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4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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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的设计已经如此不符合明人审美,结果在写给赵用贤的信上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一件好的军衣能提高部队的威严与战斗力,能让旗军得到姑娘的芳心,并让我们敌人自惭形秽!
  赵用贤看着陈沐的设计图,素色中单裤与中单衣外是双层羊绒羊毛的短衣与长裤,双层羊绒布,外层还要有山羊皮在胸口、手臂、大腿覆盖,肘、肩与胸腹连接处不用皮,以最大程度上不影响活动,这在保暖与实用上非常好。
  到底是穿在里面的衣服,保暖一些,毫无美感是可以忍受的,但外面这件厚羊绒布大衣是怎么回事?整个衣服没有丝毫点缀,明纹也好、暗纹也罢甚至团纹,什么都没有,没有一丝一毫的花纹与杂色,主体还要求羊绒布是染过的暗绿色或干脆白灰二色。
  尽管翟哥儿说这套军衣上身效果应该还不错,但根本不符合赵用贤、麻锦等人的审美,当兵的军爷将爷们一致认为这套衣服太丑了,穿上像个马夫。
  历朝历代,哪个朝代的衣着服饰最为华丽、配色最为鲜艳?
  这肯定是永乐以后的大明朝啊!
  “大帅就弄出个这?我知道,这衣裳不单是让咱穿,也为今后旗军远征英格兰解放艾兰国应对那边的天气,还有国内九边将士发起北征也可穿用,可就让旗军穿这个?”
  赵用贤撇撇嘴,朝廷想北征这事上下都知道,隆庆议和当年的决策就是以和待战,不是不打而是暂停战争以积蓄力量;艾兰国的事儿也是皇帝下令让东洋军府及早解决的,这两场即将到来的战争都需要冬衣,而且是上好的冬衣。
  但这身衣服?
  麻锦朝赵用贤看过来,摇摇头道:“看着都不像天军了。”
  “还有啊,羊绒布的衣裤、羊毛布的罩衣,中间还要有件鹅绒背心穿在胸甲里头。”麻锦看着这军服设计图直叹气:“这衣裳,陈帅肯定没估算造价。”
  “要单麻家港军士,两年能配齐了就不错,我听翟哥儿说了,这羊绒布比其他布料手工上难三倍,那鹅绒,一只大鹅还出不到四两,一套军衣比铠甲都贵,主要是咱麻城根本没这么多织工、也没山羊。”
  “这不正好么?”
  赵用贤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直转:“缺料缺手工,这不正好么?陈帅这设计保暖实用,唯独不美,如今海上冰消雪融,派人去望峡州给天津北洋传信,羊绒布从国内收,有现成的今年秋天就能送到,没现成的明年也够了。”
  “咱们这儿先做上几身,上面的团纹与装饰想想办法、看看效果,到时候全从国内调,鹅绒不够就从南直隶调鸭绒,大帅信里不是说以后打算从西夷国中收羊毛羊绒么——全送回漳泉,让那边的织户加工提花再运回来,两全其美。”
  “倒是麻帅说的造价是个大问题,赵某估计这一套冬衣没四两下不来,不过咱东洋是挺能挣银子的吧?那就给旗军配。”
  赵胖子边说边颔首:“他们配,配得上一人十两的军备!”
第二百零九章
成本
  陈沐并不知道他送去麻家港的设计图将会被赵用贤加以魔改。
  他正因这一决策而沾沾自喜,向赵士桢描述着未来的宏伟蓝图,说话间喜上眉梢,听得赵士桢都打瞌睡了。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跟随陈沐已有多年的赵书记对自家大帅这点儿借助官位与影响力调动大明资源来做买卖盈利的手段已经了解得不能再了解了。
  根本无半分稀奇,基本上任何一个老练的商人站在陈沐的位置上都能把这些事做好,而且没准比他更能盈利。
  但问题出在没有这样的人,整个大明只有陈沐一个人融合了远离政治漩涡的朝廷重臣、指哪儿打哪的常胜将帅、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头目以及投机倒把谋取暴利的奸商等多种身份。
  你永远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永远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任何一个正常人,就比方说麻家港的赵胖子,见到陈沐下达的命令,要给麻家港驻守的上千旗军穿上羊绒军服、鹅绒背心和羊毛大衣后,第一个想法就是太贵了。
  产生这个想法以后,每个忠于职守的官员都会去考虑如何在为旗军保暖保证质量的条件下降低成本,所以赵用贤想到了让精于织造的漳州、泉州织户来为他们制作羊绒布料,对吧,麻家港不必招募培训大量织工,成本就降低了。
  虽然降低之后依然非常昂贵,但对比麻家港数以万计的在籍部落百姓每年大量产出林、牧、渔业的高昂收入,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承受。
  赵士桢呢,他知道这件事后的想法是从西班牙人那敲敲竹杠,想办法把羊绒、羊毛的购买价格压低一点儿。
  这个想法出现的太自然了。
  自然到初初产生便令人后怕,第一个瞬间就已经令赵士桢倍感惭愧,在随后的几秒钟里,他用怨念的眼神盯着滔滔大论的靖海伯,陷入了沉思。
  ‘是什么让不谙世事的太学生变成如今逢事言利、不顾大义欺辱邻国的力学单位,嗯?究竟是什么?这样悬殊的改变到底从何而起?’
  是陈沐临时将一个百户部每人官升一级然后把这一百一十二人扩编为千户部指派公干,让他们训练三卫旗军为代价从苏禄王那换到大量珍珠,转头送去南京和扬州说是海外数两一颗极为珍贵,并搞起饥饿营销为南洋军府赚取暴利时被影响了吗?
  是的。
  是用三船货物从葡萄牙人那换到马六甲和狮子国的驻军权力就在所有人都为之鼓掌,为南洋军府今后可以去马六甲另一边自由贸易而振奋欣喜时却从陈沐口中听到他的真实意图是在马六甲设立税卡的时候吗?
  是的。
  是任职幕僚后才知道原来除了陈沐嫡系,其他地方的都司改换军备都要用数倍乃至十余倍的原料才能换到崭新军械并且所有军官还乐此不疲地认为自己赚到了么?
  是的,是的……没错,就是因为陈沐。
  听听他在说什么吧!
  当赵士桢听到陈沐打算在将来为九边将士从蓟镇开始普及质量好、保暖强的羊毛军衣后,徐渭提出这样的成本是朝廷所不可接受的,他们居然从陈沐脸上看到愕然。
  接着北洋重臣说出口的四个字好像当头棒喝:“什么成本?”
  那淡然的神情、不似作伪的惊讶,仿佛他在议论的不是每名旗军较之棉衣贵出六倍的新式冬装军服,而是一匹三钱银子的白棉布一样。
  他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我从西班牙要羊毛,成本当然应该出在西班牙人身上。”
  赵士桢以极快的速度抬起手来打断陈沐的话,眨巴眼说道:“没懂,羊毛难道不要买?”
  “当然要买,我算过,如果我们的商船开到西班牙,去购买他们的羊毛,价格大概是二十斤三两银;如果在边境上买,那可能二十斤要用五两才能买到,所以我打算让他们把羊毛运到边境。”
  赵士桢甚至不用在心里盘算,脱口而出:“太贵,与其如此不如在国内买羊毛纺线织布,北方羊毛二十斤只消二两银就能买到。”
  “更何况,在西班牙买便宜,何必让他们送到边境,反倒更贵些。”
  陈沐很认真地算着小账儿,抬手挠挠脸颊,用手在桌上比划着说道:“因为首先,贸易的目的是不让别人赚钱,在西班牙购入羊毛,我们要给费老二交税、给罗马教宗交税,可我不想给他们交税。”
  “其次,在西班牙买东西,花的是真钱,要拿银子给他们的。”
  嘿,这话说的。
  赵士桢道:“难不成在边境钱就不是钱了?”
  “也是钱,但用的是印出来的通宝,还不必加印,他们过来总要带货回去,别管是绸缎还是瓷器亦或以后的铳炮甲械,都是以物易物,比方说我用二十两买八十斤羊毛,我得到八十斤羊毛,他得到二十两银子。”
  “他总不能空船回去,这里最盈利的货是绸缎与瓷器,他想要,就得用银子换通宝,一两银子换八百通宝,他到手的是一万六千通宝,上好的潞绸是买不起了,只能买一匹绵绸或一盒有陈某墨宝的粗瓷——现在,我有什么?他有什么?”
  陈沐用手指点着茶水在桌上画着,边画边道:“我二十两银子已经回来了、一万六千通宝也回来了,得到八十斤羊毛,失去一匹绵绸或一盒粗瓷。”
  “他得到这个,得把货从这运到海边装船,得从墨西哥湾购置水粮,中间再住几天,其他的诸如水手薪饷就不算了,运货中间的花销,让谁赚了?让共治新西班牙的原住民赚了,他们有很多在这做力夫,这促进了新西班牙的繁荣。”
  “而我失去的绵绸和瓷器,在大明价格是八钱银一匹,瓷盘瓷碗瓷瓶两分银一个,一套也就才一钱银,一窑烧出一船货,这一套我军府收税为三千二百通宝,商人离港换银十二两八钱,回天津靠岸给海关二两五钱八分,净赚十余倍。”
  最后,陈沐得出结论:“商贾净赚、朝廷关税净赚、军府关税净赚、陈某得了羊毛还赚了点钱,给织工发发月钱,羊毛就变成毛线然后纺成布,哪儿有什么成本?”
第二百一十章
顺差
  赵士桢想了很久,还是没弄明白最后到底谁亏了。
  既然大明商贾都赚了、朝廷也赚了、军府也赚了,那总得有个人亏吧?可看上去西班牙商人好像也没亏,别管绸缎还是瓷器,在他们那边都是价值高昂的奢侈品,他们也没亏、西班牙也从商人这收税,最后谁也没亏呀?
  他隐约觉得,陈沐的计算方法是不对的,不能这么算,但说不清到底哪儿错了。
  一时间只剩陈沐与赵士桢大眼瞪小眼,还是徐渭开口打破了尴尬:“银子呢?”
  赵士桢一拍大腿:“对呀!银子是从军府流回朝廷的,商贾赚了银子可不是军府赚的银子,就算后面几经转手,西商换银子赚了四两、商贾换银子赚三两出头,还是亏了十二两半。”
  他终于用自己聪明的脑瓜搞清楚陈沐话术中的错误,银子是从东洋军府流出的,最后进入明朝商贾的口袋里,这中间与军府并没有关系,最后对军府来说是用十二两半的银子换了八十斤羊毛,比起从国内运来羊毛是便宜些没错,但比运纺织好的布料要贵。
  羊毛在国内的价格为十斤一两,即使运送到这边用的也是官府推派的任务,像运送军事物资时一样,运一船某类军需准运两船或三船货物,这一船军事物资就按市价加上脚船钱,不会超过十斤二两。
  但如果直接在国内纺织成布,价格就能进一步降低。
  即使是陈沐都不懂他自己的国家在手工业上究竟有多强大——中国的手工纺织业,即使在英国开始工业革命到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之前,英格兰的工业都无法用一样的成本纺织出来。
  这并不是说工业革命没用,恰恰相反,工业革命是真正的飞跃,只是在工业革命以前世界上其他地方太落后。
  假设人与人的智力天赋是平等的,那么一定是人多的那个最强大,所以历史上绝大多数时间占据世界人口最多的中国为世界文明的进步提供了大多数助力。
  如果不是,则一定是这个世界的发展没有遵循客观规律,它出错了,哪里出错了呢?不单单只是工业革命,即使人的智力天赋平等,后天学习机会更为重要。
  纵横四海的欧洲人可以从世界各地学习,以取长补短,你过去两千年的发明成果只需要二十年就能被对方学个干净,你却没有及时收取其智力成果的机会。
  就像火铳西传二百多年后成为鸟铳,再被葡萄牙人带着打上门,立即着手仿制迅速填补空白,这件事对明朝来说是交了好运。
  首先见到鸟铳立即就能仿制,是相互的两个原因,一个是明朝冶金、手工业强大的体现,另一个是鸟铳的技术手段并未脱离明朝人的认知。
  其次没有被人拿着更先进的兵器打败,同样也是相互两个原因,一是明朝没那么弱,二是葡萄牙没那么强。
  四个原因随便换了哪个,火铳只是变成火枪,送到你手里也变不成鸟铳。
  这是被动接受。
  陈沐一直反对被动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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