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盛宴(校对)第8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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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真的没有……
  西番女王举棋难定,终究眼看这局势糜烂,又要趁此机会挽回颓势,将两藩主的兵力尽量收归麾下,当下下令先后退,边军军锋如火,不可轻撄其锋。
  林擎军队追击了西番军一日,将西番军赶出百里外,解救了一大批之前被西番军掳来做苦奴的东堂百姓,才整兵回西番。
  大军撤走之后,西番军松一口气,这才敢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遥遥望着那些滚滚而去的雪浪和烟尘。
  西番女王却下令全军做了一件事。
  在两军交战的战场上,寻找一枚钉入地面的红羽箭。
  这事儿难比登天,毕竟战场上到处都是箭,西番士兵只能趴在冻土之上,扒开泥泞的血迹,一寸寸地寻找。
  两天之后,一枚断箭放在托盘上,呈给了西番女王。
  西番女王盯着那只有箭杆箭尾却没有箭头的断箭,良久,格格一笑。
  太好了。
  西番等了几十年的机会,终于来了!
  她会成为西番历史上最为强大,功勋彪炳的女王!
  随即她霍然起身,将那染血的断箭一扔。
  “出兵!”
  ……
  边军打入西番境内急若星火,奔驰回青州一样快如流星。
  林擎端坐马上,马蹄下溅起的雪腾起乳白色的烟尘,他盔甲下的长发凝了一层霜色,远远望去便如一夜白头一般。
  他身后,边军狂奔之中,依旧队列齐整,骑术高超,无人掉队。
  所有人只要望见前面那个并不算特别雄壮的背影,便如见长城,心间温暖而充盈力量,不惧任何磨折风霜。
  林擎的披风高高扬起,双眼只望着青州的方向。
  侧侧。
  等我回来。
  他的马背上,一直紧紧栓着一个方方的盒子,他在策马驱驰时,时不时会将手温柔地放上去,仿佛那样便可以汲取到温度力量一般。
  风从耳侧过,呼啸若哭,他忽然想起当年,他第一次听见她哭,还是在相王府。
  她自幼被传命硬,在尼庵长大,性情又倔,没少吃苦头,自幼一个老尼姑待她好些,也不过是在她饿饭时会给她留一个冷馒头,在她生病时会给她一杯热水。
  但也就是这个老尼姑,为了攀附相王,把她骗进了相王府。
  小姑娘惊人的美貌令相王急不可耐,当晚便要洞房花烛,她假意屈从,却将一杯滚水倒在了相王的裆内。
  然后她夺门而逃,被相王亲卫抓住,大怒的相王要将她赏给亲卫们享用,她沉默抵抗,咬牙挣扎,别人撕扯她的衣裳,她就撕扯别人的皮肉,打折了一根手指,也要用断了的手指抠别人的眼睛。
  那晚他从屋顶上跳下来,从那群亲卫手里抱走她就跑,怕她成为靶子,他将她抱在怀中狂奔,身后箭雨嗖嗖,然后也有一支箭,那般射入他肋下。
  他一声不吭,她也不说话,却忽然伸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夜星月之下,她扬起的脸,眸子里渐渐盈满了泪水。
  当时他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其实那时候,他很想低下头去,亲亲她,亲掉她的泪水。
  林擎忽然俯下身去,将脸靠在冰冷的骨灰盒上,轻轻亲了亲。
  ……
  急行一日夜,经过西番和青州之间的西府郡。
  那是侧侧的家乡,但是侧侧自从离开过,再也没回去过。他驻守青州多年,也没去过,那里不是侧侧念兹在兹的美好所在,而是所有噩梦的起源和开端,这故地,不踏也罢。
  此刻为了抄近路,却不得不从此过了。
  经过一道山坳,他远远地望了望黑黝黝的山中。
  侧侧的父母就葬在这里。
  那一对无情父母,世人传言是侧侧所杀,其实是他杀的。
  只因为那一对得了怪病的父母,竟然听信谣言,认为灾难是早已送出去的女儿带来,且只要吃了她的血做的馒头便可以痊愈。便想着要以思念女儿为名,把她带回家弄死。
  她不知内情,还以为父母终于接纳,欢天喜地收拾行李。
  他知道消息,一路狂奔,在她踏进家门的前一刻,拦下了她的马车,来不及解释,便将她那马上就要出手的父母杀死。
  当那对父母的鲜血流在她脚下时,面对她骇然不敢置信的目光,他的心缓缓沉底。
  侧侧毕竟还没遭到毒手,于她心里,是终于等到了父母接她回家,开始幸福的生活,可这样的美梦,就被他不由分说地砸碎了。
  她会怎样恨他……
  而他连解释都不能……
  那小姑娘凝视着他,眼底渐渐发红,他心中绝望,苦笑一声,转身便走。
  衣角却被拉住。
  他回首,便见侧侧凝视着他,鬓边一朵黄绿色的花在风中轻颤。
  她轻声问:“他们想要害我是吗?”
  “你是来救我的是吗?”
  他所有的言语顿时哽在喉头。
  “为什么……你会这么信任我?”
  “我为什么要信待我冷漠的家人,而怀疑待我好的外人?”她道,“有些情感,不是以血缘论的。”
  那一刻,他想紧紧抱住他的小姑娘。
  但当时他没敢,他怕泪水落在她肩头,丢了面子。
  侧侧啊。
  我一生的所有颜面,都不过是你绣履下的微尘。
  可惜,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我们都再也回不去了。
  马蹄踏过山路,这二月天气,路边竟开出几朵那种鸭屎绿的花。
  那本就是极其耐寒的植物,在侧侧家乡长得遍地都是。
  他于疾驰中俯身,采了两朵花,一朵插在骨灰盒上,一朵插在自己鬓边。
  他端详着骨灰盒,咧嘴一笑。
  “真好看。”
  侧侧啊,很多年之后,我才知道这种颜色难看的花,其实有个非常好听的名字。
  叫“永春”。
  遇见你的那一刻,你鬓边戴一朵永春花。
  从此之后,此花是你,彼花也是你,世间万紫千红都失了颜色,唯有情深永驻,繁花永春。
  ……
  再往前,马蹄卷过一片茫茫的荒地。
  时而蹄下会有轻微颠簸,有时候会有一些灰白色的烟尘腾起。
  那是人的白骨。
  这里是多年前的战场,相王起兵并被朝廷镇压之地。
  他当时也在这附近,被大军捆了壮丁,为了挣命也为了能回去看侧侧,拼了命地战斗,杀了一个又一个的人,终于被相王发现了他的才能,却没想着好好用他,拿侧侧做要挟,逼他换上了王袍去迎战。
  那场兵力悬殊的战斗,最后是他一剑杀了主将,本来能反败为胜,结果对方阵前,推出了五花大绑的侧侧。
  他立即抛下了武器。
  他怕慢上一刻,侧侧就会自尽。
  命运里深藏着谶言,他的恐惧并非没有来由,多年后世事轮转,同样的抉择逼到她眼前,而她果然如此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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