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精校)第1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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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拓拔野笑道:“这是什么?”雨师妾低声道:“小傻蛋,这是姐姐为你流的眼泪。只要今后你能日夜挂在胸前,姐姐便欢喜不尽啦。”拓拔野明白她是在与自己告别,心中大痛,酒意全消,紧紧抓住她的素手,想说话脑中却一片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雨师妾强忍心中的酸痛,微笑道:“小傻瓜,你都将神木令亮出来,从今往后,姐姐可是你的敌人啦。”她朝科汗淮瞧了一眼,他与那小女孩正盯着他们。雨师妾脸上绯红,道:“我已经和科大哥说过了,他这一路上会好好保护你。到了蜃楼城,他会教你御气调息的法子,你好好练,将这体内的真气都化解了,那时就有本事啦。”
  拓拔野怅然道:“我还能见到你么?”雨师妾格格一笑:“要是你想姐姐了,可以偷偷到雨师国来找呀,你不是有一本《大荒经》么?”拓拔野点头,忽然望着她耳上的催情蛇笑道:“这两条蛇可别再随便飞来飞去乱咬人啦。倘若遇到别人,可没我这般老实。”雨师妾吃吃而笑:“小傻蛋,你吃醋么?”她的咬了咬嘴唇,眼波一片迷蒙,竟比美酒还要醉人,柔声道:“江湖险恶,你多保重。”红唇如花,轻轻压在拓拔野的唇上。
  拓拔野心中一片迷茫,忽然想起仙女姐姐在与他离别之时说的也是相似的话,眼前美人如玉,吹气如兰,樱唇辗转,丁香暗渡,他突然心想:“我究竟是喜欢这个妖女多一些呢?还是喜欢仙女姐姐多些?”脑中混乱,一时竟无法呼吸。
  那香甜的唇瓣蓦然离去,纤纤玉手也从自己手中抽离。耳边听到雨师妾银铃般的笑声,只见她红发飘舞,衣袂如飞,刹那间便到了门外。龙兽嘶吼,蹄声如雨,瞬息远去。
  拓拔野追到门边,屋内人声鼎沸,杯盏碰错,屋外风吹树浪,月隐黑云,人影全无。只有一缕幽香犹在怀中。
  ※※※
  夜风阴冷,乌云聚散,雨师妾骑着象龙兽电也似的狂奔,面颊冰冷,珠泪纵横。直到奔离驿站数十里处,她才放任自己肆意的哭出来。心中难过悲痛,竟远盛于自己的预估。十年前那人抛离自己,绝情远去时,她也如今日这般伤心。她原以为自己的眼泪已于那时流尽,想不到十年之后,自己竟又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如此难过。所不同之处,当日是那人悄然离去,而今日却是她自己抽身而退。
  以她脾性,断断不会让自己心爱之物徒然失去。但不知为何,始终未曾想过将拓拔野强留身边,带回雨师国去。自己宫中的数十男嫔,不都是这般掳去的么?与拓拔野在一起时,只盼着他能快乐,他笑了,她比他还要欢喜;他难过了,她比他还要伤心。
  这感情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不可思议,短短三天内便情根深种,不能自已。难道是因他身上那魔魅的气味么?还是上苍注定他是她的第二次劫难呢?在驿站中瞧着众人将他蜂拥,意气风发之时,她突然觉得自己距离他好生遥远,仿佛他注定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这种宿命的无奈竟比被抛离更令她疼不可抑。原想与他一道渡过难忘的最后一夜,但她于那刻发觉,倘若自己在他身边待到翌日黎明,她将再无法离去。她的命运会不会比这十年更为悲惨呢?
  咸涩的泪水流过面颊,滋润着她的嘴唇。拓拔野的气息还在唇间缠绕,但是明日这味道将逐渐淡去,终将消失甚至无法记忆。想到此处她心中更为难过,猛地一拍龙兽,龙兽嘶吼,狂奔而去。
  突然龙兽惊惧嘶鸣,猛然顿住,险些将雨师妾掀飞出去。前面的林间小路上,雾气迷蒙,影影绰绰站着一个紫衣人,面目被一个黑木面具罩住,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精光四射。木面人负手而立,盯着雨师妾叹了一口气道:“你喜欢谁都可以,为什么偏偏要喜欢那个来历不明的流浪儿?”
  雨师妾仰起俏脸,泪光闪闪,冷冷道:“我偏就喜欢他,你管得着么?”木面人道:“平日你怎生任性都也罢了,但这次事关重大。那小子身上的神木令来历殊为可疑,又拿此令要挟咱们,决计不能放过。倘若不能生擒,那便让他连发丝也不能剩下一根。”
  雨师妾俏脸凝霜,叱道:“你敢!”肩头颤动,极是生气。那木面人道:“就算我念着你,不对他下手,旁人也会放过他么?真神的命令,又有谁敢违抗?”雨师妾冷笑道:“好。眼下他和科汗淮在一起,我倒要瞧瞧你们能拿他如何。”
  木面人道:“科汗淮背族叛祖,天地不容,给他改新的机会,又不识好歹,那也是非死不可。”他顿了顿,盯着雨师妾一字字道:“倘若你现下回去,将他们擒住,那便是奇功一件。”雨师妾冷冷道:“倘若我不回去呢?”木面人凝望她半晌,叹道:“你为何这等固执。那小乞丐有什么好?你非要帮着他?”雨师妾咬唇道:“十年来我就喜欢了这么一个人,你为什么偏要杀他?”她眼中珠泪欲流,忍不住哽咽道,“倘若他死了,我……我……”喉中窒堵,竟说不出话来。
  木面人摇头道:“你便是再伤心也没有用了。”他的目光望向驿站方向,飘渺游离,低声道:“此刻那里只怕已经血流成河。”
  ※※※
  烛火摇曳,那颗泪珠在烛光下剔透欲滴,拓拔野轻轻抚摩着,心中依旧是迷茫一片。
  忽然瞧见那小女孩手托着腮,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看,大眼扑闪扑闪,满脸尽是狡狯的微笑。拓拔野脸上一红,道:“你笑什么?”小女孩道:“我左瞧右瞧也瞧不出你好在哪里,怎地她就那么喜欢你?哎,女人心海底针。”科汗淮叱道:“纤纤,你小女孩家知道什么。”那女孩纤纤道:“我可不小啦。再说这家伙又有多大?那还不是和爹爹的老相好又亲又抱的么?”科汗淮拿她没辙,只有苦笑,朝着拓拔野摇头道:“小兄弟,小女素来口不择言,你只当没听见便是。”
  拓拔野正要回答,忽然窗外卷进一阵阴风,将桌上蜡烛吹灭。窗外不知何时乌云漫布,黑压压的笼罩上空。树木摇摆,越来越剧,整片树林开始翻卷如浪。龙马惊嘶声此起彼伏。狂风大起,飞沙走石,黄蒙蒙的一大片席天盖地卷了进来。
  驿站内的灯火登时全熄灭了。众游侠已喝得脸红心跳,咬着舌头道:“怎地今晚风刮个不停?堂倌,快来掌灯!”
  科汗淮忽然起身,气运丹田,沉声道:“大伙儿小心,有敌人来了。”声音虽不大,却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众人登时为之一醒。
  屋外风声呼啸,“克啦啦”倒了几株大树。突然听见四面八方传来鬼哭狼嚎的声音,凄厉狞邪,悠悠荡荡,说不出的可怖。群雄酒意全消,纷纷拔出兵器,骂道:“什么东西,在这里装神弄鬼!”
  科汗淮道:“火族的朋友,请点燃三昧火。大伙儿背靠背围成一圈,听我号令。小兄弟,你和纤纤站在圈子里面。”众游侠对科汗淮极是敬仰,欣然从命。群雄围成一圈,将拓拔野和纤纤护住。几个火族游侠点燃一个暗紫色的火折子,火焰跳跃,任凭狂风卷舞,越烧越亮。
  那凄厉的嚎叫声越来越响,仿佛就在窗外、头顶。阴风阵阵,众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冒将起来。
  科汗淮大声道:“故人来访,为何藏头缩尾?出来罢。”一人冷冰冰的道:“一别十年,科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
  突然哭声四起,狂风怒舞,“蓬”然巨响,几只巨大的红蟒也似的东西破墙而入,尘土激扬,那几条东西纵横飞舞,突然向上卷起,勾住屋梁。“咯哒哒”巨响声中,偌大的驿站屋顶蓦然被硬生生拔起,如稻草般被卷得七零八落,在空中飘舞。四壁迸飞,桌椅哗啦啦倾倒,陡然腾空飞起,从众人头顶掠过,飞到远处的树林中。
  刹那间,众人周围空荡无物,站在一片空旷的平地上。
  众人“啊”的一声,齐声惊呼,只见夜色下,一只巨大无比的怪兽昂然而立,蓝幽幽的巨眼如鬼火燃烧。那怪物高约七丈,通体鲜红,身形如巨大章鱼,九只硕大的触角如巨蟒般游走跳动,想来适才撞破墙壁、卷走屋顶的便是这九只触角。口中万千触须在风中张舞。
  章鱼怪上坐着一个蓝衣人,长得倒算清秀,只是那张脸惨白得接近透明,青筋条条可见,眼睛似闭非闭,偶一张开,精光暴射。身形瘦长,坐在章鱼怪上如弱柳扶风,随时会被刮倒。他腰上挂了一柄长约八尺的长剑,剑身如他一般细长。四周六十余颗骷髅环绕飞舞,骷髅黑洞洞的双眼似有荧火闪动,口中竟发出惨烈的凄号之声。
  水族游侠见到此人,脸上纷纷变色。此人姓海,无名,所以叫做海少爷。性格阴郁好杀,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居于北海白水宫,年幼时沉于海底险些淹死,大荒传闻他实已淹死,现在的这个不过是幽灵而已。故又有人称“水鬼海少爷”。他每杀一人,必取其头骨,制成“水鬼灵仆”,据称可以封印死者亡灵,御鬼杀人。被他的水鬼灵仆咬中则必死无疑。坐骑灵兽是北海九爪章鱼兽,水族凶兽,嗜杀成性,勇悍绝伦,性子倒是与他自己颇为相近。
  十年前他忽然消失,不知所踪,想不到今日却出现在这里。
  科汗淮淡淡道:“十年前紫石崖一别,以为海兄当洗心革面,没想到一点长进也没有。早知如此,当日我便该取你一臂。”
  听得此言,众人隐隐猜出海少爷昔年的神秘失踪必与科汗淮有关。海少爷面色微变,依旧冷冰冰的说道:“只要科兄有本事,莫说一只手臂,今日连我的性命也一并拿去。”他将十年前的那一次败战视为生平奇耻大辱,十年潜藏北海,日夜苦练便是为了一雪前耻。眼下见科汗淮当众揭短,心中怒极。
  科汗淮原非如此刻薄之辈,说此话不过是为了激怒海少爷,见他已然动怒,便又道:“既然海兄如此慷慨,那么科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缓步走出,昂首立身。
  海少爷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奇异的桃红,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竟比那骷髅发出的悲嚎还要可怖。他森然道:“科汗淮,海某十年来每时每刻都在等待今日。当年听说你葬身昆仑,海某简直痛不欲生。上苍有眼,要让你活到今日。”
  阴风惨淡,乌云压顶。十数枝三昧火炬光芒闪烁,照得海少爷的脸上阴晴不定,恍如鬼魅。六十余只骷髅凄号旋转,在空中盘旋成一道圆弧,随着海少爷的手指缓慢飞舞。那九爪章鱼兽触角扬舞,体内红光明暗闪烁,发出低沉而怪异的吼声。
  阴风呼号,森冷的寒意丝丝渗入众人体内,四周尽是腥臭之气,令人烦闷欲呕。群雄甚为紧张,屏息静观。拓拔野感到那腥臭之气如波浪般,一道道汹涌拍来。体内的真气自然而然被微微激起,热流在经脉缓缓周转,过得片刻,那烦闷之意稍减,气浪的排击感也不如先前明显。他突然想起纤纤,便移身挡在她的前面。
  海少爷手指一转,那六十余只骷髅突然散开,漫天旋转,厉嚎着向众游侠、拓拔野等人扑下。科汗淮喝道:“全部後退!”十指飞弹,十道蓝光闪动,将冲在最先的十个骷髅射中,如事先计算好了一般,撞在後面的骷髅上,乒乒乓乓击得冲天飞起。便在科汗淮弹指之际,章鱼兽突然怒吼一声,前冲疾冲,六只巨大的触角以雷霆之势猛击而下。同时一道亮光一闪,海少爷的长剑向科汗淮当头斫去。这一剑看似平平无奇,却包含诸多变化,更有开山裂地之力。
  众人惊呼,海少爷这声东击西的狡计虚中有实,又可谓一石二鸟。
  科汗淮闪电般掠起,在六只触角的空隙间穿过,六只触角击在地上,轰然巨响,尘土石块四下激溅,地上赫然多了六道深一丈余的裂坑。剑光迎面劈到,科汗淮屈指一弹,一道蓝光电射剑锋。火光激迸,强大的气浪将两人震得向後退去。科汗淮借势後掠,在十丈之外站稳。海少爷如树叶般飘忽不定,又轻飘飘的回到章鱼兽身上。两人心下均是一凛,适才这一击,看来并无普通之处,却已发出至少八成的力道,竟不能将对方击倒。
  科汗淮衣袂翻飞,真气流转不息,周身衣服朝外鼓起。十年再战,海少爷的内力虽有长进,但武器与招式似乎并无变化。但他并不因此掉以轻心,倘若海少爷没有必胜的把握,又怎敢来此挑衅?他必是将杀手锏雪藏,待他轻敌大意之时蓦然攻击。当下凝神戒备,瞧他有何後续之力。
  海少爷剑光纵横,章鱼兽触角如巨蟒飞舞,向科汗淮接二连三的攻去,每一击皆是千钧之力。地上尘土岩石四下飞溅,尘烟弥漫。科汗淮只守不攻,外人瞧来似是他为海少爷迫住,不断闪避而无还手之力。
  骷髅在空中翻滚哀号,突然又疾冲而下。众人兵刃飞舞,叮叮当当将骷髅击飞,骷髅去而复返,鬼哭神号的不断攻来。拓拔野与纤纤站在中心,被众人保护得颇为安全,透过重重人影,望见科汗淮游龙般闪舞,在章鱼兽的触角与道道雪白的剑光中腾挪闪避。纤纤不住的叹气。拓拔野奇道:“你叹什麽气,担心你爹麽?”纤纤摇头道:“这病痨鬼功夫也太过稀疏,砍砍柴,捕捕鱼哪,那也罢了,要与我爹爹斗,哼哼。”她噘个嘴哼鼻音的模样颇为有趣,拓拔野忍不住哈哈笑起来。与雨师妾分别後的郁闷之意稍解。
  人影翻飞,巨兽嘶吼,转眼间那两人便斗了一百余合。海少爷除了最初一剑气势滔滔之外,随後一百余剑虽然剑势凌厉,但如银蛇吐信,蓄劲不发。科汗淮也是如此。两人只是互相试探,未尽全力。
  科汗淮瞧微笑道:“海兄这十年潜心苦练的,就是这麽一点雕虫小技麽?”海少爷脸色转为惨绿,冷笑道:“科兄也未有什麽长进呀,倒是嘴上功夫犀利了不少。”突然手臂也转为惨碧之色,通身泛起幽绿的光晕。手腕一抖,“嗤”的一声响,那长剑突然断裂,漫天剑光迸散为点点银光,急风暴雨般朝科汗淮射去。
  科汗淮双掌拍出,气浪翻涌,将那漫天银珠倒射回去。海少爷手腕转动,银珠刹那间凝集,竟然重新聚合为那柄长剑,长剑仿佛融化了一般,在空中如水一般的流动,上下左右,回旋如意。
  众游侠瞧得目瞪口呆,水族游侠中有人呼道:“春水剑!白水宫的春水剑!”
  海少爷傲然道:“正是春水剑。科汗淮,今日我要拿你的血来祭剑。”剑光如水,倾泻回旋,聚散分合,无孔不入。瞬息间将科汗淮全身罩住。
  春水剑是水族白水宫的魔法,据说已经失传四百多年。这种魔法由白水宫第三代宫主海石光所创,可以化剑为水,也可以化水为剑,运转如意,聚散随心。有“水族第九神兵”之誉。之所以失传,据说是因为四百年前的白水宫主认为“春水剑”太过妖异,练此魔法,需将自身经脉倒转,使得血液冷热不定,以自身的血液的顺流、逆流、聚散离合来控制手中之物的变化。春水剑消耗真元极大,倘若自身真元减弱到不足以控制春水剑时,手中液体倒流至体内,周身血液逆转,非死即伤。不知海少爷从何处觅回魔法心经,冒险修炼。
  春水剑已经四百年未现於天下,知者虽众,见过者却没有一个,更不用说知晓如何破解了。科汗淮猝不及防下,被剑光逼迫,处於下风。剑无形而聚散无常。剑光如水银泻地,分流合聚,不可阻挡。虽然武功卓绝,但刹那之间衣袖仍被刺穿了十数个洞。
  而那章鱼兽九爪扭转飞扬,又让他不得不分心两用。
  海少爷面目扭曲狂笑不已,春水剑光芒纵横,道道银光划破夜色,仿佛要刺透乌云而去。周遭树枝断折纷飞,在尘土中旋舞。而树梢草地的夜露被春水剑吸引,四面八方凌空飞起,汇聚而来,漫天晶莹,巍为壮观。那春水剑凝集露水,越来越大,越来越长,银带般飘舞不定。
  众人瞧得手心满是汗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相比之下,那些呼啸而来、凄嚎而去的水鬼灵仆倒没让他们这般担心,刀剑挥舞,便可将它们击飞。大半的时间都在紧张的观看科汗淮与海少爷的对决。那姓齐的汉子叫做齐毅,与拓拔野已颇为熟稔,不住口的与他解说诸种险恶之处,拓拔野听得入神,心想不知我何时才能有这麽一身功夫?
  纤纤却大为不屑,只是摇头叹息,倒象是非常担忧海少爷一般。
  突然众人齐齐惊呼,那章鱼兽九爪并飞,将科汗淮全身紧紧缠住。海少爷狂吼声中,春水剑猛然炸开,在空中弹吐回旋,变成数十道剑光从四面八方激射向科汗淮。他这一剑倾力而发,势在必得。剑即是水,而且是圆转如意、变化多端的水。
  突听科汗淮大喝一声,周身衣裳暴涨,隐隐青光护住通体,“扑”的一声,九只巨大触角如受雷电击打般蓦然收缩,章鱼兽发出一声狂烈的痛吼,朝後疾退。科汗淮右臂衣袖“嗤”的裂开,一道青色的气体破衣而出。
  纤纤拍手笑道:“爹爹的断浪刀出鞘啦!”众人又惊又喜,心下均想:“科大侠的断浪刀不是长六尺,白如冰雪麽?怎的今日只见青气?”正迷惑间,只见科汗淮右臂挥舞,那道青光蓬然纵横,气旋飞舞。
  春水剑几十道强劲无比的剑光突然在空中迸碎,飞花碎玉般洒落开来,落入气旋之中,回旋斗转,又被那道青光吸附。猛然间那青光暴涨十倍,将春水剑尽数吸纳,变成一道长四丈余的无形长刀。
  科汗淮侧身昂立,右臂高举。气旋回转,青光吞吐,无形长刀迎风傲立。
  海少爷面色惨碧,满脸惊愕,突然捧住胸,喷了一口鲜血。他倾尽全力砍下的这一剑,居然被科汗淮轻而易举的化解,所有滔滔真气竟被他的“断浪气旋斩”一举吸纳。十年不分寒暑的苦练眼看付诸流水。心中颓唐悲愤远比内伤的疼痛为盛。
  众人欢呼雀跃,鼓掌叫好。那漫天骷髅仿佛也在刹那间失去力量,突然自半空纷纷跌落,在地上翻滚呼号。
  海少爷盯着科汗淮,眼中失落、悲愤、难过、惊疑、仇视诸多神色闪烁不定,咳嗽道:“这便是你的断浪气旋斩麽?”科汗淮淡淡道:“科某的气旋斩不过是这十年在东海上百无聊赖时随心所创,比不上白水宫春水剑博大精深。但是比海兄略强之处,在於科某一腔正气,所以气刀不可阻挡。而海兄的水剑虽然气势滔滔,但是心不正气不纯,故而无根。倘若海兄能摈除心中邪念,必可练成浩然正气,那春水剑打败小弟也不无可能。”他苦口婆心,仍希望海少爷能就此领悟,斩断心魔。
  海少爷哈哈狂笑,森然道:“随心所创的功夫便要比我白水宫数百年的魔法更强麽?科汗淮,你未免也太狂妄了!”他脸色由惨碧转为苍白,又逐渐泛起一丝豔红之色,全身簌簌发抖,摇摆不定。
  齐毅等人哈哈笑道:“水鬼,你也不必怕成这样吧。”“原来不是水鬼,是胆小鬼。”众人对海少爷原本就是鄙夷多於畏惧,此刻更是讥嘲笑骂,不绝於口。
  海少爷厉声长笑,全身突然滩了下来,仿佛液体般熔化了。众人惊呼声中,那九爪章鱼兽的头顶蓦然裂开,竟将海少爷整个吞了进去。章鱼兽嘶声狂吼,周身陡然膨胀,又忽然缩小,九只巨大的触角胡乱翻舞击打,将几块巨石轰然击裂。
  有人突然醒悟,惊道:“人兽合一,这病痨鬼要和章鱼怪并体!”众人正议论不已,忽听四周狂风怒啸,隐隐有怪兽嘶吼,林间簌簌,黑影闪动,仿佛有千军万马隐伏其中。
  第二卷
蜃楼城之夏
  第一章
千里围猎
  乌云层层翻涌,如同海浪般汹涌奔腾。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发丝飞舞,凌乱如她的思绪。雨师妾三处大穴被制,惟有头颈还能转动。她被木面人横置於龙兽背上,素面朝天,动弹不得。龙兽极惧那木面人,向驿站狂奔。
  木面人道:“如果你这些天,没有给那小子疏导真气,耗费真元,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被我制住?哎,你这多情的性子,何时才能改上一改?”雨师妾冷冷道:“我宁可多情,也不愿象你这般无情。”木面人嘿然不语。雨师妾咬牙道:“如果拓拔和科大哥有什麽三长两短,我便回雨师国,终身不再踏进大荒!”木面人过了半晌,沉吟道:“倘若他们识时务,投诚咱们,那倒可以网开一面。但科汗淮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只怕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距离驿站已经十分近了,还未听到任何杀伐之声。木面人心道:“难道科汗淮这般不济,这麽快便被拿下了麽?”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当下一掌拍在龙兽背上,龙兽惊嘶狂奔。
  奔到驿站周侧处,木面人大吃一惊,雨师妾瞧不见前面的景象,但见他目中惊诧的神色,登时放下心来,格格笑道:“他们已经走了麽?你的伏兵都是泥塑麽?”
  眼前树木断折,残垣断壁,地上深坑纵横,横七竖八的倒了许多人,一片狼籍。突然天上桀桀怪叫,正是那人鸟般旄。般旄扑簌翅膀,落在地上,伏首颤声道:“主上,那科汗淮极为了得,海少爷和水鬼军团都拿他不住,让他们跑了。”
  木面人厉声道:“他们朝哪里走了?”般旄极为害怕,颤声道:“他们似是担心东边有埋伏,向北边走了。”木面人喃喃道:“好一个科汗淮,朝北走了。当真有胆有谋。”
  驿站东面不到两百里便是蜃楼城的海岸,如是常人,必定望东而去。正因如此,水族已经在东面布下至少三道防线,守株待兔。岂料科汗淮不往东,也不往西,竟往水族的大本营、北边而去。其时,水族征调之兵大多布於东西两翼,阻断来自土族、火族和金族的游侠援兵。北边由於是自身势力范围,反倒处於真空状态。科汗淮原为水族右军使,熟知水族用兵之道,度势行兵,避实就虚,让水族伏兵候了个空。
  木面人道:“海少爷怎生败给科汗淮的?”他十年未见科汗淮,不知他究竟如何,需要问个明白。般旄道:“海少爷的春水剑起初将科汗淮打得落花流水,眼见便要将他杀死,岂料科汗淮突然使出什麽断浪气旋斩,竟然将海少爷的春水剑吸了过去。”木面人点头道:“以气为刀,不愧是科汗淮。海少爷这样就败了麽?”般旄道:“海少爷自然不甘认输,又与章鱼怪人兽合一,变成一个章鱼怪和科汗淮相斗。但是不过战了三合,便被科汗淮的断浪气旋斩劈断兽甲,砍掉一只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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