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校对)第30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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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帐幕边缘绣着金鳞黑腹的麒麟纹。麒麟的金色鳞甲在暗处幽然生光,赫然都是极薄的金片缝制而成。
  这看似朴实的马车内部,豪华却可比拟王侯。
  座上垂首看书的老妇人,穿一件石青色万字连绵寿纹裙,袖口处已经洗得微微发白,她年纪已经不轻,却看不出真实年纪,说四十许也成,六十许也可,虽衣着朴素,却气度端然,坐在这华堂之中,也丝毫不令人感觉局促。只令人觉得,她有种善于与周遭环境相融的奇特气质,无论是玉阙金宫,还是农户小院。
  唯一要说有点格格不入的,就是这整个马车的装饰,华贵却肃杀,而这妇人,周身却萦绕淡淡书香。
  那少年牛皮糖一样地黏在她腿上,正和她絮絮地说方才迟了一步是去看溪水下猴子打架的,至于那两个人也没事,可别罚他了罢。
  那老妇人放下书卷,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阿岑,怎么这个年纪了,还在贪玩啊。”
  她语气中并无责备,眉宇间却锁着淡淡的担忧。
  那少年阿岑不服气地道:“我没有贪玩,我文功课武功课都有每日完成的!”又摇晃老妇人的膝盖,“祖母,祖母,你且笑一笑嘛,我跑这么远来接你,很快就能到家了,你怎么还这么不欢喜呢。”
  那妇人又拿起书,道:“我的家在青州……你去罢,莫要吵我。也别说清静经的事,你什么时候真抄过?不都是小庆替你抄吗?”
  少年讪讪地笑一声,只得下车,回到自己车上,和自己的小厮小庆交代一声帮自己抄经,又和小庆说:“你说,祖母在外头这么多年,终于回家了,为什么还这么不快活呢?”
  小庆垂下眼,不敢回答。
  难道要他和少爷说,夫人和家主多年不合,为此长久独居青州,如今眼看家族出现危机,家主强制性地要求夫人回来,但夫人根本不想回那个家?
  他还想多活几年呢。
  他看着自家没心没肺的少爷,也有点愁。
  族中都在传,因为少爷是男丁中病状较轻的,家主在无法选择的情况下,也把少爷选为继承人,以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和安抚族中惶惶不安的人心。
  就他来看,少爷这样的人做继承人,死得估计更快吧。
  那少年百无聊赖地站在车辕中,经过花丛采一朵花,经过灌木抓一把灌木,然后把那花那灌木到处乱扔,却又扔不远,马车顶上很快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花木,他又指着那些残叶枯枝,大叫:“生长!”然后自己被自己逗乐,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小庆默默看着,摇摇头,认命地抱了扫帚去扫那些花枝。
  听见身后少爷在问他:“哎小庆,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练成宜王殿下那手世间万物皆为器的武功呢?又要怎么才能拥有令万物生长的能力呢?”
  “少爷。你能令河水瞬间解冻,狂风平地刮起,能用耳朵听书,用手指读字,你已经很了不起了。何必要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
  身后的少年在快活地笑,小庆默默将马车顶上的灌木扫下来。
  更重要的是,你何必要崇拜一个即将覆灭你家族的敌手呢?
  小傻子。
  ……
  晃动的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大夫拎着药箱下了车,一边道:“无事了。”一边吩咐一边的丫鬟,“那两人脸上身上都有泥,去打点水给擦洗一下吧。”
  丫鬟便去打水,人一下车,燕绥便在晃动的马车里睁开眼。
  马车很宽敞,文臻就睡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地,气色比先前好了一些。
  他们的伤都处理过了。这车队果然不是一般人家,有专门的大夫,还有专门的懂医理的婢子给文臻做的包扎。
  燕绥看了一圈,最终还是截掉了身上的包扎白布,取了一截四四方方的,给文臻和自己擦干净脸,在袖子里摸了摸,又摸了摸,几次摸空之后又想了一会,最后才在贴身里衣的袖子贴边里摸出一卷薄薄的皮状物。
  燕绥一向不喜欢袖子里带任何东西,但很多时候又喜欢甩掉护卫独往独来,护卫们为了他出行方便,又不影响他的穿衣感觉,没少费心思,在他衣服的各个角落里安排一些必须的用具,武器什么的不用,燕绥天资非凡,擅长以万物为武器,就没有他到手不会用的,但银票啊面具啊什么的,中文会将银票折叠直接卡进燕绥外衣的饰边,而英语则将面具做得尽量薄,卷起来,贴在燕绥内衣的袖口。
  燕绥的外衣已经给文臻换了,文臻那时候自然不可能细细搜检到银票,里头的内衣却没换,但面具为了让燕绥尽量没有存在感,做得非常薄,固然更能贴合皮肤,但是就容易露馅,需要再行妆扮。
  燕绥之前装昏的时候已经看过,这附近离水源有一段距离,丫鬟打水没那么快回来,因此不急不慢在文臻怀里掏了掏,果然掏出一个简易的妆盒,里头有颜色深深浅浅的粉。
  燕绥擦干净文臻的脸,给她戴上厉笑的面具,但完全就用厉笑的脸是不行的,燕绥就着妆盒手指快速地一阵抹弄,一张俏丽明媚的脸容很快出现。
  那张脸轮廓比厉笑的脸稍瘦,鼻子比她略高,唇要薄一些,眉毛要英气一些,明明只是改了些细节,但看来就比厉笑美上一个档次,也比文臻原先的脸更招眼一些。
  至于他自己,也完全不是同一个人,肤色略沉了一些,但依旧眉目如画,光艳逼人,细看来,竟然有点像易铭。
  宜王殿下便是改装,也不肯委屈自己。
  改好装之后便是看伤,文臻身上有很多细碎的擦伤,有根小指骨折了,没处理好,现在看来有点变形,想要不留下问题,只能断骨重新固定。
  右臂上有一条很深的伤口,看样子会留下疤痕。
  他的手指慢慢地在她右臂的伤口上抚过,一直游移到她的手指,抓住指根,轻轻一扳。
  咔嚓一声微响,文臻的身子蹦了一蹦,额头上瞬间出了一层汗,却并没有醒来。
  被加诸于身上的伤害太多太重,以至于她进入深层昏迷,无法挣脱。
  燕绥也不希望她醒来,睡眠本就是最好的养伤方式。
  他手指十分稳定,重新给她上夹板,给她包扎的时候,他嘴唇紧抿,眼睫沉沉地垂下来,倒像是自己在疼痛。
  包扎好了,他最后用那白布条儿,给文臻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他凑近蝴蝶结,轻轻地吹了吹,真像一朵白蝴蝶的飞舞,他笑了笑,唇落下来,吻了吻她上了夹板的手指。
  然后他舒舒服服睡下来,挤在她那半边,将一双长腿有点憋屈地搭在床边,握住她的手,内力源源不断输送,帮助她调理体内的淤积。
  好一会儿,他松开手,额上也见了汗,却首先把文臻额上的汗擦干净了,又抓起她的指尖,在掌心轻轻地揉,从手掌慢慢揉到指尖,再揣进自己袖子里,
  他做事一向凭心而行,之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对文臻,他哪怕混乱了很多事,但那种心情仍在,爱意仍在,留恋仍在,看见她就觉得心底温软,觉得天地明亮,想要抱住她,抚摸她,将她的每寸肌肤都收在掌心,和她体温交换,感受彼此的热度和温软。
  他确定这是他所爱的,虽经变乱不可摧折抹杀一分。
  如今便是重新再爱一次。
  那就很好了,至于其余事……重要吗?
  门帘一掀,丫鬟端着水进来,一抬头却撞上燕绥的目光,她痴痴看着燕绥干干净净的脸,惊讶之余,脸慢慢红了。
  燕绥对这样的情态毫无触动,瞟她一眼,搂着文臻,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示意自己要睡了。
  他只一个动作,那丫鬟脸红得更厉害,一句都没问,忙不迭端着水退出去。
  燕绥挑挑眉,搂着文臻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下来,天色已晚,一行人要打尖。
  车队的人包了这小镇上最好的客栈,也给燕绥文臻分了一间,燕绥“醒来”之后便和这车队的人说了,自己和文臻是夫妻,他叫大牛,文臻叫桃花,原是千阳镇的猎户,却因为得罪强梁不得不背井离乡,准备往长川投亲。
  两人被发现的时候,都穿着普通猎户的衣裳,倒也符合身份。
  至于燕绥为啥知道大牛和桃花的名字,自然是厉笑匆忙中提了一嘴。
  这车队的主人也没对此多说什么,一副既然我弄伤了你自然要负责到底等你伤好再说的态度,诸般衣裳用度,也都给两人准备齐全。
  此时屋内一灯如豆,文臻安睡,燕绥坐在床前发呆。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件事没做,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忽然有人敲门,打开门却是先前那个丫鬟,端着热水,这回神态自若了许多,垂着眼不敢直接看燕绥,笑道:“我们嬷嬷交代了。你家娘子身上又是土又是血的,该擦个身。你一个大男人大概做不惯这些,嬷嬷派我来帮忙。”
  燕绥恍然大悟。
  对啊。
  小蛋糕儿得洗澡啊!
  想到洗澡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漏了什么事,一边想一边接过热水,道:“有事夫君服其劳,不劳烦姑娘了。”
  那丫鬟抿唇一笑,目光在他脸上稍稍一停,道:“你家娘子是个有福气的。”说完要走,燕绥却忽然叫住她。
  “敢问姑娘,一个人如果受伤生病,七八天没洗澡换衣,应该是个什么感受?”
  他素来洁癖,每日必定洗澡,有时候一天两三次,所以还真不知道七八天不洗澡该是什么味儿。
  丫鬟惊道:“你这是打算让你娘子一直不擦身洗澡?那岂不是要臭了?虽说这冬天也不流汗,可是受伤生病的人不一样。可不敢这么糟蹋。”
  “哪能呢。我娘子不仅得洗澡,还得洗个痛痛快快的澡,烦请姑娘让店家再送些水来罢。”燕绥将门一关,转身举起胳膊,嗅了嗅自己。
  又抖抖领口,再嗅了嗅。
  随即他唇角一弯。
  小蛋糕儿给他洗澡换衣了。
  有道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还有句话叫,来而不往非礼也。
  撞到脑袋因此忽然十分通达情理的殿下,在这个推论中感觉到了十分的愉悦,并且兴致勃勃地向店家多要了水,准备亲自好好给小蛋糕儿洗个澡。
第一百八十六章
爷都惯着你
  满满一桶热水的热气,很快氤氲了整间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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