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43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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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无缥缈的信仰神明是人在瘸腿时的拐杖,但在四肢健全时,坚定的现实信仰更为重要。”
  赵士桢茫然道:“坚定的现实信仰?”
  陈沐抬手指指赵士桢,脸上带着笑意道:“你要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在让大明的百姓过得更好,当你为他人背负更多,你就是我族同胞的先行者,你就是神明。”
  赵士桢哑然失笑,在他明确地从陈沐身上得知他的族群不会遭受与原住民相同的惨状,他的心便不再那样担忧,言语也轻松起来:“所以大帅要在亚洲设出许多城隍庙?”
  “我不光要设城隍庙,既然阿港,这个名字真别扭,等新的合约签订了一定要给它改个名……既然这的百姓还有很多,就要准备规划更大的县城了,县衙就规划在道君庙不远的村外吧,以那为中心,逐步扩建。”
  “除了衙役还要设立巡检司,阿港是属于我们的社会实验,把这里建设成一座标准化的明城,将来其他地方的规划、管理亦照此施行,就简单多了。”
  赵士桢缓缓点头,应道:“学生会找邹县令准备县衙与巡检司的,对了,学生听说大帅并不准备向西人索要银矿,但在送去墨西哥城的合约中有索要银山一说,这是为何?”
  “因为我想找他们要银子呀,我一开始就开口要银子他们肯定不会给,但如果要银山不成,让他们每年给我拿些银子,想必就不是问题了,哪怕不给银子,其他地方他们也会让步的。”
  “形势比人强嘛。”
  其实赵士桢不知道,陈沐认为自己去逼迫原住民进山挖矿是不对的,所以他不想要银山,但他还想要银子,哪能怎么办呢?
  逼迫西班牙人,找西班牙人要银子。
  说到底,他还是虚伪。
  赵士桢缓缓点头,末了问道:“大帅的坚定现实信仰是什么?当人间神明?”
  赵士桢觉得陈沐挺喜欢在海外建道君庙,这大概就是他的信仰吧?
  陈沐笑了,缓缓摇头,说了句赵士桢听不懂的话:“我在捍卫自己的祖先,拉着祖先向前走,再没有比这更坚定的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巡检
  裴嚣是顺天府人,自幼混迹街市,长大走关系在真保一带谋得个衙役的差事,后来赶上巡检司自民间募弓兵,便投了去。
  摸爬滚打身骨强健,会耍些枪棒弯弓,没几年北洋募兵,便跟着杜松去了天津。
  北洋给的粮饷丰厚,裴嚣操练自也认真老实,被选上骑兵去黑云龙标下,骑马打仗峡谷战役挺着骑矛冲死个西班牙骑士,翻下马都没受伤。
  结果在地上跟落马的敌人捉单对打技不如人被放翻,不过甲胄护得严实,身上也未受什么危及性命的重伤,撑到落马袍泽结阵也就安全了。
  受伤没多久战斗结束,回到军医院做手术反倒成了最危险的时候,有几个受伤比他还轻些的伤兵就因为手术感染不治身亡,但他没事,刚好休息过港口最乱的日子。
  下地行走还没两天,东洋军府的委任状便发了下来,就任阿卡普尔科巡检司巡检官,从九品,入流了。
  同官印文书一道送来的,还有海马方补子绿官袍及黑色靖海服及铠甲各一套,还有银一百四十两。
  这是他的战功赏赐。
  战场击杀一名西军骑士赏银百两,俘虏一名骑士赏银二百两,由五名一同步战的北洋骑兵分领。
  今天是裴嚣第一天上任的日子,他从兵营里换上与袍泽北洋兵服有些差别的靖海服,暗棱纹黑色绫罗料子摸上去极为舒适,肘膝的圆形帆布补丁看上去让这身衣服少了几分庄重,团领露出的白色领口上缝着姓名与官衔。
  巡检官的武备相较北洋骑兵没有太大区别,不过是红色团龙甲裙换成了黑色团龙甲裙,一样的厚底皂靴,甚至胸甲本就是北洋骑兵小旗官的胸甲、头盔也只是将长红缨骑兵盔换成了黑色长缨笠盔。
  不是染的,裴嚣摸了摸质地,是马尾。
  扣好胸甲戴起头盔,皮革带束在腰间将弹筒一一塞入,他这才发现巡检官的革带比旗军鸟铳手携弹量少一半,只有十五颗抛光的木质弹筒。
  呛啷一声,雪亮腰刀快速开合挂在腰间,铳管与铳柄铭刻‘万历二年南洋造’的手铳别在革带,阿卡普尔科新任巡检官裴嚣迈步走出军帐。
  清晨发红的日光并不炙人,营中校场上,隶属于他的十名鸟铳兵与他们的副铳兵正各率十名民弓兵列队等在那里。
  除了兵,还有四名杂流,一名识字通译、一名养马、一名军牢、一名厨役,所谓军牢即是卫兵。
  这是阿卡普尔科巡检司的全部人手,一共一百一十六人,一个百户的编制,不过在装备上与东洋旗军百户部有很大区别。
  原住民组成的民弓兵没有头盔,每人给胸甲一副,配腰刀一柄、梢弓一张、羽箭一壶三十支及绳索一副,皆着黑色靖海服,足蹬黑皂鞋裹行缠,头戴发巾。
  伤兵转地方的鸟铳兵与副手同样也没头盔,不过他们不配腰刀,带的是铳刺,每人鸟铳一杆、药筒十五,也各带绳索,他们每人领十名弓兵,是巡检司的小队长。
  叫鸟铳兵,其实是沿袭明朝巡检司的编制,在明朝早年巡检官下属步兵统称弓兵,其实并不一定都会用弓。
  “诸位同僚都知道巡检司是做什么的,我太祖皇帝设巡检于关津,扼要道,察奸伪,期在士民乐业,商旅无艰。”
  裴嚣踱步走过各队前,抬手指点着部下衣着身姿,指着脚下道:“在亚洲,咱跟着经略大帅从旗军调为衙役,昨日军府的赵大人亲自过来耳提面命,指教裴某规矩,要咱对得起这身黑衣。”
  “巡逻州邑、抓贼缉盗、关卡设防、爱护百姓、保境安民,这方圆百里之地的治安就靠我等了。”
  裴嚣话音一落,自腰间拿出一只小黑本对众人道:“这是军府发于我等的亚洲巡检条例,印刷厂正在给你们做,这几日赵大人便会发下来,到时候你们对自己的职能就清楚了。”
  十名正副鸟铳兵齐声应道:“是!”
  军府的赵大人,那可了不得!
  裴嚣目光转向营内,军兵在战后被放了一个月假,各百户部轮流出营,没轮到出营的便半日歇息半日操练,此时大营里还未到操练时间,校场上大多是先前的伤兵依照条例做恢复训练,时不时将好奇的目光转向这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窃窃私语。
  赵士桢来的时候将大致情况跟他说过,虽然不甚清楚陈沐对亚洲巡检司提出的几项职能的原因,但他能想到今后的职责之繁重。
  地方巡检要做的,他们要做;地方捕快要做的,他们也要做;地方巡检与捕快不需要做的,他们还是要做。
  用赵士桢转述陈沐的话,就是地方巡检是军民一家亲的纽带,他们不但要维持治安,百姓遇到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们,他们都要帮忙。
  巡检条例的小黑本上关于升迁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抗击阻敌一仗、抓捕盗贼二十、破获案件五十、帮助百姓二百,可升饷一级,巡检设六级,最高六级巡检兵有五两月银,独立于官阶俸禄之外。
  巡检兵列队出发了,由村南的大营一路向北进发,穿过村落,在沿途设下两座巡检楼,扼守要道,又分十个执勤点,每点两名弓兵站岗巡逻,一直到北村口的道君庙。
  那是将来扩为城池后的城中心,庙宇旁边的县衙、汉文学堂、巡检司正在由工人修建,他们的营地便驻扎在那,以道君庙巡检司为中心,向周围共设八座巡检楼,三十个执勤点保护周遭街市、林场、猎场、渔场、港口等公共设施。
  陈沐立在港务衙门的阳台上负手看着他的黑衣巡检脸上浮起笑容,他没指望这些巡检官在阿港立什么功勋,现在的港口村落治安已经很好了。
  东洋旗军驻扎在这儿,地方还有两千乡勇,这两支军事力量都肩负巡逻之责,军快比民多,只要他想,哪里还会出什么治安问题。
  但这一百多人的巡检司是一颗种子,他们可以开枝散叶到亚洲各个角落,将来还可以反哺大明,作为明代掌控地方的三大制度,巡检司与卫所制、里甲制都已逐步崩溃,它们的崩溃就意味着朝廷对地方的掌控缺失。
  他要对这颗种子悉心呵护,等它生根发芽。
第一百一十二章
豆子
  巡检入驻村落的影响挺大,不过短短两天,县令邹元标的命令颁布,地方里长的甲首乡勇便加入巡检的部队作为补充力量,帮助百姓解决各式各样的问题。
  人们乐在其中,甲首帮忙是帮助乡亲街坊,谁都没有怨言,巡检帮忙则更加直观地会影响到他们升迁,做事更为起劲儿。
  至少在阿卡普尔科,百姓已经习惯了明军的存在,用徐渭的话说,陈沐把这里的民心收了。
  万历亚州通宝出现在这,极短的时间里便加入流通,并完美地替代地方货币可可豆体系,当然也有弊端。
  万历通宝使可可豆大量贬值,往上数几十年可可豆与人工等价都是一天一百可可豆,如今可可豆受万历通宝与市场定价的冲击,想要用可可豆买东西也行不通。
  市场与货币皆由明军控制,各大商铺都不收可可豆作为货币,在百姓与百姓之间,可可豆兑换万历通宝也变得困难,起初一张二十面额的通宝能换十枚可可豆,但一天一个价,飞速涨到二百枚可可豆都换不到一张通宝。
  百姓不再认可可可豆作为货币了,这种变化在阿卡普尔科的百姓看来并非是问题。
  过去他们的市场经济都被西人制定的规矩破坏,家庭的主要劳动力在家乡一年到头待不到四十天,其他家庭成员也天天往主人家跑,几乎没有个人财产。
  当下这种情形也就几个过去被排除在西班牙征赋体系之外的免役酋长心里不平衡罢了,但他们又是如今这种情况的既得利益者——他们大多凭借血统带来的威望担任里长,里下一百一十户的赋税由他们代收,在东洋军府的规定下,里长可有百分之五的赋税作为俸禄。
  不过这种变化对外来者就不是那么友善了。
  自陈沐命人向明军掌控下北起黑水群岛、南至巴拿马的所有部落首领发布邀请已过去一段时间,明军接连大败西班牙人的消息也随快马传遍四方,离得近的部落酋长们已经抵达港口,离得远的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他们可不光是过来拜谒陈沐,或者说长途跋涉行船赶路游玩的。
  比方说曾与邵廷达并肩作战,战场以他的名号命名的白马酋长,势力大、声望高、人手多,带着周边七个大小部落组织起一支百四十人组成装备精良的步兵马队,载着货物与近十万颗可可豆经历半个多月的长途远行抵达港口。
  人家听说阿卡普尔科有明军的市场,只要愿意奉海洋另一边的大明皇帝为主,就能得到保护并开展贸易。
  白马是来做买卖的,他对明军的鸟铳、弓箭、铠甲以及骑兵极为眼馋,结果抵达的第一天都没见陈沐就打算回去了,被邵廷达好说歹说才给劝住。
  “十万!”穿着骨头与兽皮缝合的肋骨夹克,头戴火鸡羽冠腿上穿着西班牙人的长筒丝袜,足蹬西式皮靴都不嫌热的白马老爷一手指着道君庙门口停着的高头大马,再指向四号店铺的大门,怒道:“十两!”
  白马麾下的马队精悍,清一色安达卢西亚战马,他的护卫也都穿戴着西式铠甲,尽管有些铠甲带着破损洞穿的痕迹,但这在这片新大陆比完好无损的铠甲更能震慑其他部落——这是战利品,昭示着战利品的主人击败过西班牙人。
  十万枚可可豆可是一笔巨款,足够买下一千个奴隶,去市场买东西,市场不要可可豆,让他去四号店,到了四号店,十万可可豆才能换十两银子。
  想到奴隶,白马老爷更加愤怒,先指指自己带来的奴隶,再指指店铺,怒道:“一百,不收!”
  这还不算完,关键越说越愤怒呀,白马的汉语就会‘杀’、‘赢’、‘不打仗’、‘朋友’,这还都是在白马河畔邵廷达驻军那会儿学的,西班牙语白马老爷倒是会,但说不利索,心急了就光说错。
  本身穿那一身皮衣捂得严严实实还带着大羽冠就热,结果还越说越急、越急越热、越热越错、越错越急,让后边的部落骑手把西班牙剑都拔出来了。
  街道上站得笔直的巡检弓兵当即搭箭在弦,鸣镝转眼就要朝天打,散于周遭街市上的甲首也都抽出兵器,依照日常训练没在目力可视范围内找到里长,便朝巡检弓兵靠拢过去结出阵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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