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校注本)第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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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歌罢,众和之,共皆欢笑。
忽座间一人进曰:“大军相当之际,将士用命之时,丞相何故出此不吉之言?”操视之,乃扬州刺史,沛国相人,姓刘名馥,字元颖。馥起自合淝,创立州治,聚逃散之民,立学校,广屯田,兴治教,久事曹操,多立功绩。当下操横槊问曰:“吾言有何不吉?”馥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此不吉之言也。”操大怒曰:“汝安敢败吾兴!”手起一槊,刺死刘馥。众皆惊骇,遂罢宴。次日,操酒醒,懊恨不已。馥子刘熙,告请父尸归葬。操泣曰:“吾昨因醉误伤汝父,悔之无及。可以三公厚礼葬之。”又拨军士护送灵柩,即日回葬。
次日,水军都督毛玠、于禁诣帐下,请曰:“大小船只俱已配搭连锁停当,旌旗战具一一齐备,请丞相调遣,克日进兵。”操至水军中央大战船上坐定,唤集诸将,各各听令。水旱二军,俱分五色旗号:水军中央黄旗毛玠、于禁,前军红旗张郃,后军皂旗吕虔,左军青旗文聘,右军白旗吕通;马步前军红旗徐晃,后军皂旗李典,左军青旗乐进,右军白旗夏侯渊。水陆路都接应使夏侯惇、曹洪,护卫往来监战使许褚、张辽。其馀骁将,各依队伍。令毕,水军寨中发擂三通,各队伍战船分门而出。是日西北风骤起,各船拽起风帆,冲波激浪,稳如平地。北军在船上踊跃施勇,刺枪使刀。前后左右各军旗幡不杂。又有小船五十馀只,往来巡警催督。操立于将台之上,观看调练,心中大喜,以为必胜之法。教且收住帆幔,各依次序回寨。
操升帐,谓众谋士曰:“若非天命助吾,安得凤雏妙计?铁索连舟,果然渡江如履平地。”
程昱曰:“船皆连锁,固是平稳,但彼若用火攻,难以回避,不可不防。”操大笑曰:“程仲德虽有远虑,却还有见不到处。”荀攸曰:“仲德之言甚是,丞相何故笑之?”操曰:“凡用火攻,必藉风力。方今隆冬之际,但有西风北风,安有东风南风耶?吾居于西北之上,彼兵皆在南岸,彼若用火,是烧自己之兵也,吾何惧哉?若是十月小春之时,吾早已提备矣。”诸将皆拜伏曰:“丞相高见,众人不及。”
操顾诸将曰:“青、徐、燕、代之众不惯乘舟,今非此计,安能涉大江之险?”只见班部中二将挺身出曰:“小将虽幽、燕之人,也能乘舟。今愿借巡船二十只,直至江口,夺旗鼓而还,以显北军亦能乘舟也。”操视之,乃袁绍手下旧将焦触、张南也。操曰:“汝等皆生长北方,恐乘舟不便。江南之兵,往来水上,习练精熟,汝勿轻以性命为儿戏也。”焦触、张南大叫曰:“如其不胜,甘受军法!”操曰:“战船尽已连锁,惟有小舟。每舟可容二十人,只恐未便接战。”触曰:“若用大船,何足为奇?乞付小舟二十馀只,某与张南各引一半,只今日直抵江南水寨,须要夺旗斩将而还。”操曰:“吾与汝二十只船,差拨精锐军五百人,皆长枪硬弩。到来日天明,将大寨船出到江面上,远为之势。更差文聘亦领三十只巡船接应汝回。”焦触、张南欣喜而退。
次日四更造饭,五更结束已定,早听得水寨中擂鼓鸣金,船皆出寨,分布水面,长江一带,青红旗号交杂。焦触、张南领哨船二十只,穿寨而出,望江南进发。
却说南岸隔夜听得鼓声喧震,遥望曹操调练水军,探事人报知周瑜。瑜往山顶观之,操军已收回。次日,忽又闻鼓声震天,军士急登高观望,见有小船冲波而来,飞报中军。周瑜问帐下:“谁敢先出?”韩当、周泰二人齐出曰:“某当权为先锋破敌。”瑜喜,传令各寨严加守御,不可轻动。韩当、周泰各引哨船五只,分左右而出。
却说焦触、张南凭一勇之气,飞棹小船而来。韩当独披掩心,手执长枪,立于船头。焦触船先到,便命军士乱箭望韩当船上射来;当用牌遮隔。焦触捻长枪与韩当交锋,当手起一枪,刺死焦触。张南随后大叫赶来;隔斜里周泰船出。张南挺枪立于船头,两边弓矢乱射。周泰一臂挽牌,一手提刀,两船相离七八尺,泰即飞身一跃,直跃过张南船上,手起刀落,砍张南于水中,乱杀驾舟军士。众船飞棹急回。韩当、周泰催船追赶,到半江中,恰与文聘船相迎,两边便摆定船厮杀。
却说周瑜引众将立于山顶,遥望江北水面艨艟战船排合江上,旗帜号带皆有次序。回看文聘与韩当、周泰相持,韩当、周泰奋力攻击,文聘抵敌不住,回船而走,韩、周二人急催船追赶。周瑜恐二人深入重地,便将白旗招飐,令众鸣金。二人乃挥棹而回。
周瑜于山顶看隔江战船尽入水寨。瑜顾谓众将曰:“江北战船如芦苇之密,操又多谋,当用何计以破之?”众未及对,忽见曹军寨中被风吹折中央黄旗,飘入江中。瑜大笑曰:“此不祥之兆也。”正观之际,忽狂风大作,江中波涛拍岸。一阵风过,刮起旗角,于周瑜脸上拂过。瑜猛然想起一事在心,大叫一声,往后便倒,口吐鲜血。诸将急救起时,却早不省人事。正是:
一时忽笑又忽叫,难使南军破北军。
毕竟周瑜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交头接耳——交、接:挨近,凑近。“交头接耳”或本“对口交耳”,出自汉·王充《论衡·卷二五·解除篇》:“胡、越之人,口耳相类,心意相似,对口交耳而谈,尚不相解。”意谓彼此凑近耳边低声说话。​
稽迟——拖延,滞留。​
长江一带,如横素练——意谓长江像一条东西横放的白色绸带。一带:一条带子。素练:白绸。​
蝼蚁之力——比喻极其微小的力量。蝼蚁:蝼蛄和蚂蚁。​
至契——至交,交情极深的朋友。​
杜牧之有诗——杜牧之为唐代著名诗人,姓杜名牧,字牧之。下面的这首七绝为其所作,题作《赤壁》,见于《全唐诗》卷五二三。又见于《全唐诗》卷五四一卷,作者是李商隐,诗题亦乍《赤壁》。“铁未消”原作“铁未销”,意思不变。​
“折戟沉沙”二句——折戟:折断了的戟(古代兵器名)。沉沙:埋在沙里。将:拿起。这两句是说有人从赤壁古战场上捡到了一柄埋在沙里的断戟,尚未完全被腐蚀掉,拿起来擦洗之后,才辨认出它是三国时代的遗物。​
“东风不与”二句——这两句是假设语,是说当年曹孙赤壁大战时,如果不刮东风,周瑜的火攻战术就不能施展,从而全军覆没,二乔将被曹操夺去,关在铜雀台内供其淫乐。​
爵——这里指古代的一种酒器。形似雀,有三足,可容一升酒,可作礼器,也可作饮器。​
歌曰——曹操的这首歌,原题作《短歌行》,这里只引用了前半首。“皎皎如月”原作“明明如月”;“水不厌深”原作“海不厌深”。​
慨当以慷——应理解为“当以慷慨”。意谓当此敌我交战之前,应当慷慨激昂,士气高涨。​
杜康——传说是最早造酒的人。《尚书·周书·酒诰》“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孔颖达疏引汉·应劭《世本》:“杜康造酒。”引申以借指酒。​
“青青子衿”二句——青青子衿:青色衣领。青衿是周代学子的服装。代指学子。悠悠:悠长貌。形容思念之情。这两句出自《诗经·郑风·子衿》:“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毛传:“青衿,青领也。学子之所服。”原指对学子的思念之情。这里借指求贤若渴。​
“呦呦鹿鸣”四句——呦呦:鹿鸣声。野苹:原野上的苹草(艾蒿)。鼓:弹奏。瑟、笙:两种乐器。这四句出自《诗经·小雅·鹿鸣》。前二句是诗歌的起兴艺术手法,即由外部环境引起的诗兴。后二句是形容款待宾客的热烈场面。这里仍借指求贤若渴。​
“皎皎如月”四句——辍:停止。中:心中。这四句是说如果得不到贤才,心中的忧虑就像明月不会停止运行一样永无断绝的时候。​
“越陌度阡”四句——陌、阡:东西向的田间小路和南北向的田间小路。引申以泛指道路。枉:枉驾。以:用。存:存问,问候。契阔:久别。这四句是说劳你远道前来探望,久别重逢,谈笑欢宴,回忆向来的情谊。​
三匝——三周,三圈。​
周公吐哺——典出汉·韩婴《韩诗外传》卷三第三一章:“成王封伯禽于鲁,周公诫之曰:‘往矣,子其无以鲁国骄士。吾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也,又相天子,吾于天下亦不轻矣。然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天下之士。’”又见《史记·鲁周公世家》,文作:“周公戒伯禽曰:‘我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父,我于天下亦不贱矣。然我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起以待士,犹恐失天下之贤人。子之鲁,慎勿以国骄人。’”意谓周公吃一顿饭,三次吐出食物去接待宾客。表示礼贤下士,求贤若渴。​
天下归心——语出《论语·尧曰》:“兴灭国,继绝世,举逸民,天下之民归心焉。”意谓全国百姓由衷归顺。表示全国人民都拥护。​
大军相当——指敌我两军相对、对峙。​
发擂——擂动战鼓。​
小春——亦称“小阳春”。农历十月的代称。宋·陈元靓《岁时广记》卷三七引《初学记》:“冬月之阳,万物归之。以其温暖如春,故谓之小春,亦云小阳春。”(冬月之阳:即农历十月。)​
结束——这里指穿戴头盔铠甲。​
掩心——即护胸的铠甲。犹今之防弹背心。​
隔斜里——义同“刺斜里”。见第五回“刺斜里”条注。​
第四十九回
七星坛诸葛祭风
三江口周瑜纵火
却说周瑜立于山顶观望良久,忽然望后而倒,口吐鲜血,不省人事,左右救回帐中。诸将皆来动问,尽皆愕然相顾曰:“江北百万之众虎踞鲸吞,不争都督如此,倘曹兵一至,如之奈何?”慌忙差人申报吴侯,一面求医调治。
却说鲁肃见周瑜卧病,心中忧闷,来见孔明,言周瑜卒病之事。孔明曰:“公以为何如?”肃曰:“此乃曹操之福,江东之祸也。”孔明笑曰:“公瑾之病,亮亦能医。”肃曰:“诚如此,则国家万幸。”即请孔明同去看病。肃先入见周瑜,瑜以被蒙头而卧。肃曰:“都督病势若何?”周瑜曰:“心腹搅痛,时复昏迷。”肃曰:“曾服何药饵?”瑜曰:“心中呕逆,药不能下。”肃曰:“适来去望孔明,言能医都督之病。现在帐外,烦来医治,何如?”瑜命请入,教左右扶起,坐于床上。孔明曰:“连日不晤君颜,何期贵体不安?”瑜曰:“人有旦夕祸福,岂能自保?”孔明笑曰:“天有不测风云,人又岂能料乎?”瑜闻失色,乃作呻吟之声。孔明曰:“都督心中似觉烦积否?”瑜曰:“然。”孔明曰:“必须用凉药以解之。”瑜曰:“已服凉药,全然无效。”孔明曰:“须先理其气,气若顺,则呼吸之间,自然痊可。”瑜料孔明必知其意,乃以言挑之曰:“欲得顺气,当服何药?”孔明笑曰:“亮有一方,便教都督气顺。”瑜曰:“愿先生赐教。”孔明索纸笔,屏退左右,密书十六字曰:
欲破曹公,宜用火攻。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写毕,递与周瑜曰:“此都督病源也。”瑜见了大惊,暗思:“孔明真神人也,早已知我心事。只索以实情告之。”乃笑曰:“先生已知我病源,将用何药治之?事在危急,望即赐教。”孔明曰:“亮虽不才,曾遇异人,传授奇门遁甲天书,可以呼风唤雨。都督若要东南风时,可于南屏山建一台,名曰‘七星坛’,高九尺,作三层。用一百二十人,手执旗幡围绕。亮于台上作法,借三日三夜东南大风,助都督用兵,何如?”瑜曰:“休道三日三夜,只一夜大风,大事可成矣。只是事在目前,不可迟缓。”孔明曰:“十一月二十日甲子祭风,至二十二日丙寅风息,如何?”瑜闻言大喜,矍然而起。便传令差五百精壮军士,往南屏山筑坛;拨一百二十人,执旗守坛,听候使令。
孔明辞别出帐,与鲁肃上马,来南屏山相度地势,令军士取东南方赤土筑坛:方圆二十四丈;每一层高三尺,共是九尺。下一层插二十八宿旗:东方七面青旗,按角、亢、氐、房、心、尾、箕,布苍龙之形;北方七面皂旗,按斗、牛、女、虚、危、室、壁,作玄武之势;西方七面白旗,按奎、娄、胃、昴、毕、觜、参,踞白虎之威;南方七面红旗,按井、鬼、柳、星、张、翼、轸,成朱雀之状。第二层周围黄旗六十四面,按六十四卦,分八位而立。上一层用四人,各人戴束发冠,穿皂罗袍,凤衣博带,朱履方裾。前左立一人,手执长竿,竿尖上用鸡羽为葆,以招风信;前右立一人,手执长竿,竿上系七星号带,以表风色;后左立一人,捧宝剑;后右立一人,捧香炉。坛下二十四人,各持旌旗、宝盖、大戟、长戈、黄钺、白旄、朱幡、皂纛,环绕四面。
孔明于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沐浴斋戒,身披道衣,跣足散发,来到坛前。分付鲁肃曰:“子敬自往军中相助公瑾调兵。倘亮所祈无应,不可有怪。”鲁肃别去。孔明嘱付守坛将士:“不许擅离方位,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失口乱言,不许失惊打怪,如违令者斩!”众皆领命。孔明缓步登坛,观瞻方位已定,焚香于炉,注水于盂,仰天暗祝。下坛入帐中少歇,令军士更替吃饭。孔明一日上坛三次,下坛三次,却并不见有东南风。
且说周瑜请程普、鲁肃一班军官在帐中伺候,只等东南风起,便调兵出;一面关报孙权接应。黄盖已自准备火船二十只,船头密布大钉;船内装载芦苇干柴,灌以鱼油,上铺硫黄、焰硝引火之物,各用青布油单遮盖;船头上插青龙牙旗,船尾各系走舸:在帐下听候,只等周瑜号令。甘宁、阚泽窝盘蔡和、蔡中在水寨中,每日饮酒,不放一卒登岸。周围尽是东吴军马,把得水泄不通,只等帐上号令下来。周瑜正在帐中坐议,探子来报:“吴侯船只离寨八十五里停泊,只等都督好音。”瑜即差鲁肃遍告各部下官兵将士:“俱各收拾船只、军器、帆橹等物,号令一出,时刻休违;倘有违误,即按军法。”众兵将得令,一个个磨拳擦掌,准备厮杀。
是日,看看近夜,天色清明,微风不动。瑜谓鲁肃曰:“孔明之言谬矣,隆冬之时,怎得东南风乎?”肃曰:“吾料孔明必不谬谈。”将近三更时分,忽听风声响,旗幡转动。瑜出帐看时,旗脚竟飘西北,霎时间东南风大起。瑜骇然曰:“此人有夺天地造化之法、鬼神不测之术。若留此人,乃东吴祸根也。及早杀却,免生他日之忧。”急唤帐前护军校尉丁奉、徐盛二将:“各带一百人,徐盛从江内去,丁奉从旱路去,都到南屏山七星坛前,休问长短,拿住诸葛亮便行斩首,将首级来请功。”二将领命。
徐盛下船,一百刀斧手荡开棹桨;丁奉上马,一百弓弩手各跨征驹:往南屏山来。于路正迎着东南风起。后人有诗曰:
七星坛上卧龙登,一夜东风江水腾。
不是孔明施妙计,周郎安得逞才能?
丁奉马军先到,见坛上执旗将士当风而立。丁奉下马提剑上坛,不见孔明,慌问守坛将士。答曰:“恰才下坛去了。”丁奉忙下坛寻时,徐盛船已到,二人聚于江边。小卒报曰:“昨晚一只快船停在前面滩口,适间却见孔明披发下船,那船望上水去了。”丁奉、徐盛便分水陆两路追袭。
徐盛教拽起满帆,抢风而驶。遥望前船不远,徐盛在船头上高声大叫:“军师休去,都督有请。”只见孔明立于船尾大笑曰:“上复都督,好好用兵。诸葛亮暂回夏口,异日再容相见。”徐盛曰:“请暂少住,有紧话说。”孔明曰:“吾已料定都督不能容我,必来加害,预先教赵子龙来相接。将军不必追赶。”徐盛见前船无篷,只顾赶来。看看至近,赵云拈弓搭箭,立于船尾大叫曰:“吾乃常山赵子龙也,奉令特来接军师。你如何来追赶?本待一箭射死你来,显得两家失了和气。教你知我手段。”言讫,箭到处,射断徐盛船上篷索。那篷堕落下水,其船便横。赵云却教自己船上拽起满帆,乘顺风而去,其船如飞,追之不及。岸上丁奉唤徐盛船近岸,言曰:“诸葛亮神机妙算,人不可及;更兼赵云有万夫不当之勇,汝知他当阳长坂时否?吾等只索回报便了。”于是二人回见周瑜,言孔明预先约赵云迎接去了。周瑜大惊曰:“此人如此多谋,使我晓夜不安矣。”鲁肃曰:“且待破曹之后,却再图之。”
瑜从其言,唤集诸将听令。先教甘宁:“带了蔡中并降卒沿南岸而走,只打北军旗号,直取乌林地面,正当曹操屯粮之所,深入军中,举火为号。只留下蔡和一人在帐下,我有用处。”第二唤太史慈分付:“你可领三千兵,直奔黄州地界,断曹操合淝接应之兵,就逼曹兵,放火为号,只看红旗,便是吴侯接应兵到。”这两队兵最远,先发。第三唤吕蒙:“领三千兵,去乌林接应甘宁,焚烧曹操寨栅。”第四唤凌统:“领三千兵,直截彝陵界首,只看乌林火起,以兵应之。”第五唤董袭:“领三千兵,直取汉阳,从汉川杀奔曹操寨中,看白旗接应。”第六唤潘璋:“领三千兵,尽打白旗,往汉阳接应董袭。”六队船只各自分路去了。却令黄盖安排火船,使小卒驰书约曹操,今夜来降。一面拨战船四只,随于黄盖船后接应。第一队领兵军官韩当,第二队领兵军官周泰,第三队领兵军官蒋钦,第四队领兵军官陈武:四队各引战船三百只,前面各摆列火船二十只。周瑜自与程普在大艨艟上督战,徐盛、丁奉为左右护卫,只留鲁肃共阚泽及众谋士守寨。程普见周瑜调军有法,甚相敬服。
却说孙权差使命持兵符至,说已差陆逊为先锋,直抵蕲、黄地面进兵,吴侯自为后应。瑜又差人西山放火炮,南屏山举号旗。各各准备停当,只等黄昏举动。
话分两头。且说刘玄德在夏口专候孔明回来,忽见一队船到,乃是公子刘琦自来探听消息。玄德请上敌楼坐定,说:“东南风起多时,子龙去接孔明,至今不见到,吾心甚忧。”小校遥指樊口港上:“一帆风送扁舟来到,必军师也。”玄德与刘琦下楼迎接。须臾船到,孔明、子龙登岸。玄德大喜。问候毕,孔明曰:“且无暇告诉别事。前者所约军马战船,皆已办否?”玄德曰:“收拾久矣,只候军师调用。”孔明便与玄德、刘琦升帐坐定,谓赵云曰:“子龙可带三千军马,渡江径取乌林小路,拣树木芦苇密处埋伏。今夜四更已后,曹操必然从那条路奔走。等他军马过,就半中间放起火来,虽然不杀他尽绝,也杀一半。”云曰:“乌林有两条路:一条通南郡,一条取荆州。不知向那条路来?”孔明曰:“南郡势迫,曹操不敢往;必来荆州,然后大军投许昌而去。”云领计去了。又唤张飞曰:“翼德可领三千兵渡江,截断彝陵这条路,去葫芦谷口埋伏。曹操不敢走南彝陵,必望北彝陵去。来日雨过,必然来埋锅造饭。只看烟起,便就山边放起火来,虽然不捉得曹操,翼德这场功料也不小。”飞领计去了。又唤糜竺、糜芳、刘封三人:“各驾船只,绕江剿擒败军,夺取器械。”三人领计去了。孔明起身,谓公子刘琦曰:“武昌一望之地,最为紧要。公子便请回,率领所部之兵,陈于岸口。操一败,必有逃来者,就而擒之,却不可轻离城郭。”刘琦便辞玄德、孔明去了。孔明谓玄德曰:“主公可于樊口屯兵,凭高而望,坐看今夜周郎成大功也。”
时云长在侧,孔明全然不睬。云长忍耐不住,乃高声曰:“关某自随兄长征战,许多年来,未尝落后。今日逢大敌,军师却不委用,此是何意?”孔明笑曰:“云长勿怪。某本欲烦足下把一个最紧要的隘口,怎奈有些违碍,不敢教去。”云长曰:“有何违碍?愿即见谕。”孔明曰:“昔日曹操待足下甚厚,足下当有以报之。今日操兵败,必走华容道。若令足下去时,必然放他过去,因此不敢教去。”云长曰:“军师好心多。当日曹操果是重待某,某已斩颜良,诛文丑,解白马之围,报过他了。今日撞见,岂肯放过?”孔明曰:“倘若放了时,却如何?”云长曰:“愿依军法。”孔明曰:“如此,立下文书。”云长便与了军令状。云长曰:“若曹操不从那条路上来,如何?”孔明曰:“我亦与你军令状。”云长大喜。孔明曰:“云长可于华容小路高山之处堆积柴草,放起一把火烟,引曹操来。”云长曰:“曹操望见烟,知有埋伏,如何肯来?”孔明笑曰:“岂不闻兵法‘虚虚实实’之论?操虽能用兵,只此可以瞒过他也。他见烟起,将谓虚张声势,必然投这条路来。将军休得容情。”云长领了将令,引关平、周仓并五百校刀手,投华容道埋伏去了。玄德曰:“吾弟义气深重,若曹操果然投华容道去时,只恐端的放了。”孔明曰:“亮夜观乾象,操贼未合身亡。留这人情,教云长做了,亦是美事。”玄德曰:“先生神算,世所罕及。”孔明遂与玄德往樊口,看周瑜用兵,留孙乾、简雍守城。
却说曹操在大寨中,与众将商议,只等黄盖消息。当日东南风起甚紧,程昱入告曹操曰:“今日东南风起,宜预提防。”操笑曰:“冬至一阳生,来复之时,安得无东南风,何足为怪?”军士忽报:“江东一只小船来到,说有黄盖密书。”操急唤入。其人呈上书。书中诉说:
周瑜关防得紧,因此无计脱身。今有鄱阳湖新运到粮,周瑜差盖巡哨,已有方便。好歹杀江东名将,献首来降。只在今晚二更,船上插青龙牙旗者,即粮船也。
操大喜,遂与众将来水寨中大船上,观望黄盖船到。
且说江东天色向晚,周瑜唤出蔡和,令军士缚倒。和叫:“无罪。”瑜曰:“汝是何等人,敢来诈降?吾今缺少福物祭旗,愿借你首级。”和抵赖不过,大叫曰:“汝家阚泽、甘宁亦曾与谋。”瑜曰:“此乃吾之所使也。”蔡和悔之无及。瑜令捉至江边皂纛旗下,奠酒烧纸,一刀斩了蔡和,用血祭旗毕,便令开船。黄盖在第三只火船上,独披掩心,手提利刃,旗上大书“先锋黄盖”。盖乘一天顺风,望赤壁进发。
是时东风大作,波浪汹涌。操在中军遥望隔江,看看月上,照耀江水,如万道金蛇,翻波戏浪。操迎风大笑,自以为得志。忽一军指说:“江南隐隐一簇帆幔,使风而来。”操凭高望之。报称:“皆插青龙牙旗,内中有大旗,上书‘先锋黄盖’名字。”操笑曰:“公覆来降,此天助我也。”来船渐近。程昱观望良久,谓操曰:“来船必诈,且休教近寨。”操曰:“何以知之?”程昱曰:“粮在船中,船必稳重;今观来船,轻而且浮。更兼今夜东南风甚紧,倘有诈谋,何以当之?”操省悟,便问:“谁去止之?”文聘曰:“某在水上颇熟,愿请一往。”
言毕,跳下小船,用手一指,十数只巡船随文聘船出。聘立于船头,大叫:“丞相钧旨:南船且休近寨,就江心抛住。”众军齐喝:“快下了篷!”言未绝,弓弦响处,文聘被箭射中左臂,倒在船中。船上大乱,各自奔回。南船距操寨止隔二里水面,黄盖用刀一招,前船一齐发火。火趁风威,风助火势,船如箭发,烟焰涨天。二十只火船撞入水寨,曹寨中船只一时尽着。又被铁环锁住,无处逃避。隔江炮响,四下火船齐到,但见三江面上,火逐风飞,一派通红,漫天彻地。
曹操回观岸上营寨,几处烟火。黄盖跳在小船上,背后数人驾舟,冒烟突火,来寻曹操。操见势急,方欲跳上岸,忽张辽驾一小脚船,扶操下得船时,那只大船已自着了。张辽与十数人保护曹操,飞奔岸口。黄盖望见穿绛红袍者下船,料是曹操,乃催船速进,手提利刃,高声大叫:“曹贼休走,黄盖在此!”操叫苦连声。张辽拈弓搭箭,觑着黄盖较近,一箭射去。此时风声正大,黄盖在火光中,那里听得弓弦响,正中肩窝,翻身落水。正是:
火厄盛时遭水厄,棒疮愈后患金疮。
未知黄盖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虎踞鲸吞——意谓犹如老虎扑食前蹲,鲸鱼大口吞食。形容敌军压境,急欲吞并的态势。​
不争——这里是不料、想不到之意。​
卒病——突然患病。​
人有旦夕祸福——意谓人的祸福变化无常,难以预料。多偏指灾祸难以预料。旦夕:或早或晚,不可预料。​
天有不测风云——意谓天气的刮风下雨变化无常,难以预料。多比喻灾祸难以预料。不测:无法意料。云:指下雨。​
呼吸之间——语或本汉·孔鲋《孔丛子·卷下·论势》:“韩与魏有隙,子顺谓韩王曰:‘……齐、楚远而难恃,秦、魏呼吸而至,舍近而求远,是以虚名自累,而不免近敌之困者也。’”意谓一呼一吸的一刹那间。形容极短的时间,也就是顷刻之间。​
只索——只得,只好。​
奇门遁甲——参见第四十六回“奇门”条注。​
呼风唤雨——语或本“征风召雨”,出自晋·桓驎《西王母传》(见《旧小说》甲集):“黄帝讨蚩尤之暴,威所未禁,而蚩尤幻变多方,征风召雨,吹烟喷雾。”意谓一呼唤就会刮风下雨。指人法力无边,能令老天爷刮风下雨。​
相度(xiàng
duó向夺)——观察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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