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14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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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大程度上约束陈沐手中南洋卫五百旗军不能向近代化军队过渡的恰恰是他自己,因为他目前虽身份为武将,但一直是用朝廷的资源养自己的兵,这一点上甚至比戚继光还彻底,导致他比起朝廷武将,更像一个自由行走在大明的领主。
  就是军阀。
  士兵效忠于个人,即非组织也非理念。
  从南洋的小环境看,这是一支近代军队,但从天下的大环境看,这就是一支古典军团。
  而陈沐要用这支古典军团,在大阅中为自己争取更高的威望,他所需比肩的目标只有一个——同样超出天下兵马半步的戚家军。
  “大阅,陛下允许了?”
  “本来高次辅并不同意,认为这劳民伤财,调动四方兵马是有害无利。”徐爵点头大笑,随后拍拍胸口,对陈沐道:“可我陈贤弟早已将理据编入书中,首辅与张次辅是同意的,再说他们也知道新郑是和干爹不对付,话说回来了……哥哥也帮你个大忙。”
  徐爵神神秘秘地笑道:“干爹让我负责给四方兵马传信,我在信里可没告诉他们要大阅,只说是管叫他们派五百精兵,朝廷要比校罢了,到现在,除了京中几部兵马,别人就算跑得快,也不知道朝廷要大阅,贤弟的精兵,必能在陛下眼前露个大脸儿!”
  嚯!这徐胖子虽然事事必称贤弟让人挺烦的,但这事确实有点神,他居然还帮陈沐作弊!
  阅兵这事,陈爷不需要作弊啊!
  他的旗军在阅兵上天然就比别人高出几个档次好吧。
  尽管心里对此颇有不以为然,陈沐仍旧抱拳祝酒,道:“多谢徐兄美意,如此一来,小弟在大阅中怕是更难逢敌手了,如能得陛下青睐,那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还要青睐?贤弟未免太贪心了。我听说陛下赏赐给你名马赤鞍、银百两、锦绣八表里还要刚进贡来的高丽巾?”徐爵抬手指着长街不远处的二层楼阁道:“那是朝鲜的会同馆,他们的使节都在那落脚,知道陛下前些日子今年赐朝鲜王什么,赐名马赤鞍、白金百两、锦绣八表里,跟你一样。”
  “可别觉得少,当今陛下可不是铺张的嘉靖爷爷,那是爱吃驴肠,听说吃一盘就要杀掉一头驴都舍不得再吃的贤君,能赏赐这么多,已经是极为亲待啦!”
  徐爵咧嘴大笑,再给陈沐添酒道:“等大阅过后,贤弟可别因官职变动就看不上愚兄了!”
第五十七章
礼毕
  “兵部尚书谭,着人贺陈将军乔迁,贺金华虎骨酒一瓶!”
  “蓟辽总兵戚,着人贺陈将军乔迁,贺麒麟纹宝刀一口!”
  “昌平总兵杨,遣参将亲至贺喜,馈乔迁喜仪白金百两!”
  “御马右监陈,着人贺陈将军乔迁,贺素瓷壶一套!”
  陈沐正式入住京城宅邸那日,所来赠礼之人远超他的想象,更让他对京师官吏对迎来送往的礼仪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那些人不在京师的大将,都纷纷遣人送礼,他甚至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知道他住进新家的。
  兵部吏员包括兵备道吴兑在内,七品往上四品往下来了三位,着人送礼的则有七位;礼部一位不请自来,带的是东华门外的馅饼;吏部没人来但有三位差人送过礼,刑部有一位提早派人来说知道这事但走不开,也送了些许小物。
  尤其是锦衣卫,不大不小的锦衣指挥徐爵亲至,连带着来了八个锦衣千户,这帮人非但送的礼阔,身上穿的也最花,弄得宅子里像徐爵先前说开灯市一般,处处团绣飞鱼斗牛。
  除此之外两个王府邻居还有王府街上的会同馆、诸多会馆都派人送来礼物,有些地方甚至是大人亲至,把他原本以为很大的宅子挤得满满当当,连张永寿、邵兴邵勇这样的自己人都要在外面等着,把家里几个奴婢累坏,要不是有家兵随行,根本无法伺候周到。
  没办法,有些大爷必须请入前厅,不能干坐在外面,比方说礼部侍郎——申时行。
  就是他带的馅饼。
  有些时候人的关系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亲近,但却迫于时势必须如此,比方说在陈沐家里好似第二个男主人般的徐爵,家里来了太多陌生人,有些人陈沐甚至分不清官位大小与座次,全靠徐爵在身边指引。
  致使这位原本只是顺路来送个礼的锦衣指挥现在像男主人般不停在陈沐耳边小声言语。
  有些时候依照衣服颜色来安排座次不是问题,但有时也不能全凭品级。
  “这位虽是五品小官,但他是替兵部主事曹邦辅来的,这就需要重视,何况曹邦辅是高新郑的亲信,要安排在厅外第一桌。”
  “这位虽然是六品的行太仆寺丞,但管的是马政,座次也要靠前,往后万全养马的事就看他了。”
  “贤弟呀,那位九品的你可不能往后撂,往前提两桌跟五品坐一起,他?他没什么大实权,管的是教坊司,你说你身边也没几个姑娘,嗯,你明白为兄的意思吧。”
  陈沐听着头都大了,方方面面里里外外,哪个他都得照顾到了。厅里的诸位长吏倒不需照顾,那些人过来其实也没谁是真正需要他去陪的,就是来添个场面,现在厅里正放着从京师名楼高价青睐的乐师,吹龙笛凤管赏箜篌呢。
  就见徐爵恬着肚儿迈步走到五品官儿的位置,皱眉对陈沐道:“这个五品,该坐到九品那去……他不是咱朝廷的五品官,会同馆的。”
  那是个来自朝鲜的年轻人,彬彬有礼,虽然动作有些古板,但的确比陈沐所见的许多明朝官吏要更加有礼数,见到主人过来,连忙起身行礼,操着一口还算标准的京师官话道:“恭喜陈将军乔迁,外国小臣柳成龙无以为赠,仅赠尊夫人螺钿梳妆盒一副,还望将军不要见怪。”
  似乎是因为这个礼物让他感到不体面,有些羞涩地从大袖中取出小巧而雕饰异域工艺的梳妆木盒,双手奉上。
  柳成龙?
  陈沐心里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他的夫人是谁,当然这并不重要,小西营的三十门火炮用不着梳妆盒;第二个则是朝鲜未来的宰相为何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大明、并坐在他家的院子里。
  而且,好年轻。
  柳成龙只比陈沐大上三四岁。
  “哈哈哈!”比起陈沐的慎重,徐爵可以说分外无礼了,仰头大笑,甚至抬手指着柳成龙对陈沐笑道:“贤弟徐某居然不知道你还有夫人!”
  徐爵是无礼惯了的人,正经人走路谁走路中间啊。但他说出这句颇有取笑之意的话后,柳成龙白皙的面孔涨得发红。
  陈沐看着柳成龙是有点出神的,因为脑子里想起一个人,想起一些事,不过就在他想事的片刻,周围已起了一片哄笑。有时候笑话是否好笑并不重要,如果讲笑话的人很重要,而且他笑了,那么所有人都会跟着笑。
  比方说,当锦衣指挥徐爵发笑时,周围的五六品官吏都会笑,因为他所处的地位似乎比一名将军、一个外国小臣重要的多。
  陈沐也笑,他勾起嘴角并不出声,在哄笑里接过柳成龙递上的梳妆盒,甚至都不收起,直接打开梳妆盒仔细端详,面露笑意,这才郑重地对柳成龙说道:“谢谢,我是陈沐,很喜欢你送给我夫人的礼物,她也会喜欢的,过几年吧,因为陈某还没有夫人。”
  “陈某有不情之请,您能再送我一只么?”陈沐并不理会刚才那些不合时宜的笑声,非常认真地对柳成龙道:“我希望能送给我的如夫人,请务必再送我一只。”
  说着,陈沐解下腰间佩刀,交到因送自己礼物而被落了脸面的柳成龙手里,道:“这柄刀随陈某上过战场为大明立下功勋,我把它送给你,希望将来你也能用它保卫你的君主。”
  陈沐的行为不合礼仪,令周遭权贵为之侧目,徐爵大为不解,甚至身侧有官吏交头接耳小声窃笑,但同样也令柳成龙面色更加涨红,两眼同样微红竟似快要落下泪来。
  在朝鲜出自名门的柳成龙能感受到陈沐的重视,这样的善意在普遍感觉他低人一头的大明极为稀有。
  就在这时,大门外的迎客锣一声响,宣读贺礼的家兵似乎有些结巴,高高唱了一句。
  “提,提督东厂,监理御马监,冯督主亲至,赠亲笔书画一副……”
  家兵还未报完,已有净军昂首阔步持打开的大幅绿水青山画入内,无丝毫过问直接入室悬挂,院中诸座不论文武官僚起身行庭参之礼,跪拜叩首。
  一片飞鱼斗牛簇拥里,有蟒衣麒麟服的大太监面露不解,眉头微蹙看向一片跪拜中还站着的人。
  陈沐拱手,礼毕。
第五十八章
下限
  陈沐没想到冯保会亲自来,冯保也没想到陈沐居然只向他行拱手礼。
  并不是说行拱手礼有多不对,实际上当冯保进入厅中时,那些人没一个给冯保行大礼的,他们只是让出上座,场面一下热闹起来,连主持宴会的人不需要陈沐操心了,几个当朝大员自告奋勇,连带着对陈沐都多了许多原本不该存在的尊敬。
  各官献茶把盏、簪金花、捧玉斝,彼此酬饮。
  有冯保带来的乐者弹琴唱曲,茶还未饮两道,冯大伴儿便挥手,自有从人备马抬轿,清开跸道,诸多官吏出府送别,接着匆匆离去。
  从头至尾,冯保没有对陈沐说一句话,甚至看上去都不像是专程来做客,明明这里的一切都提不起东厂督主丝毫兴趣,不与人交谈、不饮茶不吃酒,但他还是在这坐了一刻时间。
  冯保不是专程来做客的,但曲儿听的很认真,听人唱了三首曲儿,来串个门儿,一路走皇帝才走的跸道由东安门回了皇宫。
  这的确是串门了,因为距离着实不远,冯保过去在裕王府时就是皇太孙大伴儿,现在皇孙成了太子,但冯保依然经常出入东宫照看太子,有时就在东宫陪着太子读书。
  人们都知道,高拱可阻冯保一时,但阻不得他一世。
  陈沐更清楚,因为距离他仅有两道宫门,现年七岁住在东宫的,是今后的万历皇帝。
  就连徐爵都不知道冯保会来,陈沐更不知道冯保为什么要来给自己撑场面,谁都不知道。别人只知道,或许几年之后将掌握内宫权柄的冯保,在客居京师的昭武将军乔迁新居时,亲自至府做客。
  单单因为此事,后来有二十三位客人追加赠礼,令陈沐多收了一千七百两贺礼。
  尤其是那几个因陈沐很高兴收下柳成龙梳妆盒而嘲笑他的官吏,一桌人给陈沐凑了一千两,在次日补上,希望陈沐能不怪罪他们。
  夜深人静,颜清遥给桌边枯坐的陈沐披上薄氅,她家老爷已经对着桌上一千两银子愣了很久的神了,像傻了一样。
  虽然千两白银确实挺容易让人犯傻的,但颜清遥还是不免担心她家老爷真的会因这些钱变傻。
  “南洋不也挺挣钱的,军爷看着这些银子发什么愣?”颜清遥撇撇嘴,道:“你儿子出海一趟能给你挣二十个这么多。”
  陈沐狠狠地深呼吸,恋恋不舍地把眼神从银子上挪走,摇头的动作缓慢至极。
  “我看的不是钱,是权势。”
  陈沐从银子里看到一言不发的冯保,看到他自己,也这些银子原本的主人。
  “军爷怎么不跪,不跪冯公公会不高兴吧?那天所有人都跪下了,只有军爷还站着。”颜清遥斟酌地小声说道:“如果他们都跟着军爷拱手就好了,就不会显得有些无礼。”
  陈沐蹙眉回想,其实那个时候他头脑很乱,所有人黑压压地起身离席作揖叩拜,动作一致地像排练过多少次,而他则完全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冯保怎么来了:“不想跪,就不跪。”
  跪天跪地跪父母,至多在这个时代跪跪皇帝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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