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精校)第1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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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那间,四人都已身负内伤,飘摇各处。
  ※※※
  当是时,山顶突然阴风大作,禺渊之中,一道紫黑色的真气斜冲飞天,漫天喷涌的海水陡然重新螺旋集结,化作一条巨龙,轰鸣咆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四人同时飞旋横扫!
  拓拔野大吃一惊,蓦地想道:“是那消失不见的神秘飞车!”奋勇真气,吹笛御兽,阻挡于自己身前。
  眼前一黑,骨骼仿佛散裂一般。轰隆巨响,随着滚滚水浪冲天飞起。所幸一则有珊瑚独角兽阻挡在先;二则有定海神珠借势随形,终无大碍。
  放眼望去,果见那六驾蝠龙的菱形飞车无声无息、幽灵似的从禺渊中破浪冲起,风驰电掣,刹那之间掠到柜格松下。门帘飞卷,两道黑光电射飞舞,直劈在无忧泉水轰然巨响,水花激射,一块三尺见方、一尺来厚的淡青色玉石悠然抛转,随着那两道黑光朝车中急速飞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厮果然是趁着众人两败俱伤之际,突施暗算,抢夺三生石。
  拓拔野心下大怒,御鸟急冲,纵声笑道:“趁火打劫,其心可诛!”默念“心心相印诀”,笛声如山洪飞泻,汹汹磅礴。他虽然真元大耗,但以“心心相印诀”御使这凶狂恶兽,却是驾轻就熟。
  珊瑚独角兽呼吼声中凌空飞舞,青光爆吐,接连轰炸在那菱形飞车上。但那飞车似以至刚金属所制,巍然无损。珊瑚独角兽凶性大发,咆哮跳跃,当头撞去,独角蓦地顶穿车壁。
  轰然巨震,车身黑光爆放,蓦地片片进炸开来。珊瑚独角兽惨嚎一声倒飞而出,红光幻灭,陡然收回珊瑚笛内。三道人影从那车中跃出,挟抱三生石,御风飞行。
  北海真神怒极反笑,横空狙击。海神战车内天鼓咚咚,号角凄厉,团团盘旋上空的万千凶兽如得神谕,重行咆哮俯冲而下,气势汹汹地朝那三道人影围击堵截。
  拓拔野身形疾旋了数十圈,方才将珊瑚兽带来的巨大反撞之力消卸殆尽。强行调气,驱鸟前冲。却见那三人飘然挥洒,黑光、白气、红芒纵横交错,气势雄浑狂猛,刹那之间便从万兽群中轻易突围而去。
  拓拔野心下大奇,以彼等真气推断,那三人赫然竟是水、金、火三族高手,真元强猛,至少都在仙级之上,其中似乎又以那头戴黑笠的水族之人修为最高。但三人举手投足鬼气森森,阴邪妖异,每一招式似是而非,竟不像人间所有。大荒之中,仙级以上的高手不过百人,不知这三人究竟是谁?身不同族,竟勾结一处,做这令人不齿的盗贼勾当。
  正自诧异,只听北海真神桀桀怪叫,当空昂然舒臂,光芒耀射,长羽林立,刹那间化为巨大的双头人枭。巨翼扑击,黑光如雷鸣电闪,与那三人激斗一处。
  战不片刻,那头戴黑笠的怪人突然翻手一掌,乌光怒放,幻化出一只巨大的龙头怪兽,轰然猛击在北海真神胸上。这一掌快逾闪电,变幻无端,诡异己极。
  北海真神鲜血喷涌,冲天飞起,惊怖惨叫道:“你……你是……”骇惧已极,两个头颅瞪大了眼睛,剩下的话竟说不出口,怪叫飞退。
  拓拔野惊骇难已,此人究竟是谁?竟能将位列大荒十神的双头老祖数招之内打得溃败惊怖,狼狈如此?
  此时身已冲到三人之前,心中惧意一闪而过,豪气冲涌,纵声长啸,挥舞无锋断剑,如银河飞悬,闪电交迭。
  此时空中红日蓦地又跳出一线,七彩阳光缤纷耀射,天地陡亮。阳光照射在剑光上,眩目反射,恰巧将拓拔野等人的脸容照得一片明亮。
  那头戴黑笠之人扭头仰颈,朝他望来。面无血色,形如僵尸,一双空茫的眸子凶光逼现,蓦地闪过讶异之色,哑声道:“好小子,又是你……”
  拓拔野蓦地一阵迷惑——难道自己曾见过此人?念头未已,却见那人嘴唇翕动,似乎在念诵什么法诀,突然周身剧痛,仿佛有千万只虫子同时咬噬,大叫一声,险些从鸟背上摔下;心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九冥尸蛊!这恶人在施法御使自己体内的尸蛊!难道此人竟是放蛊的幕后元凶吗?
  但片刻间,体内剧痛突然减弱,念力所及,那些蛊虫竟似死了一般。原来这些尸蛊虽然恶毒,却敌不过拓拔野体内的万干剧毒,早已死绝。纵有孵化出的新虫,不消片刻也必定殒命。
  拓拔野又惊又喜,虽不明所以,但此时危急,不容多想,猛地奋起神力,大喝道:“是我又如何?”断剑如霹雳流星,倏然刺去。
  “噗嗤!”碧光如电,瞬间穿透那人胸膛,“当”地一声脆响,其腋下的三生石也被陡然震裂,铿然碎为几块。
  那人“咦”了一声,竟浑然无事,哑声奇道:“好小子,果然有些门道,不愧为我青木鬼王。”突然一掌拍来。
  气浪爆舞,仿佛一只巨大的龙头咆哮咬噬,拓拔野大惊之下,抽离断剑,蓦地转动定海神珠,奋力朝后飞逃。犹已迟矣,护体真气陡然破裂,宛如万千冰冷毒蛇倏然从自己万千毛孔钻入,撕裂般地剧痛,急速朝丹田与心脉窜去。周身刹时僵硬,阴森诡异。
  当是时,腰上突地一紧,被万千丝带牢牢缠缚,猛地朝后拖飞。一股清雅淡泊的真气如春风拂面,悠然吹过。竟是姑射仙子及时赶到。
  “嗤嗤”轻响,那邪异气浪被姑射仙子所震,陡然抽离而去,黑笠人嘿然怪笑,蓦地朝后飞退。
  拓拔野周身倏然轻松,想到自己适才一脚已踏入了鬼门关,忽地一阵惧怕。吐了口气微笑道:“多谢仙子姐姐。”姑射仙子淡淡一笑,丝带飞卷,缠住他的手腕,一齐骑鸟追去。
  那三人御风疾飞,万兽抛飞跌散,刹那间便已冲到方山悬崖。
  一道人影忽然从崖下冲起,哇哇大叫道:“臭小子,我来啦!”正是夸父。恰好与那三人迎面相撞,黑笠人二话不说,迎头便是一掌。夸父大怒,叫道:“烂木奶奶不开花!”也是一掌击出。
  碧光黑芒激撞一处,轰然四震,蓝紫色的冲击光波团团进舞。两人身形剧晃,各自朝后退去。
  拓拔野大喜,叫道:“疯猴子,来得正好。他正要和你比斗呢!说你差劲至极,是天下第一等的臭蘑菇,大草包……”见夸父已经气得哇哇乱叫,又加了一句道:“你若能将他胳肢窝下的石头抢了过来,那就赢啦!”
  夸父怒道:“他奶奶的木耳蘑菇,我连他的胳肢窝毛一齐揪下来!”他追日输给拓拔野,正自灰溜溜地愠恼,眼见此人竟敢在针尖芒头上挑衅比斗,那还不憋足了劲挣回面子?当下挥舞背上的怪兽,呼号怪叫,全力激斗。
  拓拔野见他挥舞的怪兽乃是一独角驼龙,根本不是科汗淮所化的窫窳,心下猛地一惊,叫道:“疯猴子,那只龙头怪兽呢?”夸父甚是尴尬,道:“烂木奶奶的,半路上让一个白衣服老头抢走啦!”话音未落,“哎哟”一声,已被黑笠人掌刀扫中,哇哇大叫,不顾拓拔野,全神拼斗。
  拓拔野心中惊怒,不知那白衣人是谁?竟能从夸父手中夺得窫窳去。那人抢了窫窳又意欲何为?
  夸父两人瞬息间便激斗了数十回合,气浪迸飞,山石碎裂,其势足可惊天动地。
  上空群兽肝胆尽寒,团团围舞,不敢上前。
  太阳徐徐跳脱,天地越来越亮,山顶上满是闪闪金光。
  拓拔野、姑射仙子并肩齐飞,与另外两个黑衣人交手激战,一时亦不能分出胜负。
  那一侧,北海真神与九龙飞车也急速追来。唯有蓐收身负重伤,昏迷在地,迄今未醒。
  夸父突然大叫道:“哈哈哈,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昆仑山下的狮子脑袋!”
  那黑笠人目中凶光大露,哑声笑道:“给你吧!”突然将腋下夹着的半块三生石摔给夸父,夸父一愣,大喜过望,丢了怪兽尸首,抄手将玉石接住,大笑道:“我赢啦!我赢啦!”
  话音未落,那黑笠人突然低吼一声,身形如黑烟扭曲,蓦地化为玄蛇黑龙似的怪物,笔直地怒射向夸父胸腹。真气狂猛,雷霆万钧,突然惊天动地迸爆开来。
  夸父心机单纯,见他已将玉石抛来,只道他已认输,正自得意,哪想他竟会突下毒手。惊骇之下,破口大骂,忙不迭地将三生石往空中一抛,飞也似的朝后奔退。
  他奔行疾快,竟后发先逃,有惊无险地避了开去。
  三生石原已被拓拔野断剑震裂,此时抛飞上空,登时化为四、五块离散开来,在阳光中闪耀着绚丽光泽。
  众人一凛,纷纷疾冲飞天,抢夺玉石。姑射仙子气带飞舞,倏然卷住一块;北海真神的骨鞭霹雳似的横扫而过,也卷住了一块。余下的三块却被那黑笠人探手一抓,倏然卷回。
  黑笠人哈哈怪笑,不知施了什么障眼法术,突然狂风大作,凭空消失。那两人也随之如轻烟消散,转瞬无形。只有那嘶哑的笑声依旧在山顶回荡。
  北海真神被黑笠人重挫之后,似已心智恍惚,斗志全无。此刻得了三生石,再不停留,怪啸声中,蓦地如电穿行,冲入战车。九龙怒吼,冲天而起,急速离去。
  拓拔野心下大急,失声叫道:“雨师姐姐!”驱鸟疾飞,却再也追之不上。天海一线,眼睁睁地望着那战车消失于遥远碧浪之中。
  阳光耀眼,大风呼号,碧空中黑云渐散,万千北海凶兽纷纷钻入海面,水花朵朵绽开绽灭,漫海碧波闪耀着亮白色的光芒。
  拓拔野在西海上空骑鸟盘旋,心中悲苦悔恨,如积石郁垒,几欲痛哭失声。适才相隔咫尺,此刻却已天涯。不知何时何地,才能与她重逢?
  第三章
惊闻巨变
  红日炎炎,碧海苍茫,方山顶上断崖残石,兽尸遍地,一片狼藉。
  日食既已,过不多时,气温陡高。水汽蒸腾,四周景物都扭曲起来,就连山顶狂风鼓舞吹来,也如团团烈火呼啸烧灼,众人都觉口干舌燥,热不可耐。唯有太阳乌重归故里,欢鸣不已,蓦地盘旋疾冲,钻入禺渊碧水中扑翅嬉戏。
  拓拔野三人将蓐收扶到柜格松下,荫盖极密,顿感清凉。见他虽然昏迷不醒,但奇经八脉未断,元神未散,三人心下稍安。当下合力为他疏导真气,护住心脉。
  夸父挠头道:“奇怪奇怪,守这松树的明明是个大鼻子老头,怎地变成了一个大胡子壮汉?”狐疑地瞪了拓拔野一眼,咕哝道:“一定是你小子耍诈……”突地伸手去揪蓐收的胡子,一时竟扯之不动,登时一愣,大乐道:“烂木奶奶的,这小子好厚的脸皮!难怪打不死哩!”
  拓拔野充耳不闻,怔然不语。脑海中始终缭绕着雨师妾的姿容身影,想到她为了自己,竟从千金之身、一国之主沦为双头老妖的女奴,尊严尽扫,备受折辱;心中撕痛欲裂,悲怒难当。
  姑射仙子凝视拓拔野,见他始终失魂落魄,郁郁不乐,与平素那开朗亲和之态迥然两异;心中隐隐酸疼,起身淡然道:“公子,再过数日,便是昆仑山蟠桃会。届时北海真神必定还会现身,毋需挂念。”翩翩朝外行去。
  拓拔野心中一动:“是了,蟠桃盛会,天下群英毕集,双头老祖必定前来,那时再全力救出眼泪袋子!”他适才低回悔责,竟没有想到这一点,闻言登时精神大振,突然又想:“这老妖今日打伤金光神,抢夺三生石,已经与金族结下大仇,又怎敢自投罗网?他若下来……他若不来呢?”心中大寒,倏然一沉。怒火上冲,蓦地一拍柜格松,心道:“他若不来,我便寻到北海!”
  被他掌刀劈震,柜格松针立时簌簌坠落,根根坚硬似钢,刺得夸父既痛且痒,哇哇大叫。拓拔野浑然不觉,咬牙忖道:“就算到天涯海角,粉身碎骨,我也要救出雨师姐姐!”心意已决,浑身登时如释重负,说不出的轻松。
  眼角瞥处,见姑射仙子翩然玉立数丈之外,垂眉凝视三生石,冰雪脸容被玉石碧光照耀,如梦似幻,清丽不可方物。心中一跳,意夺神摇,登时一阵迷乱,忽地又想道:“仙子姐姐与眼泪袋子,我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呢?”
  自钟山密室与姑射仙子重逢以来,这个疑问也不知在脑中盘旋了多少次。一个清凉似冰雪,皎皎如昆仑明月;一个热烈如炽火,绚绚若碧海红日。面对姑射仙子时,只觉得尘心尽涤,说不出的清明欢悦,仿佛化作春风,逍遥于万里长天;只要能闻着她的清香,听到她的心跳,便觉得快活难言。但今日突然邂逅雨师妾,那迸爆的狂喜,炽烈的情火,大悲大喜的跌宕波折,又让他瞬息之间将姑射仙子完全忘却……
  思绪紊乱,越想越是迷茫,一些原本清晰的念头反而变得模糊起来。强敛心神,心道:“罢了!仙子姐姐出世脱俗,浑无男女之念,不过把我视作弟弟罢了。我又何必一再庸人自扰?能与她姐弟相处,已是天大的福分。雨师姐姐对我如此情深意重,铭心刻骨,我又岂能辜负于她?”想到此处,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仿佛云开雪霁,舒畅之极。
  眼见姑射仙子正于三生石中追索前生来世,不便滋扰,当下转身他顾。却见夸父蹑手蹑脚地朝外走去,笑道:“咦?疯猴子,你输了比赛,想耍赖逃跑吗?”
  夸父争强好胜,顽心极重,追日输给这少年,大觉没脸,适才见拓拔野魂不守舍,只道他已经忘了追日之事,正暗自偷乐,准备趁他不备时溜之大吉,不想方欲抬腿便被逮个正着。大感尴尬,瞪眼道:“谁说我要耍赖逃跑了?这里日头太毒,我到水里泡泡去。”
  拓拔野笑道:“这么说来,你是认输喽?”夸父面红耳赤,含糊其辞。拓拔野大感有趣,哈哈而笑,烦闷稍解。
  夸父怒道:“烂木奶奶的,输便输了,有什么好笑的?你真气很强,跑得又快,我比不过你,想怎样随你便好啦!”气呼呼地坐在地上,掀着衣服扬风驱热。
  拓拔野莞尔,心想:“他虽然疯疯癫癫,却是天真烂漫,毫无机心,我们这般用计赚他,虽说是为了解开烛鼓之死因,却总有些卑劣下流。”心下歉疚,蓦地一阵冲动,便想将真相告之。
  转念又想:“这老小子最恼别人耍诈,一怒之下,大打出手倒也罢了,只怕不肯说出当日如何得到苗刀、那杀烛鼓之的凶手又是谁……如此一来,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
  思绪飞转,有了主意,微笑道:“疯猴子,你既不服,咱们再来比试好了。若这次你能赢了我,追日比赛便一笔勾销。若是输了,须得答应为我做三件事。”
  夸父精神大振,一骨碌跳了起来,喜道:“比什么?”
  拓拔野笑道:“咱们这次的比试最是奇特,比追日有趣得多了……”夸父听到“有趣”二字,更加喜色浮动,竖起耳朵聆听,却见拓拔野突然皱眉道:“罢了罢了!这比试太过困难,只怕你坚持不了……”
  夸父被他勾得心痒难搔,急忙道:“谁说我坚持不了?烂木奶奶的,谁坚持不了谁是臭蘑菇!”
  拓拔野摇头道:“你现在说得轻巧,到时又翻脸不认帐了。”见夸父急得吹胡子瞪眼,方才笑道:“既是如此,咱们便一言为定。谁若是反悔,谁就是天下第一号的烂木头臭蘑菇。”
  夸父急道:“快说快说!”
  拓拔野微笑道:“咱们这次比试真气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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