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第3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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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出口,她立即反应了过来。当下就道:“必是他递了消息回来!”
  她话中的他,众人都知道指的是谁。
  这一回,发生在宋氏跟谢元茂之间的事,可不单单只是普通的罅隙,而是要命的事。
  宋氏嗤笑:“他到底是大老太太生的,出了事仍想着立刻就同亲生母亲告状,如那三岁小儿一般还要寻了兄长出面襄助。”
  听到这话,一直没出声静静喝着茶的汪仁抬头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神清气爽,他就爱听她嫌弃谢元茂!
  谢姝宁闻言。亦觉得长松一口气。
  她旁的皆不怕,至始至终只怕母亲心中郁郁,放不下父亲。
  前一世,母亲不就是因为久久难以释怀,方才离她而去的吗?这一世。她变了,母亲也变的不同了。
  她看着这样的母亲,欣慰中不由得带了丝心酸。
  经历了风云波折,熬不过去的,就死了,犹如前世的母亲;熬过去的,就活了下来。成了如今这样的母亲。
  她很庆幸,母亲熬了过来。
  “娘亲什么都不必管,万事皆有阿蛮在。”她肃容说道。
  宋氏看不见,却能听出来她语气肃然,不由得微笑:“娘亲知道。”
  谢姝宁便也笑了起来,拣了几句轻松的话问了宋氏。随后亲自送了宋氏回房,伺候她更衣梳洗上床休息。
  宋氏催她快去,莫叫印公一直候着,不成样子。
  谢姝宁却依依不舍,迈不开脚步。
  良久。她才一步三回头地回花厅去了。
  一进门,她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大对劲。
  花厅里只有汪仁跟燕淮二人,俩人坐得远远的,各自闭目养神,谁也没开口。可谢姝宁一踏入花厅,就发觉了俩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锦衣卫跟东厂之间的矛盾,她有所耳闻,知道的却不多,可眼下这般一看,她倒立时明白了。
  她缓步入内,似春风拂过冰面,薄冰碎成齑粉,室内二人皆睁开眼朝她望了过来。
  汪仁问:“你娘歇下了?”
  谢姝宁颔首,在椅子上坐定,“长房那边怕是已经得到消息了。”
  “不必搭理他们。”方才她陪着宋氏回房,汪仁已唤了人来将这些日子谢家的情况打听了一遍。
  谢姝宁道:“长久下去也不是个法子,我已经让人在外头布置好了宅子,过几日等哥哥回京,便搬出谢家。”
  汪仁点点头:“离了这腌臜地方自然更好。”他扭头,瞥一眼燕淮,见他一直没说话,就赶他,“燕大人公务繁忙,耽搁了这许久,怕是该动身办事去了吧?”
  燕淮应声站了起来,竟真的告辞要走人。
  外头风雪交加,再留下去也的确怕是走不了了。
  谢姝宁便让图兰去拿伞来,要送燕淮出门。
  汪仁一个人坐在花厅里盯着他们的背影,蹙眉喃喃,“不像话……”
  余音袅袅间,他们已然走远。
  庑廊下,一抹青色如花绽放,谢姝宁将伞递给了燕淮,“多谢。”
  燕淮接了伞,耳垂微红,讷讷道:“先前鞋子的事……”
  “我谢的便是这事。”她笑语晏晏,落落大方。
  雪粒子扑簌簌打在伞面上,燕淮突然失了声,从来没有哪一刻,叫他觉得自己竟是个这般木讷的人。
  第305章
暴雪
  
  冬雪霏霏,转眼间四处便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燕淮打着伞,黑衣青伞,站在雪地里,慢慢将握着伞柄的手收紧了。他连杀人都毫不畏惧,这一刻站在谢姝宁面前,却不由得发憷了。
  谢姝宁束手倚在柱旁,微微一福,道:“这雪愈发大了,燕大人还是快些回去吧。”
  竹制的伞柄上似乎还隐隐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燕淮紧紧握着舍不得松开,应了声好,转身踏雪离去。
  这才一会的工夫,一水的青砖地面上已是被白雪薄薄覆了一层,眼瞧着就要厚起来。
  皂靴一步步踩过落雪,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青伞在满目的洁白之中缓缓飘远,谢姝宁定定站在原地看了一会,等到彻底不见那抹青色,方才转身往回走。
  汪仁仍坐在花厅中,被满室的暖意熏得有些发困,半闭着眼睛正在小憩。
  一路行来,他光顾着照料宋氏,素来讲究的自个儿倒全权被抛在了脑后,脏地也踩得,一日不洗手也能忍住,甚至于,宋氏每回用饭,都是他亲手喂的。
  宋氏活到这般年纪,早忘了被人喂饭是个什么滋味,这会又是由他一口口喂着,极为不适,摸索着要自己用饭。
  汪仁自是不肯,推说这都是他做惯了的活计。
  许多年前,当他还是个初进宫的小太监时,什么样的主子不曾服侍过,什么样的活不曾做过。
  甚至于事到如今,那些他曾学过做过的活,皆刻入了骨髓,叫他想忘也忘不了。
  他还亲自为宋氏梳头,梳得比宋氏身边的任何一个丫鬟婆子手艺都要好。
  年少时,他也是一路摸爬滚打,被人欺凌着走过来的。
  挑剔又毒辣的主子,他也遇上过不少。明明有宫人可使唤,却偏生要唤他一个内侍来梳头更衣……他头一回上手,离熟能生巧还远得很,小主们不高兴了。使人活生生将他的手指甲一片片剥了下来。
  人常说十指连心,果真不假。
  彼时稚嫩单薄的他,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被掰开揉碎了,那疼,实无法用语言来描绘。
  莫名的,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他,幽幽想起了往事来。
  他睁开眼,抬起双手高高置于眼前。
  屋外的落雪浑似银霜,透过窗子将屋子里也照得白了些。
  如刃锋利的雪光,将他的手映成了冠玉一般的颜色。白、润、透。
  十片指甲,修剪得极干净,弧度圆润整洁,像生来便该长在这双手上的一般,全然看不出过去伤痕累累的模样。
  他还记得。那位小主死的时候,十根手指头全都被一寸寸拗断了。
  人呐,胆敢使坏,就得做好有朝一日这阴狠手段会十倍报应在自己身上的准备。
  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立即将手放了下来,搭在椅子两侧的把手上,扭头朝着门口看去。
  帘子一被撩起。冷风就见机从外头钻了进来。
  谢姝宁伴着这阵风闪身入内,发上沾着的几星薄雪,顿时便因为这仲春般的暖意融化成水。
  汪仁问道:“人走了?”
  “是,已走了。”谢姝宁颔首,大步走了过来。
  汪仁点点头,不再言语。
  谢姝宁落座。僵直着的手脚这才似乎放松了些。
  过得片刻,她轻声询问起汪仁,在惠州发生的事,还有母亲的眼睛究竟是如何受的伤。先前她已问了母亲数遍,可母亲一直敷衍着她。说的话不是模棱两可就是避重就轻,显然有事瞒她。
  她正色看着汪仁,眼神专注而坚定。
  哪怕他也不肯明白地告诉她,她迟早也会想法子叫自己知晓的。
  汪仁何许人也,自是一眼就看穿了谢姝宁的心思,直截了当地便道:“谢六爷好本事,拿生石灰抹了你娘的眼睛,还动上了刀子,若非小五正巧赶到,只怕就晚了。”
  说这话时,他心里也是后怕的。
  谢姝宁就更不必说,只觉这字字句句都像是尖利的兵刃,从四面八方朝她射来,将她戳得浑身都是伤口。
  是她错了,她就应该抵死也不让母亲南下惠州才是。
  她怎么能掉以轻心,差点叫母亲命丧异乡!
  谢姝宁懊悔不已,额上因为惶恐而冒出颗颗豆大的汗珠来,白着一张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多谢印公救命之恩——”她忽然当着汪仁的面,跪了下去,重重磕了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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