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64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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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士兵构成的步兵军团,需要贵族军官提着指挥棒测量每个人的间距、计算方阵纵横人数;长矛、长戟、长剑、短剑、短斧、火枪、钢弩手都在哪儿,各兵种老兵、新兵又该站哪儿,全部都要在开赴战场全部计算、安排完毕,才能开上战场。
  在由普及印刷最早的人类组成的大明,找到最马虎的懒蛋将军,他可能告诉下级军官与士兵,站个差不多就行,卫所农兵就会真站个差不多,可能不是那么严谨,但甭管三人小阵、小旗阵、百户阵、千户阵还是行军阵都玩得转,让他们走两步没准还会几支部队相互联系构成迭阵跳荡前行。
  但在这儿?不可能,你让他们站个差不多,乱糟糟站起来过回再回来,可能三分之一站着、三分之一躺着、三分之一不见了,因为他们已经自己和自己打一仗了。
  欧洲士兵从军打仗的主观能动性可比大中华地区低多了,饿得藏在寺庙大钟里头盘算等贡品吃光就上吊自杀的刘显得佛祖保佑绳子断了,走投无路提两把铡刀上阵一仗砍翻五十余,战事结束官拜武略将军、副千户。
  一个欧洲农民得神迹保佑,一路宣扬,靠旁人筹措捐款凑齐了盔甲、马匹、剑、旗帜与随从,解放奥尔良、帕提战役两军射石炮互射无人敢上前,凭大勇持枪冲锋打破僵局,最后什么下场?受尽凌辱后被绑在火刑柱上烧,一遍烧成灰、再烧一遍以防有人收集骨灰,最后剩下的灰被倒进塞纳河。
  她叫贞德,人家还是圣女呢。
  至于农夫,洗洗睡吧,指望打仗得到晋升?这比大明兵部武选清吏司计算首级功比实际斩获多的可能性还小。
  还不如去荒野上寻找女巫,找女巫多好啊,没准还能得修士赏识,在修道院当个管家什么的。
  随便找个农妇,说她是女巫她就是女巫。
  验证手法简单粗暴,身上背个秤,放本没人能看懂的圣经在上头,只要这农妇比圣经沉,她就一定是女巫;要连秤都没有,还有更简单的方法,直接绑了丢河里,能浮起来就一定是女巫。
  就这民智,方阵军团里一个小队长比明军大军阵里一个百户重要几十倍。
  为啥数学在这个时代得到长足进步?跟油纸包里刨出来的古罗马工程师毫无关联,都是世道逼的,被需求推着进步。
  每个小队人数变动都让他们必须重新计算军阵但比隆没有办法,比隆可能不是唯一一个对明军实力有清楚认识的法军将领,但他绝对是最清楚的人,他知道此战要面对各方面均优于过去敌军的对手,一切布置都不能马虎,再小心都不为过。
  他甚至怀疑明军在他营地里有间谍,第二次夜袭后他明明把部队主要防御重点改变,结果明军还是从薄弱处杀了过来;第三次袭击后让部队表面上休息,但依然留下近半士兵以小队就地坐在木栅遮挡的营地里烤火,结果明军就不再来袭击了,反而从背后纵火。
  这样下去一整夜他的部队都要提心吊胆防备袭击,比隆猜测,这可能就是明军的目的——让他的部队疲惫。
  他已经派人泅水渡河告知马提翁这一消息,让克兰河西岸的士兵再稍加撤退挨一天饿。
  这种感觉难受极了,就好像全知全能的神站在异教徒那边一样。
  战斗体验在白山营将康古鲁这边完全不同。
  康古鲁手下留在野外的板甲铁浮屠其实最后只剩八十余骑,其他人都被打发回去睡觉了,小山岗上,骑在马背上的康古鲁端着望远镜来回移动,入目皆是一片漆黑,只有居高临下地俯视法军营地时才能看到数不清的篝火将整个营地照得亮堂堂。
  他和比隆距离其实并不远,至多四里地,因为康古鲁选择的这处观测点离法军营地最东边的营栅只有三百步距离,他的兵谁要是发出一声惊叫,都能让对面的哨兵听见。
  但没人能发现他们,没有街道、没有路灯、没有城池灯火,荒郊野岭除了月光无丝毫光亮,身处火把下的法军连出营门十步的距离有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反过来情况稍好一些,白山营将们双眼大多已习惯黑夜,但他们也就能比对方多看几步远,但火把下的敌营却在望远镜里清清楚楚。
  他和麾下女真将领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没受过正规训练,但比隆是个好朋友,让他们有能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机会。
  板甲铁浮屠的几名军官围着康古鲁,望远镜每人观测一会儿,对着营中各项布置指指点点,商讨着不同袭扰战术的优劣之分——要是白天,他们这点儿人在法军骑士的铁蹄下连塞牙缝都不够,可现在是夜晚。
  他们铁定不能参与明天的战斗了,但在黎明到来前的夜,都将是他们大展身手的时间。
  他们要在这一夜狠狠戏耍敌军。
第十一章
岱善
  羽箭劲射在穿着锁甲武装衣奔驰于旷野上的轻骑兵身旁,惊骇中骑兵抽出佩剑勒马左右四顾,周围却又没了丝毫动静,只剩一片死寂。
  骑手持剑不断打马兜转,压低声音安抚受惊的坐骑,心中不安感愈来愈重,就在他打算放弃使命策马向北逃离这片疯长野草的荒废田地时,右侧突然传来响动,连忙勒住缰绳将马头向那个方向转去。
  就在这时,与骑手转身的同时草丛中响起令人牙酸的拉弓声,伴随崩弦之音,锋刃带着长铤的重型破甲箭劲射而出,下一刻与骑兵背后的武装衣相撞,接着贯入其中。
  马背上中箭的骑手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口冒出尾指粗细的箭杆,用尽力气狠踹马腹,吃痛的战马唏律律地人立而起,猛然迈开四蹄向前奔去。
  但还没跑开两步,前方闪出三个不着片甲仅穿厚实羊皮袄子戴毡帽女真步弓手,接连掷出悬两块石头的绊马索。
  体型庞大的法兰西战马前蹄受制,将背上负伤的主人狠狠颠至半空,却因高桥鞍与马镫的存在不能甩开,沉沉地一同砸在地上。
  战马挣扎激起一片扬尘,骑手一条腿被压住还承受着沉重马躯不停碾压带来的二次伤害,长剑早在中箭之时便脱手飞出,即便如此,他还是竭力想要抽出伤腿,边拔出马鞍上的短剑试图负隅顽抗。
  放箭的关外小酋长笑着上前,三名部众也拔出兵器簇拥而上,其中一人接过年轻酋长的重弓,就见前者瞟了一眼已被压断的箭,抽出塞在腰上的短柄骨朵,抡起来只一下就将负伤的骑兵放倒,这才抱怨道:“坏咱支箭,算便宜了你。”
  说罢,三名部众便已簇拥而上,迅速将骑兵身上值钱物件扒个干净,很快王室兵器库精心锻造的长剑、村头铁匠粗劣打造的短剑、崩断几个环的锁甲头巾、被重箭射坏许多铁环的锁甲与穿透的板甲衣,一只板甲护肩都被整整齐齐地摆在小酋长面前。
  这些物件旁边甚至还有破旧的皮手套、臭烘烘的棕色筒皮靴、瘪了的钱袋子,脏兮兮的开裆紧身裤与遮阴袋跟着被结果的尸首一同丢进野草堆里,部众再出来时,腰上悬着俩脑袋的亲随为小酋长毕恭毕敬地献上那支长铤箭头。
  尽管穿透骑兵与锁甲子,这支箭头依然毫发无损,年轻的小酋长一眼就看上了法兰西骑兵遗物中的皮制钱袋子,把里头几枚银铜币抬手丢给部下,小心翼翼地从腰间取出七枚同样的箭头,放进钱袋揣进怀中,这个女真小头目才取回大弓拄着向远处望去。
  人通常不会这么大方,对银币分文不取,如果他拿去收买人心,必然心中有所图谋。
  他是海西女真哈达部纳拉氏的岱善,前大明右柱国、龙虎将军、哈达都督万汗的孙子、白山营将康古鲁的侄子,被叔叔的部众拿刀子逼着加入白山营,战场上与部众永远被分配到最危险的活儿,战斗结束后永远拿到的是最坏的战利,收获战功比绝大多数铁浮屠都多,可到现在三十部众死的只剩七个人,还没得到一匹像样的战马。
  岱善花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叔父康古鲁为什么一定要让他率部众应朝廷之募——他要是死在战场上,有朝一日有明军将领这层身份的康古鲁回去不就能一统哈达部了么?
  就这么简单的事,岱善一直想不明白,即便他现在想明白了,也依然认为没有什么关系。
  一方面是他不想也不敢挑战康古鲁,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岱善把所有前途都押在明军远征上,认为随战争进程逐步扩大,他的待遇会逐渐好起来的。
  比方说这次出战,他们尊奉的就不再是康古鲁的命令,而是东洋军府先锋军参将袁自章的令,择步弓锐士八百,各结小队,向北行斥候事。
  身后六里,就是袁自章、王有鳞所率北洋旗军千四百,正跟着他们向北进军。
  其实不少女真勇士和岱善的想法差不多,自从踏上新大陆的土地,他们很多人就不打算再回去,过去的恩恩怨怨,自然能想得开。
  老家有什么好想念的,想念一年冻半年,还是想念一觉睡醒整个部落都被埋进雪里的刺激?
  岱善的弓是近人高的重弓,为什么白山黑水之间的他会用这种专门破甲的箭矢?这东西初衷并非为破甲,而是为防备山里跑出来的熊和老虎。
  欧罗巴就好多了,这儿没什么大型野兽,跑来跑去的都是长得就没战斗力的秃头番和尚,土地适合种植气候还非常宜人,大冬天都会下雨。
  比口外舒服一万八千多倍。
  关外大爷见了这,谁能挪得开腿?
  岱善就是这么想的,他不打算再跟着赏罚不明的叔父康古鲁干了,要趁着这趟出兵,给袁将军多立功勋,若能得到赏识,哪怕不编入北洋军,能在这就地当个千户,也比回去好得多。
  砰!
  就在岱善的部下凑在战马面前进行自学成才听天由命的驯马时,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令岱善机敏地将大弓横在身前,快速指着摆了一地的头盔甲胄道:“你们穿上,叫上另外几个,不要管这瘸马了,有人失手我们快走。”
  与此同时,作为前军斥候与散兵的步弓手们几乎全部与岱善的选择一样,逐渐汇聚、缓缓撤退。
  袁自章率军离开桥头工事,是因为康古鲁部板甲铁浮屠疲兵之策取得巨大效果,这样的效果是骚扰一宿换来的,为应对重弓骑兵连续不断的骚扰,比隆几乎试过各种手段,最后临近清晨还真被法军琢磨出一个方法——步行骑士。
  这个方法甚至险些杀进明军在桥头的战壕,如果不是火炮的轰击让备战昼夜筋疲力尽的骑士们撤退,他们很有可能会杀进战壕。
  岱善不知道那种方法是什么,但从袁自章命令他们施行伏击、劫杀,一旦正面冲突立即撤退的军令上看,他认为在袁自章的判断中,西岸敌军很有可能也已经知道这种方法,而这方法,也许对横行天下的北洋旗军同样有巨大威胁。
第十二章
挖坑
  枪声意味着斥候被发现,这一消息很快就会传至西岸敌军耳中,值得庆幸的此时此刻,袁自章部已推进至敌营十里距离。
  他害怕敌军返身来攻,期待敌军望风而逃,只要法军开始撤退,即使他们找到克制北洋军的方法,也会在行军速度上落后,被歼灭于不断蚕食的袭扰追击中。
  因为在清晨东岸法军对康古鲁的追击里,袁自章发现北洋旗军简单高效的线列式战法拥有可怕的弊端,这种弊端很有可能在面对装备精良敌军的大战中全军覆没:他们的横扫之势建立在鸟铳之下众生平等的铁律之下。
  偏偏在昨天夜里,为防备板甲铁浮屠的重弓面射,比隆找到了防御的方法。
  他让骑士追击,并在即将过桥时下马,与小步兵方阵混编做步行骑士,人人持短兵与大盾为前阵突入。
  若非桥头阵地有六门镇朔将军炮,他的突击就成功了。
  在中近距离,鸟铳轮射能对穿着板甲的骑士造成足够威胁,但如果这些骑士端起盾牌,鸟铳的威胁距离就会变得极近,这样的距离只要被骑士近身,即便带有铳刺,旗军也很难杀死骑士与重步兵。
  铳刺为威胁杀伤战马与轻装步兵而存在,而非对付骑士。
  这种战术对比隆来说下了血本,骑士们很可能在近身格斗的过程中被人用火枪抵近打死,一场这样的战斗至少投入二百名骑士,一旦失败,代价极大。
  可对袁自章来说?他对麾下旗军的看重远超比隆对骑士的看重。
  或者说,大明正规军中翘楚北洋旗军,在将领眼中重要性不亚于这片土地上的贵族对骑士的看重。
  他们在战场上行使职能几乎相同,最上等的部队能对最下等的敌人形成一面倒的屠杀,那么用己方最上等的部队与硬拼敌军最上等的部队,显然是毫无智慧的决断。
  但天不随人所愿,北洋旗军急速前进,本该缓缓后撤的女真斥候却全面溃败的架势四散而逃,各路斥候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见就被四下接连响起的枪声吓得六神无主,逃卒口中多方情报汇总,才让袁自章与王有鳞脑海中对双方接战局势建立起些许模糊意识。
  斥候摸到法军一支行军中队伍的边缘,原本以为对付的是几名散开的火枪手,结果偷袭失败后火枪手立即还击,主力部队受惊后派出轻骑与骑士小队,一路追击,难以形成军阵的散兵游勇无法阻挡,当场阵亡十余,更多人也被其后声势浩大的进军所吓,竞相溃散。
  散兵交战,装备相对简陋的白山营步弓手与法兰西法令骑士显然是最不平衡的两支作战力量。
  至此,袁自章不再继续进军,留王有鳞部收拢溃散的女真步弓手,一面急派骑手向西面高地疾驰以望远镜观察敌情,一面率部向有利地形进行快速机动。
  袁自章率部抵达高地时,引马军先行的百户李岱已探明敌情:“三四里外至少两支敌军相互靠拢,步兵正在穿戴铠甲分发兵器,四队骑兵散于两翼……他们阵后诸多闲杂人等,看来辎重已至,也可能是就近商贾。”
  李岱说着有麾下腰间插着望远镜的斥候上前报道:“一队十余骑敌军向东侧收拢溃军的王将军靠近,冲锋为虎蹲炮所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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