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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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战事终究还是要靠陆战见分晓!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火攻摧毁敌军十余只先锋船,渔船燃烧的船体让叛军船队在江中不得寸进片刻,便足以使陈沐旗军与邓子龙营兵在岸边依壕沟木垒摆出阵势。
  万事俱备,只待阻敌!
  注:
  “高奴县有洧水可燃”——《汉书地理志》
  “县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莒,燃之极明,不可食。县人谓之石漆”——《后汉书郡国志》
  石油,曾用名‘石漆、石脂、石脂水、猛火油’在中国古代广泛用于照明、润滑、燃料及军事用途,宋代被加工成固态制成品石烛,陆游在《老学庵笔记》中对石烛曾有记叙。
  1521年四川嘉州,在开凿盐井时打入含油地层,挖出数百米深的石油竖井,并将开采石油作为熬盐燃料。是世界上第一座钻油竖井。
  说句题外话,《后汉书》里的‘不可食’,及各类古书中的‘不可食’或‘食之……’引人无限遐想,老祖宗实践出真知的胆量强大的很。
第六十二章
督军
  新江对面半山腰响鼓三通,官道上更多叛军涌出朝新江桥攻去,乱军在陆上攻桥迅猛,江上船队也同样撞开缓缓沉没的渔船残体向岸边攻来。
  李亚元今日对新江镇,势在必得。
  “敌军将官在山上,发熕炮轰他!”
  白元洁才不管李亚元在不在对岸山头,只要让火炮朝传出鼓声的地方轰就准没错!
  说起这大炮,实在战事当前,否则白元洁一定要陈沐叫到近前斥责一顿,哪儿有双方还未曾交手就先想着把炮运到中军的?自己部下亲信临战的反应让白副千户非常不满——他这是打算逃跑!
  白元洁怎么想都想不明白,陈沐麾下那一支对他言听计从的旗军究竟是怎么练的?
  一群令行禁止的兵,一个散漫胆小的将!
  明珠暗投!
  不过这种时候四门佛朗机与一门碗口炮对白元洁来说是真没用,但大发熕炮却实实在在的能让他打到对方中军所在山腰,当下便向炮卒下令用发熕炮不停向山腰轰击。
  打不打得准再说,至少要吓住对面将领,给他添些麻烦。
  另五门炮俱为短炮射程不足,白元洁统统命邵廷达再带火炮送到陈沐固守的江滩上。
  炮未至,江岸已接战。
  “下船,冲杀官军!”
  脑袋上系着头巾身着破旧铁甲的叛军武官扬刀于船舷高喊,数以百计的叛军自船上扑下水中,呐喊着守军听不清的咆哮,趟江水向岸上凶猛奔来。
  俗话说人过一千,扯地连天。
  跻身战阵中的陈沐透过友军袍泽肩头缝隙粗略望去,只觉整个明朝的男丁像海浪般朝他们汹涌拍来。
  头戴四方平定巾足蹬锦鞋手握短刀的仆役,身穿皮甲头系网巾攥腰刀的衙役、布衣赤脚舞锄头的农夫,甚至还有拿长棍的挑夫、挥舞铁叉的渔民、拿小铁锤的匠人与矿徒夹杂其间。
  当然也少不得挥舞大旗的军户,这些人毫无阵势地冲击在前方邓子龙营兵的阵形边缘,鏖战在一处。
  论作风凶悍程度,他们不逊营兵丝毫。即使在缺少远射兵器与毫无组织的情况下,仍旧能给营兵带来可怕的伤亡,尽管这是以自身伤亡更加惨重的代价完成的,却也足够令所有人胆战心惊。
  长弓攒射、鸟铳齐鸣,营兵尽管转瞬伤亡数十,阵脚却依旧稳如泰山,追随邓子龙从江西打到广东的配合默契,快枪从长牌缝隙间戳出去,阵阵硝烟冒起在阵线前沿,凭借火器与长弓一次一次对敌军形成缓慢而有序的杀伤。
  叛军什么都没有,他们在甲械上甚至不比北山上那几百叛军。
  邓子龙立在阵后,这一次他没有亲率部下冲锋,而稳居后阵指挥部下营兵。陈沐旗虽也至江畔待命,但员额不足,既有去给白元洁送炮的、也有去给伍端送口信的,算上乡勇才堪堪百人,难以形成有效战力,被邓子龙留中军不发,仅挑几个腿快的充当传令。
  邓子龙说:“敌军虽多,后劲不足,杀他三五百人,叫他滚回江里!”
  陈沐也能看出这点,叛军虽有两三千人却毫无组织,似乎仅仅得到一条军令就是进攻,只要守军能在江岸据守一刻,一旦敌军伤亡过多,自会溃退回江上,到时追击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陈总旗下旗军准备好火箭,听令行事。”
  随邓子龙下令,百虎齐奔车被旗军推至阵后,左近几名旗军抱两匣一窝蜂严阵以待。这正合陈沐的想法,兵法上说以正合、以奇胜——正是堂堂之阵,带给敌军持久死伤,直至士气濒临崩溃。而奇,则是短时间出乎预料的庞大伤亡。
  近二百支瞬间发射的火箭,是邓子龙手中最能接近这一目标的武器。
  中军令旗招展,在邓子龙调兵遣将中,前军营兵虽不过数百军士,却在上千登岸敌军的冲击下借助壕沟木垒压住阵脚。不过敌军终究势大,逐渐从守军无法全面封锁的两侧边沿形成弯月形压制之势。
  邓子龙却恍如未觉,抬手指着江畔敌船道:“敌军已尽数下船,现在把他们逼回江中!陈总旗,邓某有两个号令,先自两翼听令燃一窝蜂、稍后再闻令便以百虎齐奔摧其中军,随军冲锋则大事可……糟了!”
  原本稳操胜券的邓子龙话说一半突然变脸,陈沐随他目光望去,战场上局势并无变化,整茫然间却见敌船不再下兵后朝江心快速划去,数百艘船仅分出数十条朝蛮獠营战船迎去,其余皆向来时方向速行,看上去像老鼠见了猫一般。
  “这……”
  陈沐心想这是好事啊!敌军将领见到不可速胜居然带着船队逃跑了,可为何邓子龙如此惊骇愤怒?接着便在耳边听到邓子龙扬刀怒吼。
  “陈总旗,速燃一窝蜂,放百虎齐奔!别让他们发现船已经走了,快!”
  一窝蜂在两翼边沿向敌军射去,三十多支火箭一通乱射,右翼后阵挤前阵的叛军登时被打蒙,紧跟着就被随即冲上的十几名营兵杀伤二十多人,阵形眨眼被杀出缺口。
  左翼战果并不理想,一窝蜂射出时正有三名叛军扑上,其中二人就在五步距离里被火箭射成刺猬,身上插七八支箭甚至被火药喷着向后退出数步倒在阵中,其余火箭也不知胡乱飞到哪儿去,旋即捧着一窝蜂的旗军便被叛军刀劈斧砸转眼砍翻在地。
  但中军不负期望,手持长牌的盾手自正中两侧闪开,露出百虎齐奔狰狞脸面,百支火箭刹那飞出,射翻三名躲闪不及的己方营兵,接着近百火箭曳出尖啸扎在最密集的敌军阵中,接着爆出片片硝烟。
  从中军望去,半个敌阵在刹那里都被硝烟笼罩。
  硝烟来得快也去得快,等硝烟散去,在叛军眼中的营兵已是另一副模样。
  持长牌大盾的营兵闪出右手雁翎刀,在他们身后放冷铳的快枪手已将矛头装好,自盾手身侧前突而来。
  在后方,邓子龙手擎大旗扬刀直指,高呼下令率亲随直奔战场。
  “陈总旗率军督军,回头者杀无赦;营兵听令——将他们逼进江中,一个不留!”
第六十三章
撼山
  邓子龙一定是看见自己如何处决旗下逃卒了。
  不明就里领受督军之任的陈沐这样想着,提刀在阵后游曳。
  真让他砍死逃兵未必做得到,但下令往往比亲自执行要容易些,但也仅仅是容易些。
  亲自执行更难,旗军乡勇挺着长矛逼在向前冲锋的营兵身后,刻意保持着超过十步的距离,不断逼走一个又一个因胆怯而后退的营兵。
  没人想杀人,尤其是杀两个时辰前还跟自己吃着一锅饭的同袍明军。
  “敢后退就杀了你,冲锋,冲啊!”
  哪怕不曾上阵的乡勇都变得凶神恶煞,挺着长矛向前跃跃欲试,色厉内荏地逼回几个逃卒。
  四面八方到处是喊杀声与哭嚎。
  战事胶着。
  陈沐刚听明白邓子龙那句‘别让他们看见船走’,叛军看见了,陈沐也看见了。
  在百虎齐奔劲射头顶,在快枪齐出大盾拥上,在邓子龙奋身冲突扬刀杀敌——陈沐看见敌阵最后的叛军因前军为邓子龙杀败,中军不断后退,推挤着他们滚下江滩。
  有人丢下锈迹斑斑的农具,丢下他们仅有的兵器哭着喊着淌水奔跑,甚至扒开衣服泅水妄想追上带着水波渐行渐远的船队,却只能被江水狠狠拍回岸边。
  悍不畏死敢于正规军直面生死的乱民害怕了,恐惧、惊慌乃至恼怒,无需言语他们的动作神态与江畔甚至压过战场的骚乱瞒不过陈沐的双眼。
  他们一个接一个重复着追赶船队的妄想,又一个接一个自江畔重新站起,绝望地回到战阵,向明军,前赴后继。
  陈沐看得清楚,这几千叛军被他们的首领抛弃了。
  “沐哥,这,这是?”
  邵廷达气喘吁吁地赶来,他从新江桥押几门炮前往中军,又从新江镇中军押几门炮赶到江畔中军两段路功夫局面已翻天覆地。看着陈沐旗军挺着长矛逼营兵冲锋,还以为是内讧了,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回头指着身后火卒道:“炮,五门炮,白千户就留下发熕,别的都在这!”
  都在这,提刀巡行给部下色厉内荏弹压营兵的乡勇旗军们壮胆的陈沐回头扫了一眼,四门佛朗机一尊碗口臼炮,三木箱大小石弹铅弹放得散乱,五尊火炮倒是一字排开威风凛凛。
  这节骨眼上炮有屁用!
  “佛朗机往后推推,那玩意用不上,碗口炮,碗口炮有用!”陈沐拍后脑勺,佩刀插在地上远指翻在一旁的百虎齐奔车架,急道:“莽虫你快带俩人把那车架推过来!你们几个,佛朗机给伍端送过去,让他派人,派援军过来!”
  邓子龙的人杀得快排出一字长蛇了,勉强封住叛军向岸上杀来的阵势,但眼看要不了多久就要被数不尽的叛军吞没。
  造反的投降多半就是个死,谁都清楚他们脖颈子挂的别管对营兵还是卫所旗军来说都不是脑袋,那是闪闪发亮的银子。如今船队被叛军首领调走,成了背水一战,降是多半死,战却未必死——都疯了。
  正常打仗叛军早溃败了,可新江滩涂绝佳的防守地点正成一处死地,新江背水,船艇离去绝了叛军溃逃的路,人多势众破罐破摔。
  如果说下船时他们还是一群刚穿上鞋想给自己挣件衣服的叛军,现在就是两三千光脚的乞活者,谁能拦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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