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校对)第34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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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路上已经没有了雪,地面却冻得梆硬,因此人走上去脚步声便有些短促,听来匆匆。
  脚步的主人,是一个披着黑色大氅的男子,身段高颀,风姿优雅,脚步虽快,姿态却很从容。
  他身后跟着一个提灯照亮的老仆。
  这里是主城的西坊,历来是十八部族的族长和重要人物的聚居地。当年易勒石划这片地给十八部族的时候,部族间关系还不错,如今十八部族关系不和,渐分为两派,住在一起已经有些不安全。所以,哪怕易勒石因为十八部族的人多半性情暴烈,怕和他的百姓住一起容易引发矛盾,并不允许十八部族的人出去居住,但还是有很多人搬了出去,尤其西坊关系不和部族之间相邻的宅子,更是早就成了空房。
  但今夜有些奇怪,那些往日黑沉沉的中间宅子,今日反而灯火通明,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和西坊只有一条街道之隔的胭脂市,则红灯一片,脂粉香蕴,远远的还有丝竹弹唱之声传来,隐约还有大片捧场叫好之声。
  熟悉这一片花街柳巷的人都知道,长川的才子墨客们都爱逛胭脂市,有了好诗词都爱在胭脂市招摇。因为说不准就会被那个爱诗词也爱美人的长老堂求文长老遇见,就可一步登天,成为长川易家的座上宾。
  走在路上的披着大氅的男子,对那勾人的胭脂乡看也不看一眼,身后老仆,晃晃悠悠提着灯笼。
  灯笼的光斜斜映在地面,映得人影幢幢如鬼影。
  大氅男子一瞟那灯光,似乎怔了怔,忽然一个大转身,拐上了去胭脂市的道路。
  那老仆怔了一下,急忙跟上,手中灯笼一荡,隐约照见檐角的黑影。
  大氅男子个子很高,脚步很快,转眼到了胭脂市,直奔方才呼喝声音最响的花楼,人还没到,已经大声道:“我有佳词奉上,求文长老何在!”
  里头立即有人应声:“上来!”
  两盏红灯迤逦而至,吱呀一声大红门扉开启,那大氅男子大步跨上台阶。
  忽然一片剑光如冷雪,自门楼之上铺展而下,直扑男子面门。
  旁边那老仆吓得腿一软,灯笼滚落在地,他慌忙去捡,脚下在台阶上绊了一个踉跄,竟骨碌碌滚入花楼里。
  而大氅男子临危不乱,猛地退后,同时长臂一伸,一把将里头举灯出来迎接的人拽了出来,往飞身而下的刺客怀里一塞!
  一声尖叫。
  女子惊惶的声音能刺破人的耳膜,但是有人比她更惊。
  刺客头上的风帽掉落,露出林飞白有些苍白的脸,他一低头就看见怀里衣着暴露的丰腴女人,手一抬就会擦着那些裸露的肌肤,这让他瞬间失了方才出剑的凌厉,怔在了当地。
  只这么一怔,那大氅男子便飞身往后掠起,转眼出去好几丈!
  一阵风过,又一条人影掠了过来,经过林飞白时,猛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怒道:“女人都没摸过,没出息!”
  林飞白醒神,一把推开那女人,正要向那大氅男子逃逸方向追,眼角忽然瞄见门楼里头那个提灯的老头已经站了起来,此时那老头腰也不佝偻了,姿态也不老迈了,明明长身玉立,飞身而起的身形看来更是十分熟悉,他一惊,急忙道:“上当了!障眼法!那个老仆才是唐羡之!”
  他一边低喝一边掠向那老仆,手还没触及那老仆肩膀,老仆身子一弹,腋下一张,乌压压一片寒光爆射,林飞白听见身后一声惊叫,想起刚才出来接的两个妓女,正在这暗器的射程之内。
  路人无辜,怎可被牵连?
  他不得不后退一步,抓起两人往旁边一扔,眼看那老仆射出暗器后便要逃开,飞身向前猛扑。
  眼看就要扑到人,忽然身子一紧,后衣领被人抓住。
  这虎爪之势,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干的。
  当年他犯了错误就被这样抓着衣领往主帅大帐前,一个特制的钩子上一挂一天。挂到他想死。
  “你又干什么!”林飞白眼睁睁地看着那老仆飞快逃走,气到咆哮。
  头上又挨了一个爆栗儿,某人恨铁不成钢地叹:“我又不是地主,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傻儿子哟!”
  一边骂儿子一边衣袖一拂,一股掌风撞到那老仆,那人往前一栽,轰地一声巨响,竟然炸了。
  血肉溅开一地,连带刚刚赶来的楼里的几个护卫都被波及。
  如果不是林飞白被他老爹拽得死紧,现在那里想必一定有一块他。
  林飞白如堕冰窟。
  如果那老仆是障眼法和人肉诱饵,那么……
  他眼眸微微睁大,再转向方才的长街,那大氅男子哪里还有踪影?
  身边,“提堂长老”无奈地轻声叹息,道:“南燕北唐……能和殿下齐名,果然名下无虚。”
第两百零六章
情敌很难
  林飞白怔了一会儿,在心底将方才那几个眨眼间的事情复了盘,明白自己又输了。
  大氅男子果然是唐羡之,也是他和父亲今晚要动手的对象,唐羡之知道殿下和文臻的身份,又一定会在长川易家搞风搞雨,决计留不得。
  正如燕绥文臻孤身出外就会被他算计一样,长川同样是他孤身潜伏的异乡,大家都狗胆包天,在别人盘子里争自己的食,自然也要面对同样的处境。
  只是唐羡之必然潜伏很深,想要找到他并不容易,不过这所谓的不容易在燕绥面前,却也不是什么难题。
  燕绥方才打牌的时候当着文臻的面不好明说,暗示他和父亲出手。并提示他们唐羡之很可能会去十八部族驻地,让两人在驻地外守候便可。
  这天下,也没谁能挡住他们父子联手。
  但唐羡之太狡猾。
  他不知怎的看出了被跟踪,当即转向胭脂市,算定胭脂市此时求文长老在,敲开了花楼的门。
  他还算出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把迎接他的花楼女子往自己怀里塞。
  这要换成易人离燕绥根本就不会管,但是他不行,他必然要慢一慢。
  然后老仆滚进门里,老仆也不是真正的老仆,是个实际身形很像唐羡之的人,引他和父亲以为李代桃僵,老仆才是真正的唐羡之。
  他上当了,父亲没有,但是他去追老仆了。
  而老仆身上不仅有机关,还带了自杀式的炸药。
  父亲如果没看出来,他林飞白今晚就死了,父亲看出来了,就不得不停下追逐,先救他。
  如此他便可从容退走。
  明明是突发状况,这人却瞬间计成,转眼间利用信息、地势、他人、障眼法,和他的性格,布下一道又一道的陷阱,令人眼花缭乱,无暇思考。
  若非强大的,善于一眼看清本质的父亲在……
  林飞白垂下头,屈辱和愤怒如火焰将他烘烤。
  周堂却忽然嘿嘿笑起来,啪地一弹手指,道:“你以为就你吃亏?你拦住那老仆的时候我便出手了,他逃得虽快,到底吃了我一指。”
  林飞白脸色这才好看一些。
  周堂弹了弹他耳朵:“哎,没能弄死那只小糖果,会被小燕子笑死的。崽啊,你爹我心情很糟糕,需要喝酒以排遣,我看这里就很好,你去回一声,就告诉那只小燕子,事情没办成。他要嘲你几句,你就给他嘲,他要敢过分,爹回去帮你打他。”
  林飞白看一眼那花楼,转头就走。
  管天管地管不了他爹,眼不见为净,再说这种花楼还配不上他爹多看一眼。
  胭脂市的粉色灯光如浮云般弥漫开来。
  裹着大氅的男子已经进了十八部族所在的西坊。
  有人默默上来接着。一间大屋前,门开着,里头严阵以待坐着十来位形容彪悍的人物,大多衣着打扮和本地人相异。
  屋子外头的院子里,则高高低低站着各族的人们,带刀佩剑,南北派泾渭分明,目光时不时和对面的人交击,似能碰出火花。
  从室外到室内,一路气氛紧绷,令人窒息。
  那引路人故意带着他从人群中间过,他走过的时候,两边的人或者对他咧嘴狰狞地笑,忽然有意无意拔刀,武器和刀鞘摩擦的尖利声音此起彼伏,杀气似这夜色一般浓重。
  然而这种故意造就的鸿门宴的肃杀气氛,并没能对那人产生一丝影响,他行路姿态美妙,似一朵浮云迤逦,转眼便飘出人群,从头到尾,连眼光都没移动一分。
  大门在他进入之后又关上了,将那些含着敌意又暗藏期待的目光挡在门外。
  院子里的人们不耐烦地走动着,听着里头的动静,烛火映在窗纸上,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人影来去。一开始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对着那孤身入敌营的男子,但很快,气氛似乎就松弛了下来,渐渐开始有了笑声,没多久,笑声消失了,转为或者严厉或者疑惑的辩论以及询问,自始至终没有听见男子的声音,说明他并不以语调摄人,如他这一路走来时给人的感觉一样,从容,坚决,无畏,掌握节奏,并能控制全场。
  外头的十八部族的人,躁动的心情渐渐也平静下来,开始窃窃私语。
  “哎,你们说,这事,能成么?”
  “成我就服他!天知道我一开始听说有人想要撮合十八部族的时候,差点没笑掉大牙。而且还是个外头的人!你们是不知道,当年段夫人没少试着说合十八族,结果呢,大闹一场,闹得易家主和段夫人夫妻不和,夫人直接远走青州!那可是段夫人,手上掌着十八部族共同凛遵的青螭刀!一晃这么多年了,梁子只有越结越大的,想要说合,哪那么容易!”
  “说真的,能让南北两派今天在一个屋子里坐下来等他,已经算是他的本事。还敢一个人过来,这事儿啊,无论成不成,我都敬他是条汉子!”
  “是,我也敬他是条汉子!等会儿他要是没成功,想走,我不为难他。”
  “我倒觉得,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就该给个教训!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子弟,年纪不大心倒大,想要踏着我们十八部族建功立业,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就是。咱们十八部族,南北两派,那是多年积怨。说合?想要两派合一,首先就得大家满意,怎么个满意法?是呔族退出多占的草场,还是我们栗里族让出最好的交易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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