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校对)第60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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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臻听着不对,再要问妇人却不理她了,一摆手道:“莫要吵我做活,浪费我灯油!”
  文臻只好去柴房睡了。堂屋里那一点指头大的灯火没亮多久就吹熄了,但妇人也没睡,挪到院子里就着月光继续做活,也不管这初春的夜里寒气逼人。
  妇人做活时,墙头细细碎碎的总有动静,啪嗒一声,砸进来一块墙砖,妇人停了针线,手一挥,她那黑皮肤的大丫头搁了扫帚,一膀子把墙砖又砸了回去,砰一声隐约有人哎哟一声,妇人骂:“插了旗都不晓得消停!”
  黑暗的柴房里,采桑将自己的衣裳在柴草上铺了一层又一层,生怕文臻睡得不舒服,忍不住悄声问:“小姐,我听见您吩咐冷莺去寻寡妇带儿女的家庭,为什么啊?”
  “一来女人当家,适合咱们;二来,这世道,这贫穷乡村,一个寡妇能带着众多孩儿活得好好的,必然有常人不能及之处,那么总比寻常村夫值得拉关系。”
  “那旗子又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出卖咱们的暗号吧?”
  “你见过当着人面打的暗号吗?这就要说到为什么寡妇能带着众多孩儿还能活得好好的问题了。”
  “为什么?”
  文臻没有回答,心中叹息一声,摸摸她的头,“睡吧。”
  采桑听话地俯伏在她脚头,没有再说话。
  月光浅淡地转过窗棂。
  院子里响起妇人大声的吐痰声。
  一个寡妇,能在这世道养活一大群子女,能靠什么呢?
  自然只能靠自己的身子。
  插个旗子,便如那戒指的最初的含义一般,不过是告诫那些村野相好,今夜有事,切莫来扰罢了。
  那院子里的几袋粮食,袋子颜色都不一,想必也是相好们帮她凑齐的吧。
  这尘世挣扎不易,无分高尚与卑陋。
  妇人回屋睡觉了,文臻正要睡,忽然坐起身,听见了轻微的开门声,她对外一看,是妇人的大女儿,黑皮肤大丫,轻手轻脚出门去。
  过了一会,她回来了,背着一个人,神色惶急。
  月光下那人偏着头,额上满是冷汗,文臻乍一见那张脸便禁不住心中一跳——实在是像燕绥。
  她一看这张脸就别扭。
  大丫将那少年背到屋檐下,拿了板子给他夹住断了的腿,看那神情两人很是熟悉。
  两人一边裹伤一边低低说话,大丫指了指柴房,大概是告诉了那少年来了什么样的客人,那少年问了几句,忽然怔了怔,随即大丫也问了几句,渐渐明白了什么,忽然一转身,从窗台下拿了一把柴刀,就要往柴房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
忘恩负义
  文臻眉毛一挑。
  这丫头倒烈性,这是知道自己把这少年扔下马车害他伤重,要来砍自己了?
  那少年急忙伸手去抓大丫,却没抓得着,急得猛然起身,却没站得稳,一个踉跄栽倒地下,死死咬牙才没发出惨叫。
  大丫吓得急忙抛掉柴刀,回身去扶起他,两人语气急促地又吵了几句,大丫恨恨一跺脚,忽然又冲回屋子里,过了一会儿拎出一个包袱,一把架住了少年,便拖着他往外走。
  经过柴房时,文臻听见大丫道:“走!现在就走!留在这里,等着明儿再被人绑了送去给那个女色鬼老娘们刺史吗?”
  女色鬼老娘们刺史大人隔着窗户摸摸自己十九岁青春粉嫩的脸。呵呵笑了一下,倒头就睡,直到被村子里的喧嚣吵醒。
  文臻匆匆洗漱了一下,吃了自己的干粮,打开门一看,好一个鸡飞狗跳。
  村子里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一大排灰衣汉子,看穿着不像官府中人,但是衣服统一制式,大多膀大腰圆,神情狰狞。领头的一个壮汉,穿一件黑色短打,指挥着灰衣人们踢开各家门户,呼三喝四地闯了进去。
  一个老者陪着黑衣壮汉,点头哈腰,神情谦恭。
  采桑过去打听了几句,回来悄声对文臻道:“小姐,那老头是本村推选出的乡佐,那黑衣人是包税,那些穿灰色衣服的,都是包税手下的人,今儿是来收春租。”
  下乡收税需要不少人手,官府人手不足,有些州县会聘请当地闲散人士代为征税,称为包税,这些人说好听了是社会闲散人士,不好听就是地痞混混,用这些人收税,也有几分强力索取的意思在里面,因此时常免不了会出些事儿,文臻之前听说过有这事,没想到一到湖州就遇见了。
  她声色不动,点点头,随即便听见了哭嚎声。一家大门被猛地踢开,一个老妇人被拽了出来掼在地下,一个灰衣人拎着半袋粮食,怒气腾腾地往地下一扔:“你家便是一个丁女,也该有一百八十升的定量,这半袋子你打发叫花子哪!”
  “官爷,没有哪真的没有哪!去年歉收,过冬都只是瓜菜代,存粮只剩了这么些,新粮还没上,实在没了啊!”
  米袋子没扎紧,劈头盖脸洒了一地和老妇人一身,老妇人顾不得爬起身,抖抖索索在土里一颗颗地捡,指甲缝里积满了乌黑的泥。
  金黄的黍米从她灰白的发间泻落,她急忙脱下褂子接着,里头的里衣破破烂烂,丝瓜瓤子一样遮不住羞,她却像根本不觉得。
  也没人能感受到这份羞耻,门被不断砰砰踢开,哭嚎声不断响起,除了寡妇家完成任务之外,大部分人家在这还没开荒的初春,存粮都不够交这春租,因此满村嚎哭,狼奔豕突。
  文臻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像一个合格的路人一样看着,她身边的采桑咬着嘴唇,好几次想要冲出去,看看文臻,又停住了脚步。
  采桑知道自己主子是个怎样的人,也被殿下再三告诫过,绝不敢自作主张给她添乱。
  只是眼看无数人摔倒尘埃,眼看老者跌落,妇人哭嚎,孩子惊恐,汉子磕头,满村子的哀求和哭泣之声,这出身穷苦的少女也浑身颤抖起来,眼巴巴地盯着文臻。
  寒鸦脸色冷漠,低着头一言不发,忽然转头盯着墙角,那里,冷莺已经忍不住现身。
  文臻还是没动。
  她不是这些未经世事的少女,她是湖州的主宰,她自踏入湖州,面对的便有可能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场,每一步都必须思量再三。
  忽然一声尖呼。
  一个灰衣人将一家子的米瓮给扛了出来,那可能是那家人最后的一点粮食,一个女子张开双臂跟在米瓮身边跌跌绊绊挡着,一边追挡一边哭喊:“官爷!官爷!留下这一点小米吧!我家夫君病在床上半年了,不能断了粮啊!”
  她身后还有人追出来,大喊:“嫂子你别追!别追!你小心你的肚子!”
  这声音熟悉,以至于文臻在四面的喧闹里禁不住看了过去,听出是昨晚她救了的那个少女的声音,再一看那追米瓮的妇人,眼神不禁一凝。
  那是个孕妇!
  灰衣汉子被那少妇不断挡路,激得烦躁,抱着米瓮便是一个横扫:“滚!”
  文臻:“冷莺!”
  下一瞬冷莺出现在那灰衣人身前,砰一声将他踹到了墙上,一手扶住了将要倒下的孕妇。
  米瓮好准不准地砸到那灰衣人脸上,砸了他一个鼻血长流,他嗷地一声大叫:“杀人啦!”
  这一声顿时惊动了所有的灰衣人,大家都往那个院子冲去,那个由乡佐陪着闲谈的包税霍然住了口,也快步走过去,一边阴森森地道:“哟,小叶村今儿胆儿肥了呀,交不上租就敢打人了!”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您别误会您别误会!”乡佐大惊,“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
  院子里已经展开了全武行,冷莺是天机府出身,异能隐身和瞬移,武功并不算擅长,但是对付这些流氓地痞还是绰绰有余,等包税赶过去,院子里已经七零八落倒了一地。
  其余村民也赶了过来,大惊失色,当即便有人道:“和我们没有关系!”
  “我们老实交租,没有对官爷不敬的意思!”
  “老蒙一家子抗租是他们的事儿!官爷千万别算我们头上!”
  采桑听得气不过,怒道:“都是一村子的乡亲,这么急着撇清还有没有情分?再说这些包税的不过都是地痞混混,算个什么官爷!”
  “你懂什么!能做包税的,哪个是简单出身!不是和官府有关系,就是和军队有关系,轮到你一个丫头片子瞧轻!”
  采桑恨恨地呸一声,脸都憋红了,却没再说话。
  文臻看她一眼,心想这丫头心直,性子还是稳妥的。
  那个包税正要发火,忽然看清了冷莺的容貌,又看见了后头那个姑娘,眼睛一亮,道:“老田,这家子这两个姑娘,我怎么瞧着,是你们村之前选出来,要送到郡里去的啊?”
  乡佐愣了一下,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蒙珍珠,昨天夜里你跑了,害得大家找了你半夜,原来你跑回来了,还惹出事来,你这是要害了全村吗!”
  文臻皱眉看着那个叫蒙珍珠的少女,被救回来不赶紧跑,是因为家里有生病哥哥和怀孕嫂嫂拖累,不得不回吗?
  包税阴恻恻笑起来,一挥手,“暴力抗租,一起带走!”
  “慢着。”
  众人回头,就看见人群后走出的少女。
  包税的眼睛更亮了,胳膊肘拐拐乡佐:“老田,你村里什么时候多了这许多美人儿?”
  “官爷,这好像是过路的……”
  “过路的啊……”包佐眯着眼睛打量文臻,眼神渐渐转冷。
  文臻笑吟吟上前,手掌一翻,一锭大银闪瞎人眼。
  这一招先声夺人,包佐的眼神顿时由色迷迷的光转成了银灿灿的光,下意识地盯着银子,吃吃地道:“什么……什么意思?”
  “这位官爷。”文臻诚恳地道,“这锭银子,是要向您讨个情,请您消消气,先听我说几句话。”
  银子到了掌中,包税满意地掂了掂,对文臻的识相无比赞赏,下巴一昂:“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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