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缘浮图(校对)第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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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凡在外行走的,到得一地,皆要记得去抄一张‘平安符’,亦即各城修道有成、极尊极贵的仙家门派和姓氏,若连这个都不知,只怕不经意冲撞了,又怎能趋吉避凶,平安求财呢?”
  “本城还好,不是修士之城,没有仙门驻扎,又是通商大埠,因此规矩不多,行事活泛,只要记住涂、付、燕、陆这四个姓氏的大族名门,也就够用了。”
  说书人又细细说了那燕爷的来历。
  与燕开庭本人方及弱冠的年纪比起来,这尊称有些老成,实是因为他的身份,乃雍州著名匠府“天工开物”的主人。老府主已过世,因此燕开庭年纪轻轻就大权在握。和涂家二公子涂玉永、付家大公子付明轩、金谷园商会玉京座主陆离并称“玉京四公子”。
  说书人口才便给,风土人情说得动听有趣,提到真人真事,则不免春秋笔法。不过那位性情狂放不羁的燕爷,点花魁、养舞姬、好华衣美食,这爱好怎么听都是纨绔的意思。
  守着茶水炉的掌柜闭目养神,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耳边那些声音不管是忧民的、暗讽的、别有所指的、借场子卖艺的,他连眼皮都不掀动一下。
  掌柜面前排开十多只盛满大麦茶的海碗,旁边放了个装铜币的小簸箩,任由客人自己动手取水扔钱,不到海碗用光,他是不准备睁开眼睛的。
  忽然掌柜打了个激灵,他仍没有完全睁开眼睛,只掀起眼皮,撑开一条缝往外瞧。
  不知何时,茶棚里除了说书人,就只剩角落一个布衣少年。这未免有些奇怪,茶客大多只坐一碗茶功夫,前面的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但此时近午,本是人流高峰,也该不断有新客进来才对。
  除非……
  掌柜从半开半合的眼角飞快往外面瞥了一眼,除非外面小广场有人拦着,不让人进茶棚。谁能在城门口,如此不动声色地控场?
  掌柜似乎是打定主意,就不把眼睛睁开,权当自己睡着了。
  这时,布衣少年起身,走到说书人桌前坐下。
第二章
裘马轻狂(中)
  这名少年外表也不过弱冠年纪,容貌清俊温润,身形颀长修美,气度和煦雍容,让人直接忽略了他的平民衣着,仿佛面对着一名身处华堂的贵公子。
  说书人额头上已有可见汗珠,他早就发现茶棚人流变动的异常,也不是不想走,而是双腿稍有移动,哪怕还坐在凳子上并未起身,只要动作幅度略大些,就会感觉如拔足泥沼般艰难。
  这显然着了人家的道。
  然而他也算是一脚踏入道途的上师境净阶修士,到了现在,就连困住他的是奇门法阵还是神通秘法都不得而知,也是栽到家了。
  布衣少年先开口,他神态温和可亲,就像邻里闲话家常,“方才足下说玉京不是修士之城,可见是有门派的。只不知仙师修行之所何在?”
  说书人顿时恍然,然后汗出得更多,整条背脊都湿漉漉的。布衣少年第一句话,就让他知道了自己在哪里露出不同于普通人的马脚。
  道典记载,此世界全民皆有道种,人人可以修炼,强身健体,稳固意志,以抵御魔害、兽潮之祸,保卫家园。
  无论哪门哪派,修炼的底层规则都一样,战法同修,战修锻体,法修悟性。
  战修法门源自兵武,正兵七,分别为拳、剑、刀、枪、锤、斧、棍,又有钩、鞭、拐、镰等奇兵十三。战修达到后天巅峰,可一击开山,一刀断流。
  法修则讲究立地而悟,因此法门众多,颇有大道三千的意味,其中丹、符、阵、乐、器五个大类流传最久最广也最成体系。
  修炼有成既得神通,可称上师。既见大道,称真人。既触大道,称尊者。而千万大道,择一行之,有望独成一道者,尊为君。
  但是修炼之事行易,有成却是难上加难,大部分修士终其一生,也领悟不了哪怕一门小神通。即使在战修领域站上了后天巅峰,若始终迈不出去那一步,仍然触摸不到大道门槛。
  矗立在大陆中心的浮图榜上,最新名单亦不过一千一百三十一人。也就是说,此世界亿万修士中仅此千余人得大神通。
  青华、厌离、北宸、布天四君,二十七位尊者,以及千余真人。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方之雄。
  而不在榜上,又得小神通的真人约数千,上师约数十万,如此而已。
  由此可见,说书人一句不是修士之城,无意识地露出他迈入大道门槛后,俯视普通修士的心态。得神通者,哪怕得的只是小神通,也是对大道的领悟上了一个常人难以逾越的台阶,眼界自然不同。不少人再回过头去看普通修士,就有了非与吾辈同类的眼色。
  而所谓修士之城,也是修道门派内部区分驻扎城市和其它城市的一种说法,并无明文分类。毕竟门派的势力范围虽动得不频繁,可若以百年千年为时间单位,还是会有变化。
  就像玉京,在数百年前玉矿尚未枯竭时,也是有门派进驻的,繁华之处又与现在贸易和货运枢纽的景象不同。
  然而说书人汗出如浆之余,还背上生寒,却是因为布衣少年最后那个仙师的称呼。
  道典中曾描绘上界金银铺地,宝树夹道的盛景。与上界同生共寿者,谓天人,下界道法大成,得入上界者谓仙。普通修士对有神通的修士自然只有仰望的份,仙师的尊称由此而来。
  可那布衣少年悄无声息困住一名上师境净阶修士,又该是何等人物?
  净阶在上师境六重位中只是第二,但是说书人职业特殊,经验丰富,自身神通是洞察隐匿一类的,要让他不明不白地栽这个跟头,至少得高三个小位阶以上。
  即使布衣少年是借他人之力,能驭使高位上师的,他本人身份不是极尊就是极贵,这声仙师就叫得讽刺之意十足了。
  说书人涩然道:“不敢,不敢……”
  他飞快转着念头,斟酌要出口的话,对方却显然不打算和他绕圈子。
  布衣少年屈起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叩,道:“我姓付。”
  布衣少年的语调始终如一,并无着意之处,说书人却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响,就像头颅被扣进大钟里,又有人在外面以撞木敲击。
  这个姓氏,这个形貌作派,让说书人突然想起一人,顿时原本发冷的脊背,从尾椎麻到头顶。“您……您是……付首座!”
  布衣少年落落大方地道:“付明轩。”又问了一遍:“仙师修行之所何在?”
  说书人脸色煞白,再端不住得神通者应有的风度,站起来,执弟子礼节,深深一揖到地,“在下秦江,观风阁内门掌事。”
  观风阁,虽然还排不进四门七派之列,但也是大陆上有头有脸的知名势力。
  该阁不以武力见长,触角却是伸遍九州大地,网罗大批贩夫走卒,行脚客商作为“消息子”,又独有情报传递手法,消息极为灵通。因此观风阁的首要产业就是买卖消息。
  付明轩端坐如仪,微微一笑道:“我那兄弟做了什么?居然劳动鼎鼎大名的‘风使者’亲自来抓他错处?”
  秦江原本就白惨惨的脸一青,神色更加难看。
  任观风阁再消息灵通,也无法得到四门核心弟子资料。他又怎会知道,四门之一“小有门”新生代首徒付明轩,居然出身玉京,还貌似和这个燕开庭关系亲密。
  秦江知道今天回答得一个不好,就是一桩祸事,他也光棍,看清形势后,并不多做哀求缓言之态,只原原本本,不删不减将事情说明。
  他是受人请托,在方才茶棚里那位扬州来客面前,宣扬一下燕开庭的纨绔行径。那外乡人是扬州著名法器制造商“冶天工坊”的少东家,刚刚成年,正在游学各地,一方面增广见识,一方面考察各地供应商和潜在协作伙伴的产业情况。
  话说到这里,此事看起来就是一桩商业竞争的常见手法。
  事实上,观风阁虽然贩卖消息,却几乎不接那些需要动手的活。秦江这次路过玉京是有公事,消息交易完成后,对方提了这件请托,中间人是他一个认识多年的朋友,又只需在出城路上耽搁一刻钟功夫,就顺手应了。
  秦江原本只将这看作是个严重一点的恶作剧,又亲眼看见燕开庭当真闹市纵马,那么给一个地方纨绔添点堵,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他的修为放在任何一个非修士城市里,都能与那些名门的长老平起平坐,根本不惧燕家事后追究。
  谁知道没碰上正主,却一头撞在眼前这尊大神手里。
  不过秦江在此关头,仍是谨守行规,虽说明了事情始末,却不肯供出委托人和中间人的姓名和身份。
  付明轩倒也不为己甚,只问明请托方是东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贸易行。
  然则这种铺面多如牛毛,一时也分不清是谁家的外围势力。若顺着燕家竞争对手的线追下去,或许能扒拉出来几个嫌疑者,只不过是不是障眼法就不好说了。
  “接下来就请秦上师到舍下做客数日,也算我们在玉京相遇的一场缘分。”付明轩嘴上说得客气,却改变不了他用的是肯定句式。
  秦江早有心理准备,明白自己这次恐怕无法轻易脱身,“小有门”核心弟子出身地这种消息,哪是那么容易听得的?他也不做多余挣扎,应下后就往门外走去,那里已经有人等着接他。
  付明轩坐在原地没动,像是还准备再待上一会儿,“秦上师知道这玉京城里,还有其他有趣的事吗?”
  秦江停了一停,道:“左上三,右四。”
  付明轩本是顺口一问,没想到秦江真给了他一个答案。
第三章
裘马轻狂(下)
  茶棚左侧是一家品级不高的饭店,但这个位置的客流量大,也造了有三层高。第三层全部是雅座包间,这个时候不是饭点,雅座里基本没有什么人,右边第四间也是空着的。
  以付明轩的修为,周边一定范围内的环境全在他耳目之下,最初清查周边时,并没发现异常。但既然秦江说了,那应该就有些什么。
  秦江在观风阁地位颇高,能认出很多特殊人物,肯定是看到了哪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付明轩心念一动,意识再次扫过。
  此刻饭店整个第三层楼都没有客人,连跑堂伙计也一个没有。不过得了提示,他又重点关注,就发现那个房间并非空无一物,有个隔绝声音和气息的法阵在运作。
  这个法阵不算什么高级术法,都没有隐匿自身的功能,更多像是块告示牌,向外界表示出一个不想被打扰的意思。当然对一般人是足够了,普通修士除非走到房门口,否则离开十多米就觉察不到了。
  法阵的特征很鲜明,显然使用者并没想如何掩饰身份。付明轩意识一动,叩关而入,果然法阵里一道意识开关而出。两道意识一个触碰间,就互相明了了对方身份。
  这种驿站饭店的包间除了清净,就没什么优点了,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这一间也不例外,泥墙粗糙地刷了一层白粉,没有任何装饰。房间中央摆了一张八人方桌和配套圈椅,样式是仿的青州“瑶台”高级款,可用的木材就差多了。
  房间里坐了四名男女,都颇年轻,均是姿容出众之辈,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气质。身上的服饰和携带的器物低调讲究,识货的人一看就知是名门子弟。坐在这简陋的小屋中,让人脑海中立时跳出蓬荜生辉四字。
  上座是一名年轻男子,高大英俊,肩宽腰挺,气度从容不迫又不容置疑。这是久居人上,又执掌重权的人物才有的威势。
  他手中拿着个白瓷茶杯,却一次也没放到嘴边,进屋之后也很少说话,一直在听三名师弟师妹聊天。这时忽地抬头,道:“被人发现了,走吧。”
  两名师弟平日里唯他马首是瞻惯了,当下亦无二话,利索地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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