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校对)第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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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度大胡子兵蓄长发、佩短剑、戴手镯、穿短裤、着长衫,拄着与肩同高的长弓跃跃欲试;南亚的水手皮肤黝黑身材瘦小,赤膊攥着锋利弯剑,褐色头巾下是略带畏惧的眼神。
  充满异域风情的杂牌军让陈沐好奇,但单纯看上去他们的战力不值一提。
  但最吸引陈沐注意的,还是对面兵团中那些典型的白种人,比起他们征服之后的亡国奴、仆从军,那些腰配长剑身着板甲的马下骑士、端火绳枪或五米长枪穿白衬衣红外套红裤子船鞋的葡萄牙军人更加引人注目。
  这好像让陈沐发现了不得的东西,有些葡人手上的铳没火绳,还有的铳机上有一大块圆的东西,他看不清,但能够确定没有火绳。
  像极了转轮打火的燧发枪。
  “千户,邓某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击溃!”
  邓子龙比任何人都跃跃欲试,这是真正的猛将,他早就下令部下三个百户让旗军把快枪都装上弹,就等着冲锋呢。
  葡夷的枪长,东方的丈五步兵矛也不短!
  周行停下了脚步,立在议事广场正中间,像主人般扫视周围西方风格建筑群,随后轻蔑地望向聚集在一起的各国夷军,底气十足地喝问道:“你们想造反?”
  “县令大人问,你们要造反?”
  守澳官汗如雨下,站在周行身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用夷语给他翻译。
  陈沐在后边摸摸鼻子,特别想给周行竖个大拇指——嘿,真牛逼!
  问一帮外国人,你们要造反?
  可能他这辈子都培养不出自己这么野的心态,一个国家的统治阶级要有多自满,才能理所应当地对一群其他国家拿着兵器的剽悍男人问出这样的话?
  那话怎么说,他长了一张不受欺负的脸。
  陈沐回头看了看他的旗军,大多都长着受欺负的脸,这个诡异的时代。
  下层百姓甭管见了自己国家的官儿还是别人国家的人,都是一副受欺负的脸;上层官员甭管见了自己国家的百姓还是别人国家的官儿,都是一副统治者的做派。
  这事让他越想心里气儿越不顺。
  陈沐这边行军布阵,小八爷都带兵摸到炮台下边挺矛干翻守门的了。
  对面佩雷拉也没闲着,留下神父和周行交涉,几声军令下去列出杂牌军在两翼,中间长矛大阵两个角火枪手的阵势,这才返身回来,扬着脸指着陈沐对周行道:“让你们的兵撤走,不然我们就开战!”
  “陈千户,把兵撤走吧,他们说再不撤兵就要开战啦!”
  “开战对千户你也没好处啊,少了盘剥饷税,朝廷还得怪罪下来!”
  哎哟我可去您妈个蛋吧!
  “吓唬老子呢?把周县令架回来!”
  陈沐派上家兵去架周行,隔着好远抬手指指佩雷拉,见周行被架到阵中,抬手高声下令道:“全军听令,举铳!”
第三十八章
大鱼
  一声举铳,旗军在阵前上百杆鸟铳端起,大盾上小旗箭也架起,火把打起。
  吓住很多人。
  周行奋力推开架着他的家兵,拉着陈沐又急又快道:“以抚为重,朝廷要你我震服番夷,不是让千户你杀光他们啊!杀光就没人缴税了!”
  守澳官就不用说了,他们早在剑拔弩张的时候就被吓坏了。
  真正被吓坏的人还是佩雷拉。
  他对明朝非常了解,曾目睹数次葡人船长与明朝官员谈判,也曾亲自与明朝官员谈判,并说服他们。
  在他的印象里,明朝官员讲究以和为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强有力的国家让兵将与官员受到极大限制,使他们畏战。
  这与远离本土能够随意发动战争的葡国军人在战争与谈判的地位上有根本性的不同。
  当他们在海上,只需要一条炮船,和明朝官员谈判,只要抬出开战这个筹码,大多能无往不利。
  甚至是两广过去的总督吴桂芳,也吃到佩雷拉谈判的亏。
  几年前广州兵乱时朝廷曾借助濠镜本土兵力守备广州,事后吴桂芳给发兵的首领佩雷拉、德美鲁颁发金字奖章,两人认为这与他们提出的要求相差甚远,就以攻打广州府相要挟,最终得到免除濠镜商税抽分一年的承诺。
  在佩雷拉的意识中,与明朝官员谈判,只要提出以开战相挟,谈判上就能无往不利。
  实际上就是那次葡人趁广州府无兵可用时的要挟,让吴桂芳坚定了要大力整顿濠镜的心,由此借用升任兵部的职权,提拔平定李亚元之战中三份首功一份奇功独占鳌头的陈总旗来做香山千户。
  佩雷拉知道明朝有个词叫骑虎难下,现在他就是这种感觉。
  最尴尬的事莫过于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却当了真。
  佩雷拉僵在当场,心中不断衡量己方兵团与六七十图瓦兹外明朝军阵的战力。
  这些葡萄牙征服者也并非拥有随意开战的权力,至少在濠镜澳和明朝,他们没有这样的权力。
  尤其是未必能打赢的战争。
  濠镜澳交接着整个东亚的财富,没有任何词汇能够形容每年经由这里穿过马六甲海峡输送里斯本的货物。
  如果坏了这件事,他就是国家罪人。
  佩雷拉并不在乎会不会成为国家罪人,相较而言他更担心自己会输掉这场战斗,因为敌人不但数量比他们多,质量看上去也丝毫不弱。
  当他感到孤立无援时,似乎只能让议事广场附近的炮台给予他制胜战争的信心,那座炮台上有四门来自卜加劳铸炮厂的长铜炮,威力惊人的大炮射程笼罩整个聚落,能够在战斗开始就带给对面的异教徒军队带来神圣的惩罚。
  自炮台上伸出的炮口依然坚挺,佩雷拉咬着牙扯掉肩膀上作为装饰的披风,露出胸甲上涂着红色剑柄十字架,那是圣地亚哥骑士团的标志。
  尽管骑士制度已经衰亡,先祖的荣耀、地产、田庄都已灰飞烟灭,但作为骑士的后裔,在战斗中佩雷拉仍然保持着呐喊保护神‘圣地亚哥’的习惯。
  他抽出腰间长剑,披风在风中抖落沾染黄土,左手敲击着胸甲高呼道:“圣地亚……该死,那是什么!”
  炮台上黝黑的炮口缓缓收回,炮台缺口露出一张年轻明军的脸。
  卫所军顺着对面像神经质般在战场上跳大神的番夷老武士目光望去,看见他们的小八爷从炮台缺口中探出半个身子,攥着匕首在炮台大花岗岩垒成的外墙当着众目睽睽缓缓凿着。
  一下,一下,又一下。
  接着从炮台里笨拙而艰难地顺出一面镶龙红日旗,歪歪斜斜地插在墙上,三角龙旗迎风招展却无法立在墙上,花岗岩太硬了。
  小八爷向下看了一眼,发现议事广场上许多人都在看他,这似乎让他有些尴尬与烦躁,干脆抽出旗子对着陈沐所在的方向摆了几下,接着把身子收了回去。
  黝黑的炮口缓缓推出,左右摇摆,一会朝着香山旗军阵、一会指向刚垒出石阶的教堂选址、一会又朝向远处的教会小学,最终才准确地冲向葡萄牙冒险家大阵。
  仿佛在问佩雷拉:你刚才喊‘圣地亚’什么?
  香山千户所的死小孩轻而易举摧毁掉一名老战士对赢得战斗的全部奢望。
  出鞘并举过头顶的长剑顺势插在一旁地上,佩雷拉向身后摆摆手,捡起自己的披风缓缓拍打着,耸耸肩膀向对面来自明朝的好战者高声喊道:“你赢了,我不想和你打,我们能不能好好谈谈?”
  杜备倭长长地出了口气,擦拭着额头汗水向陈沐翻译着这句话,议事广场上就迎来一群新的不速之客。
  二十几个衣着破烂的乞丐像拖拽死猪般拽着一名身穿板甲的葡萄牙人闷头向议事广场跑着,跑着跑着有人大叫一声,整个队伍才突然停住。
  在他们左边,是数以百计列出冒险者方阵的葡萄牙人,离他们最近的是一群来自印度的大胡子弓手。
  在他们右边,是数以百计列出陈氏鸳鸯阵的明朝卫军,离他们最近的是邓千户部下举着快枪的旗军。
  他们像非洲草原上面对强悍掠食者时企图保护食物的鬣狗,拽着葡萄牙商人的手脚缓缓向后退着,为首的团头儿向明军阵中试探着喊了一声。
  “陈,陈千户?别打,咱是李爷的人!”
  他娘的,我儿子就说我儿子,还李爷!
  陈沐招手道:“过来!”
  乞丐团头儿闻言大悦,昂首挺胸地一挥手,“走,过去。咱也是跟千户大人说过话的了!”
  “千户爷,这个就是李爷让咱给带来的葡夷,叫什么土的。”离陈沐越近,团头的脊梁骨越弯,最终点头哈腰地问道:“咱这是要,跟番夷大做一场?弄死他!”
  “贩人那夷商,就这个?”
  陈沐抬脚踢踢,朝团头儿微微颔首,道:“行,先弄后边去捆起来,饶不了他——杜备倭!”
  “你去告诉番夷,限他片刻带兵入营,等陈某办完事坐下谈谈;他要不入营,陈某就把他们击溃都丢到海里再办正事,让大鱼和他谈!”
  ……
  图瓦兹是葡萄牙人在这个时代使用的计量单位,既是长度单位、也是体积单位、还是面积单位,我也不明白原理是什么,只换算了在当作长度单位时,一个图瓦兹≈1.94米。
  明朝一步为左右脚各迈一步,合五尺,一尺34.5厘米=1.725米。
  六七十图瓦兹≈116.4至135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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