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70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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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铠甲是最重要的事,板甲、武装衣、锁甲,是什么铠甲都没关系,应明认为这场反攻战役很好地证明了牧野军的战斗勇气,他必须为麾下每个士兵都配备防护。
  铠甲是不是最好的并不重要,没有铠甲才是最要紧。
  哪怕是全副武装的板甲战士,照样会被杀死,穿锁甲的士兵也有几率能活下来,在应明所受到的军事教育里,老兵是军队中最重要的人物,在战场上一名参与多次战斗的老兵能鼓舞起周围十名新兵的勇气。
  应明刚提出自己的问题,看了看伯爵军帐里原封不动的陈设,自己也感觉这话好笑,当即摆手道:“把所有东西运进城去,去城内清点物资,海战还在继续,分兵把守要道,我们回城去探望伤兵。”
  开战前普利县做了充足的准备,城墙下的空地安置了近八百个伤兵床,一个营把总的部队与十几名船医在城下准备对外伤士兵进行处理,他们不像北洋军医那么专业,但有就比没有好。
  牧野三营伤兵很多,尤其直接被重骑冲击、践踏的右营,到战斗结束,六十三名战士没撑到最后就已经断气,合上左中二营,阵亡一百一十。
  单看这个数目,他们此战为一场大胜;但这只是第一批阵亡数目,随后还有更多战伤士兵会因失血、伤口处理等问题死掉,再加上因伤永久退役的士兵,应明觉得他的部下损失会达到一个营的兵力。
  这个营是明代的营兵里的营,四哨一营,四百人。
  但他并不打算将牧野右营的编制撤销,还打算将此次参战三营依照苗人的习惯编为一镇,从其他牧野营抽兵补充,作为接下来战役的主力军使用。
  走出军帐,命令已被传达下去,各营没有战伤的士兵都在营把总的率领下驱驰俘虏向营中运送物资,敌军溃败过程中未能带走大多数伤兵,再加上战场上投降的活口,俘虏有爵位者四十四、无爵位者一千三百三十。
  快撵上应明参战总人数了,他们一共上阵三个牧野营、一个商兵炮营、二百重骑重步,合军千八百。
  对了,还有地道下边百余商兵火枪手,他们先干掉了通向城内的百余人,又拖住了敌军大营内三百多人,他们端着三眼铳在狭窄地道里所向无敌,长火枪在地道里展不开、弩又会被盾牌挡住,谁也没他们的火力强度,把地道杀得被尸首堵塞。
  最后两头都是尸首,想上来都上不来,差点被堵死在里面,还多亏了收集战利的保甲兵,从地道里搬尸首收集他们的铠甲兵器与随身财物,这才把地道搬通,让他们重见天日。
  被俘的还有跟他们遭遇一样的米勒爵士,起先他冲出地道据守房屋,被围困后牧野兵不愿攻坚,他又打不出去,实在没办法领十几名存活手下想顺地道返回,结果发现地道里被援军尸首堵死,好不然容易搬开个缝隙立即遭受火枪压制,吓得又退了出去。
  等他完成这一遭反复横跳,城外的仗都打完了,心灰意冷,在前来招降的艾兰马兵劝说下投降。
  仗打完就到了李禹西兑现承诺的时候,尽管海战仍在继续,但自从杜克虏率千料晋江舰驶入海口,这场水战的便大局已定,如今剩下的只是围着敌船看他们什么时候投降罢了。
  毕竟用火炮硬生生把盖伦船击沉确实费力不讨好,炮弹洗过甲板、桅杆也打断,后面除了投降敌人也干不了啥。
  李禹西的承诺,就是要把所有阵亡士兵的尸首送回牧野,所以他需要盐来为阵亡将士防腐——他可能是整场战役中最不希望牧野营出现死伤的人。
  被投矛打落马下,随后被步兵淹没力竭投降的查尔斯伯爵随后遭遇到明军的灵魂拷问,他想过明军会对他逼问一些重要军事情报、或者向他提出一个不可能被接受的赎金价格。
  当然也有可能这些没有赎金习惯的残暴之徒会直接把他杀死,但他没想到,明军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是用生涩的言语问他:“你觉得你这个贵族值多少盐?”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关窍
  “你觉得你这个贵族值多少盐?”
  查尔斯伯爵面对这样一个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回答的问题,坐在普利茅斯他自己修建的监狱牢房内,足足想了俩小时。
  所有被俘的贵族都被丢进监狱,反倒是被俘的伤兵与投降的士兵得到更好的待遇,他们正在城外明军看管下修筑一座战俘营,重伤者与未经处理的轻伤士兵还能在城内得到治疗。
  难住他的不是这个关于盐的问题,让查尔斯伯爵陷入深深自我怀疑之中的,是究竟什么原因……让他沦落到在自己封地的大城镇自己修建的监牢里思考自己到底值多少盐。
  伯爵老爷马上就要追溯到关窍了,他已经领悟到瘟疫来临之时不应该带着家眷和漂亮小姐姐出城寻欢作乐,应该在城内对这些刁民严防死守。
  或者城内一出问题立刻跑到伦敦去避难,或许情况也会好很多。
  最后,直到最后,伯爵也没想明白自己的部队怎么就溃散了,明明他和骑兵还在奋战,那些部队却没能赶来支援,反而四散而逃,那些士兵辜负了他。
  监牢外的争吵打断伯爵思绪,他先听见穿戴铠甲之人走动的声音,随后有青年用极快的语速、暴躁的嗓音说着什么,但监牢石质墙壁让他除了一双很胖、黑色皮靴露出的靴尖儿外什么都瞧不见。
  很快,他见到一个只穿武装衣腰间插着斧头的爱尔兰红胡子,身后是那双黑胖靴的主人,那是个皮肤不算白皙的青年男人,逆着火把摇曳看不清表情。
  只让人觉得体态健壮且非常高大,穿着大明人并不常见的深蓝色立领短袍,短袍外罩着做工精致的胸甲,肩膀与手臂带着长时间穿戴铠甲压出的褶皱。
  他的腰间扎着宽皮带,悬着腰刀,宽松的棉裤插进黑皮靴里,他的皮靴筒被利器划开小破口,能看见靴内层层叠叠的铁甲片。
  走在前面的爱尔兰人隔着牢房木栏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木栏,道:“将军很生气,说你用半个时辰还没算出自己值多少盐,你没有时间了,算术不好的人会被杀掉。”
  查尔斯伯爵:我他妈数学不好就要把我杀了?讲道理,从古至今谁听说过这样的原因!
  “我是普利茅斯的伯爵,整个英格兰最尊贵的人之一,就算我被俘虏也应该得到配得上身份的待遇,不应该把我关在牢里。”
  发了两句牢骚,伯爵还是服软了,道:“这周围你能看见的所有土地都是我的封地,我怎么知道赎我的钱能买多少盐,你们到底要多少盐,我的财富可以把切斯特柴郡今年产的盐全买下来。”
  虽然英格兰四面靠海,但这世上并非靠海就能产盐,这里气候湿润多雨,晒盐就是一件看脸的事,事实上直到四百年后晒盐依然是一件看脸的事,印度降雨过多就能让国际盐价上涨。
  英格兰主要产盐地在比邻威尔士的柴郡,利物浦这座城市正因盐矿而兴。
  爱尔兰翻译看上去不喜欢查尔斯伯爵这种自诩尊贵的德行,在给应明翻译时加了点料,不一会儿他就得到了应明的回应,对伯爵转述道:“去你妈的蛋,我家将军乃尧舜禹之后,应姓出自姬氏,传承至今已数千年,谁知道你那狗屁柴郡是什么地方!”
  “不要提你的封地,普利县已为我大明治下,现在将军在问你,能拿出多少赎金。”
  查尔斯被爱尔兰翻译这一顿根据他们用语习惯并不通顺的痛骂骂蒙了,眨了眨眼才缓过来,心里蒙上几分欲哭无泪:不让我提封地,那我拿什么给你们交赎金?
  没办法,伯爵运气不太好,如果在一个小时前,即使爱尔兰翻译给他的话加点料,应明也不会说话这么冲,现在应指挥使正在思考写给军府的公文中关于三名营把总的评语,眼下还真没心情听俘虏浪费时间。
  “尊敬的将军,普利县城是你的战利品,除此之外我的全部采邑每年收入给你三分之一,我们达成一个持续七年的合约,在这期间你给我自由,即使女王和你们达成和约,这份你我之间的合约依然有效。”
  说实话应明瞧不上边鄙岛夷上一个小领主所谓的采邑收入,艾兰王朱晓恩投奔大明前不就跟这查尔斯一样,穷得要死。
  伯爵以为自己提出一个非常有诱惑力的条件,却不料听见牢狱外青年将军一声冷哼,随后他的爱尔兰随从翻译道:“你一年能有多少收入,还三分之一、七年,加在一起能有多少?盐,能买多少盐。”
  哪里来的土包子,瞧不起人呢!
  就冲这没见识样儿,查尔斯伯爵胆气足了,从裤裆的小鸟袋里摸出个银币,道:“这是一先令,它值十二便士,能买一只最好的鹅,也能在柴郡买相当于你们五十斤的盐。”
  “二十个先令换一镑,告诉你的主人,我的年收入是一万两千到一万四千镑。”查尔斯这话是对着爱尔兰翻译说的:“只要满足两个小小的请求,我可以每年给他四千镑作为赎金。”
  查尔斯伯爵渴望从应明眼中看到他的震惊,但是并没有,实际上应明正在脑子里换算物价呢。
  鹅和盐都是挺好的等价物,鹅这东西非常贵,他离开天津那年,出海前北洋给各小旗备一顿大餐,当然这年月不叫大餐小餐,叫大廪、小廪,都有标准菜式,训练甲等的吃大廪区别就是有鹅;乙等的小廪没鹅,用两尾鱼代替;丙等的只有一尾鱼。
  鹅的价钱为银子一钱八分,这价钱顶牛肉十斤,这还是北洋把天津牛肉吃高了的缘故,以前没北洋的时候一只肥鹅顶牛肉十二斤半。
  至于盐就更好算了,北洋用盐与京营同价,一斤折银五厘,二百斤银一两。
  应明在脑袋里算了算,一两银子买二百斤盐,四个先令也能买二百斤盐,一镑能买盐千斤,顶五两银子,那这每年四千镑……不是个小数目啊。
  这个伯爵年收入合白银六万两?
  面对唾手可得的每年两万两白银,应明会说什么?
  他摇了摇头,向爱尔兰翻译留下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修建于地下的监牢。
  在查尔斯伯爵惊愕中,他听见翻译对他说道:“将军说了,你的提议不合适,接着在牢里住着吧。”
第一百二十四章
搅黄
  每年两万两白银,连续七年,假使查尔斯能信守承诺,任何人都不因此无动于衷。
  应明几乎是拔腿逃出监狱的,他怕自己再迟疑一下就答应了。
  他在自己走出牢房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才终于相信自己有做将军的才能——至少,他确信自己有能力活到让朝廷册封为将军那一天。
  对于陈沐早期的所作所为,天下人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在那些真假混淆的传闻之中,人们都知道陈沐组建第一支远航舰队的钱来自于总督张翰把截留部分濠镜税收的财务交给了他。
  人们愿意相信陈沐是欺骗了总督张翰,因为总督未必知道濠镜的税收究竟是多少,那个时候谁都不知道海洋贸易这么赚钱。
  尽管其实在那个时候贸易也不太赚钱,但人们习惯拿三洋军府城里后的海贸收入来看当时,觉得当时也收入诸多,实际上海洋贸易真正赚到大钱,是以陈沐从葡萄牙那弄到马六甲、是东洋军府开始明西贸易为开始的。
  在此之前,大明有最好的货物,但海上并无武力保驾护航,能把货卖给谁?卖给葡萄牙人,钱都让他们赚去了,大明商贾能赚上一倍辛苦钱就觉得是大赚特赚;大明朝廷收自家商船的通航税就觉得多了好些银钱。
  而如今海贸的成果与圣眷日深,让任何人都对陈沐当年‘为非作歹’说不出什么,他们能从中得到十倍的利润,只需要跑两次东洋航线,本金便翻了百倍。
  世上有比这还疯狂的事?
  应明知道陈沐做过很多事,别说像这样的合约,就连私自跟一个国家开战再议和的事都做过,但陈沐能干并不意味着他也能——那时候大明在海外从无到有,如今他们有四洋军府,军府是完整的体系,他一个小百户没权利做这样的事。
  他想要这钱,可他更想有命拿这钱。
  既然他的自知之明告诉自己拿了这钱很有可能没命,那他更想知道这笔钱是怎么来的,以及如何用这笔别人的钱来给自己加一份功勋。
  应明不是没见过钱的人,在艾兰王国,国王朱晓恩把他们这些大明将军封为座上宾,给予极大的权力与荣耀,艾兰虽既穷且小,但金银、女子、田宅、奴仆,他们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除此之外还有对绝大多数战利品的分配权。
  在战争中缴获反叛贵族的战利通过商船卖掉,变卖后所得财物半数都成为国王对艾兰复国军与东洋艾兰派遣军团的赏赐。
  比起艾兰岛上投降的部落首领,国王更信任来自大明的援军,也希望能早日攒到更多的资财,来换取东洋军府对王国更多支持。
  朱晓恩想要的是一个海岛上的小大明,而非一个受明军兵力支持的爱尔兰。
  于应明而言也是一样,每年两万两确实是个诱惑,还不足以让他做出错误选择。
  当人们心中对未来有更大的欲望,就有足够的定力忽视眼前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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