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校对)第56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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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糖果然放了很多,甜到齁;鸡蛋则像是动用了全部的储备,一个接一个的滑入勺子里,密集到汤都没有,文臻勉强吃了两个,实在吃不下了,便将碗递过去,感觉到铁柱一直盯着她吃,一定会劝一劝的,但铁柱什么也没说,接过去笑道:“我娘还给你熬了兽肉粥,连带这个,等会都带着,给你路上吃。”
  文臻倒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要送自己回千秋谷,喜道:“哥哥你要送我回家吗?我家有点远呢。”
  她不敢说全是蛊女让人听之生畏的满花寨子,更不敢说千秋谷,古田寨子虽然是总寨,但是其实占地很大,周边有很多依附于其的小寨子,都离满花和千秋谷很近,更重要的是,所谓灯下黑,古田寨子现在不是在忙于寻找大祭司和祭女,就是忙于寻找她,最不可能去的反而是自己的地盘。
  “远也要送啊,不然你家里人该多急,正是立火节呢。”
  铁柱出去送碗了,过了一会儿,有掀帘声响,文臻笑道:“铁柱哥,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出去了。”
  进门的人却没回答。
  文臻顿了顿,慢慢站起身来,笑道:“那我准备一下。”
  门口的人脚步轻轻地过来,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种淡淡的香气,极淡,若非鼻子特别灵敏或者对此道钻研很久的人,断然闻不见这气味。
  文臻恍若不觉,顺手推开了旁边的窗,大声笑道:“这风里气味真好闻。”
  一阵脚步疾响,从外头快速向屋子而来,与此同时屋内人终于开了口,却是先前屋外铁柱娘的声音:“姑娘,我来给你送兽肉粥。”
  “是大娘啊。”文臻笑眯了眼,“谢谢您呐。”
  又一声掀帘声响,铁柱的声音响起,“娘,这粥烫,给我端着。”
  铁柱娘顺从地应了,铁柱又将那粥端到文臻面前,那兽肉粥散发着刚才文臻闻见的特殊香气。
  “这里头有一种肉,是这山中也少见的啜鸡的肉,平素爱吃罗塔叶子,肉有一种奇香,你闻闻,香不香?”
  “香!”
  文臻接过粥也吃了几口,才说吃不下了,铁柱很小心地将罐子用布包了,又要来背她,文臻自己下了床,铁柱便将她扶住,引她到了门外,笑道:“好容易借了头驴子,老了一点,但是这整座寨子,也就这头驴子能用啦。”
  文臻没想到还有代步工具,留山百姓穷苦,很少有车马,其实在文臻看来,这都是留山多年来被神权统治的后果,而神权统治者的一个特征,就是不喜欢老百姓太过富有,因为富裕的百姓有更多的机会拓展视野接受教育,一方面这些人醉心于神化自己权力争夺,另一方面在努力愚民并驯化。不然这满山的药草山珍,这适合种茶种果园的土壤,这一年四季温暖合适的气候,都代表着财富啊。
  这驴子果然很老,老到文臻一坐上去就被那刀削一般的背脊硌得屁股痛。但她一声不吭。
  铁柱牵着驴子,带着那只狗,慢慢走下山路。
  小屋前恢复了平静,铁柱娘站在门前,望着远去的两人,看上去神情很是牵念。
  过了一会,她转身准备回屋,却看见门槛上已经站了一个人。
  铁柱娘并没有惊异的表情,正准备打招呼,那人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忽然向前一伸。
  一道冷光如电,射入她的胸膛。
  铁柱娘在那一霎只来得及伸手抓住剑柄,一脸的目眦欲裂不可置信。
  “你……你……”
  因为脸上肌肉扭曲太狠,啪嗒一声,她脸上掉下一层面具,面具下是一张苍白而年轻的脸。
  刺穿她胸膛的阔剑剑身上,弯弯扭扭许多镂纹,此刻血迅速填满那些镂刻,蜿蜒曲折,如绘诡秘符文。
  阔剑的主人手腕稳定,纹丝不动,声音里也没有一点情绪。
  “公子手下,不留自作主张之人。”
  ……
第三百四十四章
何其有幸
  千秋谷内的留山土著走得差不多了。
  燕绥坐在谷内,正对着大门的地方,他的效率惊人又深知他德行的属下们,已经光速给他安排好了椅子茶水点心,头顶上甚至还撑开了他自己的随身遮阳挡雨的大伞。
  潘航和凤翩翩匆忙来,每次看见他的时候,心中都有一种古怪的感觉。
  传说中这位和大当家是一对爱侣,按说大当家失踪,情侣不是应该心急如焚,亲身寻找,不顾一切,向天咆哮吗?
  这位虽说来得及时,手段也够,但是此刻这悠哉悠哉的样儿——他和大当家该不是和离了吧?
  腹诽归腹诽,可没人敢当面问一句。
  燕绥坐在那里,明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也没打算理会。
  手里一大堆纸条,他慢慢从第一张看到最后一张,再从最后一张,看到第一张。
  星月微光下,他肌肤呈现一种大理石般的冷白色,却又微微透明,和整个人锦衣华贵,衣带当风的潇洒尊贵气质,融合成古怪却又令人心惊的协调感。
  脚步声急促,林飞白带着一批人匆匆而来,那一队人,一个比一个高,路过燕绥护卫身边时,双方各送了对方一个向青天的白眼。
  林飞白一身的外伤内伤,先前文臻失踪后又到处搜寻,如今一脸的苍白,师兰杰跟在他身后,一脸劝说不得的焦灼。
  林飞白的半边脸还肿着,看见燕绥就当没看见,正要走过去,忽然燕绥将手中纸条一收,抬头笑道:“小白,你有伤在身,就不要出去了,在这里陪陪本王吧。”
  林飞白就当没听见,脚跟一旋,就要换个方向走,燕绥道:“师兰杰。”
  师兰杰不敢不理他,回头向燕绥施礼,燕绥道:“拦下林侯。他肋下伤未能好好护理,右手骨折后又动力,骨头可能错位了,更重要的是,他内伤不轻,再强自支撑着出门……”他忽然笑笑,“虽然我很乐意他就这么了结了,毕竟朝廷上下谁不希望林家绝后啊,但是想想你们这十几条性命也这么没了,我的护卫们以后就没对手了,太寂寞啊。”
  师兰杰沉默了一会儿,一转身,拦在林飞白面前,林飞白眉头一挑,手缓缓按上剑柄,但是师兰杰比他更快,一伸手便将他的佩剑抽出,不等林飞白变色,便将剑双手奉上,半跪在林飞白面前:“侯爷,您若执意要走,便先杀了我!反正您若有任何不妥,我们也是要在林帅面前自尽的!”
  他身后,护卫们齐齐拔剑横捧,“请林侯赐一死!”
  林飞白垂着头,盯着那雪亮剑身,眼神如冰渣子般砸在剑上和师兰杰的脑袋上,再霍然回首,狠狠砸在燕绥的脸上。
  燕绥看也不看,慢悠悠地摆盘,对称,更对称。
  片刻后林飞白一脚踢飞那剑,霍然回身,掀袍往燕绥对面座位上一坐。
  日语在心中啧啧一声。
  林侯的护卫日子还是好过啊。
  这一招要是换他们来做,殿下一定会成全他们死的。
  “殿下,何必那般冠冕堂皇,危言耸听?”
  燕绥笑笑,眨眨眼,道:“是啊,你真是难得聪明。你骨折没问题,恢复得不错,内伤嘛,反正也死不了。”
  “……你只是不让我去寻文臻罢了!你自己去不了,也不让别人出力是不是?”
  燕绥懒洋洋向后一靠,“是啊。我家蛋糕,用得着你么?”
  “殿下,自己的爱侣不知珍惜爱护,到头来还要怪别人呵护她?有你这样的男人吗?”
  燕绥笑笑,并无怒意,林飞白转开头,不想看他笑意底那种永远的渺淡的不屑眼神,却听他忽然岔开话题问:“林飞白,你可知道以你的质子身份,如何能忽然离开天京,去你父亲麾下效力的?”
  “总不会是殿下帮忙吧?”
  “我帮得了谁,也帮不了你,毕竟结交统兵大将皇子可是死罪呢。倒是我们的周小姐,真是个聪明人,教了她父亲和一帮御史,联合参你在天京结交豪强和江湖人士,却又捕风捉影没有太多证据,让陛下疑你在京不安分,怕你们父子里应外合,才最终将你打发去了边军。”燕绥鼓鼓掌,“我给她机会接近你,她却深知你想向外飞,因此不惜忍痛给你制造机会,真是个好姑娘啊。林飞白,这样的好姑娘你看不见,你可真是瞎。”
  林飞白神情震惊。
  他月前忽然接到旨意,让他去边军历练,当时可谓喜从天降。
  男儿一心向金甲,谁愿意在天京纸醉金迷中消磨时光,只是他知道自己的质子的身份,也曾努力过,却失败了,从此也不曾去多想自由。
  所以他一直也没想明白陛下怎么肯放手了,原来源头在她那里。
  如今才知道,陛下不敢留他在天京,也不敢放他去拱卫天京的京卫和拱卫皇城的三卫,至于各地郡军,群臣也害怕万一各地郡尉被林飞白的身份所诱惑,借此和林擎搭上线,那又是灾难。左思右想,最后还是姚太尉建议,令林飞白去边军,以此为契机,向林擎军中派出监军。
  之前朝廷一直想向林擎军中派监军,但林擎太过狡猾,各种理由推脱了,如今将设置监军作为换林飞白的理由,林擎终于不再出幺蛾子了。
  于朝廷来讲,虽然解除了林飞白的质子身份,但将那父子置于明处,且如愿安排了监军,也算一件好事。
  林飞白坐在那里,心中思潮起伏,久久不能言语。
  只听见燕绥忽然道:“周小姐固然对你一见倾心,情深义重,然你当真便如自己以为的那般,毫无触动吗?”
  “你知自己已有触动,却又觉得这是对自己的侮辱和对文臻的背叛,所以你干脆奔来文臻这里,想要以加倍的用心,来证明自己是心志坚定之人。”
  “然而你如此,既负了他人的苦心,也负了自己的本心,负了文臻的朋友之义,也负了本王的相助之心。优柔寡断,无情无义,林飞白,世上有你这样的男人吗?”
  林飞白默然。
  周沅芷深闺小姐,虽可献策,但这事能促成,绝非几次上书便可,其间人心运筹,必然也有眼前这位手笔。
  “文臻未曾接受过你,所以你无论喜欢谁,于她都不是背叛。你要证明自己,也不能建立在对她的纠缠上。更不能因此给她制造烦恼。林飞白,你多年和我做对,我惯来容让你,让你忘记了我的底线,今日便破例再说一次,我的底线是文臻,别说伤害她,但凡让她有丝毫不舒服,我也不介意杀了你。”
  “我没……”
  “所以我让你活到现在。”燕绥微笑,“我允许你来留山,只限于允许你在我无法顾及的时候保护她,可不是让你春情泛滥来着,更不是让你拿着我的蛋糕儿来抵挡你家周小姐对你的攻势。你,明白?”
  林飞白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垂下的眼睫边缘扫着月色的暗影,镀着灿烂的星光,一根根也似如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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