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乱世佳人)(校对)第9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94/109

“看在上帝的面上,白瑞德先生,我——”
“闭嘴。你知道我是怎么关照的。我凭着上帝说,我要——滚出去!再不许回来。斯佳丽,给她点钱,把她马上打发掉,不要让我下楼时再看到她。现在,你们都给我出去,统统出去!”
几个黑人赶紧逃走,卢撩起围裙掩脸失声痛哭。可是斯佳丽留在那儿。她见自己心爱的孩子,在自己手里一直哭喊不停,到了白瑞德怀里,马上安静下来,心里很不是滋味。而且她两只小小的手臂,搂住白瑞德的脖子,嘶哑着嗓子向他诉说她是见到了怪物才受惊的,可是她斯佳丽却怎么也哄不出她一句完整的话来。
“原来那怪物坐在你的胸口上了,”白瑞德轻轻地说,“它很大吗?”
“哦,是的!大极了,还有爪子。”
“啊,还有爪子。那好,我在这里坐一个晚上,它要是再来,我就开枪打死它。”白瑞德的话把邦尼吸引住了,使她感到安慰,抽泣声渐渐停了。她继续描述梦中的妖怪,嗓子不那么嘶哑了,可是她的话只有白瑞德一个人能听懂。当白瑞德认认真真地像真有其事在跟小女儿谈论时,斯佳丽怒火中烧。
“看在上帝的面上,白瑞德——”
可是他示意她不要作声。他等邦尼睡着,把她放在床上,给她盖好毯子。
“我要活剥那黑鬼的皮,”他镇静地说,“这也是你的不是。你为什么不上楼看看有没有点灯?”
“别傻啦,白瑞德,”她低声说道,“都因为你迁就她,才养成这种坏脾气。好多怕黑暗的孩子慢慢地都变好了。韦德从前也怕黑暗,我可没纵容他。你如果让她哭叫上一两个夜晚——”
“让她哭叫!”斯佳丽听那语气,以为他会打她了。“你要不是个蠢货,便是个顶顶狠心肠的女人。”
“我不想让她长大以后变得又胆小又神经质。”
“胆小?活见鬼!在这孩子身上,没有一根骨头是胆小的。可是你是连一点想象力也没有,自然不能察觉有想象力的人——尤其是个孩子——所受到的痛苦。你要是见到一个有爪有角的东西坐在你胸口,你也会设法叫人把它撵走,你不会这样做吗?你必定也会害怕的。你还记不记得,太太,我就见过你像只被烫伤的猫那样尖叫着惊醒过来,只不过因为梦到在迷雾里奔跑罢了。而且这件还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事。”
斯佳丽被击退了,因为她最讨厌重温那次旧梦。再说,她想起白瑞德曾经像安慰邦尼那样安慰过她,不免有些发窘。于是她连忙转移攻击点。
“你一直在纵容她,而且——”
“而且今后我还要继续纵容她。正因为我这样,她才能改掉它,忘掉它。”
“那么,”斯佳丽刻薄地说,“假如你想做她的保姆,你得改变一下,每晚总该回家,而且喝酒也该有所节制。”
“晚上我会早点回家,可是我仍要像个不规矩的女人那样随心所欲地喝酒。”
此后他果然每天回来得很早,通常总离邦尼上床睡觉还有一段时间。等她睡到床上,他坐在她旁边,握住她的手,等她睡着了才把手松开。然后他才踮着脚尖走下楼,让灯点得亮亮的,房门半开着,这样如果她醒来时感到害怕,他可以听见她的声音。他决心不再让她被黑暗吓醒的事再度发生。全家人也都特别留意那盏亮着的灯,斯佳丽、嬷嬷、普里西和波克常常轻手轻脚上楼看看那灯是不是还亮着。
他回到家里时,也不再喝得那么迷迷糊糊,不过这并不是斯佳丽的作用。因为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喝得很厉害,虽然他从不真的喝得烂醉。有一天晚上,他嘴里威士忌的气味特别强烈,他抱起邦尼,让她靠在他肩上,问道:“你肯让你亲爱的爸爸亲一下吗?”
邦尼皱起她那翘起的小鼻子,从他怀抱里挣脱下来。
“不,”她毫不掩饰地说,“臭。”
“我怎么啦?”
“有股臭味。艾希礼叔叔没有臭味。”
“哎,我真该死,”他懊丧地说着,把她放在地板上,“我怎么也没想到,在我自己家里,竟出了个提倡戒酒的人!”
自此以后,他喝酒只限于晚饭后一杯葡萄酒。每回喝的时候,他把杯里剩下的最后几滴给邦尼喝,这样,她便不嫌葡萄酒的酒味难闻了。由于减少酒量的结果,他的脸孔丰满了,他两颊的皱纹渐渐由模糊而消退了,他黑眼睛下的眼圈也不再像以前那么黑和粗了。又因为邦尼喜欢坐在他的鞍子前面骑马,他在户外的时间多了,经常在太阳底下曝晒,原本黝黑的脸膛比以前更黑了。他显得比以前更健康,高兴的笑声也比以前更多了,重新又像当年在战争初期置亚特兰大的安危于不顾的那个大胆年轻的封锁线商人的模样。
从前对他没有好感的人见他骑马走过,马鞍上带着那个小小的孩子,脸上开始现出微笑。有些女人以前一直认为任何女人跟他在一起便不会有安全,现在在街上碰见他也停下来跟他说几句话,赞美几声小邦尼。连那些最最刻板的老太太们也觉得一个男人能像他那样关心孩子的痛苦和烦恼,总不能把他说成是一个十十足足的坏人。
第五十三章
艾希礼的生日到了。媚兰准备当晚为他举办一次出其不意的茶会122。这事除艾希礼本人外,家里人个个都知道。连韦德和小博也感到得意非凡,还发誓一定要严守秘密。亚特兰大城里,凡是有教养的人,没有一个不受邀请,也没有一个不肯前来的。戈登将军和他的一家已同意光临。斯蒂芬斯副总统表示,只要他健康条件许可,到时一定出席。就连绰号为“南方邦联之海燕”123的鲍勃·图姆斯124也在来宾之列。
整个上午,斯佳丽和媚兰、因迪以及皮特姑妈一起,在他们那幢小小的房子里忙忙碌碌,指挥几个黑人把洗干净的窗帘挂好,把银餐具擦亮,把地板打上蜡,同时调制各种各样的点心。斯佳丽从未见过媚兰这样激动,这样快活过。
“你瞧,亲爱的,艾希礼已经好久没做过生日,自从——自从十二橡树举行的那次烤肉宴会,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听说林肯先生号召志愿从军的那一天。是的,从那以后,他就没有做过生日。现在他工作很辛苦,晚上回到家里身子很乏,不会想到今天是他的生日。等到吃过晚饭,他看见络绎不绝的客人到来,岂不大大感到惊喜吗?”
“草地上的那些灯笼,你打算如何处理使威尔克斯先生回来吃晚饭时看不到呢?”阿奇粗暴地问道。
他一上午都坐在那里看着她们在准备,虽然嘴里不愿承认,心里却很感兴趣,因为这是他生平头一回看到城里人举行大规模的茶会。他见那几个女人只因为有客人要来,便忙得像家里着了火似的,他有些不以为然才这样直率地说,可是他却怎么也舍不得离开。那些彩色灯笼是埃尔辛太太和范妮为今晚的聚会特地制作描绘的,阿奇对它们特别感兴趣,因为他从来没见到过这种“新奇的玩意儿”。这些灯笼暂时藏在他住的那间地下室里,他已仔仔细细地都看过了。
“上帝!我可没想到这个,”媚兰嚷道,“阿奇,幸亏你提醒我!哎呀,哎呀,我该怎么办?我们得用绳子把它们挂在树上和灌木丛里,插上小蜡烛,等客人快到时才点起来。斯佳丽,你能不能趁我们吃晚饭时叫波克干这件事。”
“威尔克斯太太,你是顶顶明白事理的人,怎么一下子糊涂起来啦,”阿奇说,“说起那个蠢黑人波克,他是对付不了那玩意儿的。他会把它们马上都给烧掉。那玩意儿可真漂亮,”他承认。“呆会儿你们和威尔克斯先生吃晚饭时,还是让我来给你们挂吧。”
“哦,阿奇,你真好!”媚兰的稚气的眼光表示对他感激和信赖,“要不是你,我真不知该怎么办。你可不可以现在就去插上蜡烛,等一会可省些工夫呢?”
“嗯,好吧,”阿奇粗野地应了一声,便一瘸一拐地朝地下室的楼梯走去。
“这就叫请将不如激将,”媚兰见老人走下楼梯,吃吃地笑着说,“我早就打算叫阿奇去挂上那些灯笼,可是你知道他这人的脾气。你要叫他去做,他就偏不肯做。现在就让他在下面呆一会儿吧。那几个黑人见他怕得要命,有他在他们背后直喷鼻息,他们怕得什么事也不敢做。”
“媚利,这种亡命之徒,我就不要他呆在家里,”斯佳丽没好气地说道。她憎恨阿奇,就跟阿奇憎恨她一样,两人几乎都不理睬对方。除在媚兰的家以外,只要有斯佳丽在,他会马上离开。即使在媚兰家,他也用怀疑和轻蔑的眼光瞪着她。“你记住我的话,他早晚会给你添麻烦的。”
“噢,不会的。你只要奉承他几句,做出你要依靠他的样子,”媚兰说,“而且他对艾希礼和小博一片忠诚,有他在家,我就会感到安全。”
“你的意思其实是说他对你一片忠诚,媚利,”因迪一面天真地盯着她的嫂嫂,另一面,她冷冰冰的面孔现出一丝温暖的微笑,“我相信你是这老流氓爱上的第一个女人,自从他的妻子——呃——他的妻子死了以后。我以为他真的希望有人来侮辱你,他就可以把那人杀掉,以表示对你的敬重。”
“上帝!你怎么能那么说,因迪!”媚兰的脸刷地一下红起来,“你晓得他把我看成是个大傻瓜。”
“得啦,我看不出这山里的臭老家伙的看法有什么要紧,”斯佳丽唐突地说道。她只要一想起阿奇责怪她不该雇用犯人的事,心里就不免来气。“我得走了。我得回去吃中饭,饭后要到店里去给伙计发工钱,然后还要到木材场去给马车夫和休·埃尔辛发工钱。”
“噢,你要到木材场去吗?”媚兰问道,“下午稍晚些时,艾希礼要到木材场去看休。你能不能设法让他留在那里,到五点钟再回家?倘若他回来得早,看见我们正在做蛋糕或者别的什么的,那么晚上的茶会,就不称其为出其不意的了。”
斯佳丽不由暗自庆幸,心情立刻好转起来。
“好的,我一定把他留住。”她说。
她说着的时候,看见因迪那双没有睫毛的浅色眼睛,正锐利地盯着她。为什么只要我提起艾希礼,她便要那么古怪地看着我呢,斯佳丽想道。
“嗯,你尽量把他留到五点钟以后,”媚兰说,“到那时因迪会赶着马车来接他回家的……斯佳丽,今晚你一定得早点来,我希望你自始至终参加茶会,一分钟也少不了你。”
斯佳丽在回家的路上怏怏不乐地想道:“她要我参加茶会,说一分钟也少不了我,不是吗?那么她为什么不请我跟她和因迪以及皮特姑妈一起接待客人呢?”
一般说来,斯佳丽对于媚兰家的普通聚会是不是由她来接待客人,她都无所谓的。可是今天是艾希礼的生日茶会,是媚兰所举办过的最大一次聚会。斯佳丽多么希望能和她肩并肩站在一起接待客人,可是她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被请接待客人。而且即使她不知道,白瑞德对这件事发表的评论也已够明白了。
“在所有著名的前南方邦联人士和民主党人在场的场合,难道会让一个无赖汉的妻子接待宾客吗?你这想法真是又可爱又糊涂。你今天能接到邀请,多亏媚利小姐对你的好意。”
下午,斯佳丽为了要去店里和木材场,特地着意打扮了一番。她上身穿一件暗绿色的塔夫绸新外衣,这种衣料能变色,在某种光线照射下,能呈现淡紫色。她头上戴着一顶浅绿色的新软帽,镶着一圈深绿色的羽毛,可惜白瑞德不许她的前额留下刘海和发鬈,要不那软帽要好看得多。可是他甚至说如果她在前额披着刘海,他要把她的头发剃光。近来他的举止异常凶暴,说不定真的会干出这种事来。
下午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却不太热,灿烂而并不刺目。和风拂过桃树街的树梢,沙沙作响,吹得斯佳丽帽子上的羽毛轻轻跳荡。她的芳心也在荡漾着,她每回去见艾希礼时总是如此。今天她如果早一点把工钱发给休和那些马车夫,他们可能会早点回家,那么只剩下她和艾希礼两人留在木材场当中那间四方的小办事间里。这些天来,她难得有机会跟艾希礼单独在一起,然而媚兰居然请求她把他留住。真是妙极了!
她怀着愉快的心情到了店里,把工钱发给威利和另外几个伙计,连店里的事也没问一声。那天刚好是星期六,是店里一星期中生意最好的一天,因为所有的农民都进城来买东西,可是她却什么也没问他们。
去木材场的路上,她不断遇见拎包投机家的眷属,全都华服美饰——不过谁也比不上她,她沾沾自喜地想道——她不得不停下来跟她们应酬几句。路上还碰到许多男人,他们一看见她,便摘下帽子,穿过红土马路跟她招呼,她只好也停车跟他们寒暄。下午天气极佳,她风姿绰约,心情舒畅,此行又是个极好的差使。可惜路上有些耽搁,到达木材场时,比她预计已晚了些。只见休和几个马车夫正坐在木头堆上等她。
“艾希礼在这里吗?”
“在,他在办事间里,”休说,看见她那快活跳荡的眼睛,他那一贯担忧的表情宽松下来,“他在设法——我是说,他是在查看账簿呢。”
“噢,今天他用不着管那个了,”她说着又压低了声音,“媚利叫我把他留在这里,好让她们准备好今晚的茶会。”
休现出微笑,因为今晚他也要出席茶会。他喜欢参加聚会,从斯佳丽的神情看来,他猜想她跟他一样,是为茶会的事心里高兴。斯佳丽把工钱发给马车夫和休以后,突然转身走向办事间,那神气分明是不让别人跟着她的样子。艾希礼站在门口迎接她,他的头发在午后的阳光下闪闪发亮,唇边的微笑几乎使牙齿露出来。
“咦,斯佳丽,你这时候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为什么不在我家里帮着媚利准备叫我出乎意料的茶会呢?”
“怎么,艾希礼·威尔克斯!”她愤愤地嚷道,“大家都以为你一点不知道。假如你不觉得惊喜,媚利一定会大失所望。”
“哦,你放心,我会做出比亚特兰大城里任何一个人都更加惊奇的样子。”艾希礼眼里带着笑意说。
“那么,究竟是谁那么无聊,要把这事捅给你的呢?”
“可以说是媚利邀请的每一个人。首先是戈登将军,他说根据他的经验,大凡女人要给她们的男人举行出其不意的聚会,往往是男人打算留在家里擦枪的那个晚上。梅里韦瑟老爹还警告我说,有一回梅里韦瑟太太为他举办出其不意的聚会,结果倒是她自己顶顶感到意外,因为老爹那天犯了风湿痛,偷偷喝了一瓶威士忌,醉得竟起不了床,还有——噢,凡是人家替他举行过出其不意的聚会的人,个个都跟我说了。”
“全是些无聊的家伙!”斯佳丽嚷道,却又不得不微微一笑。
艾希礼此刻微笑的神情,看上去就跟往日在十二橡树时一模一样。在如今这些日子里,他难得这样笑过。空气那么温馨,阳光那么和煦,艾希礼的脸色那么欢欣,他的谈吐那么无拘无束,斯佳丽心中充满幸福。幸福感在不断膨胀,直胀得她胸口发痛,是因为快活,是因为有一股欢乐的热泪压抑着还没有外流。忽然间她觉得自己又回到十六岁的芳龄,快乐、激动、稍稍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有一种疯狂的冲动,想把帽子扯下抛向空中,高喊一声“万岁”!随后她想倘若她真的那样做了,艾希礼不知该多么吃惊,于是突然纵声大笑,直笑得泪水直往下淌。艾希礼也笑了,仰起脖子笑得很开怀,他以为她之所以如此快活,是因为那些男人出于善意泄漏了媚利的秘密而引起的。
“进来吧,斯佳丽,我正在查看账簿呢。”
她走进阳光灿烂的小办事间,在那张拉盖书桌125前的椅子上坐下。艾希礼跟进来坐在一张粗桌子的一角上,两条长腿随意地荡着。
“哦,今天下午我们不要管账簿了,艾希礼。它简直叫我心烦。我只要戴上一顶新帽子,脑子里的数目字似乎就全跑掉了。”
“戴上那么一顶漂亮的帽子,数目字是应该跑掉的,”他说,“斯佳丽,你总是越来越漂亮了。”
他从桌子上滑下来,笑着握住她的双手又把它们拉开,以便看清楚她那一身衣服,“你真美!我不相信你将来会衰老的。”
她的手一经和他的接触,她不自觉地意识到,这本是她所希望发生的事。她所希望的整个幸福的下午,正是他温暖的手,他柔和的眼光,和他的甜言蜜语。自从塔拉果园里的会晤以来,这是第一次他们两人单独在一起,第一次他们两人的手不是一般礼貌性的接触,而是很久以来她一直渴望着的亲近。可是现在——
真奇怪,他双手的接触并没使她感到激动!在过去,只要一靠近他,她就得浑身颤抖。然而此刻她只感到异样温暖的友善和满足。他的手递给她的不是狂热,而是使她的心得到快活和宁静。这使她迷惘,令她有些不安。他依然是她的艾希礼,是她光彩熠熠的心上人,她爱他甚于生命。那么,为什么——
可是她把这念头从她心上排遣掉。现在他跟她在一起,握住她的手,带着微笑,既不紧张,又不狂热,而是极其亲切,这样也就够了。她脑子里想的是横亘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许多事,如今竟出现这样的局面,似乎是个奇迹。他看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清澈、明亮。他像从前那样微笑着,那是她最爱的微笑,那微笑像是表明在他们两人之间,除了幸福之外,再不曾发生过什么别的似的。现在,他们双方的眼神之间,没有障碍,也没有令她迷惘的冷漠。她笑了。
“哦,艾希礼,我年渐长色渐减了。”
“啊,那自然再明显不过。可是斯佳丽,即使你到了六十岁,在我眼里也还是跟从前一样。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我们最后一次烤肉野宴上你的模样,那时你坐在橡树下,一群男孩子围在你的身边。我还记得你当时的装束,你身上穿一件白底绿色小花的衣裳,披着花边白披肩。脚上是一双绿色轻便鞋,镶着黑花边。头上是一顶大宽边草帽,垂着长长的绿色飘带。我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我蹲在监牢里情况很糟,我让往事一幕幕地像图片似的在我的脑际萦回,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他突然停住,容光焕发的脸孔变得暗淡了,他轻轻地把她的两手放下,她坐在那里等着,等他继续往下说。
“从那一天以后,我们两人都走了一段漫长的道路,不是吗,斯佳丽?我们走过的路是我们从未想到要走的。可是你走得很快,毫不犹豫,我却走得很慢,勉勉强强。”
他重新坐在桌子角上,看着她时一抹浅笑又回到他的脸上。这笑容跟片刻之前使她非常快活的笑容不同。它是一种凄凉的微笑。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94/109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