公子千秋(校对)第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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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影顿时变了脸色:“老太爷……”
  越老太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越影:“我可不像别人成天忌讳这个忌讳那个,生老病死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不说死,我就能长命百岁?你一个练武的人,比我这老头子还迷信!”
  被越老太爷给堵了个严严实实,越影着实是没了脾气,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了。
  “我捅破他的身世,就是让他知道人情冷暖,也顺带看看家里这些家伙的成色!果然有人弄出个丁有才来!还是你知我心意,嘱咐宋奇英把这做熟了拐子的打死算数!”
  老太爷见越影似乎要说话,直接一拍扶手喝道:“你不用帮他们说话,我知道昨天是有人狐假虎威,可要不是他们有怨言,下头人至于这么胆大包天?”
  “当初四郎怎么变得愤世嫉俗的?皇上那次跑出宫到家里逛,赞他英武,将来必有大用,结果家里就有人嫉妒了,哄他投军。结果他一看军中那糟烂样子,立刻就日日骂文官爱钱,武将怕死!可这样他也就是四处闹事混不吝,却又有人对他说,即将定下的未婚妻家里兄长就是个军中恶霸,这才让他一气和我大吵一架,直接翻脸跑了!”
  心里憋着的话一口气说了,越老太爷揪了揪自己那几根老鼠胡须,渐渐又叹了口气。
  “算了,不说那混账!千秋像我,认字快。我就是休沐时丢过一本蒙学字帖给他,又几次拿书指点给他读过论语,没想到他居然就认字了。这小家伙,看他在书上乱七八糟划线就知道,他不过能看几本浅一点的而已,他以为书这么容易看懂?”
  长房占去了越府的东路,四个院子原本齐齐整整呈田字形,看似地方不小,但大太太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婚,儿媳又给她添了孙儿孙女,因此头两进院子都是螺蛳壳里做道场,颇有些小巧玲珑的设计。
  这其中,分派给大少爷一家的晴方院,自然而然是除却大太太起居的衡水居之外最好的。
  和越廷钟从老太爷那回来,大太太吩咐了长子回去,却把长孙越秀一从晴方院叫了过来。
  面对大太太犀利的目光审视,越秀一本能地躲避着,到最后只得硬着头皮问道:“祖母有事问孙儿?”
  “我倒没想到,越府堂堂重长孙,竟然会打算把自己的小叔叔送到拐子手里!”
  越秀一登时大惊失色:“没有,绝对没有,祖母千万别听向妈妈胡说八道!”
  “哦?我都没说是谁招的,你怎么知道是我问的向妈妈?”大太太凤眉微蹙,眼神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怒火,“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大太太虽不管家,但家里不止妯娌,二老爷和三老爷见了她都发怵,更不要说越秀一这么个孩子。
  他哭丧着脸跪了下来,耷拉了脑袋说:“我就是和向妈妈抱怨过两句,说是太爷爷对千秋比我对这个重长孙还好,向妈妈就对我说,她会找人好好教训这个野种。我真的没想让他被拐走,也不知道向妈妈竟敢打那主意,我真的不知道……”
  “荒谬,这种话也是能对下人抱怨的?你知不知道要是传扬出去,你这一辈子名声就全都完了?你以为老太爷就没半点察觉?他说是把人送去应天府衙打着问,其实是授意门生把人打死了算完,否则你以为自己眼下还能这么安安定定坐在这儿?”
  “要不是我拿下了向元娘,她大嘴巴向外头说半句,你是个什么下场?”
  越秀一被大太太骂得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哭得伤心极了:“我就是气不过,太爷爷的鹤鸣轩我每天只能呆上那么一小会,他却能天天赖在那糟书玩……”
  “气不过就拿出真本事来。”大太太这才把越秀一拖了起来,用帕子擦干了他脸上的眼泪,一字一句地说,“给我伸出手来!”
  见大太太面色一板,右手却是握上了一根长长的戒尺,越秀一登时面色一惨,却还是老老实实伸出了左手。
  他起初还颇有些视死如归的勇气,可火辣辣的五下过后,剧痛难忍的他终于忍不住缩了手,随即却被大太太狠狠拽住了手腕,硬生生挨了二十下,最后手心竟是肿得如同馒头高。
  强烈的疼痛和屈辱让他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涕泪交加,当大太太用手绢帮他擦干净之后,他却仍是抽噎不止。
  “要是以后你还只知道因为一点小事心生忌恨,我就直接打死你,免得给越家丢脸!要想把越千秋比下去,很简单,过两日去邱先生那儿求学的时候,你给我拿出三岁识字,四岁背诗,五岁写字的真本事来,让越千秋好好瞧瞧!”
  越秀一这么小年纪,断然想不出这等阴毒主意,可向妈妈也不见得是纯粹卖弄权术,这背后肯定还有鬼!
  四房多个养子,和长房有什么关系?她又不在乎越千秋日后会分一份家产!
  居然把长房的人当枪使,她自会把那黑心黑肺的家伙揪出来!
第九章
热脸贴上冷屁股
  “是穿这件杏红的,还是这件酱紫的?”
  看着落霞翻箱倒柜,几乎把自己所有的衣裳拿出来铺满了软榻,越千秋简直哭笑不得。
  落霞没注意越千秋那无奈的脸,还在一件件往他身上比划,到最后才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只可惜老太爷一直都特意吩咐,给公子做的衣服多是大红大绿,宝蓝玫紫,不张扬的颜色几乎没有,那天公子到后门穿过的一套又太寒酸……”
  这两天落霞的心情就和这明媚春光似的,开朗欣悦。老太爷亲口说再留她两年,到时候让她自己挑人嫁,这是满府里找不出第二份的待遇。
  “再试我都快成衣架子了……”越千秋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声,随即一锤定音地说,“不用挑了,就那件,大红色!”
  落霞登时为之愕然。可是,她终究没能拗得过越千秋,哪怕她直到送了越千秋出门,仍然觉得身穿大红去拜师求学,实在是非常不妥。
  越千秋却觉得自己的选择非常妥当。尤其是看到越秀一身穿中规中矩的竹青盘领右衽斜襟衫子,脚下是一双清清爽爽的黑布履时,他就越发这么想。
  反正他今天也没打算马到成功,既然这样,招摇一回又何妨?
  七年来第一次正式走出越府大门,上马车之后,他没有在意身旁那个低调沉默的侄儿,只觉得一碧如洗的天空是那样诱人,外间的喧闹是那样悦耳,马蹄声和车轱辘转动声都显得极其动听,透过窗帘看到的那些贩夫走卒,哪怕衣衫褴褛,也是那样赏心悦目。
  这些年来,要不是有偌大一个鹤鸣轩可供他糟书消磨时间,还有个老奸巨猾的爷爷说话取乐,不能出门的他简直快憋疯了!
  也许是越老太爷还惦记着之前家里进“强盗”的事,今天竟是让越影带着几个家丁送两人去那邱先生的住所,然后再去户部候着。
  因此,越千秋从窗帘缝隙中看到那个沉默的瘦高中年人,心里自有一种相当可靠的感觉。
  今天本来还应该有家中长辈送,但老爷子发话说,别让外头觉得越氏子弟离不开大人,就直接让越千秋带着越秀一来了。
  越秀一非常看不惯越千秋此刻这犹如乡下人进城似的举动,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坐车就坐车,外头有什么好看的,又脏又乱,快放下窗帘!”
  他从前跟着母亲去探望外婆的时候,也曾经好奇拉开窗帘往外看,结果满眼都是乱糟糟,还为此挨了母亲一顿训斥!
  斜睨了一眼满脸正经的侄儿,越千秋懒得回答,目光落在了越秀一缩在背后的左手上。
  见其仿佛察觉到了自己的视线,如临大敌,将手藏得死死的,越千秋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却没深究,而是一下子把窗帘拉得更大了。
  看到车窗竟是露出来一大半,越秀一顿时又急又气,再也顾不得掩藏手伤,一下子扑了上去试图把窗帘扯下来。直到越千秋一把抓住了他的左手腕,他才慌张了起来,却是色厉内荏地叫道:“你干什么,让人嘲笑咱们越府出来的人没有教养不成?”
  “嘲笑?呵,谁不知道,白门越氏只不过是从爷爷才发达的,金陵城中也不知道多少号称传承上百年的世家,什么时候看得起越家了?”
  这时候,看清楚越秀一左手缠得严严实实,应该是挨过戒尺,越千秋不禁哂然一笑。松开手后,他随手一指外头那些好奇地朝马车张望打量的百姓,靠着车厢板壁说道:“就在三十年前,爷爷和外头这些人有什么两样?”
  “你……你……”
  越千秋才不在乎气得直发抖,连话都说不出的越秀一,淡淡地说:“做人别忘本,这五个字不是我说的,是爷爷说的。”
  听到是老爷子的话,越秀一虽怀疑越千秋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可终究如同泄气的皮球一般,没办法再和越千秋论理。
  透过那打开的窗帘,他看到了街头叫卖,看到了讨价还价的路人,看到了鳞次栉比的商铺……虽不如府里干净整洁,但不知不觉间,他的抗拒之心竟减弱了几分,兴致则多了几分。
  以至于最终车外传来下人的声音,道是已经到了邱家的时候,他不由惊慌失措,赶紧趁越千秋不注意一把拉下窗帘。
  越千秋压根没理会这一茬,等到车门一打开,他见越秀一又开始手忙脚乱整理身上的衣裳,他就径直下了车。
  邱府的门头位于一条长街上,看上去并不显眼,但越千秋随眼一瞥,就只见青砖黛瓦,透出一种古朴的底蕴,低调的奢华。
  到底是所谓名士,赁房子也这么讲究。
  门前正有四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在那说话,全都是一身儒衫,深青、石青、艾绿、葱绿,显然越秀一的打扮就是沿袭这一路数。
  四个人容止娴雅,谈笑风生,仿佛丝毫没注意到他们。
  长街的南墙停着一辆马车,拴马柱上也系着五六匹毛色鲜亮,精心饲养的马匹,乍一眼看去,端的是比越千秋出来时的越府正门还要整洁。
  在这一片低调内敛的颜色当中,经过的路人无不往越千秋身上打量。因为那衣裳赫然万绿丛中一点红,异常夺目。
  因而,当越秀一终于整理好衣裳仪容从车上下来,他看到越千秋那招摇的衣裳,恨不得当众与其划清界限。可他们是同车下来的,他也只能硬着头皮无视越千秋,径直走到大门口,冲着那四个年轻人作揖。
  “敢问各位世兄,邱先生在家吗?晚生白门越氏越秀一,前来求学。”
  他压根提都不提越千秋,说着来之前在大太太面前排演过好几遍的言辞,心里拼命希望越千秋知难而退,别过来搅了他的好事。
  “白门越氏?”一个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少年若有所思端详了一眼越秀一,突然笑出了声。
  他仿佛是自知失态,别过头去没有再吭声,可他的一个同伴却似笑非笑地接口道:“我只听说过吴中越氏,晋阳越氏,可白门越氏?没听说过!”
  越秀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单独出越府,此时面对这样恶意的戏谑,登时措手不及,一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极了。
  “人家是来求学的,说这些干什么?”年纪最大的少年终于开口制止了同伴,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邱先生正在和一位访客说话,公子稍等片刻……”
  他刚刚说到这里,随即就瞥见自家老师正送了一个俊美挺拔,葛衣芒履的弱冠青年出来,看样子应该是相谈尽欢,立时转身迎上前去。
  越秀一只见对方正小声对其中那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禀报什么,目光还不断往自己身上瞟,顿时忽视了门口那三个少年不那么友好的视线,满心期冀。
  而越千秋根本没有上前,越秀一刚刚遭人耻笑的情景,他看得清清楚楚,心头早已恼火。
  有其徒必有其师,门口这几个尚且敢拿着越家戏谑取乐,天知道是不是老师教出来的?
  越秀一爱拜师拜师,爱求学求学,反正他绝不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第十章
不配当你的老师!
  邱楚安将那通报有白门越氏子弟前来求学的弟子打发了出去,随即暂且停下了脚步,冲着旁边的葛衣青年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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