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校注本)第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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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州既定,操商议西击乌桓。曹洪等曰:“袁熙、袁尚兵败将亡,势穷力尽,远投沙漠。我今引兵西击,倘刘备、刘表乘虚袭许都,我救应不及,为祸不浅矣。请回师勿进为上。”郭嘉曰:“诸公所言错矣。主公虽威震天下,沙漠之人恃其边远,必不设备,乘其无备,卒然击之,必可破也。且袁绍与乌桓有恩,而尚与熙兄弟犹存,不可不除。刘表坐谈之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刘备,重任之则恐不能制,轻任之则备不为用,虽虚国远征,公无忧也。”
操曰:“奉孝之言极是。”遂率大小三军,车数千辆,望前进发。但见黄沙漠漠,狂风四起,道路崎岖,人马难行。操有回军之心,问于郭嘉。嘉此时不伏水土,卧病车上。操泣曰:“因我欲平沙漠,使公远涉艰辛,以至染病,吾心何安?”嘉曰:“某感丞相大恩,虽死不能报万一。”操曰:“吾见北地崎岖,意欲回军,若何?”嘉曰:“兵贵神速。今千里袭人,辎重多而难以趋利,不如轻兵兼道以出,掩其不备。但须得识径路者为引导耳。”遂留郭嘉于易州养病,求向导官以引路。人荐袁绍旧将田畴深知此境。操召而问之,畴曰:“此道秋夏间有水,浅不通车马,深不载舟楫,最难行动。不如回军,从卢龙口越白檀之险,出空虚之地,前近柳城,掩其不备,蹋顿可一战而擒也。”
操从其言,封田畴为靖北将军,作向导官,为前驱;张辽为次;操自押后:倍道轻骑而进。田畴引张辽前至白狼山,正遇袁熙、袁尚会合蹋顿等数万骑前来。张辽飞报曹操。操自勒马登高望之,见蹋顿兵无队伍,参差不整。操谓张辽曰:“敌兵不整,便可击之。”乃以麾授辽。辽引许褚、于禁、徐晃分四路下山,奋力急攻,蹋顿大乱。辽拍马斩蹋顿于马下,馀众皆降。袁熙、袁尚引数千骑投辽东去了。
操收军入柳城,封田畴为柳亭侯,以守柳城。畴涕泣曰:“某负义逃窜之人耳,蒙厚恩全活,为幸多矣,岂可卖卢龙之寨以邀赏禄哉?死不敢受侯爵。”操义之,乃拜畴为议郎。操抚慰单于人等,收得骏马万匹,即日回兵。时天气寒且旱,二百里无水,军又乏粮,杀马为食,凿地三四十丈方得水。操回至易州,重赏先曾谏者,因谓众将曰:“孤前者乘危远征,侥幸成功,虽得胜,天所佑也,不可以为法。诸君之谏,乃万安之计,是以相赏,后勿难言。”
操到易州时,郭嘉已死数日,停柩在公廨。操往祭之,大哭曰:“奉孝死,乃天丧吾也。”回顾众官曰:“诸君年齿,皆孤等辈,惟奉孝最少,吾欲托以后事,不期中年夭折,使吾心肠崩裂矣。”嘉之左右,将嘉临死所封之书呈上曰:“郭公临亡,亲笔书此,嘱曰:‘丞相若从书中所言,辽东事定矣。’”操拆书视之,点头嗟叹。诸人皆不知其意。次日,夏侯惇引众人禀曰:“辽东太守公孙康久不宾服,今袁熙、袁尚又往投之,必为后患。不如乘其未动,速往征之,辽东可得也。”操笑曰:“不烦诸公虎威,数日之后,公孙康自送二袁之首至矣。”诸将皆不肯信。
却说袁熙、袁尚引数千骑奔辽东。辽东太守公孙康本襄平人,武威将军公孙度之子也。当日知袁熙、袁尚来投,遂聚本部属官商议此事。公孙恭曰:“袁绍在日,常有吞辽东之心。今袁熙、袁尚兵败将亡,无处依栖,来此相投,是鸠夺鹊巢之意也。若容纳之,后必相图。不如赚入城中杀之,献头与曹公,曹公必重待我。”康曰:“只怕曹操引兵下辽东,又不如纳二袁使为我助。”恭曰:“可使人探听:如曹兵来攻,则留二袁;如其不动,则杀二袁,送与曹公。”康从之,使人去探消息。
却说袁熙、袁尚至辽东,二人密议曰:“辽东军兵数万,足可与曹操争衡。今暂投之,后当杀公孙康而夺其地,养成气力而抗中原,可复河北也。”商议已定,乃入见公孙康。康留于馆驿,只推有病,不即相见。不一日,细作回报:“曹公兵屯易州,并无下辽东之意。”公孙康大喜,乃先伏刀斧手于壁衣中,使二袁入。相见礼毕,命坐。时天气严寒,尚见床榻上无裀褥,谓康曰:“愿铺坐席。”康瞋目言曰:“汝二人之头将行万里,何席之有?”尚大惊。康叱曰:“左右何不下手?”刀斧手拥出,就坐席上砍下二人之头,用木匣盛贮,使人送到易州,来见曹操。
时操在易州按兵不动。夏侯惇、张辽入禀曰:“如不下辽东,可回许都,恐刘表生心。”操曰:“待二袁首级至,即便回兵。”众皆暗笑。忽报:“辽东公孙康遣人送袁熙、袁尚首级至。”众皆大惊。使者呈上书信。操大笑曰:“不出奉孝之料。”重赏来使,封公孙康为襄平侯、左将军。众官问曰:“何为不出奉孝之所料?”操遂出郭嘉书以示之。书略曰:
今闻袁熙、袁尚往投辽东,明公切不可加兵。公孙康久畏袁氏吞并,二袁往投必疑。若以兵击之,必并力迎敌,急不可下;若缓之,公孙康、袁氏必自相图,其势然也。
众皆踊跃称善。操引众官复设祭于郭嘉灵前。亡年三十八岁,从征十有一年,多立奇勋。后人有诗赞曰:
天生郭奉孝,豪杰冠群英。
腹内藏经史,胸中隐甲兵。
运谋如范蠡,决策似陈平。
可惜身先丧,中原梁栋倾。
操领兵还冀州,使人先扶郭嘉灵柩于许都安葬。
程昱等请曰:“北方既定,今还许都,可早建下江南之策。”操笑曰:“吾有此志久矣,诸君所言,正合吾意。”是夜宿于冀州城东角楼上,凭栏仰观天文。时荀攸在侧,操指曰:“南方旺气灿然,恐未可图也。”攸曰:“以丞相天威,何所不服?”正看间,忽见一道金光从地而起。攸曰:“此必有宝于地下。”操下楼,令人随光掘之。正是:
星文方向南中指,金宝旋从北地生。
不知所得何物,且听下文分解。
倾国——“倾国倾城”或“倾城倾国”的省略。倾:倾覆。城:城邑,指国家。典出《汉书·外戚传上·李夫人》:“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意谓美女的一颦一笑能使一个国家覆灭。原指君主因迷恋美女而亡国,后以形容女子极其美丽或指绝色美女。​
世子——指帝王或诸侯王的嫡长子。因其可以世代继承帝位或爵位,故称。​
执箕帚——典出汉·刘向《说苑·修文》:“草茅之产,未习于织经纺绩之事,得奉执箕帚之事,敢不敬拜。”本义为拿着簸箕、扫帚从事洒扫等家务活。引申为做妻妾。多用作谦辞。​
不辑——不成功。​
方面——执掌一个较大地区军政大权的长官。这里借作对人的敬称。​
据河——凭借黄河之险。河:专指黄河。​
阻燕代——凭借燕代广大地区。燕代:战国时的燕国、代国所在地。泛指今河北和山西北部地区。​
济——成功。​
智力——指有智慧的人,即杰出人才。​
以道御之——即用道义来使用天下杰出人才。道:道义,道德,道理。御:驾御,使用。之:代词,代指天下杰出人才。​
幅裂——典出汉·应劭《〈风俗通〉序》:“今王室大坏,九州幅裂。”如布幅被撕裂。比喻国家四分五裂。​
计校——通“计较”。这里是计算、核算之意。​
窥——觊觎,伺机侵吞。汉·贾谊《过秦论上》:“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
谢——谢绝,婉言拒绝。​
君子违难,不适仇国——意谓君子不到敌国避难。违难:避难。仇国:敌国。​
冀州不弟(t
ì替)——意谓袁尚对兄长袁谭不恭敬。冀州:代指袁尚。袁尚继承了父亲袁绍的冀州牧,故称。不弟:即不悌。对兄长或长辈不恭敬。《左传·隐公元年》:“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
迷于曲直——不明白是非,不懂道理。​
“韩卢、东郭”二句——韩卢:亦作“韩子卢”、“韩獹”。韩国良犬名。逐:追赶。东郭逡:齐国狡兔名。这两句典出《战国策·齐策三》:“韩子卢者,天下之疾犬也;东郭逡者,海内之狡兔也。韩子卢逐东郭逡,环山者三,腾冈者五,兔极于前,犬废于后,犬、兔俱罢,各死其处。田夫见之,无劳倦之苦,而擅其功。”意谓名犬韩子卢追逐狡兔东郭逡,最后全都累死,而田夫却不费气力就得到了它们。比喻双方争持而两败俱伤,第三者乘机获利。​
自辰至午——从辰时到午时。相当于今之上午七时至下午一时。​
衰(cu
ī崔)衣——同“缞衣”。古代丧服。用粗麻布制成,挂在胸前。​
辟命——地方长官的任命。古代地方长官可以征召、任命下属官员,王修的青州别驾即袁谭所任命,故称“生受其辟命”。​
乌桓触——按《三国志·袁绍传》:“(建安十年)(袁)熙、(袁)尚为其将焦触、张南所攻,奔辽西乌丸。触自号幽州刺史,驱率诸郡太守令长,背袁向曹,陈兵数万,杀白马盟。”可知“乌桓触”是作者将上文的“乌丸”(“乌桓”的别称)与下文的“触”字相连而衍生的一个姓名,但改起来牵涉到一连串文字,故一仍其旧。​
虚国——这里指出动全国的兵力。​
兼道——义同“倍道”、“兼程”。以加倍的速度赶路,即一天走两天的路。汉·桓宽《盐铁论·结和》:“圣人不困其众以兼国,良御不困其马以兼道。”​
空虚之地——指荒无人烟的地区。​
蹋顿——乌桓(乌丸)的单于。​
鸠夺鹊巢——亦作“鸠居鹊巢”。典出《诗经·召南·鹊巢》:“维鹊有巢,维鸠居之。”毛亨传:“鸣鸠不自为巢,居鹊之成巢。”朱熹集传:“鹊善为巢,其巢最为完固。鸠性拙,不能为巢,或有居鹊之成巢者。”意谓鸠不筑巢,强占鹊巢为巢。后即借喻强占他人的地盘。​
裀褥——坐卧用的垫具。​
踊跃——欢跳。​
范蠡——春秋时楚国人,仕越为大夫。曾辅佐越王勾践发奋图强,灭掉吴国。功成之后,认为勾践可与共患难,不可同安乐,悄然离去,改名换姓,弃政从商,成为巨富。​
第三十四回
蔡夫人隔屏听密语
刘皇叔跃马过檀溪
却说曹操于金光处掘出一铜雀,问荀攸曰:“此何兆也?”攸曰:“昔舜母梦玉雀入怀而生舜。今得铜雀,亦吉祥之兆也。”操大喜,遂命作高台以庆之。乃即日破土断木,烧瓦磨砖,筑铜雀台于漳河之上,约计一年而工毕。少子曹植进曰:“若建层台,必立三座:中间高者,名为铜雀;左边一座,名为玉龙;右边一座,名为金凤。更作两条飞桥,横空而上,乃为壮观。”操曰:“吾儿所言甚善。他日台成,足可娱吾老矣。”原来曹操有五子,惟植性敏慧,善文章,曹操平日最爱之。于是留曹植与曹丕在邺郡造台,使张燕守北寨。操将所得袁绍之兵,共五六十万,班师回许都。大封功臣;又表赠郭嘉为贞侯,养其子奕于府中。复聚众谋士商议,欲南征刘表。荀彧曰:“大军方北征而回,未可复动。且待半年,养精蓄锐,刘表、孙权可一鼓而下也。”操从之,遂分兵屯田,以候调用。
却说玄德自到荆州,刘表待之甚厚。一日,正相聚饮酒,忽报降将张武、陈孙在江夏掳掠人民,共谋造反。表惊曰:“二贼又反,为祸不小。”玄德曰:“不须兄长忧虑,备请往讨之。”表大喜,即点三万军,与玄德前去。
玄德领命即行,不一日,来到江夏。张武、陈孙引兵来迎。玄德与关、张、赵云出马在门旗下,望见张武所骑之马极其雄骏。玄德曰:“此必千里马也。”言未毕,赵云挺枪而出,径冲彼阵。张武纵马来迎,不三合,被赵云一枪刺落马下,随手扯住辔头,牵马回阵。陈孙见了,随赶来夺。张飞大喝一声,挺矛直出,将陈孙刺死。众皆溃散。玄德招安馀党,平复江夏诸县,班师而回。
表出郭迎接入城,设宴庆功。酒至半酣,表曰:“吾弟如此雄才,荆州有倚赖也。但忧南越不时来寇,张鲁、孙权皆足为虑。”玄德曰:“弟有三将,足可委用:使张飞巡南越之境;云长拒固子城,以镇张鲁;赵云拒三江,以当孙权。何足虑哉?”表喜,欲从其言。蔡瑁告其姊蔡夫人曰:“刘备遣三将居外,而自居荆州,久必为患。”蔡夫人乃夜对刘表曰:“我闻荆州人多与刘备往来,不可不防之。今容其居住城中,无益,不若遣使他往。”表曰:“玄德仁人也。”蔡人曰:“只恐他人不似汝心。”表沉吟不答。
次日出城,见玄德所乘之马极骏,问之,知是张武之马,表称赞不已。玄德遂将此马送与刘表。表大喜,骑回城中。蒯越见而问之,表曰:“此玄德所送也。”越曰:“昔先兄蒯良最善相马,越亦颇晓。此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名为‘的卢’,骑则妨主。张武为此马而亡,主公不可乘之。”表听其言。次日,请玄德饮宴,因言曰:“昨承惠良马,深感厚意。但贤弟不时征进,可以用之,敬当送还。”玄德起谢。表又曰:“贤弟久居此间,恐废武事。襄阳属邑新野县颇有钱粮,弟可引本部军马于本县屯扎,何如?”玄德领诺。
次日,谢别刘表,引本部军马径往新野。方出城门,只见一人在马前长揖曰:“公所骑马,不可乘也。”玄德视之,乃荆州幕宾伊籍,字机伯,山阳人也。玄德忙下马问之,籍曰:“昨闻蒯异度对刘荆州云:‘此马名的卢,乘则妨主。’因此还公。公岂可复乘之?”玄德曰:“深感先生见爱。但凡人死生有命,岂马所能妨哉?”籍服其高见,自此常与玄德往来。
玄德自到新野,军民皆喜,政治一新。建安十二年春,甘夫人生刘禅。是夜有白鹤一只,飞来县衙屋上,高鸣四十馀声,望西飞去。临分娩时,异香满室。甘夫人尝夜梦仰吞北斗,因而怀孕,故乳名阿斗。
此时曹操正统兵北征,玄德乃往荆州,说刘表曰:“今曹操悉兵北征,许昌空虚,若以荆襄之众,乘间袭之,大事可就也。”表曰:“吾坐据九郡足矣,岂可别图?”玄德默然。表邀入后堂饮酒,酒至半酣,表忽然长叹。玄德曰:“兄长何故长叹?”表曰:“吾有心事,未易明言。”玄德再欲问时,蔡夫人出立屏后,刘表乃垂头不语。须臾席散,玄德自归新野。
至是年冬,闻曹操自柳城回,玄德甚叹表之不用其言。忽一日,刘表遣使至,请玄德赴荆州相会。玄德随使而往。刘表接着,叙礼毕,请入后堂饮宴,因谓玄德曰:“近闻曹操提兵回许都,势日强盛,必有吞并荆襄之心。昔日悔不听贤弟之言,失此好机会。”玄德曰:“今天下分裂,干戈日起,机会岂有尽乎?若能应之于后,未足为恨也。”表曰:“吾弟之言甚当。”相与对饮。酒酣,表忽潸然泪下。玄德问其故,表曰:“吾有心事,前者欲诉与贤弟,未得其便。”玄德曰:“兄长有何难决之事?倘有用弟之处,弟虽死不辞。”表曰:“前妻陈氏所生长子琦,为人虽贤,而柔懦不足立事。后妻蔡氏所生少子琼,颇聪明。吾欲废长立幼,恐碍于礼法;欲立长子,争奈蔡氏族中皆掌军务,后必生乱:因此委决不下。”玄德曰:“自古废长立幼,取乱之道。若忧蔡氏权重,可徐徐削之,不可溺爱而立少子也。”表默然。
原来蔡夫人素疑玄德,凡遇玄德与表叙论,必来窃听。是时正在屏风后,闻玄德此言,心甚恨之。玄德自知语失,遂起身如厕。因见己身髀肉复生,亦不觉潸然流涕。少顷复入席。表见玄德有泪容,怪问之。玄德长叹曰:“备往常身不离鞍,髀肉皆散;今久不骑,髀里肉生。日月蹉跎,老将至矣,而功业不建,是以悲耳。”表曰:“吾闻贤弟在许昌,与曹操青梅煮酒,共论英雄。贤弟尽举当世名士,操皆不许,而独曰:‘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以曹操之权力,犹不敢居吾弟之先,何虑功业不建乎?”玄德乘着酒兴,失口答曰:“备若有基本,天下碌碌之辈,诚不足虑也。”表闻言默然。玄德自知语失,托醉而起,归馆舍安歇。后人有诗赞玄德曰:
曹公屈指从头数,天下英雄独使君。
髀肉复生犹感叹,争教寰宇不三分?
却说刘表闻玄德语,口虽不言,心怀不足,别了玄德,退入内宅。蔡夫人曰:“适间我于屏后听得刘备之言,甚轻觑人,足见其有吞并荆州之意。今若不除,必为后患。”表不答,但摇头而已。蔡氏乃密召蔡瑁入,商议此事。瑁曰:“请先就馆舍杀之,然后告知主公。”蔡氏然其言。瑁出,便连夜点军。
却说玄德在馆舍中秉烛而坐,三更以后,方欲就寝。忽一人叩门而入,视之乃伊籍也。原来伊籍探知蔡瑁欲害玄德,特夤夜来报。当下伊籍将蔡瑁之谋报知玄德,催促玄德速速起身。玄德曰:“未辞景升,如何便去?”籍曰:“公若辞,必遭蔡瑁之害矣。”玄德乃谢别伊籍,急唤从者,一齐上马,不待天明,星夜奔回新野。比及蔡瑁领军到馆舍时,玄德已去远矣。
瑁悔恨无及,乃写诗一首于壁间,径入见表曰:“刘备有反叛之意,题反诗于壁上,不辞而去矣。”表不信,亲诣馆舍观之,果有诗四句。诗曰:
数年徒守困,空对旧山川。
龙岂池中物,乘雷欲上天。
刘表见诗大怒,拔剑言曰:“誓杀此无义之徒!”行数步,猛省曰:“吾与玄德相处许多时,不曾见他作诗,此必外人离间之计也。”遂回步入馆舍,用剑尖削去此诗,弃剑上马。蔡瑁请曰:“军士已点齐,可就往新野擒刘备。”表曰:“未可造次,容徐图之。”
蔡瑁见表持疑不决,乃暗与蔡夫人商议,即日大会众官于襄阳,就彼处谋之。次日,瑁禀表曰:“近年丰熟,合聚众官于襄阳,以示抚劝之意,请主公一行。”表曰:“吾近日气疾作,实不能行。可令二子为主待客。”瑁曰:“公子年幼,恐失于礼节。”表曰:“可往新野请玄德待客。”瑁暗喜正中其计,便差人请玄德赴襄阳。
却说玄德奔回新野,自知失言取祸,未对众人言之。忽使者至,请赴襄阳。孙乾曰:“昨见主公匆匆而回,意甚不乐。愚意度之,在荆州必有事故。今忽请赴会,不可轻往。”玄德方将前项事诉与诸人。云长曰:“兄自疑心语失,刘荆州并无嗔责之意。外人之言,未可轻信。襄阳离此不远,若不去,则荆州反生疑矣。”玄德曰:“云长之言是也。”张飞曰:“筵无好筵,会无好会,不如休去。”赵云曰:“某将马步军三百人同往,可保主公无事。”玄德曰:“如此甚好。”遂与赵云即日赴襄阳。
蔡瑁出郭迎接,意甚谦谨。随后刘琦、刘琮二子引一班文武官僚出迎。玄德见二公子俱在,并不疑忌。是日请玄德于馆舍暂歇。赵云引三百军围绕保护,云披甲挂剑,行坐不离左右。刘琦告玄德曰:“父亲气疾作,不能行动,特请叔父待客,抚劝各处守牧之官。”玄德曰:“吾本不敢当此,既有兄命,不敢不从。”
次日,人报九郡四十二州官员俱已到齐。蔡瑁预请蒯越计议曰:“刘备世之枭雄,久留于此,后必为害,可就今日除之。”越曰:“恐失士民之望。”瑁曰:“吾已密领刘荆州言语在此。”越曰:“既如此,可预作准备。”瑁曰:“东门岘山大路已使吾弟蔡和引军守把,南门外已使蔡中守把,北门外已使蔡勋守把。止有西门不必守把:前有檀溪阻隔,虽有数万之众,不易过也。”越曰:“吾见赵云行坐不离玄德,恐难下手。”瑁曰:“吾伏五百军在城内准备。”越曰:“可使文聘、王威二人另设一席于外厅,以待武将,先请住赵云,然后可行事。”瑁从其言。
当日杀牛宰马,大张筵席。玄德乘的卢马至州衙,命牵入后园拴系。众官皆至堂中。玄德主席,二公子两边分坐,其馀各依次而坐。赵云带剑立于玄德之侧。文聘、王威入请赵云赴席,云推辞不去。玄德令云就席,云勉强应命而出。蔡瑁在外收拾得铁桶相似,将玄德带来三百军都遣归馆舍,只待半酣,号起下手。酒至三巡,伊籍起把盏,至玄德前,以目视玄德,低声谓曰:“请更衣。”玄德会意,即起如厕。伊籍把盏毕,疾入后园,接着玄德,附耳报曰:“蔡瑁设计害君,城外东、南、北三处皆有军马守把。惟西门可走,公宜速逃。”玄德大惊,急解的卢马,开后园门牵出,飞身上马,不顾从者,匹马望西门而走。门吏问之,玄德不答,加鞭而出。门吏当之不住,飞报蔡瑁。瑁即上马,引五百军随后追赶。
却说玄德撞出西门,行无数里,前有大溪拦住去路。那檀溪阔数丈,水通襄江,其波甚紧。玄德到溪边,见不可渡,勒马再回,遥望城西尘头大起,追兵将至。玄德曰:“今番死矣!”遂回马到溪边,回头看时,追兵已近。玄德着慌,纵马下溪。行不数步,马前蹄忽陷,浸湿衣袍。玄德乃加鞭大呼曰:“的卢,的卢,今日妨吾!”言毕,那马忽从水中涌身而起,一跃三丈,飞上西岸。玄德如从云雾中起。后来苏学士有古风一篇,单咏跃马檀溪事。诗曰:
老去花残春日暮,宦游偶至檀溪路。
停骖遥望独徘徊,眼前零落飘红絮。
暗想咸阳火德衰,龙争虎斗交相持。
襄阳会上王孙饮,坐中玄德身将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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