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六册)(精注全译)第10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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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九
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卷一百十
匈奴列传第五十
卷一百一十一
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卷一百一十二
平津侯主父列传第五十二
卷一百一十三
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卷一百一十四
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卷一百一十五
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卷一百一十六
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卷一百一十七
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卷一百一十八
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卷一百一十九
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卷一百二十
汲郑列传第六十
卷一百二十一
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卷一百二十二
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卷一百二十三
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卷一百二十四
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卷一百二十五
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卷一百二十六
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卷一百二十七
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卷一百二十八
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卷一百二十九
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卷一百三十
太史公自序第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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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百五 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扁鹊者,勃海郡郑人也,姓秦氏,名越人。少时为人舍长【舍长:招待宾客之所的管理人。】。舍客长桑君过,扁鹊独奇之,常谨遇之。长桑君亦知扁鹊非常人也。出入十余年,乃呼扁鹊私坐,间与语曰:“我有禁方,年老,欲传与公,公毋泄。”扁鹊曰:“敬诺。”乃出其怀中药予扁鹊:“饮是以上池之水,三十日当知物矣。”乃悉取其禁方书尽与扁鹊。忽然不见,殆非人也。扁鹊以其言饮药三十日,视见垣一方人。以此视病,尽见五藏【藏:通“脏”。】症结,特【特:只,只不过。】以诊脉为名耳。为医或在齐,或在赵。在赵者名扁鹊。
扁鹊,是勃海郡郑地人,姓秦,名越人。他年轻时担任人家客馆的主管。一次,有个叫长桑君的客人从此地经过,住在客馆,只有扁鹊觉得他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人,所以总是恭恭敬敬地对待他。长桑君也知道扁鹊不是一般人。他在这家客馆来来去去长达十多年,后来终于把扁鹊叫进来单独和他坐在一起,悄悄地对他说:“我身上有秘藏的药方,我现在老了,想把它传给您,您千万不要泄露出去。”扁鹊说道:“遵命。”于是长桑君拿出怀中的药交给扁鹊,说:“用没有落地的露水送服此药,三十天以后,就可以洞彻万物了。”于是把他的秘方拿出来全部交给扁鹊。转瞬之间,长桑君就不见了踪影,他大概不是凡人吧。扁鹊按照他的吩咐服药三十天以后,果然能够隔着墙看见另一边的人。他凭借这种本领看病,完全能够看清人体五脏的疾病所在,只不过以诊脉为名而已。他有时候在齐国行医,有时候又在赵国。在赵国时候人们称他为扁鹊。
当晋昭公时,诸大夫强而公族弱,赵简子为大夫,专国事。简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惧,于是召扁鹊。扁鹊入视病,出,董安于问扁鹊,扁鹊曰:“血脉治【治:正常。】也,而何怪!昔秦穆公尝如此,七日而寤。寤之日,告公孙支与子舆曰:‘我之帝所甚乐。吾所以久者,适有所学也。帝告我:“晋国且大乱,五世不安。其后将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而国男女无别。”’公孙支书而藏之,秦策于是出。夫献公之乱,文公之霸,而襄公败秦师于殽而归纵淫,此子之所闻。今主君之病与之同,不出三日必间,间必有言也。”
晋昭公在位时,各大夫势力强盛而国君的力量却很薄弱,赵简子是晋国的大夫,独揽大权。有一次赵简子生病,一连昏迷五天不省人事,大夫们都非常害怕,于是把扁鹊召来治疗。扁鹊进来察看赵简子的病情,然后就走了出去,大夫董安于向扁鹊询问病情,扁鹊答道:“他的血脉十分正常,你们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过去秦穆公也曾出现过这种情况,昏迷了整整七天,然后才苏醒过来。等到苏醒的那天,他对公孙支和子舆说:‘我到了天帝那里非常快乐。我之所以在那儿呆了这么久,是因为恰好碰到天帝指教我。天帝告诉我说:“晋国即将大乱,延续五代都不会安宁。此后将有人成为霸主,他称霸不久就会死去。这位霸主的儿子将会使国家男女淫乱。”’公孙支将秦穆公的话记录下来收藏好,秦国的史书便据此记载了这件事。晋献公晚年国内大乱,晋文公称霸,晋襄公在殽山打败秦军以后放纵淫乱,这些您都是听说过的。现在主君的病情与秦穆公相同,不出三天就会痊愈,痊愈之后一定有话要讲。”
居二日半,简子寤,语诸大夫曰:“我之帝所甚乐,与百神游于钧天【钧天:天的中央。】,广乐九奏万舞,不类三代之乐,其声动心。有一熊欲援我,帝命我射之,中熊,熊死。有罴来,我又射之,中罴,罴死。帝甚喜,赐我二笥【笥:盛物的方形竹器。】,皆有副【副:装饰,首饰。】。吾见儿在帝侧,帝属我一翟犬,曰:‘及而子之壮也以赐之。’帝告我:‘晋国且世衰,七世而亡。嬴姓将大败周人于范魁之西,而亦不能有也。’”董安于受言,书而藏之。以扁鹊言告简子,简子赐扁鹊田四万亩。
只过了两天半,赵简子就苏醒了,他对众大夫说:“我到天帝那里非常快乐,与百神在天的中央游玩,那里有各种乐器,演奏出许多乐曲,还有各种各样的舞蹈,与上古三代时期的乐舞不同,那里的乐声动人心弦。有一只熊想要抓住我,天帝命我用弓箭射杀它,结果我射中了熊,熊就死了。又有一只罴向我走来,我又射它,射中了,结果罴也死了。天帝很高兴,就赐给我两只竹笥,里面都装着首饰。我看到我的儿子在天帝身旁,天帝交给我一只翟犬,说道:‘等你儿子长大以后,就把这个赐给他。’天帝还告诉我:‘晋国即将一代代地衰败下去,再过七代就会灭亡。嬴姓的秦国将在范魁的西边打败周朝人,然而他们也不能拥有周朝的政权。’”董安于听了赵简子的话以后,记录并收藏起来。有人将扁鹊所说的话告诉了赵简子,赵简子于是赏赐给扁鹊田地四万亩。
其后扁鹊过虢。虢太子死,扁鹊至虢宫门下,问中庶子喜方者曰:“太子何病,国中治穰【穰:通“禳”。】过于众事?”中庶子曰:“太子病血气不时,交错而不得泄,暴发于外,则为中害。精神不能止邪气,邪气畜积而不得泄,是以阳缓而阴急,故暴蹶而死。”扁鹊曰:“其死何如时?”曰:“鸡鸣至今。”曰:“收乎?”曰:“未也,其死未能半日也。”“言臣齐勃海秦越人也,家在于郑,未尝得望精光侍谒于前也。闻太子不幸而死,臣能生之。”中庶子曰:“先生得无诞之乎?何以言太子可生也!臣闻上古之时,医有俞跗,治病不以汤液醴洒,镵石【石:石针。】挢引【挢引:导引。】,案【案:通“按”。】扤【扤:摇动。】毒熨,一拨见病之应,因五藏之输【输:通“腧”,人身上的穴位。】,乃割皮解肌,诀脉结筋,搦nuò髓脑,揲【揲:持。】荒【荒:通“肓”,心脏与横膜之间。】爪【爪:梳理。】幕【幕:通“膜”,指横膈膜。】,湔【湔:浣洗。】浣肠胃,漱涤五藏,练精易形。先生之方能若是,则太子可生也;不能若是而欲生之,曾不可以告咳婴之儿。”终日,扁鹊仰天叹曰:“夫子之为方也,若以管窥天,以郄【郄:同“隙”。】视文。越人之为方也,不待切脉望色听声写形,言病之所在。闻病之阳,论得其阴;闻病之阴,论得其阳。病应见于大表,不出千里,决者至众,不可曲止也。子以吾言为不诚,试入诊太子,当闻其耳鸣而鼻张,循其两股以至于阴,当尚温也。”
后来扁鹊外出行医路过虢国。正赶上虢国太子病死,扁鹊就来到虢国宫门外,向喜好方术的中庶子询问道:“太子得了什么病,为什么全国都在举行祝祷活动而很多事都停止了呢?”中庶子回答说:“太子患有气血失调的病,运行交错而无法宣泄,因此突然发作于外部,这就使内脏受到伤害。身体内部的正气无法抑制邪气,而邪气聚集起来而不能发散出来,因此太子的阳脉松弛而阴脉急迫,所以突然间昏倒而死。”扁鹊问:“太子死了多长时间?”中庶子答道:“从鸡鸣时一直到现在。”扁鹊又问:“他的尸体收殓了吗?”中庶子答道:“还没有收殓,太子死去还不到半天。”扁鹊说:“请您转告国君,就说我是齐国渤海郡的秦越人,家住郑地,没有得到机会仰望国君的神采而拜见并侍奉在他身边。听说太子不幸亡故,我可以让他活过来。”中庶子说:“先生不会是在胡言乱语吧?您凭什么说太子能够活过来呢!我听说上古时代,有位著名的医生叫俞跗,他治病不用汤剂、药酒、石针、导引、按摩、药熨,只要解开衣服看一下就知道疾病所在,然后沿着五脏的腧穴,剖开皮肉,疏通经脉,结扎筋腱,按动髓脑,触动膏肓,疏理隔膜,清理肠胃,洗涤五脏,修炼精气,变换形体。先生的医术如果能够达到这种程度,那么太子就能死而复生了;如果先生达不到这种程度却想让太子复活,这简直连刚刚会笑的婴儿都骗不了。”许久,扁鹊仰天长叹道:“先生所说的那些治疗方法,就好比从竹管里窥视天空,从缝隙中观看花纹。我的治疗方法,不需要切脉、看气色、听声音、观察病人的身体形态,就能够说出病症所在。知道疾病的外在表现就可以推知内在的病因;知道疾病的内因就可以推知其外在表现。人体的疾病会通过外表反映出来,根据这一点,就可以为千里之外的病人诊断,诊病的方法很多,决不能只停留在单一的角度看问题。您觉得我的话不真实,可以试试进去诊察太子,您会听到他耳中有鸣响,看到他鼻翼微微张合,沿着他的双腿一直摸到阴部,您会觉得那里还有些温热。”
中庶子闻扁鹊言,目眩然而不瞚【瞚:通“瞬”,眨眼。】,舌挢然【挢然:翘起的样子。】而不下,乃以扁鹊言入报虢君。虢君闻之大惊,出见扁鹊于中阙,曰:“窃闻高义之日久矣,然未尝得拜谒于前也。先生过小国,幸而举之,偏国寡臣幸甚。有先生则活,无先生则弃捐填沟壑,长终而不得反。”言未卒,因嘘唏服臆【服臆:同“愊臆”,因悲伤而气满郁塞。】,魂精泄横,流涕长潸,忽忽承,悲不能自止,容貌变更。扁鹊曰:“若太子病,所谓‘尸蹶’者也。夫以阳入阴中,动胃繵缘,中经维【维:阻塞,壅塞。】络,别下于三焦、膀胱,是以阳脉下遂,阴脉上争,会气闭而不通,阴上而阳内行,下内鼓而不起,上外绝而不为使,上有绝阳之络,下有破阴之纽,破阴绝阳,色废脉乱,故形静如死状。太子未死也。夫以阳入阴支兰藏者生,以阴入阳支兰藏者死。凡此数事,皆五藏蹙中之时暴作也。良工取之,拙者疑殆。”
扁鹊乃使弟子子阳厉针砥石,以取外三阳五会。有间,太子苏。乃使子豹为五分之熨,以八减之齐和煮之,以更熨两胁下。太子起坐。更适阴阳,但服汤二旬而复故。故天下尽以扁鹊为能生死人。扁鹊曰:“越人非能生死人也,此自当生者,越人能使之起耳。”
中庶子听了扁鹊的话之后,目光呆滞,瞪大了眼睛眨也不眨,舌头翘着放不下来,于是他进去把扁鹊的话告诉了虢国国君。虢君听后十分惊讶,连忙出来在宫廷的中门召见扁鹊,对他说:“我久闻您崇高的品德,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拜见您。先生路过我们这个小国,希望您能帮助我们,作为这个偏僻小国的国君,我实在太荣幸了。有先生在,太子就能活过来;如果没有先生,太子就只能抛尸荒野而填塞沟壑,永远也回不来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悲伤抽泣,气郁胸中,精神恍惚,涕泪长流,闪闪的泪珠沾在睫毛上,悲痛得不能自已,就连容貌、神情都变了样子。扁鹊说:“像太子现在得的这种病,就是所谓的‘尸蹶’。这种病是由于阳气进入阴脉之中,脉气缠绕对胃造成冲击,经脉受到损伤,脉络受到阻塞,分别下注入三焦、膀胱,所以阳脉下坠,阴脉上升,阴阳二气相互争扰,使得气闭不通,阴气逆而上行,阳气在内运行,下气在内鼓动而不能上升,上气在外被阻绝而不能被役使,在上有隔绝阳气的脉络,下有破坏阴气的筋纽,阴气被破坏、阳气被阻隔,就使人面色衰败、血脉混乱,所以会使身体安静得如同死去一样。其实太子并没有真的死去。阳气入袭阴气而阻绝脏气的疾病可以治愈,如果是阴气入袭阳气而阻绝脏气,那就必死无疑。这些情况,都是在五脏气机逆乱的时候突然发作的。良医能够把握变化的病理,而庸医却会因为困惑而使病人更加危险。”
扁鹊于是吩咐他的弟子子阳打磨针石,然后用石针来刺三阳、五会等经络腧穴。过了不大一会儿,太子就苏醒过来了。扁鹊就让弟子子豹准备能够入体五分的药熨,与八减方的药剂一起煎煮之后交替在太子的两胁下熨治。这样一来太子就能坐起来了。此后扁鹊又进一步调和太子体内的阴阳二气,只服用了二十天汤药身体就复原了。所以天下人都以为扁鹊能够令死人复活。扁鹊说:“其实我并不能让死人复活,因为病人本来就是活的,我只不过是让他恢复健康罢了。”
扁鹊过齐,齐桓侯客之。入朝见,曰:“君有疾在腠理【腠理:皮肤与肌肉之间。】,不治将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谓左右曰:“医之好利也,欲以不疾者为功。”后五日,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血脉,不治恐深。”桓侯曰:“寡人无疾。”扁鹊出,桓侯不悦。后五日,扁鹊复见,曰:“君有疾在肠胃间,不治将深。”桓侯不应。扁鹊出,桓侯不悦。后五日,扁鹊复见,望见桓侯而退走。桓侯使人问其故。扁鹊曰:“疾之居腠理也,汤熨之所及也;在血脉,针石之所及也;其在肠胃,酒醪之所及也;其在骨髓,虽司命无奈之何。今在骨髓,臣是以无请也。”后五日,桓侯体病,使人召扁鹊,扁鹊已逃去。桓侯遂死。
扁鹊来到齐国,齐桓侯把他当成贵客接待。他入宫拜谒齐桓侯,说:“国君有小病在皮肤与肌肉之间,如果不及时治疗,病情将会加重。”齐桓侯说道:“我没有病。”扁鹊出去以后,桓侯对身边的人说:“医生总是喜好功利,想通过治疗没病的人来显示自己的业绩。”五天以后,扁鹊又进宫拜见,说:“您的病已经到了血脉之中,如果不医治的话就会加重了。”桓侯又说:“我没病。”扁鹊出去以后,桓侯很不高兴。又过了五天,扁鹊再次进宫拜见,说:“您的病已到了肠胃之间,再不治疗就会加重了。”这一次桓侯没有回答他。扁鹊出去以后,桓侯很不高兴。又过了五天,扁鹊再次进宫拜见,可是他看见桓侯以后就退出去跑掉了。桓侯派人前去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扁鹊回答说:“疾病在皮肉之间,凭借汤剂、药熨的效力就可以达到治疗效果;病在血脉之中,依靠针刺和砭石的效力就可以达到治疗效果;病在肠胃之中,需要利用药酒达到治病的目的;如果病在骨髓,即便是掌管生命的神也没有什么办法了。如今国君的病已经到了骨髓,我因此不敢请求为他治疗了。”五天以后,桓侯果然患了重病,于是派人去召扁鹊,可是扁鹊早就逃走了。桓侯就这样病死了。
使圣人预知微,能使良医得蚤从事【从事:治疗。】,则疾可已,身可活也。人之所病,病疾多;而医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骄恣不论于理,一不治也;轻身重财,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适,三不治也;阴阳并,藏气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药,五不治也;信巫不信医,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则重难治也。
扁鹊名闻天下。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来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为变。秦太医令李酰自知伎不如扁鹊也,使人刺杀之。至今天下言脉者,由扁鹊也。
如果圣明之人能够预先知道没有显露出来的疾病征兆,能够让良医对自己及时进行治疗,那么疾病就可以被治好,病人也能够存活。人们所忧虑的,是疾病太多;而医生所忧虑的,是治疗的方法太少。因此,有六种患病的情形不能医治:骄纵而不讲道理,是第一种不能医治的情形;轻视自己的身体而重视钱财,是第二种;衣着饮食调节不当,是第三种;阴阳错乱,脏腑精气失调,是第四种;身体过于羸弱,不能服药,是第五种;相信巫术而不相信医术,是第六种。如果有上述六种情形中的一种,疾病就很难治疗了。
扁鹊名声传遍天下。他经过赵国都城邯郸时,听说当地有尊重妇女的习俗,就做了妇科医生;经过雒阳,听说当地人敬重老人,他就做了专门治疗耳聋、眼花以及四肢痹痛等疾病的医生;到了咸阳,他听说秦国人爱护小孩,于是就做了儿科医生:总之,他随着各地的风俗习惯来改变自己的主治方向。秦国的太医令名叫李酰,他知道自己的医术比不上扁鹊,就派人刺杀了他。直到今天,天下谈论诊脉的人,都遵循扁鹊的理论。
太仓公者,齐太仓长,临菑人也,姓淳于氏,名意。少而喜医方术。高后八年,更受师同郡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余,无子,使意尽去其故方,更悉以禁方予之,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死生,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甚精。受之三年,为人治病,决死生多验。然左右行游诸侯,不以家为家,或不为人治病,病家多怨之者。
文帝四年中,人上书言【言:控告,议论。】意,以刑罪当传【传:驿车。】西之长安。意有五女,随而泣。意怒,骂曰:“生子不生男,缓急无可使者!”于是少女缇萦伤父之言,乃随父西。上书曰:“妾父为吏,齐中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切痛死者不可复生而刑者不可复续,虽欲改过自新,其道莫由【其道莫由:无路可走。】,终不可得。妾愿入身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也。”书闻,上悲其意,此岁中亦除肉刑法。
太仓公,是齐国负责管理都城粮仓的长官,临菑人,复姓淳于,名意。他年轻的时候非常喜欢研究医术。汉高后八年(前180年),他再次拜同郡元里的公乘阳庆为师学习医术。当时,阳庆已经七十多岁了,没有子嗣,他让淳于意把过去学到的医方全部抛弃掉,然后把自己的秘方全部给了他,还向他传授黄帝、扁鹊的《脉书》,以及通过观察面部不同颜色进行诊断的方法,以此来预知病人的生死,决断疑难疾病,决定是否可以医治,还传授给他有关药物的理论,非常精辟。淳于意学习三年之后,给人治病,判断生死,多能应验。然而,他在各诸侯国之间行医,不把自己的家当作家,有时候不愿给人治病,所以很多病人都对他心怀怨恨。
文帝四年(前176年),有人上书朝廷状告淳于意,根据其罪行,应当用驿车将他向西押解到京城长安。淳于意有五个女儿,她们都跟在父亲身后哭泣。淳于意十分恼怒,骂道:“生孩子不生男孩,在危急时刻就没有能派上用场的!”最小的女儿缇萦听了父亲的话很是伤感,于是跟随父亲西行。到了长安以后,缇萦上书朝廷说:“我的父亲是朝廷任命的官吏,齐国人都称赞他廉洁、公正,如今他因为犯法而被判刑。我很痛心死者不能复生而受刑致残者也不能康复,他们就算是想改过自新,也无路可走,终究实现不了愿望。我愿意进入官府做奴婢,以此来为父亲赎罪,使他能够获得改过自新的机会。”皇帝看过奏书以后,十分怜悯她的心意,于是将淳于意赦免,并在这一年废除了肉刑。
意家居,诏召问所为治病死生验者几何人也,主名为谁。
诏问故太仓长臣意:“方伎【方伎:即“方技”,泛指医术、医药等相关知识。】所长,及所能治病者?有其书无有?皆安受学?受学几何岁?尝有所验,何县里人也?何病?医药已,其病之状皆何如?具悉而对。”臣意对曰:
自意少时,喜医药,医药方试之多不验者。至高后八年,得见师临菑元里公乘阳庆。庆年七十余,意得见事之。谓意曰:“尽去而方书,非是也。庆有古先道遗传黄帝、扁鹊之《脉书》,五色诊病,知人生死,决嫌疑,定可治,及药论书,甚精。我家给富,心爱公,欲尽以我禁方书悉教公。”臣意即曰:“幸甚,非意之所敢望也。”臣意即避席再拜谒,受其《脉书上下经》《五色诊》《奇咳术》《揆度》《阴阳外变》《药论》《石神》《接阴阳》禁书,受读解验之,可一年所。明岁即验之,有验,然尚未精也。要事之三年所,即尝已为人治,诊病决死生,有验,精良。今庆已死十年所,臣意年尽三年,年三十九岁也。
淳于意住在家里,皇上下诏书问他为人治病诊断生死应验的有多少人,这些病人都叫什么名字。
诏书问前任太仓长淳于意:“你的医术有什么专长,能治疗哪些疾病?有没有医书?在哪里学的医术?学了多少年?曾经治好的病人,都是什么地方的人?他们得了什么病?用药治疗以后,他们的病情都怎样?请全部详细地回答这些问题。”淳于意回答说:
我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非常喜欢医术,曾经试着用医术方剂给人治病,可是很多时候都没有效验。到了高后八年,我得以向临菑元里的公乘阳庆学习医术。那时候阳庆已经七十多岁了,我得以拜谒并侍奉他。他对我说:“把你过去所学的医书全部抛弃掉,这些都是不对的。我有古代前辈医家传下来的黄帝、扁鹊的《脉书》,以及通过观察面部不同颜色进行诊断的方法,以此来预知病人的生死,决断疑难疾病,决定是否可以医治,以及有关药物的理论,非常精辟。我家里比较富裕,心里很喜欢您,所以打算把我珍藏的秘方全部传授给您。”我当即说道:“真是荣幸,这简直不是我敢奢望的。”我马上离开座席对他拜了两次,接受了他传给我的《脉书上下经》《五色诊》《奇咳术》《揆度》《阴阳外变》《药论》《石神》《接阴阳》等医学秘书,加以学习、理解和体验,大约用了一年的时间。到了第二年,我就开始对这些医术加以应用,虽然颇有成效,但还不是十分精湛。我大约向阳庆学习了三年,曾经为病人医治,诊治病情决断生死,颇有效验,医术十分精湛。如今,阳庆已死了大约十年,我曾经向他学习过三年,现在我已经三十九岁了。
齐侍御史成自言病头痛,臣意诊其脉,告曰:“君之病恶,不可言也。”即出,独告成弟昌曰:“此病疽【疽:毒疮。】也,内发于肠胃之间,后五日当臃肿,后八日呕脓死。”成之病得之饮酒且内。成即如期死。所以知成之病者,臣意切其脉,得肝气。肝气浊而静,此内关之病也。脉法曰“脉长而弦,不得代四时者,其病主在于肝。和即经主病也,代则络脉有过”。经主病和者,其病得之筋髓里。其代绝而脉贲者,病得之酒且内。所以知其后五日而臃肿,八日呕脓死者,切其脉时,少阳初代。代者经病,病去过人,人则去。络脉主病,当其时,少阳初关一分,故中热而脓未发也,及五分,则至少阳之界,及八日,则呕脓死,故上二分而脓发,至界而臃肿,尽泄而死。热上则熏阳明,烂流络,流络动则脉结发,脉结发则烂解,故络交。热气已上行,至头而动,故头痛。
齐国有一位侍御史名叫成,他说自己有头疼病,我为他诊脉之后,告诉他说:“你的病非常严重,不能一下子说清楚。”然后我便出来,单独告诉成的弟弟昌说:“他得的是疽病,这种病在肠胃之间发生,五天以后就会发肿,再过八天就会吐脓血而死。”成的病是由于酗酒之后行房事而引起的。后来,成果然如期而死。我之所以知道成的病因,是因为我在为他切脉时,感觉到了他肝脏有病的脉气。他的肝气重浊而平静,这是内部严重而外表不太明显的疾病。脉象理论里讲“脉长而如同弓弦一般挺直,不能随着四季变化而更替,这种情况表明病在肝脏。脉虽然长而直硬却很均匀,就表示肝的经脉有病,如果出现时快时慢的代脉,就说明肝的络脉有病”。肝的经脉有病,而脉象均匀的,他的疾病来源于筋髓。脉象时快时慢,忽而停止忽而有力的,其病因是酒色过度。我之所以知道他五天以后会有毒疮肿起,再过八天会吐脓血而死,是因为在给他切脉时,少阳经络出现了代脉的脉象。代脉说明经脉生病,病情遍布全身,患者就会死去。络脉出现病症,此时,左手关部一分处就出现代脉的脉象,这是由于热气积郁体内而脓血没有排出,到了关上五分处,就是少阳经脉的边界,到了八天以后,就会吐脓血而死,这是因为到了关上二分处就会产生脓血,到了少阳经脉边界处就会肿胀,最后疮破脓泄而死。内热就会熏灼阳明经脉,同时灼伤络脉的分支,如果络脉出现病变,经脉就会郁结发肿,之后就会糜烂离解,因此络脉之间交互阻塞。热气上侵到达头部,头部被侵扰,所以常常头痛。
齐王中子诸婴儿小子病,召臣意诊切其脉,告曰:“气鬲【鬲:同“膈”。】病。病使人烦懑,食不下,时呕沫。病得之心忧,数忔食饮。”臣意即为之作下气汤以饮之,一日气下,二日能食,三日即病愈。所以知小子之病者,诊其脉,心气也,浊躁而经也,此络阳病也。脉法曰“脉来数疾去难而不一者,病主在心”。周身热,脉盛者,为重阳。重阳者,逿【逿:通“荡”,侵犯。】心主。故烦懑食不下则络脉有过,络脉有过则血上出,血上出者死。此悲心所生也,病得之忧也。
齐郎中令循病,众医皆以为蹙【蹙:气逆。】入中,而刺之。臣意诊之,曰:“涌疝【涌疝:腹痛胀满,气逆冲上。】也,令人不得前后溲【前后溲:小便,大便。】。”循曰:“不得前后溲三日矣。”臣意饮以火齐汤,一饮得前后溲,再饮大溲,三饮而疾愈。病得之内。所以知循病者,切其脉时,右口气急,脉无五藏气,右口脉大而数。数者中下热而涌,左为下,右为上,皆无五藏应,故曰涌疝。中热,故溺赤也。
齐王二儿子所生的最小的男孩得了病,召我前去切脉诊治,我诊完之后告诉他说:“孩子得的是气膈病。这种病会令人烦闷,吃不下东西,还经常呕出胃液。其病因是心情抑郁,经常厌食。”我当即开了下气汤让孩子服用,服药一天之后,膈气下消,两天后就可以吃东西,三天以后就痊愈了。我之所以知道这孩子的病情,是因为我在为他诊脉时,感觉到了心脏有病的脉气,他的脉象浊重而急躁,这是阳络有病。脉象理论说“脉来时壮盛迅速,去时艰涩,来去前后不一,其病根在于心脏”。浑身发热,脉象壮盛,这叫作重阳,也就是阳热过重。阳热一旦过重,就会扰乱心神。故而心中烦闷,吃不下饭食,这样一来络脉就会有病,络脉一旦有病,就会有血液向上冲出的危险,这样的话人就会死亡。这都是内心悲伤引起的,病因源于忧郁。
齐国有位名叫循的郎中令得了病,很多医生都认为他的病是由于逆气进入胸腹而引起的,于是用针刺法治疗。我诊断之后说:“他患的是涌疝,这种病会让人无法排泄大小便。”循说:“我不能大小便已经整整三天了。”我让他服用火剂汤,只喝下一剂就能够大小便了,喝了两剂大小便就十分畅通,喝下第三剂病就全好了。这种病是由于房事引起的。我之所以知道循所患的疾病,是因为我在为他诊脉时,他右手寸口的脉象十分急迫,脉象根本反映不出五脏所患的疾病,右手寸口脉象壮盛而频繁。脉象又快又频是中焦、下焦积存的热邪在涌动,他的左手脉象急迫是热邪向下流,右手脉象急迫是热邪向上涌,都反映不出五脏的脉气,所以称这种病为“涌疝”。体内积热,所以尿液呈现赤红色。
齐中御府长信病,臣意入诊其脉,告曰:“热病气也。然暑汗,脉少衰,不死。”曰:“此病得之当浴流水而寒甚,已则热。”信曰:“唯,然!往冬时,为王使于楚,至莒县阳周水,而莒桥梁颇坏,信则擥车辕未欲渡也,马惊,即堕,信身入水中,几死,吏即来救信,出之水中,衣尽濡【濡:湿。】,有间而身寒,已热如火,至今不可以见寒。”臣意即为之液汤火齐逐热,一饮汗尽,再饮热去,三饮病已。即使服药,出入二十日,身无病者。所以知信之病者,切其脉时,并阴。脉法曰“热病阴阳交者死”。切之不交,并阴。并阴者,脉顺清而愈,其热虽未尽,犹活也。肾气有时间浊,在太阴脉口而希,是水汽也。肾固主水,故以此知之。失治一时,即转为寒热。
齐国有一位名为信的中御府长患病,我进入他的房间为他诊脉,告诉他说:“你这是热病的脉气。然而由于天气炎热出汗较多,脉象略显微弱,但不会因此而死亡。”我接着说道:“患这种病是由于在流水中洗浴时,感到十分寒冷,寒冷过后便浑身发热。”信说:“嗯,是这样的!去年冬天,我奉齐王之命出使楚国,到达莒县阳周水边时,我看到莒桥损坏得非常严重,就揽住车辕不想过河,驾车的马受惊,就坠落河中,我也跟着落入水中,差点淹死,手下的官吏立即来救我,我才从水中出来,当时衣服完全湿透了,不一会儿就觉得身上发冷,冷过之后全身便发热如火,一直到现在也不能受寒。”我当即给他开了液汤火剂退热,只喝下一剂之后便消汗了,喝下第二剂便退热了,喝完三剂病就好了。我让他继续服药,过了大约二十天,他的身体就像没病一样。我之所以知道信所患的疾病,是因为我在为他切脉时,发现他的脉象全都是阴脉。脉象理论说“内热、外热交杂错乱的人会死亡”。我为他切脉时,并没有发现交杂错乱的现象,都是阴脉。全都是阴脉,脉象顺的可以用清法治愈,热邪虽然没有完全清除,但仍然可以保住性命。我诊断时发现他的肾气有时重浊,在太阴寸口依稀能够感觉到这种情形,那就是水汽。肾原本是主管水液运行的,由此便可知道他的病情。这种病如果一时失治,就会转为寒热病。
齐王太后病,召臣意入诊脉,曰:“风瘅客脬【风瘅客脬:风热侵入膀胱。】,难于大小溲,溺赤。”臣意饮以火齐汤,一饮即前后溲,再饮病已,溺如故。病得之流汗出㵌【㵌:同“滫”,小便。】。㵌者,去衣而汗晞【晞:干。】也。所以知齐王太后病者,臣意诊其脉,切其太阴之口,湿然风气也。脉法曰“沈之而大坚,浮之而大紧者,病主在肾”。肾切之而相反也,脉大而躁。大者,膀胱气也;躁者,中有热而溺赤。
齐国的太后患病,召我进宫诊脉,我诊过之后说:“太后的病是风热侵入膀胱,大小便很困难,尿液呈赤红色。”我给她服用了火剂汤,喝下一剂大小便就通畅了,服用两剂病就好了,尿色也和原来一样了。这种病的病因是在出汗时解小便。所谓“㵌”,就是脱去衣服之后汗水被吹干而着凉。我之所以知道太后的病情,是因为当我为她切脉时,发现太阴寸口湿润,这明显是受风的脉气。脉象理论说“用力切脉时脉象又沉又大又有力,轻轻切脉时脉象大而紧张,这是肾脏有病的征兆”。但是我在切肾脉的时候,情况刚好相反,脉象粗大而躁动。粗大的脉象说明膀胱有病;躁动的脉象则说明中焦有热邪,所以尿色赤红。
齐章武里曹山跗病,臣意诊其脉,曰:“肺消瘅也,加以寒热。”即告其人曰:“死,不治。适其共养,此不当医治。”法曰“后三日而当狂,妄起行,欲走;后五日死”。即如期死。山跗病得之盛怒而以接内。所以知山跗之病者,臣意切其脉,肺气热也。脉法曰“不平不鼓【不平不鼓:脉搏起伏,鼓动无力。】,形弊”。此五藏高之远数以经病也,故切之时不平而代。不平者,血不居其处;代者,时参击并至,乍躁乍大也。此两络脉绝,故死不治。所以加寒热者,言其人尸夺。尸夺者,形弊;形弊者,不当关灸镵石【镵石:古时治病用的石针。】及饮毒药也。臣意未往诊时,齐太医先诊山跗病,灸其足少阳脉口,而饮之半夏丸,病者即泄注,腹中虚;又灸其少阴脉,是坏肝刚绝深,如是重损病者气,以故加寒热。所以后三日而当狂者,肝一络连属结绝乳下阳明,故络绝,开阳明脉,阳明脉伤,即当狂走。后五日死者,肝与心相去五分,故曰五日尽,尽即死矣。
齐国章武里的曹山跗生病,我前去为他诊脉,诊过之后说:“你得了肺消瘅,外加寒热症。”我当即告诉他说“得了这种病必死无疑,根本没办法医治。你要适当调养,不应该继续医治了。”医学理论说“得了这种病三天后就会发狂,妄自起来乱走;五天后就会死亡”。后来他果然如期死去。曹山跗的病源于大怒之后行房事。我之所以知道他的病情,是因为我在为他切脉的时候,发现他有肺气热。脉象理论说“脉象如果不平稳不鼓动,则病人身体羸弱”。这是五脏由上至下多次患病的结果,所以我在切脉时,脉象不平稳,并且有代脉现象。脉象不平稳,是因为血气不能归藏于肝脏;出现代脉现象,就是脉搏经常杂乱并起,时而浮躁,时而宏大。这是肺经、肝经断绝的表现,所以说这是必死无疑的不治之症。之所以说他还患有寒热症,是因为他精神涣散如同死尸一般。精神涣散如同死尸的人,身体必然羸弱;身体羸弱,就不能采用针灸方法治疗,也不能服用药性较为勐烈的药。在我前去诊治之前,齐国的太医已经先对他进行了诊治,在他的足少阳脉口用灸法熏烤,并让他服用半夏丸,结果病人立刻下泄,腹中虚弱;太医又在少阴脉用灸法熏烤,这样就重伤了他的肝的阳刚之气,像这样严重损伤病人的元气,所以他又外加寒热症。至于说他三天后会发狂,是因为肝的一条络脉横穿乳下与阳明经链接,络脉的横穿使得热邪侵入阳明经,阳明经一旦受伤,人就会狂奔。说他五天后会死,是因为肝脉和心脉相隔五分,肝脏之中的元气将在五天内耗尽,元气一旦耗尽,人也就死了。
齐中尉潘满如病少腹痛,臣意诊其脉,曰:“遗积瘕也。”臣意即谓齐太仆臣饶、内史臣繇曰:“中尉不复自止于内,则三十日死。”后二十余日,溲血死。病得之酒且内。所以知潘满如病者,臣意切其脉深小弱,其卒然合合也,是脾气也。右脉口气至紧小,见瘕气也。以次相乘,故三十日死。三阴俱抟者,如法;不俱抟者,决在急期;一抟一代者,近也。故其三阴抟,溲血如前止。
齐国中尉潘满如得了小腹疼痛的病,我为他诊脉,说:“您的腹中遗留的气体积聚成为‘瘕症’。”我就对齐国的太仆饶和内史繇说:“中尉大人如果再不停止房事,就会在三十天之内死去。”结果过了二十多天,中尉就尿血而死。他的病是因为酗酒之后行房事而引起的。我之所以知道潘满如的病情,是因为我给他切脉时,发现他的脉象深沉,又小又弱,这三种脉象合在一起,是脾部有病的脉气。他右手寸口脉象弦紧而沉细,显现出瘕病的症状。根据五脏生克乘侮的次序,可断定三十天之内会死。太阴、少阴、厥阴三阴脉一同,正好符合三十天内必死的规律;三阴脉若不是一同出现,那么死亡的时间会更短;交会的阴脉与代脉交替出现,死期就会更近。所以他的三阴脉一齐出现,就像前面所说的那样尿血而亡。
阳虚侯相赵章病,召臣意。众医皆以为寒中,臣意诊其脉曰:“迵风。”迵风者,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法曰“五日死”,而后十日乃死。病得之酒。所以知赵章之病者,臣意切其脉,脉来滑,是内风气也。饮食下嗌而辄出不留者,法五日死,皆为前分界法。后十日乃死,所以过期者,其人嗜粥,故中藏实,中藏实故过期。师言曰“安谷【安:消化容纳。】者过期,不安谷者不及期”。
济北王病,召臣意诊其脉,曰:“风蹶胸满。”即为药酒,尽三石,病已。得之汗出伏地。所以知济北王病者,臣意切其脉时,风气也,心脉浊。病法“过入其阳,阳气尽而阴气入”。阴气入张,则寒气上而热气下,故胸满。汗出伏地者,切其脉,气阴。阴气者,病必入中,出及瀺水【瀺水:汗水。】也。
阳虚侯的丞相赵章患病,召我去诊治。众医生都认为赵章的病是由于寒气进入体内所致,我给他诊过脉之后说:“他得的是‘迵风病’。”患有迵风病的人,饮食咽下去以后,总是呕吐出来,无法留在胃里消化吸收。医学理论上说“得上此病五天就会死”,后来他过了十天才死。他的病因在于饮洒。我之所以知道赵章的病情,是因为我给他切脉时,脉象很滑,这是内风病的脉气。饮食下咽以后总是呕吐出来,医理说五天就会死,这是前面所说的“分界法”。后来他过了十天才死,之所以超过了期限,是因为病人喜欢喝粥,因此胃气充实,胃气充实才能超过期限。我的老师说“能够容纳消化水谷的人,可以超过期限而死;不能容纳消化水谷的人,期限没到就会死去”。
济北王病了,召我去为他诊脉,我诊过以后说:“这是‘风厥’病,胸部烦闷。”于是我就为他调配药酒,他喝了三石以后,病就好了。他的这种病是由于出汗的时候躺在地上而引起的。我之所以知道济北王的病情,是因为我给他切脉的时候,感觉到风邪的脉气,心脉十分重浊。病理说“病邪侵入体表,体表的阳气便会消耗殆尽,而阴寒之气则会乘机侵入”。阴寒之气进入人体以后就会扩张开来,寒气就会向上逆行,而阳气则向下运行,所以有胸闷的症状。我之所以知道此病是由于出汗时躺在地上而引起的,是因为我在切脉的时候,脉气阴邪。出现这种脉象,必然是疾病已经进入体内,服用药酒之后,寒湿之气就会随汗液流出。
齐北宫司空命妇出于病,众医皆以为风入中,病主在肺,刺其足少阳脉。臣意诊其脉,曰:“病气疝,客于膀胱,难于前后溲,而溺赤。病见寒气则遗溺,使人腹肿。”出于病得之欲溺不得,因以接内。所以知出于病者,切其脉大而实,其来难,是蹶阴之动也。脉来难者,疝气之客于膀胱也。腹之所以肿者,言蹶阴之络结小腹【络结小腹:足厥阴肝经的络脉连接小腹。】也。蹶阴有过则脉结动,动则腹肿。臣意即灸其足蹶阴之脉,左右各一所,即不遗溺而溲清,小腹痛止。即更为火齐汤以饮之,三日而疝气散,即愈。
齐国北宫司空的夫人出于得了病,医生们都以为是风邪进入体内引起的疾病,病根在肺部,于是针刺足少阳经脉。我为她诊脉以后说:“她得的是疝气病,疝气会影响膀胱,导致大小便困难,尿液颜色赤红。得了这种病的人一遇到寒气就会遗尿,并且使人小腹肿胀。”这种疾病的诱因是想小便而没有去小便,接着就行房事。我之所以知道出于夫人的病情,是因为给她切脉的时候,脉象大而充实,但是脉搏来时艰难,这是因为足厥阴肝经有变动。脉搏来时艰难,是因为疝气影响膀胱。小腹之所以会肿胀,是由于足厥阴络脉连接小腹。足厥阴脉有病,与它相连的部位自然也会有所变化,这种变化就导致了小腹肿胀。于是,我在她的足厥阴肝经施以灸法,左右各一穴,她就不再小便失禁了,尿液颜色也变清了,小腹的疼痛也止住了。然后我又配制火剂汤给她服用,三天之后,疝气消散,病也就痊愈了。
故济北王阿母自言足热而懑,臣意告曰:“热蹶也。”则刺其足心各三所,案之无出血,病旋已。病得之饮酒大醉。
济北王召臣意诊脉诸女子侍者,至女子竖,竖无病。臣意告永巷长曰:“竖伤脾,不可劳,法当春呕血死。”臣意言王曰:“才人女子竖何能?”王曰:“是好为方,多伎能,为所是案法新,往年市之民所,四百七十万,曹偶四人。”王曰:“得毋有病乎?”臣意对曰:“竖病重,在死法中。”王召视之,其颜色不变,以为不然,不卖诸侯所。至春,竖奉剑从王之厕,王去,竖后,王令人召之,即仆于厕,呕血死。病得之流汗。流汗者,法病内重,毛发而色泽,脉不衰,此亦内关之病也。
齐中大夫病龋齿,臣意灸其左大阳明脉,即为苦参汤,日嗽三升,出入五六日,病已。得之风,及卧开口,食而不嗽。
过去济北王的乳母说自己脚心发热胸中郁闷,我告诉她说:“这是热厥病。”我随即在她的足心各刺三穴,拔针时,按住针孔,不让血液流出,她的病很快就痊愈了。她的病源于饮酒大醉。
济北王召我去给他的那些侍女诊病,当诊到名叫竖的侍女时,她看上去根本没有病。我对永巷长说:“竖的脾脏受了伤,千万不能劳累,从病理上看,她到了春天就会吐血而死。”我问济北王:“这位才女竖有什么才能?”济北王回答说:“她十分喜欢医术,并有多种技能,可以在旧有医术中创出新意,她是我去年从民间买来的,共花费四百七十万钱,买了和她一样的四个人。”济北王问道:“她莫不是有病?”我答道:“她病得十分严重,按照病理的说法,她会死去。”济北王把竖召来观看,看到她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就认为我说得不对,所以没有将她卖给别的诸侯。到了春天,竖捧剑跟随济北王去厕所,济北王离开厕所之后,她仍然留在后面,济北王就派人去叫她,结果发现她扑倒在厕所里,吐血而死。她的这种源于流汗过多。流汗过多的病人,按照病理来讲是病重在内里,毛发、脸色都很润泽,脉象也不衰减,这也属于内关一类的疾病。
齐国中大夫得了龋齿病,我对他的左手阳明经施以灸法,并当即为他开了苦参汤,让他每天用三升漱口,前后用了五六天的时间,病就好了。其病因是外感风邪,外加睡卧时张嘴,吃完饭不漱口。
菑川王美人怀子而不乳,来召臣意。臣意往,饮以莨【莨:药名,也称莨岩。】药一撮,以酒饮之,旋乳。臣意复诊其脉,而脉躁。躁者有余病,即饮以消石一齐,出血,血如豆比五六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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