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校对)第59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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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燕绥道:“我不可能专程去燕京刺杀纳兰君让。”
  “不必去燕京。纳兰君让已经到了鲁南,主持对冀北睿郡王麾下尧羽卫追杀之事,纳兰述必然会反击。我想请殿下在适当时机出手,杀了也可,俘虏也可,如果方便的话,顺便解决纳兰述那自然更好。”
  “沈相的想法才是最好的。一块桑石,就想换大燕皇太孙和郡王的命。”
  沈梦沉就像完全没感觉到这是讽刺一般,莞尔一笑,“见文姑娘作画,赏心悦目,自然想法也就美好许多。”
  他独辟蹊径夸文臻,燕绥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文臻抬头笑纳夸奖,心想这位沈相,容颜绝艳,行事令人如沐春风,连话都说得动听,可越是这样的人,骨头剖开来,越是一片黑。
  “你这要求我可做不到。”燕绥脸色虽好,语气却依旧淡,“纳兰君让何许人也?大燕未来的皇帝,你沈梦沉身为燕人,经营多年,如此势力,尚且奈何他不得,我一个孤身在燕的异国王公,又何德何能担此重任?”
  沈梦沉拍拍手,便有人奔长堤而来,奉上一个小巧的盒子,沈梦沉将盒子递给燕绥:“一半桑石。权做定金。事成之后,奉上另一半。殿下放心,完整的桑石才会发生作用,且很少用在药方中,我留着那一半也没用。不会欠债不还的。”
  又笑道:“自然不会让殿下孤军奋战。本来我该亲自出手,只是此时冀北未定,我需坐镇此地。殿下放心,我在大燕军中安插有人手,届时自然会全力配合殿下。”
  燕绥接了。文臻恰在此时,吹一口画面,笑道:“好了!”
  沈梦沉眼睫一垂,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转过目光,他目光转过去的时候已经浮现笑容,眼神却淡淡的。
  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对这画无比捧场,但也一定不能拿这画。
  因为眼前这位文姑娘,近期他搜集了她一些消息,在东堂,可也是传说中狐狸一般的人物呢。
  女子能在朝堂得狐狸之称,能是什么简单角色?
  然而目光一转,便定住了。
  画面还是那个画面,但是不知怎的,人物仿佛都活了,都自画中起身,款款于眼前。
  看着那画,就像看见那夜轿子矗立在黑暗中,那个已经忘记姓名和脸的女子伏在他膝上,他忽然感应到有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穿越帘幕看向自己,一抬眼,就看见小小少女,大喝着飞扑过来。
  沈梦沉震惊地看着画面,因为,动作被文臻改了!
  手上的眉笔已经不见,抬起的空着的手并不是画眉,而是接住了那扑来的少女伸出的手!
  像要将她拉入轿中,怀中。
  那一双相触的指尖,无比清晰地浮现眼前,之前只是无数次在梦中发生,此刻却像在现实里终于实现,他下意识伸出手,眼底飘过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第三百六十三章
画皮
  他下意识伸出手,然后触及冰冷的纸面。
  沈梦沉一惊,霍然缩手。
  一霎失态,于他此生从前不能有,今后也不能再有。
  随即他便笑了,惊叹道:“此乃何等技法?竟宛然如真!”
  文臻甜蜜蜜地道:“未经允许,擅自小修了一下画的内容。沈相还满意么?”
  沈梦沉道:“文姑娘身为女子,心思细腻,又和殿下情投意合,大抵看这世间所有男女,都是有情人。其实啊,这画上少女,和我是敌非友,这画上一幕,大抵永远不会出现了。”
  文臻凝视着他的眼睛,沈梦沉眉骨深邃,因此眼眸里一半波光明灭,一半却又迷雾沉沉,叫人看不清一分思绪,她却直觉地有些烦躁,咬了嘴唇轻笑道:“我瞧沈相先前见这画面的第一眼,倒像挺心向往之。沈相,人生在世区区百年,怎样活得都是自己的选择。但是总要有些珍爱的,在意的,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东西,留住这人生里仅存的趣味。能遇见想要遇见的人,这是天赐的幸运,但望你我皆懂得珍惜。”
  沈梦沉望定她,缓缓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语声也分外柔和:“既然姑娘说得这般动情,我便也问姑娘一个问题。若你在意的,珍爱的,是你的死敌,你若容让她,她便可能置你于死地,你会牺牲自己的生命去成全她吗?”
  文臻也笑了,道:“沈相。这问题问我干嘛,你得问你自己的心啊。”
  沈梦沉当真按了按自己的心,侧耳聆听,然后莞尔道:“我的心告诉我啊,不、可、能、哦。”
  他在风雪中微微偏头,一缕长发掠过颊侧,而眼波流动,看到哪里哪里便像能开出花来。
  文臻心中一霎间闪过“魅惑”“动人”等等词汇。
  随即她弯起眼睛:“只爱惜自己?那自然是很好的。”
  她将画随手搁在桌上,道:“既然是为沈相画的,是否取用沈相随意。”
  沈梦沉笑道:“另外一幅,不知我可有眼福一观?”
  “哦,还是半成品。”文臻将手中另一个纸卷一展,上头只勾勒了几笔线条,正是燕绥和沈梦沉并肩临湖饮酒的场景。
  沈梦沉端详了几眼,沉吟道:“此画可名为《丙申年冬月初九东堂宜王燕绥偕大燕右相沈梦沉登山临湖共饮图》。”
  “哈哈哈这名字也太长了。”
  “画更长。”燕绥走过来,嗤啦一声,将画一撕两半,有沈梦沉的那一半扔了过去,“沈相还可以施展才华,为您这一半做赋:未几,山石塌,湖水涸,沈相崩。”
  听见最后一个“崩”字,沈梦沉眉头一挑,瞥了燕绥一眼。
  燕绥一脸“我没有说错话你想做的不就是皇帝吗我瞧你八成也能做到”。
  文臻一看那两人表情就知道他们又进入更高的智慧次元了,也懒得猜这种人的心思。眼看那半边画沈梦沉并没有接,悠悠飘向湖面,却在快要接触湖水的最后一刻,沈梦沉忽然大袖一拂,将那画卷起,贴在了山石上。
  燕绥忽然道:“最近得了一个消息,附送给沈相,算作临别赠礼。尧国华昌郡起事在即沈相是知道的,想来也知道华昌王一个藩王,何以忽然有了如此实力。但是沈相想没想过,那祖母绿矿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远销外洋,为华昌王换来无数器物金银,从而能够迅速扩充军备的吗?”
  沈梦沉目光凝视着桌上文臻那幅画,漫不经心“哦?”了一声,仿佛毫不在意。
  燕绥却不说了,揽着文臻的肩,淡淡道一声告辞,转身便走。
  文臻走了几步,忽然回身问沈梦沉:“想问一下沈相,为什么不肯治身上的旧毒?”
  沈梦沉还在低头看那画,闻言也不抬头,文臻只看见他线条优美的唇角一勾:“我们这种人,过日子不要想着太舒服,太舒服容易死,留点伤啊毒的,能让自己更清醒一点,是不是?”
  文臻点头,甜笑:“是的呢。不过我倒觉得,沈相像是不舍得解这毒呢。”
  沈梦沉依旧低头,语气轻飘飘的,“文姑娘真有意思。”
  文臻笑而不语,转身离开,半晌,沈梦沉缓缓抬头,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眼神微微一闪。
  有人自长堤上来,一袭红衣,是他的亲信的红门教徒。
  “主子,这两人要不要……”
  沈梦沉忽然坐了下去,指尖垂下对着湖面,片刻后指尖绽出一滴黑血,湖里的鱼又死了一大批。
  那护卫一惊,看向沈梦沉。沈梦沉眉头一挑,笑道:“真是厉害。”
  “您被下毒了?”
  “是啊。”
  “怎么可能!我们明明做过布置,您站的位置也是上风,他们也始终没有能靠近您……”
  “谁知道呢。那毒也许在那姑娘第一幅画里,毕竟我舍不得不看;也许在燕绥撕开的第二幅画的纸张里,毕竟他要撕我不能拦;也有可能是那姑娘吹一口画面扬起的灰里,甚至有可能以上三种都是下毒手法,随风潜入,毒我无声……真正的下毒高手,是防不住的。”
  “那我们去追杀他们要解药!”
  “回来,犯什么蠢呢,那两人给我下毒,也不过是要钳制我,怕我再出手段坑他们。另外也是怕刺杀不成功我不给桑石罢了。现在我们有更要紧的事要做,速速派人去尧国华昌王泉港海域处,找一处地形方便的海岛盘踞下来,打扮成海盗,但凡看见华昌郡出海的船只,一律给我拦下来,有什么抢什么,船上的走船人,商人全部杀了,水手都俘虏拉到自己阵营。”
  “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看那个文姑娘和那位殿下之间,好像有点不对劲,明明情深义重一对情侣,为什么她始终不想靠近燕绥?还喜欢揣着手,揣着手……是不想被人把脉吗……”沈梦沉思索了一会,低声嘱咐了那人几句。
  人影消失,山石上依旧只剩下沈梦沉一个人,他对着湖面,看着面前的画卷,衣袂同画卷一般猎猎飞舞,画上人因此分外鲜活,仿佛真要跃出纸面,把手伸到他面前一般。
  他最终慢慢伸出手,握住了那可能带毒的画卷,捏紧,纸卷在指掌间微微变形,画中男子眉目也似皱起,唇角依旧带笑,和他此刻神情一般。
  喃喃低语,片刻后,散在风中。
  “遇见你,想要你,也是老天给我布的毒啊……”
  ……
  “你最后那句什么意思?你要把沈梦沉引到华昌郡去?你暗示他去破坏唐羡之和华昌郡的合作?”
  “不出意料的话,沈梦沉是要建国的,建国首要就得有军有财。沈梦沉现在一定会想尽办法搜刮,所以哪怕明知道会被我利用。他也会出手。华昌郡的祖母绿矿想必他肖想已久,只是宝石矿如果没有形成完整的运输买卖,他抢了也不过是一堆石头。可如今唐羡之帮着华昌王海运买卖宝石,那也就到了摘果实的时候了。”
  文臻点点头。政治人物的博弈便是如此,没有谁一定占上风,也没有谁一定吃亏,阴谋阳谋,各自利用而已。
  沈梦沉和燕绥是一样的人,一边互相帮助各取所需一边找准机会互坑是他们的必然选择。
  这么想的时候,文臻忽然觉得有点发冷,搓了搓手,心想那只雪里白狐可千万不要坑到她身上。
  不知怎的,她对沈梦沉感觉很奇异,仿佛从他身上能感知到一点熟悉的气息,更多的却又是反感和警惕。
  两人回到了柳家,和柳老爷子说了以后王府不会再和柳府为难,便告辞了。柳老爷子十分感激,从他书房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道:“里头有几种少见的药草,虽然对公子的病没什么用处,却也十分珍稀难得,说不定什么时候便能用上,还望两位笑纳。”
  文臻也便笑纳了,临走时候对老爷子道:“老先生,我有一个建议,听不听在您。您年寿已高,应该明白时光如流水,很多事搁着搁着,就会搁成永久的后悔和遗憾。莫如趁一切还来得及挽回时便挽回。莫要让脸面压住了亲情和道理。”
  她说完,也不看僵住的柳老爷子,笑着摆摆手,身影没入了飞雪之中。
  当晚两人投宿在天阳城一家客栈,这家客栈比较普通,因为天阳城近日刚刚变乱,很多人逃出城外,很多客栈没营业,只有这家城北的小客栈还开着,文臻燕绥包了其中一个小院子,经过厅堂时,正听见店主在和人口沫横飞地谈去年被一道天上引来的闪电射中眼睛的奇遇,文臻也没在意,和燕绥自进了自己的院子。一边走一边心里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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