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校注本)第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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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灯十五离东土,才与唐王天地分。
甫能龙虎风云会,却又师徒拗马军。
行尽巫山峰十二,何时对子见当今?”
行者道:“师父,你常以思乡为念,全不似个出家人。放心且走,莫要多忧。古人云:‘欲求生富贵,须下死工夫。’”三藏道:“徒弟,虽然说得有理,但不知西天路还在那里哩!”八戒道:“师父,我佛如来舍不得那三藏经,知我们要取去,想是搬了,不然,如何只管不到?”沙僧道:“莫胡谈!只管跟着大哥走,只把工夫捱他,终须有个到之之日。”
师徒正自闲叙,又见一派黑松大林。唐僧害怕,又叫道:“悟空,我们才过了那崎岖山路,怎么又遇这个深黑松林?是必在意。”行者道:“怕他怎的!”三藏道:“说那里话!‘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我也与你走过好几处松林,不似这林深远。”你看:
东西密摆,南北成行。东西密摆彻云霄,南北成行侵碧汉。密查荆棘周围结,蓼却缠枝上下盘。藤来缠葛,葛去缠藤。藤来缠葛,东西客旅难行;葛去缠藤,南北经商怎进?这林中住半年,那分日月;行数里,不见斗星。你看那背阴之处千般景,向阳之所万丛花。又有那千年槐,万载桧,耐寒松,山桃果,野芍药,旱芙蓉,一攒攒密砌重堆,乱纷纷神仙难画。又听得百鸟声:鹦鹉哨,杜鹃啼;喜鹊穿枝,乌鸦反哺;黄鹂飞舞,百舌调音;鹧鸪鸣,紫燕语;八哥儿学人说话,画眉郎也会看经。又见那大虫摆尾,老虎磕牙。多年狐狢妆娘子,日久苍狼吼振林。就是托塔天王来到此,纵会降妖也失魂!
孙大圣公然不惧,使铁棒上前劈开大路,引唐僧径入深林。逍逍遥遥行经半日,未见出林之路。唐僧叫道:“徒弟,一向西来,无数的山林崎崄,幸得此间清雅,一路太平。这林中奇花异卉,其实可人情意。我要在此坐坐:一则歇马,二则腹中饥了,你去那里化些斋来我吃。”行者道:“师父请下马,老孙化斋去来。”那长老果然下了马。八戒将马拴在树上,沙僧歇下行李,取了钵盂,递与行者。行者道:“师父稳坐,莫要惊怕。我去了就来。”三藏端坐松阴之下,八戒、沙僧却去寻花觅果闲耍。
却说大圣纵筋斗,到了半空,伫定云光,回头观看,只见松林中祥云缥缈,瑞霭氤氲。他忽失声叫道:“好啊!好啊!”你道他叫好做甚?原来夸奖唐僧,说他是金蝉长老转世,十世修行的好人,所以有此祥瑞罩头。“若我老孙,方五百年前大闹天宫之时,云游海角,放荡天涯,聚群精自称齐天大圣,降龙伏虎,消了死籍;头戴着三额金冠,身穿着黄金铠甲,手执着金箍棒,足踏着步云履,手下有四万七千群怪,都称我做大圣爷爷,着实为人。如今脱却天灾,做小伏低,与你做了徒弟,想师父头顶上有祥云瑞霭罩定,径回东土,必定有些好处,老孙也必定得个正果。”
正自家这等夸念中间,忽然见林南下有一股子黑气,骨都都的冒将上来。行者大惊道:“那黑气里必定有邪了。我那八戒、沙僧却不会放甚黑气。”那大圣在半空中详察不定。
却说三藏坐在林中,明心见性,讽念那《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忽听得嘤嘤的叫声“救人”。三藏大惊道:“善哉!善哉!这等深林里,有甚么人叫?想是狼虫虎豹唬倒的,待我看看。”那长老起身挪步,穿过千年柏,隔起万年松,附葛攀藤,近前视之,只见那大树上绑着一个女子,上半截使葛藤绑在树上,下半截埋在土里。长老立定脚,问他一句道:“女菩萨,你有甚事,绑在此间?”咦!分明这厮是个妖怪,长老肉眼凡胎,却不能认得。那怪见他来问,泪如泉涌。你看他桃腮垂泪,有沉鱼落雁之容;星眼含悲,有闭月羞花之貌。长老实不敢近前。又开口问道:“女菩萨,你端的有何罪过?说与贫僧,却好救你。”那妖精巧语花言,虚情假意,忙忙的答应道:“师父,我家住在贫婆国,离此有二百馀里。父母在堂,十分好善,一生的和亲爱友。时遇清明,邀请诸亲及本家老小拜扫先茔
(32)
,一行轿马,都到了荒郊野外。至茔前,摆开祭礼,刚烧化纸马,只闻得锣鸣鼓响,跑出一伙强人,持刀弄杖,喊杀前来,慌得我们魂飞魄散。父母诸亲,得马得轿的,各自逃了性命。奴奴年幼,跑不动,唬倒在地,被众强人拐来山内。大大王要做夫人,二大王要做妻室,第三第四个都爱我美色,七八十家一齐争吵,大家都不忿气,所以把奴奴绑在林间,众强人散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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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已五日五夜,看看命尽,不久身亡!不知是那世里祖宗积德,今日遇着老师父到此,千万发大慈悲,救我一命,九泉之下,决不忘恩!”说罢,泪下如雨。
三藏真个慈心,也就忍不住吊下泪来,声音哽咽叫道:“徒弟。”那八戒、沙僧,正在林中寻花觅果,猛听得师父叫得凄怆,呆子道:“沙和尚,师父在此认了亲耶。”沙僧笑道:“二哥胡缠!我们走了这些时,好人也不曾撞见一个,亲从何来?”八戒道:“不是亲,师父那里与人哭么?我和你去看来。”沙僧真个回转旧处,牵了马,挑了担,至跟前叫:“师父,怎么说?”唐僧用手指定那树上,叫:“八戒,解下那女菩萨来,救他一命。”呆子不分好歹,就去动手。
却说那大圣在半空中,又见那黑气浓厚,把祥光尽情盖了,道声:“不好,不好!黑气罩暗祥光,怕不是妖邪害俺师父!化斋还是小事,且去看我师父去。”即返云头,按落林里。只见八戒乱解绳儿。行者上前,一把揪住耳朵,扑的摔了一跌。呆子抬头看见,爬起来说道:“师父教我救人,你怎么恃你有力,将我掼这一跌?”行者笑道:“兄弟,莫解他。他是个妖怪,弄喧儿骗我们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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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藏喝道:“你这泼猴,又来胡说了。怎么这等一个女子,就认得他是个妖怪!”行者道:“师父原来不知,这都是老孙干过的买卖,想人肉吃的法儿。你那里认得!”八戒唝着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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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莫信这弼马温哄你,这女子乃是此间人家。我们东土远来,不与相较,又不是亲眷,如何说他是妖精?他打发我们丢了前去,他却翻筋斗,弄神法转来和他干巧事儿,倒踏门也。”行者喝道:“夯货!莫乱谈!我老孙一向西来,那里有甚惫
处?似你这个重色轻生,见利忘义的馕糟,不识好歹,替人家哄了招女婿,绑在树上哩!”三藏道:“也罢,也罢。八戒呵,你师兄常时也看得不差。既这等说,不要管他,我们去罢。”行者大喜道:“好了,师父是有命的了!请上马。出松林外,有人家化斋你吃。”四人果一路前进,把那怪撇了。
却说那怪绑在树上,咬牙恨齿道:“几年家闻人说孙悟空神通广大,今日见他,果然话不虚传。那唐僧乃童身修行,一点元阳未泄,正欲拿他去配合,成太乙金仙,不知被此猴识破吾法,将他救去了。若是解了绳,放我下来,随手捉将去,却不是我的人儿也?今被他一篇散言碎语带去,却又不是劳而无功?等我再叫他两声,看是如何。”好妖精,不动绳索,把几声善言善语,用一阵顺风,嘤嘤的吹在唐僧耳内。你道叫的甚么?他叫道:“师父呵,你放着活人的性命还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经?”
唐僧在马上听得又这般叫唤,即勒马叫:“悟空,去救那女子下来罢。”行者道:“师父走路,怎么又想起他来了?”唐僧道:“他又在那里叫哩。”行者问:“八戒,你听见么?”八戒道:“耳大遮住了,不曾听见。”又问:“沙僧,你听见么?”沙僧道:“我挑担前走,不曾在心,也不曾听见。”行者道:“老孙也不曾听见。师父,他叫甚么?偏你听见。”唐僧道:“他叫得有理,说道:‘活人性命还不救,昧心拜佛取何经?’‘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去救他下来,强似取经拜佛。”行者笑道:“师父要善将起来,就没药医你。想你离了东土,一路西来,却也过了几重山场,遇着许多妖怪,常把你拿将进洞,老孙来救你,使铁棒,常打死千千万万,今日一个妖精的性命舍不得,要去救他?”唐僧道:“徒弟呀,古人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还去救他救罢。”行者道:“师父既然如此,只是这个担儿,老孙却担不起。你要救他,我也不敢苦劝你,劝一会,你又恼了。任你去救。”唐僧道:“猴头莫多话!你坐着,等我和八戒救他去。”
唐僧回至林里,教八戒解了上半截绳子,用钯筑出下半截身子。那怪跌跌鞋,束束裙,喜孜孜跟着唐僧出松林,见了行者。行者只是冷笑不止。唐僧骂道:“泼猴头!你笑怎的?”行者道:“我笑你‘时来逢好友,运去遇佳人’。”三藏又骂道:“泼猢狲胡说!我自出娘肚皮,就做和尚,如今奉旨西来,虔心礼佛求经,又不是利禄之辈,有甚运退时?”行者笑道:“师父,你虽是自幼为僧,却只会看经念佛,不曾见王法条律。这女子生得年少标致,我和你乃出家人,同他一路行走,倘或遇着歹人,把我们拿送官司,不论甚么取经拜佛,且都打做奸情。纵无此事,也要问个拐带人口。师父追了度牒,打个小死;八戒该问充军;沙僧也问摆站;我老孙也不得干净,饶我口能,怎么折辩,也要问个不应。”三藏喝道:“莫胡说!终不然我救他性命,有甚贻累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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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了他去,凡有事,都在我身上。”行者道:“师父虽说有事在你,却不知你不是救他,反是害他。”三藏道:“我救他出林,得其活命,怎么反是害他?”行者道:“他当时绑在林间,或三五日,十日,半月,没饭吃饿死了,还得个完全身体归阴。如今带他出来,你坐得是个快马,行路如风,我们只得随你,那女子脚小,挪步艰难,怎么跟得上走?一时把他丢下,若遇着狼虫虎豹,一口吞之,却不是反害其生也?”三藏道:“正是呀,这件事却亏你想。如何处置?”行者笑道:“抱他上来,和你同骑着马走罢。”三藏沉吟道:“我那里好与他同马!他怎生得去?……”三藏道:“教八戒驮他走罢。”行者笑道:“呆子造化到了!”八戒道:“‘远路没轻担’,教我驮人,有甚造化?”行者道:“你那嘴长,驮着他,转过嘴来,计较私情话儿,却不便益?”八戒闻此言,捶胸爆跳道:“不好!不好!师父要打我几下,宁可忍疼。背着他决不得干净,师兄一生会赃埋人,我驮不成!”三藏道:“也罢,也罢。我也还走得几步,等我下来,慢慢的同走,着八戒牵着空马罢。”行者大笑道:“呆子倒有买卖,师父照顾你牵马哩。”三藏道:“这猴头又胡说了!古人云:‘马行千里,无人不能自往。’假如我在路上慢走,你好丢了我去?我若慢,你们也慢。大家一处同这女菩萨走下山去,或到庵观寺院,有人家之处,留他在那里,也是我们救他一场。”行者道:“师父说得有理,快请前进。”
三藏撩前走,沙僧挑担,八戒牵着空马,行者拿着棒,引着女子,一行前进。不上二三十里,天色将晚,又见一座楼台殿阁。三藏道:“徒弟,那里必定是座庵观寺院,就此借宿了,明日早行。”行者道:“师父说得是,各各走动些。”霎时到了门首。吩咐道:“你们略站远些,等我先去借宿,若有方便处,着人来叫你。”众人俱立在柳阴之下,惟行者拿铁棒,辖着那女子。
长老拽步近前,只见那门东倒西歪,零零落落。推开看时,忍不住心中凄惨:长廊寂静,古刹萧疏;苔藓盈庭,蒿蓁满径;惟萤火之飞灯,只蛙声而代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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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老忽然吊下泪来。真个是:
殿宇雕零倒塌,廊房寂寞倾颓。断砖破瓦十馀堆,尽是些歪梁折柱。前后尽生青草,尘埋朽烂香厨。钟楼崩坏鼓无皮,琉璃香灯破损。佛祖金身没色,罗汉倒卧东西。观音淋坏尽成泥,杨柳净瓶坠地。日内并无僧入,夜间尽宿狐狸。只听风响吼如雷。都是虎豹藏身之处。四下墙垣皆倒,亦无门扇关居。
多年古刹没人修,狼狈凋零倒更休。
猛风吹裂伽蓝面,大雨浇残佛像头。
金刚跌损随淋洒,土地无房夜不收。
更有两般堪叹处,铜钟着地没悬楼。
三藏硬着胆,走进二层门,见那钟鼓楼俱倒了,止有一口铜钟,札在地下。上半截如雪之白,下半截如靛之青。原来是日久年深,上边被雨淋白,下边是土气上的铜青。三藏用手摸着钟,高叫道:“钟啊!你
也曾悬挂高楼吼,也曾鸣远彩梁声。也曾鸡啼就报晓,也曾天晚
诗云:
送黄昏。不知化铜的道人归何处,铸铜匠作那边存。想他二命归阴府,他无踪迹你无声。”
长老高声赞叹,不觉的惊动寺里之人。那里边有一个侍奉香火的道人,他听见人语,扒起来,拾一块断砖,照钟上打将去。那钟当的响了一声,把个长老唬了一跌;挣起身要走,又绊着树根,扑的又是一跌。长老倒在地下,抬头又叫道:“钟啊!
贫僧正然感叹你,忽的叮当响一声。想是西天路上无人到,日久多年变作精。”
那道人赶上前,一把搀住道:“老爷请起。不干钟成精之事,却才是我打得钟响。”三藏抬头,见他的模样丑黑,道:“你莫是魍魉妖邪?我不是寻常之人,我是大唐来的,我手下有降龙伏虎的徒弟,你若撞着他,性命难存也!”道人跪下道:“老爷休怕。我不是妖邪,我是这寺里侍奉香火的道人。却才听见老爷善言相赞,就欲出来迎接;恐怕是个邪鬼敲门,故此拾一块断砖,把钟打一下压惊,方敢出来。老爷请起。”那唐僧方然正性道:“住持,险些儿唬杀我也。你带我进去。”
那道人引定唐僧,直至三层门里看处,比外边甚是不同。但见那:
青砖砌就彩云墙,绿瓦盖成琉璃殿。黄金装圣像,白玉造阶台。大雄殿上舞青光,毗罗阁下生锐气。文殊殿结采飞云,轮藏堂描花堆翠。三檐顶上宝瓶尖,五福楼中平绣盖。千株翠竹摇禅榻,万种青松映佛门。碧云宫里放金光,紫雾丛中飘瑞霭。朝闻四野香风远,暮听山高画鼓鸣。应有朝阳补破衲,岂无对月了残经?又只见半壁灯光明后院。一行香雾照中庭。
三藏见了,不敢进去。叫:“道人,你这前边十分狼狈,后边这等齐整,何也?”道人笑道:“老爷,这山中多有妖邪强寇,天色清明,沿山打劫,天阴就来寺里藏身,被他把佛像推倒垫坐,木植搬来烧火。本寺僧人软弱,不敢与他讲论,因此把这前边破房都舍与那些强人安歇,从新另化了些施主,盖得那一所寺院。清混各一,这是西方的事情。”三藏道:“原来是如此。”
正行间,又见山门上有五个大字,乃“镇海禅林寺”。才举步
入门里,忽见一个和尚走来。你看他怎生模样:
头戴左笄绒锦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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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铜圈坠耳根。身着颇罗毛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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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白眼亮如银。手中摇着播郎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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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念番经听不真。三藏原来不认得,这是西方路上喇嘛僧。
那喇嘛和尚走出门来,看见三藏眉清目秀,额阔顶平,耳垂肩,手过膝,好似罗汉临凡,十分俊雅。他走上前扯住,满面笑唏唏的与他捻手捻脚,摸他鼻子,揪他耳朵,以示亲近之意。携至方丈中,行礼毕,却问:“老师父何来?”三藏道:“弟子乃东土大唐驾下钦差往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取经者,适行至宝方,天晚,特奔上刹借宿一宵,明日早行。望垂方便一二。”那和尚笑道:“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我们不是好意要出家的,皆因父母生身,命犯华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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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养不住,才舍断了出家。既做了佛门弟子,切莫说脱空之话。”三藏道:“我是老实话。”和尚道:“那东土到西天,有多少路程?路上有山,山中有洞,洞内有精。像你这个单身,又生得娇嫩,那里像个取经的。”三藏道:“院主也见得是。贫僧一人,岂能到此。我有三个徒弟,逢山开路,遇水叠桥,保我弟子,所以到得上刹。”那和尚道:“三位高徒何在?”三藏道:“现在山门外伺候。”那和尚慌了道:“师父,你不知我这里有虎狼、妖贼、鬼怪伤人。白日里不敢远出,未经天晚,就关了门户。这早晚把人放在外边!”叫:“徒弟,快去请将进来。”
有两个小喇嘛儿,跑出外去,看见行者,唬了一跌;见了八戒,又是一跌;扒起来往后飞跑,道:“爷爷!造化低了!你的徒弟不见,只有三四个妖怪站在那门首也。”三藏问道:“怎么模样?”小和尚道:“一个雷公嘴,一个碓挺嘴,一个青脸獠牙。旁有一个女子,倒是个油头粉面。”三藏笑道:“你不认得。那三个丑的,是我徒弟。那一个女子,是我打松林里救命来的。”那喇嘛道:“爷爷呀,这们好俊师父,怎么寻这般丑徒弟?”三藏道:“他丑自丑,却俱有用。你快请他进来,若再迟了些儿,那雷公嘴的有些闯祸,不是个人生父母养的,他就打进来也。”
那小和尚即忙跑出,战兢兢的跪下道:“列位老爷,唐老爷请哩。”八戒笑道:“哥呵,他请便罢了,却这般战兢兢的何也?”行者道:“看见我们丑陋害怕。”八戒道:“可是扯淡!我们乃生成的,那个是好要丑哩。”行者道:“把那丑且略收拾收拾。”呆子真个把嘴揣在怀里,低着头,牵着马,沙僧挑着担,行者在后面,拿着棒,辖着那女子,一行进去。穿过了倒塌房廊,入三层门里。拴了马,歇了担,进方丈中,与喇嘛僧相见,分了坐次。那和尚入里边,引出七八十个小喇嘛来,见礼毕,收拾办斋管待。正是:
积功须在慈悲念,佛法兴时僧赞僧。
毕竟不知怎生离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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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支吾——这里的意思是对付、应付。
(2)
 儾(nàng)——鼻子堵住时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人们称这样的人为“儾鼻头”。
(3)
 红沙——又称“红煞”。古时阴阳家认为“红沙”上恶星当值,那天不宜出门,也不宜办事。
(4)
 三十六宫、六六形色——这两句在数字上做文章。三十六宫形容宫殿之多,“春自在”意思是春色宜人。六六得三十六,与上句意思差不多,也是“春自在”。这两句的意思是赞叹六人的武艺好,打斗精彩。
(5)
 把势妖精——把势即“把式”。把式妖精,有经验、有手段的妖精。
(6)
 腾腾——把食品或物件上笼屉蒸热,叫腾腾。中医也叫热敷作腾。
(7)
 猜枚——一种游戏,手中握物,让对方猜,注已见前。
(8)
 延地——到处,随处。
(9)
 熯天通红——熯,烘烤的意思。熯天通红,天被熏得通红,形容灯笼火把之多,照得黑夜如同白昼。
(10)
 当头——是头顶上方的意思。
(11)
 挪玉——这是敬词。挪动玉体的意思,悟空请如来佛亲自走一趟。
(12)
 垛儿——城墙上的女墙,即“垛堞”,是城墙上呈齿形的短墙。
(13)
 大罗——即大罗天。道教称天有三十六重,最高的一重天叫大罗天。详见前注。
(14)
 岭梅将破玉——山岭上的野梅花快要开放了。
(15)
 月城——即瓮城。城外修建的半圆小城,掩护城门,用于防御。
(16)
 阴骘、波罗——阴骘即阴德,悄悄做的积德的事情。这里指请神道暗救小儿的事情。波罗即波罗蜜或波罗蜜多。佛教语,梵语音译,直译意思是到达彼岸。也就是说修行到达佛国的境界。
(17)
 揖让差池——揖让是见客时的必要礼节,差池,做得不好。这里是说国王精神恍惚,连基本的礼仪都做不到了。
(18)
 九锡云锦——九锡,原来的意义是天子赐给诸侯或大臣的器物。这里是九锡花的简称。九锡花泛指名贵的花。九锡云锦指上面织有美丽名贵的花纹的锦缎。
(19)
 大智闲闲——是说最聪明的人,心定气闲,不被纷繁的俗事牵引。语见《庄子·齐物论》:“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20)
 真机默默——真正懂得其中道理的人,是不会多说的。
(21)
 大巧若拙——真正灵巧的人,不炫耀,外表看起来像是笨拙。语出《老子》:“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22)
 修仙骨之坚秀以下——此句以下是一篇小赋,源出《鸣鹤余音》卷九《尊道赋》,旧题宋仁宗撰。
(23)
 裀(yīn)——与茵通,垫子、毯子。
(24)
 夺天地之秀气,采日月之华精——这两句都是说道家的修炼功夫。
(25)
 紫府、瑶京——皆指天上的神仙世界。
(26)
 屈指询算——也称“掐指巡算”。是算命先生的一种占算的方法,用手指掐手纹推算吉凶。
(27)
 宝鸦——做成鸭子形状的熏香炉。
(28)
 教坊司——古代宫廷中管理乐舞的机构,专管雅乐以外的音乐、舞蹈、百戏的教习、排练、演出等事项。《新唐书·礼乐志十二》:“置内教坊于蓬莱宫侧,居新声、散乐、倡优之伎。有谐谑而赐金帛朱紫者。”宋·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妓乐》:“旧教坊有筚篥部、大鼓部、拍板部;色有歌板色、琵琶色、筝色……参军等色。但色有色长,部有部头。”
(29)
 坐井观天——坐在井里看天,见不到广阔的天空。比喻眼界小。唐·韩愈《原道》:“老子之小仁义,非毁之也,其见者小也。坐井观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
(30)
 紫燕呢喃社已终——古代称土地神为“社神”,祭社神的日子叫“社日”,古代还有社日停针线的风俗。社日一般在立春、立秋后第五个戊日。社日那天有迎神赛会,很热闹。古人称燕子为“社燕”,因为燕子春社时来,秋社时去。这一回的时间是春末,所以说“社已终”,社日已过去。
(31)
 我自天牌传旨意以下八句——这是一首俳体诗,每一句都用有骨牌的牌名和打牌时的术语,如:天牌、锦屏风、观灯十五、天地分、龙虎风云会、拗马军等等。
(32)
 先茔——祖先的坟地。
(33)
 散盘——散伙。
(34)
 弄喧——耍花招,弄虚头。
(35)
 唝嘴——撅嘴。
(36)
 贻累——贻,遗留。贻累,留下累赘,留下麻烦。
(37)
 蛙声代漏——漏,即漏壶,古代计时器,以滴水多少来计时。深夜人静可以听到漏壶滴水声。这里指庙宇荒凉,只听到蛙声,听不到漏声。
(38)
 左笄(jī)——笄,古代人用来固定帽子或盘发用的簪子。左笄的意思是与古代中原人戴帽的方法不同。暗指其为“番僧”。
(39)
 颇罗毛线——颇罗,疑是“波罗”,波罗树是一种野生木本棉花。《新唐书·南蛮传·南诏》:“大和、祁鲜而西,人不蚕,剖波罗树实,状若絮,纽缕而幅之。”这里是说和尚穿着波罗毛线制成的僧衣。
(40)
 拨郎鼓——一种长柄摇鼓,小的可以做小儿玩具。这里指的是喇嘛和尚手中拿的转经筒,上面刻有佛经,摇一转与念一遍经具有一样的功德。因为唐僧不认得“转经筒”,误认为“拨郎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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