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数雨打去第65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65/94


只有敏妈,感激我不让她女儿陪嫁,自愿地跟过来。一路上因为水土不服病了好几次。
我总觉得很对不起她。连累她跟我千里远嫁,到闽南受苦。
因此告诉她:不要多想。过了丧期,就好了。
我当然是骗她的。过了丧期,我就送她回江南。她的老家在江南。想来卫家不至于连一个仆人都要阻拦。
至于她的问题,我也只能在心里偷偷回答她:这是活死人的日子。
我嫁给了一个死人,早已一脚踏进了半个阴间。
――――――――――――――――――
齐芷写完最后一个字,愣愣地看了一会,却取过火盆,把这封长信烧作了灰。
灰烬落满盆底的时候,外面有人推开门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卫家的大婢女,会说官话。用带着浓重闽音的官话问她:“六少夫人,您的信?”
齐芷苍白瘦削的脸庞上漠然地一笑:“麻烦了。”
大婢女连说不敢。拿着齐芷早已写好的另一封信出去了。
那信上只有一句“一切都好。勿念。”
等她出去的时候,齐芷闭上眼,又开始闭着眼,捻着佛珠,喃喃念经。
过了一会,敏妈进来,悄声说:“娘子,他们瞧过了。似乎觉得没问题,送去驿站了。”
齐芷呼出一口气,苦笑一下:“嗯。”
寡居幽闭,齐芷常常写信给妹妹。然而,卫家对这个千里远嫁过来,青春守活寡的外地媳妇似乎格外不放心。她的每逢信都要检查一遍,似乎是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也只有这样“一切都好,勿念。”的信,能得他们通融。
别的信,她只好当做写来宣泄苦闷,写完一烧了之。
敏妈小心地说:“娘子,家里也是为你好……”
齐芷闭上眼,捻着佛珠,动了动嘴唇:“我知道。”
我知道,这是为了我好,为了让我不要在做出什么冒犯他们的规矩、冒犯他们的第二十座贞洁牌坊的事后,被他们家狠狠收拾。
为了我好。
齐芷漠然地继续念佛。青烟缭绕里,她的面容就像是幽鬼一样苍白。
敏妈看着看着,实在不忍心。便道:“娘子,九姑奶奶说等会要来顽。”
齐芷停下了敲击木鱼的动作,苍白的脸上,连日来,第一次有了笑意:“快去准备茶水。”
卫家九娘,小名芳儿。是卫六郎的亲妹妹,是她的小姑子。
是她在卫家这段生活里,认识的唯一一个能带来一点亮色的人。。
  ☆、第67章
无盐女(三)
这一天卫家到处洒满了艾草,艾草旁撒了干牛粪。
府里的每个如厕的厕所,都挂上了前一天的取粪箕,上面缠着白绸带,饰以钗环,簪以花朵,另用银钗一支插箕口,供坑厕侧。
接着另设供案,点烛焚香,小儿辈,被命令对之行礼。九娘也被人抱着去了,跌跌撞撞地在跪臭气薰然的厕前,对之顶礼膜拜。
因齐芷是新寡的寡妇,卫家人怕她身上的晦气冲撞鬼神,只叫她远远地在院子里呆着。
齐芷向卫家的丫鬟问:“这是祭紫姑?只是今天并不是上元节。”
紫姑是传说中的司厕之神,又作子姑、厕姑、茅姑、坑姑、坑三姑娘等。
据说有先知之能,能保家宅。因此民间多有上元节祭紫姑的习俗。
丫鬟惶恐地看了远处的祭拜一眼,嘘声说:“六少夫人,不是祭紫姑。您看那白绸带。”
齐芷知道一些闽南的风俗。闽俗好巫鬼,淫祠遍野。即使是读书人家,也多有供奉一些稀奇古怪的鬼神。
而其中区别祭拜的是鬼还是神的,就是绑祭祀物品的,是红绸带还是白绸带。
红绸祭神,白绸祀鬼。
紫姑是厕神。绑的是白绸带,那祭祀的就不会是紫姑。
齐芷问:“祭的是厕鬼?鬼物不详,这……”
她话还没说完,丫鬟就捂住她的嘴,颤声在她耳边说:“夫人!那是说不得的东西!”
传说中,厕神是利人的,而厕鬼,则是大凶,要杀人的。
卫家这样的家族,为什么要祭厕鬼?
齐芷从小脾性就有淡漠之处,尤其不信鬼神之说。但此时也不得不对卫家的这个行为起了疑虑。
只是看卫家人的神色,她只得闭住嘴不开口。
过了几天,九娘又趁人没注意,来找她顽。
齐芷想了想,向九娘问起这件事。
九娘摇摇头,告诉齐芷,这件怪事发生在家里的时候,她才六岁,只知道是在厕里发现了一条白绸带,然后全家就大慌大乱起来,匆匆忙忙地竖起一个牌位,供奉起一位恶神。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只是跟着家人一起祭拜,只管磕头。
这件事并不影响齐芷幽居的生活,很快一点疑惑的痕迹,就从她的头脑中淡去了。
依旧着她挤不出一点滋味的寡妇岁月。
没有多久,九娘也渐渐不往齐芷这里来了。
齐芷叫敏妈去打听,九娘院里的人只是摇着手,一个字都不肯开口。
虽说长嫂如母,可是有父母在的时候,她一个丧夫的嫂子,没有任何资格过问小姑子的余地。
这一天,齐芷照例在屋内看着木鱼发呆,敏妈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神神秘秘地:“娘子,大不好啦!”
“什么大不好?”
敏妈的圆脸上有些伤心:“九姑奶奶出事了。”
齐芷霍地站了起来。
  ☆、第68章
无盐女(四)
九娘生下来,从会吃饭时起,就会吃药。
长到六岁,她还是病歪歪的。不过,就是这样的病歪歪,也没有耽误她的爹妈给她裹脚。
病弱的孩子,父母大概会多看顾。只是偏偏她的哥哥卫六郎,也一样的病焉焉。也一样需要父母照看。
儿子总比女儿紧要。
因此九娘平日里不常见到爹妈,只有老妈子和丫鬟看护她。
她裹了脚,走不了路,加上常年生病,整天就只能躺在塌上,喝药。
阴沉沉的室内,不通一点风,苦涩的中药熏得被褥都浸透了病人独有的怪味。
来给九娘换被褥的仆人丫鬟,就总是嘀嘀咕咕的,一边扇着鼻子,一边拿走被褥。
尽管九娘是个从不哭闹的孩子,喝药也是一口就喝下去。
但还是有很多人不乐意来。
如果有人愿意来陪陪她,小女孩就坐在塌上,从食盒里攥一把糖和果脯,伸出小手,笑眯眯地问:“要糖吗?”
已经这样脆弱的小姑娘,还是得了一场几乎要了命的大病。
因她的一个堂姐,不情不愿地来看她的时候,吃完九娘的果脯,把黏糊糊的糖掉到了她的被窝里,看护她的人们,又没有即时收拾掉被褥。
闽南多毒虫。当晚就有闻香而来的毒虫,钻进了九娘的被褥。
再后来,九娘就被送去给她的祖母照顾。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65/94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