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鼎(校对)第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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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景道:“再可怜也比咱过得好啊。至少不愁吃喝。”
“那倒是。再可怜的殿下也比穷人家的孩子好过。不过现在这小模样也是太惨了,若是被陛下看到,说不定会怪相公照顾的不好。快去把殿下的小被子洗了吧,还有佑儿的。我这几日下不了地,这些事情做不了。柜子里还有换洗的,都是邻居送的旧衣服改的,给殿下和咱儿子换上。虽然不好,但起码干净。”
王景按着妻子吩咐给两个婴儿换了襁褓,又把他们自己的小被子用水洗了晾起来。两个孩子换了被子并排放到一起,王景看过去,精神略一恍惚,觉得两个孩子似乎没什么区别,就连肤色的差异也不明显。
他摸了摸儿子的脸,叹了一声。“都是孩子,命数差了一天一地,爹对不住你。”
那只羊虽然死了不能产奶,可是其身上的肉也足够王景夫妻吃上两天。刘宸瑞和王佑则可以靠着米汤填饱肚子,刘宸瑞似乎也妥协了,可以接受米汤,不再是不见奶水不开口。连着吃了两天饱饭,阿兰的身体似乎有了好转。对王景说话的声音,中气足了些,也有了力气抱孩子,虽然她的咳嗽一天比一天厉害,心中隐隐有不祥之感,但她见着王景高兴,也不想去烦扰他。
这天晚上,阿兰抱着王佑,轻轻地摇晃着他的身体,对王景说:“相公你看,佑儿好生喝了两天粥,脸色好多了,不日定能养得白白净净的。”
王景也觉得王佑长好了些,他点头,笑着说:“娘子说的是。”他看着抱着儿子的妻子,内心柔软,他好久没像此刻这般,觉得未来的美好可期。
“娘子,我们日后定要好好培养佑儿,娘娘未死时,要是皇上允许佑儿给殿下做伴读,等到他长大了,就能有个官做。”
妻子点头,垂着目光,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我听说陪殿下读书的,都得是大官家的孩子,咱儿子……不会是做奴仆吧?万一……我是说万一殿下也让他……王家的香火可怎么办?”
妻子的话犹如当头一棒打碎了王景美梦。他愣住了,木然地张着嘴,呆呆地看着妻子。
“相公,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一时想太多……”
王景被妻子抓着胳臂,吃痛地叫了一声,妻子慌忙收回手。王景黯然,道:“不怪你,是我的错。我竟一时得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是啊,我只是个阉人,儿子又哪有资格陪殿下读书。是我想多了。”
王景这几日的愉悦心情没了,妻子见他垂着头的丧气模样,心里很是自责。她想安慰王景,搜肠刮肚半天,方才憋出一句:“相公,佑儿一定会争气的。”
王景拍了拍妻子的背,不再说话,径直走出了屋子。
他看着乌黑一片的天空,心中琢磨:自己这辈子算是毁了,难道儿子也要走自己的老路,不能出头?
当天夜里,阿兰的咳嗽越来越严重了。
这两天里她的咳嗽始终没有好转,王景以为是饥饿导致,吃饱肚子就好了,因此拼命让妻子吃肉。可是情况一点也没有缓解,反倒是越演越烈。这个晚上更是咳了整整一夜无法入眠。王景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却又束手无策,他不懂医术,村子里也没了活人,想要请郎中也办不到。
他心里琢磨着:必须得抓紧时间进京,到了京城就能给妻子看病。
次日清晨,王氏终于睡下了,王景轻手轻脚地下床,把晾好的锦衣襁褓拿进屋,准备给刘宸瑞换上,再收拾些东西,带妻子进京。阳光照进来洒满床铺,王景望过去,却赫然发现王兰枕头上一滩污血!
王景慌了神,手里一松,襁褓掉落在地,他跪在床前,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血污。
王氏这时也睁开眼睛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大块的血块从口内喷出。
王景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王氏哽咽着对王景说道:“相公,我怕是……不行了……”
“胡说!”王景喝止妻子,说:“这两日你好了不少,怎会一下就不行了呢?!”
“不必自己骗自己了,我这几日的情形……相公是知道的。”
王氏的呼吸有些困难,她拼命喘息着。王景攥着她的手,摇头道:“你别说话,睡一会!我去找个郎中来,肯定能找到郎中的。”
“不……我现在不能睡……我喘不上气,睡了就醒不了了。我好想看看京城……”
“娘子你坚持住,我这就带你去京城。”王景说着话,想把王氏抱起来,王氏却摇着脑袋,用手抚摸着王景的脸,拼了最后的力气,嘱咐道:“……好好……养……育……佑儿……”
她的手无力地划过王景的脸落向一边,身体剧烈地颤抖,呼吸变得短而急促,忽然身体猛地弹起,随后重重落下。紧接着便一动不动。王景颤抖的手去探她的鼻息,募地收回手,伏在床前,失声痛哭。
王佑和刘宸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随着大哭起来。两个男孩一个曾经男人的哭声在房间里交织。
王景哭得昏天黑地,不知几时才停止。他缓缓抬起头,望着房顶,用袍袖擦去眼泪,眼神渐渐变得坚毅起来。
自己做个守礼好人,就被莫清江欺负,杀了莫清江,也没人能把自己怎样。自己不饮盗泉,妻子差点饿死。拿起斧子当强盗,妻子死前就能吃到肉。可见这个天下当好人是没用的,只有当恶人才有出路。
如今妻子死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儿子。
王景看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并无不同,差不多大小,一起哭,一起喝奶,一起换尿布……可就因为出身,将来两个人的命运,就是天差地别!
王景颤抖着手,捡起地上的锦缎襁褓。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明确的念头,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他的手,却慢慢地伸了出去。
他将那锦缎襁褓,换在了自己儿子,王佑的身上。王佑忽然不哭了,有些好奇地感受着新奇的触感。刘宸瑞则一无所知,更加努力地哭着,表示肚子饿了。
可现在的王景,完全没有心思去理会皇子了。眼前的这一幕,给了他极大的冲击。原来,孩子的身份,也不是他们自己能选择的!他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王景大笑出声。他王景活到今天,没得到一件好报,为何不能自私一次?为了他唯一的儿子,王景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王景的心中,已然有了决断,他对着妻子的尸体磕了两个响头,承诺道:“娘子,王景这一生对不住你,但你看着,我们的孩子,我定会让他平安喜乐!”
第三十一章
下马威
卢龙镇后山的一处树林之中,绿草如茵,山花漫烂,王景神情木然地跪在一座新坟前。
一旁的王佑和刘宸瑞并排躺在地面上,两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顾周围。
只是,与先前不同的是,两个婴儿的襁褓已经对调,那件用来证明刘宸瑞身份的玉飞燕,系在了王祐脚上。。
王景痴痴凝视着新坟上的墓碑,墓碑是用一块木板雕成,上面以鲜血篆刻着“妻兰之墓”四个血红大字。
后山的这处树林是妻子生前最喜欢来的地方,尤记的当初,每逢开春之际,王景都会带妻子来这里踏青,夫妇两人挖野菜,钓鱼,自己还时不时折取一朵野花插着妻子的鬓端,逗得妻子娇羞微笑。
如今斯人已逝,死的又是那般凄凉,归根到底都是自己无能之过。
“娘子,苦了你了。”王景凝视着墓碑,潸然泪下,声音沙哑:“自从嫁给我,就没有让你过上一天的好日子,这是我的不是。不过你放心。我会竭尽全力,让咱的儿子当人上人,将来……做这天下的主人!”
山风呼啸,让王景后面的话变得含糊不清,没人听得明白。过了好一阵,王景才转过头,去看地上的刘宸瑞。
看着这个无知的稚儿,他双拳紧握,呼吸变得粗重,如同野兽喘息。“小殿下,奴婢自知做这种事天理不容!但我真的没办法……我没办法!”
他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伸手就抄起旁边铁锹,对准了刘宸瑞。
锋利的锹刃,仿佛一轮月牙,闪烁着凛冽的寒光。

燕国都城天京城郊,旌旗招展,人马如潮。自无定城一路败退的刘威扬,终于抵达都城之外。
自界牌关一路退到都城,沿途陆续有人马赶来护驾,也有无定军残部来投,刘威扬手上的兵力已经接近五千。与此同时,前线也有消息传来,神狸的部队终归不具备长驱直入的实力,在界牌关外顿兵不前。发挥自己骑兵的机动优势四处烧杀抢掠,但是不敢攻城拔寨,从战略层面看,燕国已经没有了危险。
刘威扬的军队回朝,自北面正中城门崇光门而入,经过青龙大道的南街,途径青龙大道与纵贯天京城东西的白虎大道的燕太祖碑,再往南走,便是皇城的青龙门。
立马于城门之外,刘威扬的脸上满是阴霾。一路行来,他心里始终充满期待,期待杨烈能带给他好消息,可是始终未曾如愿。他对杨烈和墨门的本领心知肚明,越是如此,心情就约为沉重。这么长时间没有消息,荼盈和宸瑞很可能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让神狸血债血偿。
回宫!回宫之后立刻准备人马,血洗整个神狸部落!
可是回宫之路显然并不好走,就在他的思绪飞到荼盈母子身上时,一声马嘶把他的灵魂带回现实。开路的队伍已经停了下来,刘威扬眉头一皱:“为什么停下来?”
邺锋寒支吾地说道:“陛下……您看……”
刘威扬这才注意到,面前的街道上已经跪满了百姓。百姓的总数超过千人,俱是老弱妇孺,看不到青壮。这些百姓人人披麻个个戴孝,将街道变成白色海洋。就在刘威扬看到他们的同时,这些百姓显然也发现了皇帝,随着为首一个老妇一声痛哭,其身后的百姓随后响应,撕心裂肺的哭声震动天地。
刘威扬皱起眉头,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天子回京的消息不是秘密,负责京城治安的金吾卫早就应该实施戒严,确保路上没有任何人阻挡圣驾,所有接驾的百姓只能跪在道路两旁,拦路便是死罪。就算偶尔有一两个百姓冲上街道闹出当街喊冤的戏码,也是凤毛麟角,这种成百上千人拦路的情况自大燕开国以来,还是破题第一遭。
鱼世恩这时说道:“陛下,那为首的老妇人臣认识。她的相公曾任无定军教习,臣刚投军的时侯,还和他学过枪法。”
“她相公现居何职?”
“已经阵亡了。”
“阵亡了?”
“还是陛下初征神狸的时候,她相公便阵亡了。她的三个儿子也都战死沙场,但是她依旧把自己五个成年的孙子送入无定军,其中两个就在微臣身边做亲兵。这次……都没能出来。”
刘威扬无言。他的目光落向老妇身后,那些白首老人,黄发童稚,心知这些人想必都是无定军的家眷,其亲人在这次大败中战死。这些人来哭拜亲人也是情理中事。这些人若是零散前来,金吾卫自然可以赶人。这么多人成群结队,执金吾大将军也不敢下这个驱逐令,否则自己身边这位鱼大将军第一个不答应。
这些妇孺自然是没罪的,刘威扬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加罪于他们。可是这些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此,把这些人组织起来,让他们来街道阻驾,借哭亲人向自己问罪的主使才是其心可诛!他暂时还无法判断此人身份,但是既然做出这种事,肯定会露面,等会谁跳出来,谁自然就是罪魁祸首。
“走!”刘威扬下达了命令,邺锋寒看看鱼世恩,鱼世恩点点头。邺锋寒用力抖动马鞭,马鞭在空中甩了个鞭花发出一声爆响。这声响动就是命令,开路的骑兵随之把马鞭高高甩起以鞭花响动,提示百姓让路。这些骑兵马上功夫了得,马鞭保证不会落到人身上。这些妇孺倒也没有阻驾勇气,听到响鞭又见马队过来,便主动退到道路两旁。
刘威扬的马队自百姓中间穿过,老百姓的哭声并未停止,反倒是越来越悲怆。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声,如同无形枪矛,把刘威扬的心刺得千疮百孔。他的手紧握缰绳,骨节发白,心内暗自发誓:利用这些可怜人向朕发难,用他们的性命为筹码,来赌朕的心胸,这等卑鄙小人,绝对容不得。
大队人马行至燕太祖碑所在的十字路口,又遭遇了一次堵截。
这座太祖碑高达百尺,下为基座,顶部为三角形尖顶。于尖顶之下,则是大燕太祖刘破奴的等身铜像。制造这铜像的乃是墨门术者高手,其中也有刘破奴至交好友,雕像栩栩如生五官与本人相差无几。手执长枪做纵马杀敌状的燕太祖神威凛凛,既是天京一景,也是激励燕国皇帝以及军民的精神偶像。
只不过今日燕太祖的雕像更像是一记耳光,抽的刘威扬满面无光。更让他颜面扫地的,则是在这尊雕像之下列阵接驾的文武百官。
一众文武官员同样披麻戴孝,站在燕太祖碑下,为首者乃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是三朝元老当朝宰相也是刘威扬太子时代的老师:顾世维。
顾世维年纪虽大精神依旧健旺,耳聪目明声如洪钟,远远看见刘威扬就率领百官跪倒参拜口内高盛道:“老臣顾世维,率文武百官,迎驾。”
难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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