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校对)第16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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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臻目瞪狗呆。
  ……
  唐羡之举起的手落了下去,顺便把某人差点掉了的下巴给扶住了。
  三艘船上有人打旗,按照旗语迅速退开,巨象拔出獠牙,月光下可以清晰看见,插入轻舟之后,三艘船的船头上都染上了一种奇异的青绿色颜料,那玩意儿十分缺德地居然是夜光的,夜色里幽幽地亮,宛如一个鲜明的江上指路标。
  然而便是如此缺德心机又如何呢,三艘船角度差不多,力道一致,船头一模一样,染上的颜料形状因此也差不多。想要依此来判断该追哪艘,依旧是妄想。
  水面被犁出平滑的两道沟纹,唐羡之的船轻捷无声地隐入黑暗。
  船头上文臻回首,看着那惨白地浮在水面上裂开的轻舟。
  ……
  也不过她一回首再回头的时辰。
  呼呼几声,码头上已经站满了人。
  燕绥静静看着水面上裂成三块的凄惨的楔子轻舟,湿淋淋爬上岸的侏儒在他面前跪了一排。
  德容言工们面色铁青。
  殿下纵横东堂,从未有人敢这样挑衅他!
  那个唐羡之,看着不言不语温和可亲,其实真是个厉害人物,骗得文姑娘心甘情愿和他走,还敢出手如此悍然。
  传说中的门阀第一人,回首之间,隐然露出森然的獠牙。
  先前落水的侏儒有人当时就去追船,因为同样有记号的船有三艘,只得分成三批去追,再派人回来禀报,人手眼看就少了。
  侏儒回报,那三艘船一艘往回转,一艘停在定瑶城码头,但是没有人下船。一艘直接越过了定瑶直奔前方。
  燕绥听完,忽道:“前方可有水道狭窄处?”
  “有。”
  “有无视线被遮蔽的情形。”
  侏儒犹豫了一下,答道:“……有。就在那水道狭窄之处,一度三艘船并排而行,将水道挤得满满当当,大抵过了半刻钟,才慢慢分开。这段时辰之内,我们能看见船尾的动静,但是船头就不能掌握了。”顿了顿他又道:“但是要有人下船换小舟,也得从侧面下来,当时根本无法从侧面下船。”
  “你以为就我们懂机关吗?”燕绥那种“鱼唇的人类”的眼神又来了。懒得和这群蠢货多说,冷笑一声,回头嘱咐德高望重,“上次研制的那种山地快车,调过来用。不用从水上追了,从陆路翻山走,走最近的路。”
  “殿下,那种车还没彻底做到完美,会存在一定危险性,能使用的也不多,除了几个参与制作的矮子队,也就我们几个能用,那就要有大批护卫绕路走,无法一直跟随您了……”
  “要尔等废物何用。”
  不是质问句。最平淡的陈述句。
  乖乖闭嘴。
  燕绥抬头看看前方峭立的山,看向山那头定瑶方向,淡淡笑一声。
  “买珍珠吗?”
  “那就买吧。”
  ……
  “买珍珠吗?”
  “那他肯定给你买过珍珠。”
  “啊呀呀气死我了。那个混账。说话跟刀子戳人似的。”
  一条纤细的影子在山路上攀援,脚下是万丈峭壁,她爬得险而又险,脚下沙石不住簌簌下落,有时候还哧地滑落一截,但她每次都能及时抓住岩石或者树藤,再蹭蹭蹭爬上去。
  夜色深浓,山风凛冽,她一边爬一边抖,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怕得,但偶一抬头,轮廓秀美的脸上,竟然蒙着黑布。
  这竟然是个盲爬万丈深渊的奇葩!
  奇葩一边爬一边还要碎碎念。
  “哎呀呀吓死人了,幸亏每次爬都蒙着眼睛,不然多看一眼可能就吓得失手掉下去了!”
  前方离崖顶已经不远,她似乎也能感觉到,几下蹭蹭爬上去,最后撅起屁股,猛地一翻,就势翻倒在山顶的平地上。
  那是一截突出的崖尖,也就一张床大小,多翻个身也就掉下去了,当地人叫这里鹰嘴崖。是横亘在定瑶和渭城之间的大山,号称飞鸟难渡,来往行商都绕路走,要么就走水路,这一绕就能绕出一天的路程。
  这奇葩在一张床大的崖顶当真滚了几滚,但滚来滚去,都险险地停留在崖的边缘。
  滚痛快了,她才爬起身,走到宽敞处,解开蒙眼黑布。
  那是一张容光明艳,不笑也风情自生的脸。
  这脸大抵和燕绥唐羡之这种属于同一档次级别,基本上谦虚说自己丑人家就会想呸一口说矫情的那种。
  方袖客。
  她爷爷号称老医枪,一个医字表明医术,一个枪字说明性格。她自己却像枪上的红缨,鲜亮耀目,柔软又刚硬。
  她看着山下,撇撇嘴,忽然一个冲刺,竟然是一个跟斗往山下就翻。
  选的还是最陡峭的那条路。当然也是最短的。
  这完全就是自杀,但是在她翻起的时候,她身上咔咔连响,忽然伸出无数木条钢条,这些东西闪电般拼接,转眼间便拼成了一个带着机械手脚的防护笼一般的物事,那东西咔咔咔咔声响不断,带着她行走山间如履平地。
  很精妙的东西,方袖客却似乎不太满意,嘀咕道:“忙了这许久,还只能下山,哎,听说那边的那个车,上下山都可以了呢……”
  转回头看看,身后早已没有了追缀的影子,她摊手笑一声,“追不上,怪我咯?”
  半个时辰后她下了山,再半个时辰后她进了定瑶城,再半个时辰她已经在定瑶城最热闹的秀水街开始摆摊卖杂货了。
  但她的摊子上就一块布,啥都没有,上面写着一排淋漓的大字,“只卖有缘人。”
  字写得龙飞凤舞,十分引人注目,是她找旁边卖字书生写的,没付钱,对方听她哭诉了一下未婚夫琵琶别抱的故事,就免费给她写了。
  她戴着个当地流行的海女面具,蹲在摊位前,来来往往看一眼,不断有人搭讪想要知道她卖啥,结果都被她判定为“阿米托福,你我无缘。”
  此时几辆造型奇特的小车,载着侏儒,也越过了那鹰嘴崖,直奔定瑶而来。
  此时唐羡之和文臻正下了一艘轻舟,换上早已等候许久的车马,还是老样子,一模一样的马车安排了足足五辆,文臻唐羡之一辆,老太太一辆,其余每辆都坐了人,从各个门各个方向进城,同时往定瑶而来。
  ……
  方袖客的摊子开张没多久,忽闻前方一阵骚动,却是府衙的衙役列队而来,秀水街的里正一边敲锣一边大声道:“府衙有令。着令今年的珍珠税提前收取,三日之内结税必须完毕。延误一日则明年增加十之一,增加劳役七日……”
  话音未落,满街的店铺都开始骚动,客人不断被请出去,门板不断被砰砰砰关上,秀水街那些没有门面的零散的摊贩也开始收拾摊子,几乎一瞬间,人就走了一大半。
  定瑶捞珠卖珠是主业,全城老小几乎都从事和珍珠有关的工作。珍珠税是涉及人群最广的税种。也是朝廷处理监督最为严格的税种。因为气候海水的变化,珍珠的产出每年有变化,因此政策也常常调整。每年缴纳珍珠税都是定瑶最为繁忙冷清的时候,基本上所有店家,尤其是大店,都会闭门谢客数日,结算缴纳上年税额,为了避免临时入账导致账务不清或者多缴税,那几日也是不做大宗交易的。
  所以临时提前征纳命令一下,整个定瑶便没了好珍珠卖。
  这些政策本来和小摊贩关系不大,但也怕遇上衙役惹来麻烦,大多数人都走了,只有方袖客还蹲在原地,她摊位上什么都没有,来往税吏也没人多看一眼。
  转瞬定瑶成空城,所有人关在家里算账,便在此时,唐羡之和文臻的车马辘辘入定瑶。
  一进城唐羡之便发现了不对,他的打前站的护卫已经迎了上来,说明了情形。
  文臻一听,便知道作妖帝追来了,作妖帝作妖了。
  她开始隐隐头痛。
  燕绥和唐羡之,简直是一对妖,一对大佬对着骚。一个举拳群殴,一个釜底抽薪。
  可怜她夹在中间,还只能算汉堡包里的生菜,连个肉饼都够不上。
  马车往秀水街里走了一段,果然所有店家都关了门,至于摊贩虽然有,但总不能在地摊上买头面。
  唐家这样的豪门,自然和这些珍珠商人有一定联系,当下便有一个随从去联系,不多时好几个当地的珍珠商便亲自来了,请唐羡之和文臻去定瑶最好的茶楼喝茶吃点心,席间逢迎热切,十分恭谨,却再三致歉,称手头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珍珠,请唐公子伉俪见谅。
  按说这话实在令人无法相信,毕竟顶级珠宝商,素来和各大豪门联系紧密,手里时常要留下最好的货,以备这些豪门随时需要。怎么可能个个都没货。
  但看这些人神情也不似作伪,一问之下才知道,就在官府下令提前缴税的同时,并对所有大珠宝商的现有货品进行了集中盘点,说宫中要庆皇后寿辰,皇后喜欢珍珠,当地官府打算用最好的珍珠给皇后做一件宝衫。顶级珍珠向来产出极少,想做一整件宝衫难度极高,偏偏官府又给所有大珠宝商下了死命令,到期交不上这宝衫,这些人生意也就别做了,所以就在唐羡之和文臻到来前半个时辰,所有的好珍珠都已经被归整在一起,交到官府了。
  话说到这里,也没别的办法。这里不是川北三州之地,是朝廷的天下,地方豪强再牛逼,也不能公然和官府叫板。文臻也便假惺惺地道她不爱首饰,不必费心这些。
  她其实是真的不爱首饰,但爱钱,盖因为想要做的很多事,都和钱有关。所以唐羡之要给她准备首饰,她也没拼死阻拦,都打算嫁他了,拿他一套首饰怎么了?
  至于这算不算骗婚,她觉得不算。她和燕绥走的近,唐羡之就住在宜王府,清楚得很,之前她也明确表示过拒绝,但他依然不顾她的意愿求了指婚,那就要做好被敷衍的准备。再说他这个求婚到底是什么用意还难说,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她多少算是个牺牲品,拿点补偿天经地义。
  但事情到了这个尴尬的情状,自然不能再腆着脸不说话。她表了态,唐羡之向来也是有风度的,自然不会为难那些商人。那些人连连致歉,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文臻有点失望,咕哝一声,叹息,“太没风度了。”
  到手的珍珠飞了,她心情不大好,本来只是被动地随唐羡之走,此刻却不想给那个害她破财的家伙好过,便和店家要来纸笔,给燕绥写信。
  她写啊写,写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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