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记(精校)第1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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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五万善良勇敢的城民惨死在烈火与屠刀中!一股悲愤怒火猛地熊熊窜将上来,烧得他双目尽赤,双手微微颤抖。
  乐声清脆,使女翩翩而入。一行黑衣人随之穿入悬廊,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当先一人身材颀长,紫黑色的袍衫飘然卷舞,头戴黑木面罩,步伐雄健有力,音气风发,正是四年不见的水伯天吴。
  拓拔野强忍住拔身而起的冲动,冷冷地凝视着他,竭力调整浑身汹涌鼓舞的碧木真气。
  忽听纤纤怒哼一声,柳眉倒竖,双肩轻颤。四年来,父亲生死未卜,全拜此人所赐。仇人相见,焉能不分外眼红?拓拔野心下一沉,担心她冲动之下言行出格,令西王母难堪,所幸纤纤只是恨恨相望,并未多言。
  拓拔野心中稍宽:“经历了这许多事情,纤纤毕竟成熟了些,不再那般任性妄为了。”蓦地想到今后再不能像从前那般照顾她,与她朝夕相处,她即便再任性妄为,自己也是看不见听不着了。心中登时又是一阵黯然。
  天吴身后紧随着一个高瘦少年,斜眉细眼,满脸跋扈暴戾的神色,正是当年屡遭拓拔野戏弄的十四郎。相隔四年,他的身高长了不少,目中精光爆射,似乎真气也大有长进。
  第三人是个瘦如槁木的碧眼老儿,木无表情,乃是科汗淮的叔叔科沙度。其余十二人俱是黑衣劲装的卫士,抬着两个巨大的北海沉香木柜昂然而入。
  一行十五人走到朝露阁中站定,朝着群雄行礼问好。众人目光四扫,始终不见烛鼓之,心中大奇。目光齐齐凝集在那两个北海沉香木柜上,心想:“难道烛鼓之便藏在这柜子里吗?”大觉滑稽。
  西王母微笑道:“水伯一路辛苦了,不知烛公子……”目光探询地望向那两个木柜。
  十四郎突然朝前一步,高声道:“钟山烛鼓之,拜见白帝、王母。”
  此言一出,八合大殿一片轰然!拓拔野等人更是大吃一惊,迷惑不解,想不到所谓的烛鼓之竟是十四郎!
  众人心中均道:“烛鼓之死了多日,早已魂飞魄散,即便转寄十四郎躯体,也断断不可能复生。难道烛真神当真有通天彻地之能?”
  乌丝兰玛忍不住蹙眉道:“水伯神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吴躬身行礼道:“圣女平安。此事太过匆忙,来不及通禀圣女及各位长老,还请勿怪。天吴现在便为各位说明。”
  环视众人,朗声道:“烛真神得闻爱子惨死昆仑山下,悲痛欲绝。前几日与天吴携行到单狐山时,思念成疾,贵体微恙,唯有在山下驿站暂行调养休息……”
  拓拔野心底冷笑:“虎毒不食子。老妖既舍得杀亲生儿子嫁祸他人,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西王母叹息道:“难怪烛真神迟迟不曾到来。此事本族甚感愧责,还望烛真神节哀顺便,顾惜身体才是。”
  天吴朗声道:“烛真神并无怪责金族之意,只盼能早日抓获凶手,伸张正义。”顿了顿又道:“在驿站之中,烛真神见犬子十四郎悉心照料,彻夜不离其身,极是感动;又想起从前烛公子孝顺服侍的情形,更加触景伤怀!感慨之余,突然萌生一念,将十四郎认作其子,依旧赐名烛鼓之,封钟山侯……”
  众人哄然,水族群雄对此颇感突然,面面相觑,张口结舌。
  拓拔野恍然心道:“原来如此,十四郎被收认为烛老妖之子,朝阳谷水妖必定大大得势,难怪这老贼这般趾高气扬。”
  黑水大殿人声鼎沸,一个雄伟老者沉声道:“敢问水伯神上!烛真神现在何处?”
  天吴道:“玄长老毋须挂念,烛真神仍在单狐山驿站中修养,朝阳谷三十六名高手、十二名侍婢贴身照顾。大约明日此时,他将起驾赶来昆仑。”
  句芒微笑道:“恭喜烛真神重得龙子,恭喜烛公子得封钟山侯。”
  各殿贵侯如梦初醒,纷纷高声祝贺。反倒是黑水大殿中冷冷清清,众人或妒恨,或鄙夷,或木然,沉默不语。
  拓拔野微感奇怪,旋即了然,水族之中也是派系淋立,朝阳谷得势,其他阀别自然气恨难平。心中一动,倘若他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之身,利用水族中的内隙大作文章,或有奇效。
  正自思忖,却听十四郎大声道:“多谢众位前辈,十四……烛鼓之当竭心尽力,不负厚望。”
  他原本便是倨傲自大,现在成了烛公子,更加目空一切,浑身洋溢出轻浮骄横之态,众人心下大是不以为然。
  天吴朗声道:“天吴起行之前,烛真神特拟手谕一份,让我在蟠桃大会上代为传达。”探手入怀,展开一卷羊皮,气运丹田,缓缓读道:“昆仑仙山,蟠桃盛会,群英毕集,可喜可贺。烛某心甚向往,原当早早拜诣。奈何老朽体弱,偶感风寒,羁绊单狐山下,竟不得与天下豪杰把酒言欢,憾甚愧甚,万请见谅。”
  白帝微微一笑道:“烛真神客气了。”
  天吴续道:“天下皆知烛某新近丧子,悲沮欲死,所幸朝阳谷十四郎,不嫌老朽可憎,甘作螟蛉。昼夜服侍,眉睫不交,舐疮吸脓,殊无怨言。有子如此,夫复何求!老朽喜慰不自禁,特请朝阳水伯代我告之天下,自今日始,朝阳谷十四郎即为烛某之子,易名为烛鼓之,封钟山侯……”
  乌丝兰玛微笑道:“十四郎素来娇贵,肯为烛真神舐疮吸脓,果然孝顺得很。”
  她故意不将十四郎唤作烛鼓之,显是对天吴父子乘着烛龙丧子悲痛、众人不在身侧之际,大肆奉承取悦的行径颇为不屑;语中嘲讽之意更是昭然若揭。水族群雄脸上均显出鄙夷的神色。
  十四郎细眼轻佻,凶光毕现,蓦地循声怒视乌丝兰玛,见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反倒心里一阵发虚,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虽然地位大转尊荣,但对这水族圣女终究不敢太过放肆。
  天吴置若罔闻,朗声读道:“……当日鼓之遇难之后,多有小人挑唆。妄使金水生隙。本族之中,也多有不明真相者,私往昆仑,咄咄问罪,此诚非烛某所愿也。老朽衷心期望金水情谊不因此事受损,而能历久弥坚。”
  拓拔野越听越是恶心!这老妖惺惺作态,虚伪之至。西王母微笑道:“烛真神既然这么说,水香便放心多了。”
  天吴又读道:“只是罅隙已成,又恐奸邪挑拨不息,心甚忧之。今日听闻白帝册封西陵公主,欢悦不已。忽有一念:老朽今日得子,白帝亦今日得女,此岂非天意哉!倘若白帝不弃,愿将公主下嫁鼓之,促此‘佳偶天成’之美事,当为千古美谈。而金水两族情谊也自当合复如初矣……”
  白帝、西王母等人面色大变,一时僵住。奇变陡生,众人无不轰然,喧哗四起。黑水大殿中则发出一片欢腾附和之声。
  拓拔野又惊又怒,突然明白烛老妖将十四郎认作“烛鼓之”的真正意图。老妖竟是想藉着烛鼓之的阴魂,逼迫金族联姻,从而粉碎金族与土、火、龙族结盟的宏图烛鼓之在昆仑山下离奇暴毙,金族始终难咎其责。虽然白帝等人都己猜到凶手是烛龙自己,但无真凭实据,说出来必无人信。而烛龙故作姿态,主动联姻以释恩仇,更令白帝、西王母无推托之辞。这一招可谓阴险之极,厉害之至。
  眼看群仙宫一片喧嚣,白帝、西王母沉吟不决,拓拔野心中更是混乱急怒,难道自己竟要眼睁睁看着纤纤落入水妖魔掌,备受十四郎这小贼蹂躏么?
  却听“砰”地一声,纤纤蓦地娇喝道:“休想!”声音虽不嘹亮,却如春夜惊雷炸响,令众人心头齐齐一震,八殿登时一片死寂。群雄惊诧,万千目光齐齐集中在她身上。
  玉案倾倒,杯盘满地悠悠旋转。纤纤迎风俏立,白衣飞舞,裙摆上果汁淋漓,想是情急之下掀翻案桌所致。她浑然不顾,双颊嫣红,胸脯起伏,明眸怒视天吴,娇嗔之中更有一番曼妙韵态。五族少年贵侯无不瞧得怦然心动。
  天吴毫不着恼,微笑道:“原来这位便是西陵公主,果然如天仙下凡。不知公主何出此言?”
  纤纤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居高临下的鄙视之态却令天吴微感尴尬。
  十四郎恼怒,抢身而出,昂首傲然道:“公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觉得我烛鼓之配不上你吗?”他那傲慢而又咄咄逼人之态,引得八殿群雄大为反感。
  哥澜椎叫道:“龟他孙子,上好的珊瑚怎能长在乌龟屎上?你撒泡猴尿照照自己咧!”
  十四郎大怒,转身喝道:“你骂我是乌龟屎?”
  六侯爷笑道:“原来阁下也有自知之明,难得难得。”龙族群雄哈哈大笑。
  水族众人虽然瞧不惯十四郎,但他终究是烛龙义子,见他被这般戏弄,自己脸上也不太好看,当下也一齐喝骂起来。成猴子等赖皮人物,最是喜欢逞口舌之快,立时反唇相讥,带着龙族群雄尖声挖苦,大肆反击。八殿又是一阵混乱。
  天吴朗声道:“西陵公主此言究竟何意,还望白帝、王母明示。倘若当真是看不起烛公子,我这就返回单狐山转告烛真神,也好让真神断了高攀之念。”声如轰雷,将众人的声音霍然盖过,震得八殿嗡嗡回响。
  拓拔野听他言语中隐隐已有威胁之意,越发恚怒,心道:“老贼竟敢如此逼亲!倘若白帝、王母口风松动,我身为纤纤兄长,就挺身喝止。”
  乌丝兰玛微笑道:“烛公子少年俊彦,不至于辱没了西陵公主吧?难得烛真神亲自派遣水伯真神提亲,白帝连这点薄面也不给吗?”水族群雄轰然应和,气势汹汹压人。
  句芒、烈碧光晟等木、火群英坐山观虎斗,均感大快,微笑不语,只管喝酒吃肉。
  西王母淡淡道:“不是我们不愿意,只是……”一时之间竟也穷辞应变。
  天吴穷追不舍,问道:“只是什么?”
  突听姬远玄朗声插口道:“只是昨日我已经向白帝提亲,恳请将西陵公主下嫁于我!”
  第四章
乘龙快婿
  此言一出,又如巨石击湖,激起千层大浪。各族贵侯无不讶异变色,失声低呼。
  拓拔野大吃一惊,心道:“怎地从未听他提起此事?难道竟是昨日我走后之事?”刹那之间,眼见黄土大殿中群雄茫然相觑,武罗仙子等人蹙眉不语,即便白帝、西王母的眼神也有些迷惘疑惑,心中一动,登时恍然。姬远玄必是不满水妖咄咄相逼,情急之下,才想出这么一个不得已的法子。
  心道:“姬兄弟年少英雄,颇有王者之气,对纤纤似乎又颇有情意。倘若纤纤当真嫁给了他,也是一件美事。况且如此一来,四族联盟便更加巩固亲密了。”想到此处,忍不住微笑起来。
  白帝与西王母对望一眼,咳嗽一声,微笑道:“是了,姬公子昨日的确曾提及此事,只是当时寡人与王母都忙着准备蟠桃大会,一时无暇思忖。”
  纤纤低“咦”一声,身子微颤,飞快地瞥了姬远玄一眼,俏脸瞬间飞红。
  八合大殿一片嘈杂喧哗,均觉枝节横生,波澜将起,不少人笑嘻嘻地等着看热闹。水族众贵侯虽对十四郎无甚好感,但并非糊涂之辈,知道一旦王族与金族联姻,事态则大大不妙,当下议论纷纷,面露警戒之色。
  十四郎惊怒交集,正要说话,却被天吴传音制止。天吴嘿然道:“西陵公主美貌绝伦,兰心慧质,难怪姬公子对她如此倾心。只是金水相生,自然之道。烛公子与公主实乃天作之合,若能顺天应势,同结百年,必定天地欢悦,风调雨顺,一扫当下大荒颓乱之气。我们又何必逆天行事?”语中要挟之意了了分明,金族群英眉头大皱,极是不悦。
  姬远玄朗声道:“白帝陛下,王母娘娘,自然之道在于顺其自然。天下万物,五行相生,又岂只局限于金水?男女之礼,在乎心心相印。相知相喜,才能水乳交融、阴阳调和。这与天时何干?与运势何干?不顾男女之礼、自然之道,动辄以天时运势压人,才是逆天行事……”他侃侃而谈,悦耳动听,众人都如清泉漱耳,心旷神怡。
  姬远玄又道:“姬远玄虽无德无能,不知什么天地运势,却对公主情真意切,知道如何竭心尽力地让公主太平幸福……”
  成猴子拍掌喝彩道:“说得好,说得妙,说得泥水里癞蛤蟆蹦蹦跳!”
  众人知他挖苦十四郎,均觉莞尔,心道:“比起姬公子这人中龙凤,十四郎当真便如同一只癞蛤蟆,恶俗不堪。若换了是我,自然选姬远玄,不会选这跋扈轻狂的小子。”
  姬远玄踱步而出,朝着白金大殿弯腰行一大礼,恭声说道:“姬远玄再次拜请白帝、王母,望将西陵公主下嫁远玄。姬远玄此生此世当视她如珍宝,呵护宠爱,不离不弃。”声音洪亮,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纤纤听得娇羞益甚,脸颊更红,但嘴角却忍不住泛起得意而欢喜的笑容,笑吟吟地朝拓拔野瞟去。毕竟当着天下英雄面前,得到当今大荒声名昭著的黄帝少子的青睐、示爱,总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何况这几日的相处,使得她对这俊朗少年也增生了一份由衷的好感。
  八殿哄然,许多贵侯少女闻言又是感动,又是妒羡。姬远玄温儒俊雅,谈笑间寥寥数语,便暗暗扭转局势,抢尽风头,令天下英雄无不刮目。
  六侯爷拍腿叹道:“这小子的舌锋比你还要毒辣,绵里藏针。最要命的是温柔多情、皮厚嘴薄,果然是天生的女人猎手,拓拔磁石,你我都被比下去啦!”
  拓拔野微笑不语,心道:“姬兄弟这一战嬴得轻松漂亮,天下人心都站到他这边来了!妙极妙极。”心下大感轻松。
  水族群英面色古怪,一面对天吴父子碰得灰头土脸颇感幸灾乐祸,一面又对姬远玄大放异彩颇感恼恨。乌丝兰玛碧眼微眯,紫唇勾翘,笑吟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天吴双眸在黑木面具之后闪动精光,微笑道:“姬公子能言善辩,果然是虎父无犬子,佩服佩服。可惜黄帝英年早逝,不能亲自为姬公子提亲!真真令人扼腕。”姬远玄面色陡变,周身僵直,满脸悲怒愤郁。
  拓拔野大怒,心道:“这老贼忒也可恨!故意点破姬兄弟丧父,没有强大靠山,想要藉此增加十四郎的胜算。身为一代宗师,行事却如此狭隘卑劣,实在令人不齿。”
  天吴惺惺作态地叹息几声,转身道:“白帝、王母,烛真神特令天吴带来两箱薄礼,聊作聘金。”
  十二名黑衣大汉弯腰将沉香木柜打开,万千绚光冲天破舞,缭绕如虹,殿内寒气大作。众人失声惊呼道:“落虹玄冰铁!”
  两个巨大的沉香木柜中,一个装满了各种极至珍稀的宝石贵玉,绚光耀射,另一个则装了一整块巨大的青黑色铁石,彩芒隐隐流动,寒气袭人,正是北海玄冰铁中最为上等的落虹玄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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