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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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旗如果想要。”付元难得有些豪迈地拍拍胸口,“付元为你赢回来!”
  要,陈沐当然是想要的,但赌这个方式,陈沐却觉得不太靠谱。现下他对鸟铳的需求并没有急迫到需要用非常手段巧取豪夺,何况他也没有巧取豪夺的本钱,抱侥幸心理去可能开罪一名总旗,显然并不明智。
  陈沐想了片刻,问道:“这位李总旗,他缺不缺钱?”
  总旗的俸禄要比陈沐多些,但单靠俸禄肯定不够李总旗流连赌坊,何况每个总旗的俸禄虽然一样,手上可用的银钱却并不一样,因为还有私吞军田的事情陈沐暂时还不清楚,他只知道到总旗这一级卫所军官,是有私田的,无非多少的问题。
  “钱,应当是缺的,不然也不必拿兵甲赌了。”付元挠挠发巾下的头发,想不清陈沐问着干嘛,难道能赢来还要使钱买?他以为陈沐是信不过他赌钱的技艺,道:“小旗,我们这行手艺都在手上,手快!他们发现不了。”
  言下之意,便是说他会出千。
  却不知道陈沐考虑的根本不是他能不能赢回来,而是赢回来之后怎么擦屁股,不要说总旗,张永寿只是心思里把主意打到陈沐脑袋上,陈沐都一直记着这个事,碰到机会给他下绊子绝不含糊,何况卫所里混迹一辈子的总旗官,真赢回来后头麻烦多着呢!
  “呵,没钱也就罢了,有钱还是使钱来的妥当。”陈沐笑了一下,拍拍付元道:“这几日你就去赌档里跟着李总旗,他什么时候没钱了、或想把鸟铳做赌注,你就跟他说陈某想买杆鸟铳使上几个月作价二两银子,明年四月他要是有二两银子,鸟铳我还给他,如果没有,铳就是我的——看他愿不愿意。”
第二十六章
传警
  陈沐能感觉到倭寇入广东给军户们带来的压迫。
  前世他从来不觉得这个时代的倭寇是个大事,甚至听说几十个倭寇转战东南千里,所攻无不破所掠无可守的事情时还觉得像个笑话。但当他到这个时代,才真切感受到作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芸芸众生,对于几十个、上百个武装海盗随时可能侵袭有多大压力。
  他不曾经历古代战争,但黑岭的战斗让他明白战斗不是纸面数字,你一个兵我一个兵,怼平了。
  没这回事。
  是我杀你一个人,你另外三个就感到害怕,我冲上去再杀一个,最后两个就要逃跑,逃跑我还能追上去砍死一个抓住一个。
  战场上,人真的有气,有势。
  就像清远卫,要生产,收割粮食碾碎稻谷,要想着火药想着兵甲,还要派出军户来看护住方圆二三十里田地与要道。倭寇不需要考虑这些,他们只要杀、抢,就够了。
  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但他们现在恰恰就是在做这件事。
  付元离开安远驿站的第二日,白元洁派人从清远卫送来两颗插着引线的黑球,白七说这东西叫‘五里雾’,发现敌情就点燃引线,能放出很大烟雾,可令沿途军户传报至卫所做好防备。还专门告诉他,这雾球发出烟雾有毒,点燃丢远了就赶紧骑马跑。
  十几个敌人丢一个,上百敌人丢两个。
  至于敌人上千应如何陈沐没问,白七也没说。别说没有出现上千倭寇的可能,就算是乱军上千,依照清远卫军户的操行,三倍兵也打不过,趁早逃命就行了。
  邵廷达如今也不再插科打诨说那些没用的话,除了飞水桥边紧张兮兮的当值回来就在驿站院子里练刀,就算闲暇时也会坐在门口一遍一遍磨砺着自己那口雁翎刀,将刀磨得清亮见不到一点锈迹。
  中间他还专门向陈沐告假,去了趟清远城,在凤凰街买了一口新刀。买刀的原因是他听见说书的石岐提起倭寇的刀很快很利,担心老刀不禁用。
  陈沐知道以任性蛮勇示人的邵廷达心里其实怕了,谁能不怕呢?陈沐自己心里其实更怕。在他过去生活的年代,中华文化式微,反倒隔海相望的岛上文化输出凶猛,在某种程度上日本武士与维京海盗并称为武力最凶猛的战士。
  在过去陈沐可以满含奚落地说起自家祖先汉唐武士的英姿——但陈沐也清楚地知道,他不是对手。
  他想发掘岩洞想了很久,时常抬头将目光望向离驿站不远的岩洞,但他不敢去。如果倭寇真的会来,他不希望自己在双方互相发现的一开始将后背留给敌人,他希望在驿站的高墙上,用火铳对准这些来自海上的入侵者,在一声巨响硝烟弥漫在眼前时,击毙其中最凶悍的首领。
  倭寇即便是真倭,也不会都是武士,但其中首领必然是武勇的佼佼者。
  用一颗铅丸击毙一名自幼受训杀人的武士会是什么滋味?
  陈沐想试试。
  但是没有机会,提心吊胆自吹自擂的等待耗光了陈沐全部精力,整整一个半月,随着冬季到来的脚步,清远卫不断有探马向卫所近畿各个职守岗哨带来广东都司的消息——大股倭寇登陆惠州府大星尖,平海所不能敌,随后抄掠至贵善为明军所驱赶,余党散向各地;广州府增城传警,茅田被掠,距离清远卫最近不过七八十里地的从化县亦传出警兆,总兵率大军围剿时却已不见踪影。
  驿卒柯泽儿惶惶不可终日,每日对着佛像跪拜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什么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之类的话,引来陈沐奚落。
  这小子太不虔诚,就算真有神佛,也不会保佑这样的迷信徒。
  石岐比神佛直白得多,哐地一声将鸟铳摆在柯泽儿面前,“趁现在拜拜铳,这东西比佛像更能保佑你;实在不行,就去拜拜我家小旗,比这管用多了!”
  再没有比这还实在的实话了。
  付元还真给陈沐把鸟铳弄回来了,只用了一两四钱银子,从卫齐千户麾下赌鬼李总旗手上买来一杆倭铳。也不能说是买,毕竟他们做下约定,倘若来年四月李总旗手上有钱,陈沐还要将倭铳原封送还。不过不管怎样,这杆倭铳现在是陈沐的兵器。
  原先的那杆鸟铳,陈沐交给石岐用。没办法,付元不会使铳,陈沐赏了五钱银子给他。
  李总旗这杆倭铳基本上没开过火,铳管保持的不错,就是木柄离朽坏不远了,陈沐让关家父子给他赶工出一副木质铳床重新用五条铁箍扎好,整个倭铳像新的一样。
  就是看上去丑了点。
  受限取材,关元固只能用安远驿站左近木料制作铳床,木料中仍旧有水分,何况也没有涂油刷漆,导致新作铳床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美观。
  陈沐不在乎这个,等渡过此次倭寇入侵,到时候再去一趟广州府购置新铳便是。他现在脑袋里只想着一件事,等这次事情过去,冬天趁卫所闲散,从旗下余丁中信得过的诸如郑老头、邵廷达家眷里挑选五六人召来安远驿站,去岩洞里指挥他们熬硝,等到开春派人拉到广州府卖了。
  进入十一月,天气已经很凉了,尽管地处岭南冬季不像北方那么寒冷,但阴冷刺骨的风似乎是破旧面甲都挡不住的,幸亏原来的陈沐有先见之明,用米粮换了件新袄披在外面,否则这日子真不容易过。
  即便如此,每日醒来袄子上沾了潮气摸起来黏糊糊,拧却拧不出水,难受的很。
  就在陈沐以为倭寇入侵的事已经过去,他都准备着手召集旗下余丁来岩洞开采硝土,这一日却突然听闻卫所传警。沿途骑手策马奔来,大清早在安远驿站外敲着铜锣高声叫嚷,等陈沐出去,听到探马急切的消息令他脸色煞白。
  “倭寇顺水而来,先袭东北清远峡,清远峡卫兵不能挡,现在已经朝百户所杀过去了!快回清远城寻各自百户,准备守城!”
第二十七章
指挥
  人们在心里想了一万遍战争,做了一万零一次心理准备,当战争来临,依然像没头苍蝇到处乱撞。
  驻防驿站月中,旗下各丁都依靠驿马学了手马术,骑马打仗肯定会被撅下去,但代步踱马已不在话下。听闻百户所传警,陈沐二话不说开马厩命众人携刀持铳,唯一不会骑马的魏八郎被陈沐丢给骑术最好的付元带着,一路直奔清远城策马扬鞭驰去。
  受驿卒柯泽儿等人连月饭食供奉,陈沐也没忘记他们,不过他们就算去清远也未必能进城,便让柯泽儿带着驿站里的皂吏、关家父子等人带上够几日吃食的干粮与水囊顺着梯子爬进岩洞。
  上去之后把梯子收上去,别的不说,身处密林山壁,就算清远城陷落,倭寇也未必能找到这来。
  陈沐急,只为军令而急,信息传递太慢,面对不知从何而来袭击的敌军、完全不能托付士气低下的友军,个人才能在战争中所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他必须尽快入城。
  但陈沐也知道,旗下诸丁不同,他们看自己的脸色行事,自己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另一方面,他们的焦急与恐惧,来源于他们留在百户所的家人,他旗下手无寸铁数十名余丁们。
  马是个好东西,能缩短他们的赶路时间。这些日子陈沐没有回过清远,他还清楚地记得他们至安远驿站值守那天步行整整半日方才到达,而回程,五匹马六个人不过用了半个时辰。
  沿途到处兵荒马乱,一队队军户皆在小旗或总旗率领下匆匆赶路,农人装扮的余丁站在路旁脸上满满写的都是不知所措,甚至有人跪伏在地不停朝天磕头,殊不知天不救人人自救。
  临近前往清远城与百户所的岔道,隔着很远白七便策马奔来,离近了才勒马张手催促陈沐等人勒马,“陈小旗,你背后认旗呢?先别管那些!快,百户等你们很久了,随我进城!”
  陈沐环顾左右,人们虽然慌乱,但显然倭寇还并未打到清远城。他信不过这个时代的军队,即使他也是其中一员,最让他担心的情况就是自己姗姗来迟,倭寇肆虐城外,到时候他们进不去城池,不论是战是逃,似乎都没有好下场。
  “好,百户已经入城了?”
  “千户百户都被指挥使大人召集上城议事,倭寇已经很近,我们快走!”
  白七比陈沐还着急,拽着缰绳便要朝清远卫走,陈沐正要策马,缰绳却被邵廷达拉住,转过头看见表弟满脸汗珠,说话都有些发抖,“沐哥,妻儿老小还在百户所啊!”
  邵廷达一家八口、郑聪一家九口、付元一家四口,全部都在百户所。现在说让他们进清远城就进清远城,怎么进?
  邵廷达郑聪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陈沐面露难色,他有心想让白七先进清远城,却又畏于军法。军法,不是兄弟间说笑,也不是他用来约束下属的情义利益。军法是白元洁动动嘴皮绞死老瘸子,是陈冠临战畏怯转眼从背后射来的羽箭,不近人情,让他进清远,他就不能等。
  “小旗还磨蹭什么!”白七转过头来厉声道:“余丁比你们快,百户早就叫我们把他们送入城了,快走!”
  交代清楚这句,陈沐旗下再没有任何疑虑,纷纷策马随白七朝城下奔去。
  到了城门验明正身,接着便进城在城墙根下靠成一排。前后左右,到处是百户白元洁部下正丁,粗略望去大几十人都是熟识的老面孔,他们离东门最近,守着城墙拐弯。再远些,也有些眼熟面孔,守着东门左近三四百军户都是他们清城千户所的旗军。
  东门是他们的防区,而百户白元洁,显然是千户部下的大将,就像陈沐在白元洁部下的地位一般。这其实是一件挺见鬼的事,他们千户是指挥使部下最能打的,不然也不会守备首当敌冲的东门,而白元洁是东门守备军中离城门最近的,陈小旗又是白元洁部下离东门最近的。
  陈沐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荣耀,恰恰相反,他们小旗是最危险的!
  见了鬼了!怎么就有这么巧的事儿?
  乱糟糟的等待里,越来越多军户从各地赶来进城,短短半个时辰东城墙下便聚集了五六百人,这差不多已经是千户部下的所有兵力。两架造型夸张的塞门刀车推到城门内两侧斜放,陈沐离城门最近,能听见城楼上绞盘铁锁碰撞发出的巨大声响,当声响戛然而止,清远城吊桥已经被拉起来,随后沉重的响声在城门洞中轰隆而下,邵廷达说那是铁悬门坠下的巨大声音。
  如临大敌,这让陈沐与旗下诸丁面面相觑,陈沐有些艰难地咽下口水,可嗓子已经非常干涩,他小声问道:“到底有多少倭寇?”
  没人能回答。
  连塞门刀车都被搬出来,指挥使是已经做好城破的准备了?
  没过多久,纵贯清远城的凤凰街上十余骑携身后百余步行旗军奔来,临近城门数骑自其中分出,便见面色阴沉的白元洁披铁甲带长刀领着几名白氏家兵龙行虎步地走来,扫过陈沐时趁他点点头,随后面露不虞地对白七问道:“王总旗还病着呢?”
  不等白七回答,白元洁深吸口气,恨恨地说道:“病死他算了!”
  “清远峡挡不住,他张永寿能挡住才见鬼!就为这事,清、南、韶、连、滨五个千户所都不要了来守清远。”说着看见旁边放着两架塞门刀车,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全都拿走!他妈的这帮窝囊废,被百十个倭寇吓成这样?”
  白元洁在城下叉着腰发了好一通脾气,随后传令让人把塞门刀车取走,点了陈沐与另外两个小旗,挥手道:“别在下头站着,让你们旗下军士在城下把刀磨亮把铳上火药,跟白某上城见千户。他们千户所不要了,白某的百户所还要呢,让倭寇崽子屙了尿,白某以后还怎么在百户衙门做事!”
第二十八章
金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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