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宁第36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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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氏的几位长辈早逝,谢家如今同他们又没有干系,宋氏身边能说得上的话只有几个衷心的仆妇跟几个小辈,都不是能找来商量这等大事的人选。她倒是有心同兄嫂围坐在一块好好商量商量,可兄嫂都远在敦煌古城,她就算能千里传音,也是无用。
  思来想去,宋氏蓦地坐直了身子,想到了一个能问问意见的人。
  皇贵妃白氏也是看着谢姝宁长大的,虽因了那层身份的缘故,不曾认做义母,但皇贵妃一直以来都拿谢姝宁当亲生的女儿看待,这件事问问她的意思,再合适不过。
  再加上皇贵妃身处高位,所见所闻比之他们大不相同,保不齐知道些燕家的奇闻秘事。
  宋氏如是想着,忍不住唤了玉紫进来研墨铺纸。
  她的眼睛才恢复了个大概,鹿孔特地叮嘱过这段日子仍不可直视日光,不便在光线过于明亮之处走动,亦不便长时间看书习字,所以宋氏这些日子以来,从不曾让人铺过纸研过墨,连书都没有自己看过一页,平素不是谢姝宁就是玉紫几个轮流捧着书在她身旁念给她听的。
  这会她吩咐了玉紫研墨,玉紫就忍不住疑惑起来,轻声问道:“要不要奴婢去唤了小姐来?”
  宋氏双目未曾复明的那段日子里,不论是写去敦煌的信还是写去延陵宋家老宅的信,抑或是写了递给皇贵妃问安的信,都是宋氏口述,谢姝宁亲笔所书。
  然而这一回,宋氏却只取了一支笔握在手中,然后摇头道:“不必去请,我自己写了便可。”
  她如今能看见了,只写一封信,并无大碍。
  玉紫应了“是”,也就不再言语,专心致志地研起她的墨来。
  半月形的墨,其上雕了松鹤之图,丰肌腻理,光泽如漆,在砚台上渐渐泅开。
  须臾片刻,墨已研得,宋氏看了一眼,吩咐玉紫先行退下,不必在旁伺候。因她如今已能正常视物,的确不必玉紫在旁寸步不离地候着,玉紫便应声退下,在外头同几个丫鬟婆子一道做起了未完的针线活。
  内室里只余了宋氏一人,她提笔蘸墨,将心中忧虑所思所想尽数都写在了纸上。
  她上回给皇贵妃递信,还是皇贵妃知悉了谢家的事,特地写了信来询问情况后,她让谢姝宁尽数拣了好事写上,代笔回复的。
  宫里头的情况也不大好,惠和公主的亲事至今没有着落,叫人忧心。然则驸马人选,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定下的,尤其是眼下肃方帝完全不上心的情况下。上回皇贵妃送出来的信中便隐晦感慨了两句好在如今天下太平,若不然,惠和公主只怕一早就被送去和亲了。
  和亲的公主,就没有一个是能笑着出京的,多少人最终不得不嫁的丈夫,是比自己大上好几十岁堪做祖父的男人。
  幸而如今西越朝风调雨顺,不需走上和亲之路。
  是以皇贵妃还能对惠和公主寻不到合眼驸马一事说笑几句。
  但那也是先前的事了,而今肃方帝的情况日渐不佳,后宫里的境况也就随之动荡改变。
  皇贵妃收到宋氏的信时,她正在敲打新近极嚣张得意的一位贵人。
  不过是叫皇上多留宿了两日,这位肃方帝其实连名字都还记不住的湘贵人就张狂起来了,身后的“狐狸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连皇贵妃都不放在眼中。
  因后位空虚,同时手执孔雀印跟凤印的白皇贵妃,在这重重宫闱之中,就如同皇后之尊。
  小小的一个贵人,也敢目无尊长,狂妄无礼,摆明了是在轻蔑她。
  皇贵妃召见了她,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上首,只徐徐抛下一句“好自为之”便阖上眼,任其先在下头跪上大半个时辰。
  肃方帝的脾气变得越加不好,可后宫不得干政,他自然也不干涉执掌凤印的后妃是如何管教六宫诸人的。
  何况皇贵妃所出的皇子,才刚刚被封了太子,入驻东宫。
  仅凭这一点,肃方帝就不可能为了个贵人下她的脸面。
  因而只要皇贵妃愿意,便是叫其生生跪死了也无碍。
  膝下砖石冷硬,跪了半响,年轻貌美的湘贵人身子便开始摇晃,有些跪不住了。
  皇贵妃权当下头没有这么个人,从宫人手中接了信拆了认真端详起来。
  仔细看完,她在空寂的大殿里勾唇笑了起来。
  她只是暗笑宋氏忐忑不安的模样太过紧张,却叫下头跪着的湘贵人吓破了胆子,连忙哆哆嗦嗦地磕头求饶。跪了许久,她连磕头的动作都是僵硬的,这头倒是磕的结结实实,没几个便磕破了额头。
  皇贵妃听得无趣,握着信站起身拂袖而去,让人拖了湘贵人回宫。
  但从此以后,肃方帝再不曾宠幸过她。
  年轻如湘贵人,娇花一朵,只因额上破了丝皮,叫肃方帝给忘了两日,还未彻底绽放,从此便提前枯萎了。
  宫里的好颜色,层出不穷,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皇贵妃年纪日长,看得比这群年轻姑娘长远百倍,明晰千万。
  第353章
吐露
  
  因而她也看明白了,肃方帝终此一生只怕已没有再回转的余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肃方帝眼下的情境,亦适用于此言。早些时候,当肃方帝还是端王爷,端王府中除却端王妃外,便只有一个侧妃并一两名通房而已。他在女色上从来不看重,也甚少在那几个通房那过夜歇息。等到庆隆帝驾崩,他登上皇位,后宫里的人数也始终只是寥寥。
  事情大抵是从淑太妃那时起,便开始崩坏了。犹如积雪皑皑的高耸冰山,因为一场春风,冰雪消融,沿着山脊哗哗流下,汇聚成一股长流,连带着将原本不该摒弃的理智跟端肃,都一并夺去了。
  如今宫里头,但凡有些姿色的宫女,不论是否该被宠幸,只要肃方帝瞧上了眼,谁也阻拦不得。一来二去,宫里头的这群女人,耐不住深宫寂寥,捱不过富贵权势高悬头顶散发出诱人滋味,只一二三前仆后继,开始拼命地想要往上攀爬。
  人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帝王的高座下,那层层台矶是由累累白骨铺就而成,可谁知,这深宫禁院里的位子,同样也是踩着同伴的尸首跟鲜血一步步走上去的。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能在这动荡时期闯出一片天地来。
  皇贵妃年长她们许多,所见所闻皆不是这群初出茅庐的姑娘们可以比拟的。她们肖想着她手中的那两枚印鉴,却谁也无法成为另一个她。
  人的运气,有时是上天注定了的。
  年轻貌美的湘贵人,本以为自己能够在这深宫之中占据一席之地,却还没等张狂劲过去,便知在森严的等级之下,区区一个她,皇贵妃想要她的命,不过只如碾碎蝼蚁。
  帝王的宠爱。不过是蜉蝣而已,朝生暮死,无法永久掌握在掌心里。
  出身温家旁支的湘贵人,终究也只能是昙花一现。
  皇贵妃离了大殿。回到寝殿之内,往美人榻上一歪,紧绷着的身子松懈下来。
  她长出了一口气,闭目小憩了片刻,然后将身旁伺候着的人屏退下去,只留了个心腹在旁服侍。暮色渐至,她着人点了灯。
  羊角宫灯便散发出温暖的光晕,在慢慢晦暗下来的屋子静静地点亮。
  皇贵妃在灯下再次将那封信摊开来,一面看一面嘱人伺候笔墨,准备给宋氏回话。
  她方才提笔写了一句话。外头便有人来报,说是公主殿下求见。皇贵妃握着笔微微一怔,让人去宣了纪桐樱进来。
  门外的纪桐樱此刻则是满心惴惴,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神色恍惚。
  宫人连唤了她三声。她才怔怔地回过神来,微微一颔首,抬脚迈开步子朝里头走去。
  皇贵妃暂时先收了手中的笔,问她道:“怎地这会过来,可是出了何事?”
  眼见天色将晚,快到用膳的时辰,总不至于是特地跑来她这蹭饭的。皇贵妃四下一看。将屋子里剩下的几个人也都一口气打发了出去,纪桐樱身边随侍的几个宫女也都留在了外头。房内顿时便只剩下母女二人。
  纪桐樱望着母亲笑,摇了摇头道:“并没什么事,只是想母妃了,便过来看看您。”
  “当真?”皇贵妃打量着她面上神色。
  纪桐樱点头:“当真。”
  皇贵妃叹口气,道:“你撒谎的时候。眼角余光总忍不住往地上瞄,哪里瞒得住我。罢了,你不说母妃也不勉强你。”说着话,她复将架在笔架上的笔提了起来,低头写信。
  “可是阿蛮那边来了信?”纪桐樱见状。不由发问。
  普天之下,能叫皇贵妃亲笔回信的人,屈指可数,纪桐樱一猜即中。
  皇贵妃就拣了那封信给她过目,轻笑着道:“是阿蛮的亲事,你宋姨母紧张得很,特地写了信来问我的意思。”
  纪桐樱听得此话,不禁愣了一愣,旋即低头仔细看起信来。宋氏的忐忑不安自字里行间渐渐透了出来,纪桐樱细细端详着,发觉信中所言之人乃是成国公燕淮,不由吃了一惊,抬头看向皇贵妃,惊叹:“儿臣若是不曾记错,阿蛮过去曾经同燕家的二公子订过亲?”
  那事已是许多年以前的事,但的确没错。
  皇贵妃点了点头。
  纪桐樱皱眉道:“阿蛮的意思呢?”
  “八字还没一撇,怎会立即知会阿蛮。”皇贵妃笑看着她,将信收了回来,“早着呢,你也切莫同阿蛮透露。”
  纪桐樱道:“阿蛮一直是个主意正的,若她不喜,即便是众人都觉得好,也是无用的。依儿臣看,还是得先问过她的意思。”
  皇贵妃笔下动作不停,一面写着信一面同她道:“若当真不妥,便问也不必问了。”
  纪桐樱站在她身侧,闻言忽然眼神一变。
  过得片刻,她才笑着出声询问起皇贵妃:“那照您看,这门亲事如何?”
  “世袭罔替的爵位,门第显赫,引人注目。”皇贵妃脱口说道,“历任成国公都颇得帝王青眼,多少年来,京都的世家勋贵风云起伏,唯燕、万、梁氏几家屹立不倒,可见一斑。西越以武开朝,即便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文官的地位到底不如武将。在国富民强的鼎盛时期,也依旧如此,这是极少见的。我方才所说的那几家,皆是武将出身。老祖宗将武作为西越的根基,因而谁都动摇不得。燕家只要不出大错,这份荣华,也只会经久不衰。”
  “若是如此,阿蛮的身份比较起来,又是否低了些。”纪桐樱低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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