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校对)第76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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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抱,自己抱抱宝宝也好。
  燕绥轻笑一声,干脆一手搂着文臻,又放倒了几辆载重轻的车子,撬开了车底,让车底向天。
  霎时七彩流光,五色纵横,夜空中写就烂漫烟花。
  文臻倚在他怀中,想起当初留山他也曾放烟花通知过自己,那次自己却伤病发作半失明,也没看清楚,今日却拜谢折枝所赐,看了这一场大车放的烟花。
  便在这时,他们收到了谢折枝家老苍头送来的信。
  燕绥的目光在“想当你爹”四个字上停留了很久。
  谁都想当我爹,最后却是最不配当的那个当了。
  文臻此时也失去了看烟花的兴致。
  到此时也明白了,永裕帝果然还是摸清楚了德妃这里的布置,却如他惯来的风格一般,不动声色,在最后派人来钳制住谢折枝,想要一网打尽。
  谢折枝没有选择硬碰硬,虚以委蛇,甚至还献计表示埋伏暗杀什么的未必有用,不如一直配合,在他们以后成功之后来这么一手杀着。
  他的计策被采用,但是皇帝方怎么会轻信他,想必给他下了毒,要看见燕绥等人死亡,才给他解药。
  谢折枝将火药弹换成了烟花弹。
  在换火药弹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想过换去的将是自己的性命吗?
  想过得救最后还是要还回吗?
  想过当年元宵那一夜的烟花吗?
  还是想着最后小小的玩笑那一把,放一把烟花吓你一吓,说一声,我想当你的爹。没有不舍,终于说了想说的话,终于卸下一生苦守的重担,如此痛快?
  这一夜,车队没有再前行。
  燕绥搂着文臻,一车车看完了谢折枝送给他的最后的礼物。
  林擎喝了一夜的酒,天明时,对着临海县城门方向举了举酒杯。
  敬兄弟。
  敬所有在命运裹挟拨弄中不曾遗失自己的人。
  ……
第四百六十三章
回归
  三日后,青州。
  新任边军统帅司空怀自从接管边军之后,就将大营中原本忠于林擎的将领都寻各种理由黜落,换上自己带来的亲信,又极力拉拢一批中下层军官,急于在短期之内牢牢抓住边军军权。
  原本拱卫大营,戍守徽州的徽州统领邱同也被调任,由朝中一位老将接任。司空怀则是司空家族的人,算起来是司空群的堂弟。
  司空怀是在林擎刚刚离开青州便出发的,所以林擎还没出事,他已经到了青州,弑君消息一出,便颁了圣旨,接了帅印,自然遇到了反抗,他有备而来,一夜之间,敢说不的人都被去了职下了狱,军中军权便这么虽然不安宁却也算平稳地过渡了。
  但司空怀这边军心还未稳定,朝廷的监军到了,这回的人是新帝派来的。
  边军三十万,如何能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司空怀是先帝派出的人,新帝不能刚刚调任就随意撤换,但是在永王的建议下,立即派了监军来。
  监军一来,免不了搞些小动作,试图争夺权柄,而人心本就不安,林擎的消息虽然司空怀严令封锁,仍然是免不了在军中悄悄流传,将士们难免忧愤不平,军中气氛一日比一日怪异,司空怀日日不能安枕。
  边军担负着在青州徽州一线,驻守防线,监视西番的任务。西番前不久在南齐手中大败,耶律家族几乎全军覆没,大将耶律靖南战死,皇族元气大伤,国内民怨沸腾,眼看就要有灭国之忧。林擎在时,认为西番本性桀骜残忍,遭此大变,国内冲突激烈,在此情形下,皇族想要维持统治,很可能会想将国内矛盾向外转移,也就是继续发动大战,不敢对上南齐,十有八九会来劫掠东堂。因此整兵备战,日日操练,但他的看法却不被东堂朝堂所接纳,都觉得西番惨败如此,如何还敢再次生事?林擎这是穷兵黩武,无事生非,想要夸大战功,提高武人地位和延续神将荣光而已,也是因此,皇帝才会在这时刻召林擎回京。也不过是觉得,此后想必无大战,到时间鸟尽弓藏罢了。
  司空怀也是如此看法,因此在监军夺权,又听闻林擎等人劫狱出京,很可能回边关之后,更是几乎将所有散布在边境线上的游骑布防都收了回来,又命徽州大营拔营,防线收缩,剑尖掉转向内,全力提防林擎回来夺权。
  他如此谨慎,倒遭到了那个监军的嘲笑,林擎便是回来,也不过是区区数人,只敢悄然潜入,私下联络旧部,如此,关闭大营,严守进出,所有人不得私相授受,不得外出城镇,封死林擎所有可能钻营的渠道,不就成了?
  司空怀虽然和这位监军不对付,内心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是那位宜王殿下也在,宜王府亲兵都带着,也不过区区三千人,能和边军三十万大军相抗?
  因此,最近边军大营,处于完全封闭状态,封闭的程度令人发指——附近市镇所有和军营的交联一概停止,采买停止,送菜也停止,由当地百姓送菜至军营一里外,再由大帅派亲信去接。取消了所有的休假,不允许任何人出营一步,所有人都从营房里出来睡帐篷,帐篷十人间挤了二十人,每晚巡夜之人由一百人增加为一千人,几乎每时每刻的地面上都流窜着人,每隔一刻钟就会有人掀开帐帘看一看,以防有人混入军营。而灯笼彻夜晃来晃去,几乎没人能睡好觉。夜里这样了,白日操练继续,而但凡解手,吃饭,洗漱,一律不允许落单,一律都要报告获得批准后才能进行……种种般般,高压紧束,务必堵上每一个角落,一只苍蝇飞过,也要掰开腿瞧瞧是公是母。
  压抑、紧张、失眠、疲倦……没过几日,整个大营就笼罩在低沉萧瑟的气氛中,士兵们脸色枯槁,两眼无神,眼底却时不时掠过愤怒的光。
  有些老成的原将领瞧着不行,都聚集在一起议论纷纷,担心这样下去会出事,最后还是邱同——他被调职后不肯离开,自愿回大营做一个小兵,司空怀以前和他有点矛盾,心想你既然自取其辱那也随你,还方便我磋磨,留在眼皮底下还好管束,也便应了。邱同独闯帅帐,在那座占地半亩宽敞豪华无比的帅帐内痛陈此事利弊,并指出万一出事,西番再偷袭的话,边境一线就会立即失守。
  司空怀一听这林擎风格的论调便无名火起,当即摔了文书,喝令一个小兵也敢闯帅帐以下犯上,不管说了什么都先打一百军棍,打完拖进来,让他把话说完之后,嗤笑一声,说一声无稽,以煽动军心之名,再打一百军棍。
  这两百军棍分两次,就是羞辱,还特地喊了全军将士观刑。
  当时很多被黜落的将领就要冲上去,被大帅的亲卫队用刀死死押住,军法队就在他们身后,大刀举着,随时准备砍落人头,司空怀坐在上位喝茶,喝一口便笑:“冲啊,怎么不冲?展示你们对林帅的耿耿忠心的时刻到了啊!”忽然语气凶狠,“我呸!说什么一心为国,却原来也没少培植亲信,豢养私人!”
  邱同于棍棒声里,对同僚一声大喝:“别动!留住这有用之身,等大帅回来!”
  司空怀一声大笑:“大帅?你家大帅在这里呢!”
  他蓦然起身,摔了茶杯,“这种时候了,还做梦呢!等你家大帅是吗?行啊!来人,把他拖下去!关到军牢。不许任何人探望,谁接近军牢三丈之内,一律射杀!”他指着邱同,“明日午时斩首!我倒要看看,明日午时,这辕门旗杆之上,悬挂着的,是他邱同的脑袋,还是他林擎的大旗!”
  血淋淋的邱同被拖了下去,沉默的人群站在冷风里,一双双发红的眼,一只只紧握的拳。
  当夜。
  帐篷里继续人叠人,起夜的人们艰难地从人缝里爬出去,再在一步一个岗哨里屈辱里报上自己的名字营队和出帐事由,“李小二!七营甲队,需要尿尿!”的声音不断。而别的帐篷里有人不断翻身,用手遮住那些不断晃到脸上的灯光,抱着脑袋呻吟。
  夜深了,营地却无法安静,远处山脉上的草木也无法安静,一片片簌簌而动,也不知是因为风还是别的什么。
  “李小二!七营甲队!需要尿尿!”汇报的声音一路过来,已经有气无力,巡逻的人也有气无力地挥挥手,那个士兵软踏踏地进了帐篷,却脚下无力,无意中踩到了一个好容易睡熟的同伴。
  那人霍然睁眼,眼底一片恐惧的漆黑。
  然后他嘴一张,忽然毫无预兆地,尖叫起来!
  那一声尖叫尖利高亢,声响超越了正常人类的范畴,几乎是凄厉惨切的,在这静夜里传出老远,瞬间炸裂了整个军营。
  几乎瞬间,所有人都蹦了起来!
  被人从噩梦中惊醒,再瞬间堕入另一个噩梦之中!
  无数人浑身冷汗,两眼翻白,不断发抖,仰天长啸。
  啸声像是能传染,更多人开始尖叫,大喊,长啸,翻身而起乱跑,衣衫不整狂冲,那些能刺破人耳膜的声响汇聚在一起,越来越响,越来越激烈,像巨浪高潮,海上风暴,一浪推着一浪,直至推至危险的最高处,然后轰然一声,爆了。
  营啸。
  只存在于传说中、在各国历史上都很少发生,但一旦发生就必然血流成河彻底毁灭的,军事史上最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统帅的蒙冤下狱,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恐惧,突然面临的变化、高压、压抑、紧张、恐怖政策、长期的疲倦、睡眠不足、内心深藏的愤怒不满……再加上今日邱同所受的屈辱和生死威胁,那血淋淋的一幕,在最后一个小兵的临门一脚之下,终于集体爆发了。
  当司空怀被惊醒,匆匆起身,在亲卫拥卫下冲出大帐,一眼看见前方无数营帐里冲出来的发疯的人,看见那些潮水般涌来的明晃晃的刀枪剑戟的时候,脑中便轰然一声:“完了!”
  自古以来,就未有能在营啸之下完尸之主将者!
  他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披上甲胄,翻身上马,却不是向着士兵群,也没去那些还在努力收束士兵的将领那里,而是在亲卫的拥卫之下,向大营外冲去。
  他逃了。
  监军也冲了出来,他是永王的人,一开始也是震惊骇然,但随即却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司空怀不敢面对营啸,一旦营啸爆发,他这个先帝委派的主帅也一定会被新帝给去职查办,但他是新帝首肯,永王看重的人,他只要抓住了这个机会,安抚了将士,三十万边军,就是他的!
  但是他刚刚冲出去意图收束镇压,就有快马飞骑而来,告诉他一个更糟糕的消息。
  西番竟然重整旗鼓,倾举国之力,发动大军五十万,夜渡山**,趁徽州空虚,夺下了徽州!
  监军脑中轰然一声。
  再一抬头,看见漫山遍野,都是举刀擎枪,陷入疯狂,自相残杀的东堂士兵。
  而就在百里之隔的徽州,那里竟然已经飘扬着西番的飞熊旗!
  此刻他心中滚滚而过的,不仅是完了,还是“东堂完了!”
  三十万边军营啸自残,徽州防线收缩被攻破,西番转瞬就能下青州。
  下青州长驱直入,世家必定会趁此时起事,整个东堂就会陷入战火。
  到那时……
  到那时四野流星,山河倾覆,覆巢之下无完卵!
  监军浑身发抖,呆立半晌,终于在一个士兵翻着白眼冲过来要砍他的时候,也一声尖叫,跳上马拼命向营外蹿。
  他也逃了。
  混乱中,有人在哭,那是邱同,被人趁乱救出了军牢,却一眨眼就看见这地狱般的一幕,他喊叫无果,自己的亲兵已经被打散,眼看着火光乱影里一片妖舞,那些视若子侄的年轻人们,陷入疯狂,自相残杀,邱同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死死抠着膝下的泥土,撕心裂肺,“天啊,大帅啊——”
  有人在他耳边急促地说:“将军,走吧!走吧!帝王无道!天意如此!你我都已尽忠,是东堂气数已尽!我们都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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