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62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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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们没变,时代变了。
  正如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军队,在南下攻灭西夏、金国后其军事力量、理论、装备俱达到冷兵器时代的巅峰,他们既有耐力超群适合远征的蒙古铁蹄马、也有产自西夏适合冲击的中亚健马,有蒙古轻健迅捷的筋角骑弓、也有宋金两国称作铁浮屠的重装铠甲,甚至还有回回炮这样的攻城利器。
  即便如此,在成吉思汗的日程上都没有征服更遥远土地的想法,几乎无欲无求了呀。
  结果成吉思汗派到西边跟花剌子模做买卖的商队五百人被杀得一个不剩,当成吉思汗说只要交出凶手并赔偿就依然相安无事后,花剌子模拒绝赔偿。
  这对全国壮丁不过十几万的蒙古来说,被杀了五百壮丁意味着什么仇恨?
  才引发接下来的灭国之战与西征。
  而现在的塞北蒙古就是先前的样子,他们仍然有耐力超群适合远征的蒙古马儿,依然有轻健迅捷的筋角弓,但他们忘记了祖先们在欧洲骑士还穿着锁链甲时就已经武装在身上的铁扎甲,甚至没忘记也做不出来因为没有铁、不会炼。
  至于回回炮,谁还记得那是什么东西?
  这也是曾经威武无敌的蒙古军队在明初时被打得屁滚尿流的原因,不论实力脆弱还是文化脆弱,一旦遇到更强大的实力或文化冲击,都很容易失去战斗力。
  蒙古帝国分布于亚洲的汗国皆是如此,谁本土化的越快,崩溃地也越快。
  至于说如今北方版图变成这个样子,并非蒙古不够弱,而是长城以南的大帝国在立国百年后烂得更加彻底。
  他们所面临的情况是一样的,图们汗设立法典希望扭转混乱的局面;隆庆帝开海禁兴革弊也是想扭转腐败待毙的政治环境。
  改革只有进行时,从来没有完成时。
  只是长城以南的进程更快,因为生产力在已经进步的条件下收到足够大的刺激。
  蒙古还是蒙古,大明却焕然一新。
  当弓刀健马仍旧以塞北游牧民千百年来的老面孔站在长城落日下向南瞭望,迎接他们的不是南国枪矛如林劲弩穿心雄壮的重装甲士,而是冰冷无情的镇朔将军。
  所以蒙古汗庭早就不是大明的敌人了,能被戚继光一次胜利吓得十年不敢南下叩关,被称作土蛮已是抬举。
  明朝的士大夫与武将根本不关注这个所谓的汗庭,他们更在意的是草原上夹在明蒙中间占据四百毫米等降水线上宜耕宜牧的怪胎,土默特万户部大明金国顺义王俺答汗,才是大明的心腹大患。
  那是倘若生逢乱世排除血统最有可能重建成吉思汗伟业之人。
  但现在这人死了,最小的儿子在紫禁城快乐成长,妻子在北京城等待天子的后续安排。
  可别提万历皇帝这会儿的心情,值此日理万机之际,大明帝国连早朝都上了,皇帝徒步带着文武百官去往天地坛郊祭,哼着歌一路狂奔帽子都跑掉了也要拜倒在宗庙告诉父祖这一好消息。
  嘉靖爷爷,想当年把你憋在北京城八天吓得不敢还手的俺答汗被孙儿熬死了。
  隆庆爸爸,想当年让你忍辱负重连饼子都不敢多吃一个的俺答汗,儿子已经代你教化了。
  磕完了头,回宫一刻不停地开始筹备给大明金国顺义王举行配得上这一称号的葬礼。
  天大的喜事儿。
  不过正如俺答汗在嘉靖年间围攻北京城索贡引起大明九边整军修武的连锁反应一样,此次戚继光在塞北立下远超从前的功绩也令九边各部镇将蠢蠢欲动。
  “丁仕卿走到哪了?”
  乾清宫军事室,万历批阅手本批得累了,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将刚披红的内阁票议放于艉楼,亲信宦官王安立即又从甲板上拿出一册递到面前,引得皇帝露出责怪眼神,随后抬头看着悬在墙上的天下舆图。
  今年过年,趁着万历在清华园操练军兵的空档,王安带着宦官宫女们把军事上重新摆设了一番,万历舰重上了遍油,还将过去的万历二年天下舆图换成万历九年天下舆图,悬挂在正对着皇帝座位的墙上。
  仿佛这就能满足皇帝乘坐战舰遨游七海的愿望。
  “半个时辰前的电报,今天夜里他们能在真定府歇脚……爷爷,不批了?”
  王安正要将手本收拢回甲板,就被万历抬手按住:“批,晚批不如早批,反正都是朕的事,这两天都批完后头见丁仕卿……西厂怎么样,人可招募齐全了。”
  闻言,王安笑笑又将手本摆回万历面前,这才摇头道:“还没。诸千户百户已有人选,办事的档头番子也在宗室庶人、锦衣、东厂、禁军、京营中选好了。”
  “既是选好了,怎么不招募?”
  “奴婢得等爷爷这摞票议批完再募,不然番子总数是定不下来的。”
  王安这话,让皇帝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头。
  他是想一出是一出,开始让王安募几千人,结果眼看着出了丁仕卿这事,就扩大到要让每个县驻十个番子,少说就要再扩编一万人。
  而当下这些边将一个个叫着要请战,从建州卫到哈密卫,几乎所有人都在叫嚣着要为朝廷出征,如此壮景就连当年俺答汗兵围紫禁城都没出现过。
  造成最直接的结果是……是王安的西厂又要扩编了。
第四百七十章
人才济济
  九边战将狂热到什么程度?
  以辽东总兵官李成梁为例,率子侄及本部人马自辽阳向东北方向挺进千里,这家伙过去用十年时间在辽东修成宽甸六堡,为大明实质占领八百里江山,这次一路东征一路修堡,要再为朝廷修六座堡垒,最近传回京师的战报是他正在修缮塔山卫故地。
  将宁远总兵官祖仁也没闲着,带着儿子辽东副总兵祖承训在李成梁的部队后头一路扫过先降复叛的敌军,约束安稳归降的部众,令当地想要作乱的各部人心大震。
  图伦城主尼堪外兰这些年在辽东金银开路结识了不少边将武人,截获建州右卫有个叫阿泰的首领想要造反,趁此机会为镇武堡急于立功的游击将军引路。
  这游击名叫佟养正,辽东将门的出身,父亲佟登官拜总兵官,他则修文习武,是万历八年的武进士。
  这镇武堡游击是他第一个官职,此次尤为性急,行军中脱离大部队,仅带二十六个兄弟家丁一路冲进建州右卫,一箭未发城里人跑的跑降的降,他刚跑到城下首领阿台就被部下杀死献出首级。
  一直到朝廷给他升官赏银的电报发过去,佟养正还如坠梦中,可能这辈子都想不明白自己二十七个人怎么就俘虏招降一千四百多人。
  就这些个战报发来送去,发生什么事邸报顺着电线九边一天全知道了,这谁还能按捺的住?
  辽东镇的兵将是眼看着戚继光带兵在塞外扬威,他们坐不住了,各个拿出豁了命的本事去作战,祖承训手底下有个叫史儒的守备,率三百骑做先锋冲击敌军步阵,三眼铳放过轮着就杀进阵去。
  兵马踏阵而过,坐骑尥蹶子把他这个军官留在敌阵里头,左冲右突谁也不知道这一个人是怎么在敌阵里活下来的,反正到最后缺少像样甲胄兵器的敌军都溃散了,这位爷瘫在地上还攥着刀左右挥舞犹自喊杀。
  就打了一仗,肋骨断了两根,脊椎还移位了,被抬着送回府城让医生推拿呢,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但这些事在别人眼里是看不见的,他们只能看到大顺风,根本用不着问敌人是谁,不可能输的。
  别人不说,蓟镇总兵官杨四畏、蓟州中路副总兵张爵第一个联名奏上手本请出塞作战,皇帝对他俩请战不奇怪——原本蓟镇他俩就该主场作战出去打,但朝廷担心戚继光出塞后边防守不住,而且也怕杨四畏被随便蹦出来的长秃谁的打败了毁士气,没让他们去。
  倒不是小看杨四畏,主要这个接替戚继光出征后的蓟镇总兵呀,打仗真的不行、约束卫军练兵倒还可以,除此之外最大的特质就是老实。
  老实到就算打不过也不跑。
  这个特质在这个时代,基本上已经属于明将第二梯队了,第一梯队就是大明的救火队长们,别管打哪儿都是他们的那几个人;顺风能稳打逆风也敢战这毫无疑问是良将,毕竟是上一代人;上一代武将里就第三梯队只要老老实实跑路都算烧高香,更多的是既不敢迎战也不敢逃窜,最后贿赂资敌让俺答去抢别人镇守的地儿。
  那真是一点儿脸都不要了。
  所以即便杨四畏能力有些不足,而且朝廷都知道这种不足,但别管是张居正还是皇帝乃至兵部与兵备道,从来没人说过杨四畏的不是。
  甚至一听说蒙古的谁谁谁要进兵了,或者前头两年长秃带兵叩关那会儿,张居正跟冯保一合计,感觉镇守昌平的杨四畏干不过长秃,那怎么办?
  然后就调了能打的董一元去了趟昌镇挂副总兵,杨四畏调任保定总兵官,仗打完再给他调回去。
  并且还因为忠心耿耿,随朝廷调职从无怨言,回去还给升了一级武勋。
  比较惨的就是董一元了,本来自己这外放都该当总兵官了,结果就挂了个副总兵,瞎了眼的长秃还跑到戚继光和李成梁的防区撒野,结果被俩人合伙生擒,他硬是没捞着屁点儿功勋。
  最大的好处也许就是山海关战事结束万历皇帝准了董一元俩月假,正好那儿离宣府也近,让他回家歇了俩月。
  假期还没过完,朝廷开始向宣大防线增兵,皇帝把万历军的精兵悍将一股脑全划他手底下督管。
  说起来都是泪,不过董一元现在舒服了,带着万历军入驻归化城。
  但不舒服的人还有很多。
  宣府镇副总兵李承恩,接管万历军出塞后的防务,一看蓟州接管防务的杨四畏要出战,他这也不落后于人,急吼吼地叫着要出战。
  大同镇的郭琥也是了不得的老将,虽然光芒一直为马芳所遮蔽,却也是凭借收拾抄掠的鞑靼骑兵、反叛的山西土司起家,曾于老营堡单师疾进,保住被围困之孤城,夺敌粮草牛马无算还斩获首级功千余,凭战功升任左都督、授光禄大夫,皇帝敕封子孙五代世袭都指挥使的猛人。
  这位老太爷也要搀和这场盛会,万历皇帝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陕西镇总兵官魏时则独辟蹊径,深知年轻皇帝好大喜功这个毛病,让标下位于吐蕃境内的贵德所游击、世袭指挥同知长略联系其游击防区的乌斯藏土司们给皇帝写长信,让要骑着牦牛的乌斯藏的骑士出山挺进河套,他自己啥都没干,就给朝廷送来一份收回河套的战略计划,目标明确——再从西北大漠给帝国弄几块大漠里的硝矿池子献给陛下。
  与之相比宁夏镇总兵官、征西将军印的牛秉忠就老实多了,不发公文,给皇帝写私信还怪不好意思:河套,老臣也想去。
  这话很有分量,牛秉忠镇守宁夏已有十年,他是九部边镇唯一一个上任后一场仗都没打过的总兵官,因为别人听说镇守宁夏的人是他,就不往宁夏这儿来了,他上次打仗还是当延绥镇驻孤山副总兵的时候呢,打了几次小仗,首级功五六百,放在帝国层出不穷的首级功战报中并不起眼。
  真要说特别,可能也就是这五六百首级功里有一百多都是他一个人亲手斩获。
  整天就看这些战报,万历爷脑袋能不大么,气的他光想掀桌子,可实在是船太沉,掀不动。
  “他们都要发兵、都想发兵,倒是军心可用、确实开拓疆土,可这都是钱,朕哪儿有那么多钱够他们这么些人造啊!”
  气的万历像发怒的猫一样直呼噜。
  “还有这个,这个张臣是谁啊?自己也不说官职,还说自个是罪臣,想将功赎罪,他干嘛的?”
  万历说着朝王安丢出一份兵部送来的信,王安初初接信也蒙了一会儿,好一会才恍然大悟:“啊,张将军,奴婢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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