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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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死了?什么缘故死的?”
“当时我自己也病着,差点死掉。”她说,没有抬起眼睛来。
“可是我的姑姑们怎么会放您走的?”
“谁肯用一个有了孩子的女仆呢?她们一看出我有身孕,就把我赶走了。可是,何必再说这些呢。我什么都不记得,全忘光了。那件事早就了结了。”
“不,没有了结。我不能把那件事丢开不管。哪怕现在,我也要赎我的罪。”
“没有什么可赎的。以前发生过的事,已经发生了,而且也过去了。”她说。然后,他万万没有料到,她忽然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那是一种令人不愉快的、可怜样的媚笑。
马斯洛娃再也没有料到会见到他,特别是现在,在此地。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出现起初才使她感到震动,逼得她想起了她从来也不去回想的事。起初她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个充满新奇美妙的感情和思想的世界,这是那个爱着她而又为她所爱的漂亮青年为她打开的。后来她想起他的不可理解的残忍,想起一长串的屈辱和苦难,而这些都是紧跟在那种令人心醉的幸福之后,并且是从那里面源源不断地产生出来的。她感到痛苦。可是她又无力理解这种事,于是她现在也照往常那样去做,往常她总是把这些回忆赶走,用她的堕落生活的那种特殊的迷雾盖上那些回忆,目前她也就这样做。起初她把目前坐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同她以前爱过的那个青年合成一个人,不过后来她看出这样做太痛苦,就不再把这两个人联系起来。如今,这个装束整齐、养尊处优、胡子上洒着香水的老爷,对她来说,已经不是她所爱过的涅赫柳多夫,而只是这样的一种人:这种人在需要的时候就把她那样的人拿来使用一下,而她那样的人也必须尽量利用他们来为自己谋利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对他媚笑。她沉默了一下,心里盘算着该怎样利用他才对。
“那件事早就了结了,”她说,“现在我被判决,要去做苦工了。”
她说出这句可怕的话的时候,嘴唇颤抖起来。
“我知道,我相信您是没罪的。”涅赫柳多夫说。
“当然我没罪。难道我会做贼,或者做强盗?据我们这儿的人说,办案子全靠律师,”她接着说,“他们说,这得上诉。不过,据说这很费钱……”
“是的,一定的,”涅赫柳多夫说,“我已经找过律师了。”
“别舍不得花钱,要请一个好律师。”她说。
“凡是我能做到的,我都要去做。”
随后是沉默。
她又像刚才那样微笑一下。
“我想跟您要一点……钱,要是您乐意的话。不多……十个卢布就成,不必再多了。”她忽然说。
“行,行。”涅赫柳多夫发窘地说,伸手取他的钱夹。
她很快地瞧一眼副狱长,他正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您不要当着他的面给我,要等他走开了再给,要不然他会拿走的。”
等到副狱长刚转过身去,涅赫柳多夫就拿出钱夹来,然而还没来得及把一张十卢布的钞票递给她,副狱长就又转回身,脸对着他们了。他就把钞票团在手心里。
“要知道,这是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了。”他暗想,瞧着那张从前妩媚可爱,可是现在却不再纯洁而且臃肿的脸,以及那对斜睨的黑眼睛里射出来的不正派的亮光,那对眼睛正盯紧副狱长和涅赫柳多夫捏紧钞票的手。一时间他心里动摇了。
昨天晚上说过话的诱惑者,如今又在涅赫柳多夫的灵魂里说话了,照例引他不去考虑他应该怎么做的问题,却去考虑另外的问题:他的行动会造成什么后果,怎样做才能对他自己有利。
“你对这个女人已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那个声音说,“你无非是把一块石头吊在你的脖子上,这块石头会把你活活淹死,妨碍你去做对别人有益的事。你不如把钱给她,把现在你身边的钱统统给她,然后向她告别,从此跟她一刀两断,这样岂不更好?”他不由自主地暗想。
然而他顿时感到现在,就在眼前,他的灵魂里正在发生一种极其重大的变化。他感到他的内心生活目前仿佛放在摇摆不定的天平上,只要稍稍加一点力量上去,就能使天平往这一边或者那一边歪过去。他真就使出他的力量来,向昨天他感到在他灵魂里存在着的上帝求援,上帝果然立刻在他的灵魂里响应他。他决定马上把一切话都对她说出来。
“卡秋莎!我来找你是要求你宽恕我,可是你没有回答我究竟你宽恕我没有,或者你以后会不会宽恕我。”他说,忽然改称“你”了。
她没有听他讲话,却时而瞧他的手,时而瞧副狱长。等到副狱长转过身去,她就赶紧对他伸出一只手,抓住那张钞票,把它塞在她的腰带里。
“您说的话可真希奇。”她说,而且依他看来,似乎在鄙夷地冷笑。
涅赫柳多夫体会到她心里有一种断然敌视他的东西,它保护着她,使她甘心做她现在这样的人,不准他去触动她的心。
可是,说来奇怪,这不但没有把他吓退,反而给他一种特别的、新的力量,促使他同她接近。他感到他必须使她在精神上清醒过来,又感到这是非常困难的,可是这件事的困难反而吸引他。他目前对她生出的这种心情,是他以前无论对她或者对别人都没有生出过的,其中一点私心也没有。他自己丝毫也不希望从她那儿得到一点什么,只是希望她不再做她眼前这样的人,希望她清醒过来,做她从前那样的人。
“卡秋莎,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呢?要知道,我了解你,我记得以前在帕诺沃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
“何必提那些老事。”她干巴巴地说。
“我回想这些是为了改正我的过错,赎我的罪,卡秋莎。”他开口了,本来打算说明他要跟她结婚,可是他碰到她的目光,看出这目光里有一种那么可怕的、粗鲁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东西,他就说不出口了。
这时候探监的人们开始走出去。副狱长走到涅赫柳多夫跟前,说会晤的时间结束了。马斯洛娃就站起来,温顺地等着人家把她押回监狱去。
“再见,我还有许多话要跟您说,可是,您看,现在没法再说了,”涅赫柳多夫说,对她伸出一只手去,“我以后还会来的。”
“好像所有的话都说完了……”
她伸过一只手去,不过只是碰一下而没有握他的手。
“不,我要设法在一个可以跟您谈话的地方再跟您见面,到那时候我要说一件很重大的、对您非说不可的事。”涅赫柳多夫说。
“好,那您就来吧。”她说,微笑着,那是她希望博得男人欢心而做出来的笑容。
“对我来说,您比姊妹还要亲。”涅赫柳多夫说。
“这话可真希奇。”她又说一回,摇着头,往铁丝网的另一边走去。
四十四
在初次相见的时候,涅赫柳多夫本来预料卡秋莎见到他,知道他打算为她出力,听到他认罪的话,就会高兴起来,受到感动,于是又变成卡秋莎了。然而使他心惊胆战的是,他看出卡秋莎已经不存在,只剩下马斯洛娃了。这使得他又是惊奇又是害怕。
使他感到惊奇的,主要是马斯洛娃非但不觉得她的地位可耻(这不是指犯人的地位,她对犯人的地位是觉得可耻的;这指的是妓女的地位),甚至好像感到满意,几乎为此自豪。可是话说回来,这也不能不是这样。任何人,为了心安理得地做他的工作,就一定要把他的活动看得又重要又好。因此,凡是人,不管他的地位怎样,必然对人类的一般生活形成一种足以使得他的活动在自己心目中显得又重要又好的看法。
通常人们总是认为盗贼、凶手、暗探、妓女必定承认自己的行业很坏,引以为耻。实际上完全相反。凡是由于命运或者由于本身的过失和错误落到某种地位上的人,不论他们的地位多么不正当,却总会对一般生活形成一种足以使得他们的地位在自己心目中显得又好又正当的看法。为了保持这样的看法,这种人总是本能地依附那班承认他们对生活所形成的概念,承认他们对自己的生活地位所形成的概念的人。每逢事情涉及盗贼夸耀他们的本领,妓女夸耀她们的淫荡,凶手夸耀他们的残忍,这样的事情就总会使得我们感到惊讶。然而,这所以会使得我们感到惊讶,无非是因为那些人的生活圈子和生活气氛局限在狭小的范围里,而且主要的是因为我们处在局外罢了。不过,每逢富翁夸耀他们的财富,也就是他们的掠夺,军事长官夸耀他们的胜利,也就是他们的屠杀,统治者夸耀他们的威力,也就是他们的强暴,这岂不是同一类的现象?我们所以在这些人身上没有看出他们的生活概念反常,也没有看出他们为了替他们的地位辩护而颠倒了善与恶的概念,无非是因为具有这种反常的概念的人们圈子比较大,而且我们自己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而已。
马斯洛娃对她的生活以及对她在世界上的地位所抱的看法也就这样形成了。她是妓女,被判决去做苦工了,可是尽管这样,她却自有她的世界观,根据这个世界观她就能够称赞她自己,甚至能够在别人面前以她的地位为荣。
这个世界观是这样:所有的男人,不论是年老的也好,年轻的也好,中学生也好,将军也好,受过教育的也好,没有受过教育的也好,无一例外,一概认为最大的快乐就在于同妩媚的女人性交,因此所有的男人虽然假装在忙别的事,实际上却只巴望干这一件事。她正好是一个妩媚的女人,既可以满足,也可以不满足他们的这种欲望,所以她就成了一个重要的和必不可少的人。她过去的和现在的全部生活都肯定这种看法是正确的。
在这十年当中,不管她在什么地方,她到处都看见这样的现象:所有的男人,从涅赫柳多夫和年老的警察分局局长起到监狱里的看守们止,都需要她。至于那些不需要她的男人,她却没有看见,也不去注意。所以,依她看来,全世界无非是一伙好色之徒的渊薮,他们从四面八方窥伺她,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例如欺骗、暴力、金钱的收买、狡猾的圈套等,极力要占有她。
马斯洛娃就是这样理解生活的,根据这样的生活观点她就非但不是微不足道的人,而且是极其重要的人。马斯洛娃把这样的生活观点看得重于人世间的一切东西,她也不能不重视它,因为她一旦改变这样的生活观点,就丧失了由这种观点所取得的她在人世间的重要性。为了不失掉她在生活里的重要性,她就本能地去依附那班对生活跟她抱着同样看法的人。可是她领会到涅赫柳多夫打算把她引到另一个世界里去,她就抵制他,已经预先看出在他招引她去的那个世界里,她一定会丧失她的这种生活地位,以及这种生活地位所给与她的自信和自尊。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根本不去回忆她年纪很轻的时候的那些事情,不去回忆她同涅赫柳多夫最初的那种关系。那些回忆跟她现在的世界观格格不入,因而已经在她的记忆里一笔勾销,或者不如说埋藏在她的记忆里的一个什么地方,不去碰它,把它关得很严,封得很紧,犹如蜜蜂把一窝螟虫(幼虫)封起来,不留一点点出口,免得它们毁掉蜜蜂的全部劳动成果。所以,现在的涅赫柳多夫,在她的心目中,已经不是她从前带着纯洁的爱情爱过的那个人,却仅仅是一个她可以而且应该加以利用的阔老爷罢了,她同他只能有她同一切男人那样的关系。
“是啊,我没有能够把主要的话说出口,”涅赫柳多夫同人们一起往出口走去,暗自想道,“我没有告诉她说我要跟她结婚。我没有说,不过我以后要这样做的。”他暗想。
那两个把守门口的看守,在放人出去的时候,又各自伸出手去拍探监的人,借以清点人数,免得多放出去一个人,或者多留下一个人在监狱里。这一次他们拍涅赫柳多夫的后背,不但没有使他感到受了侮辱,他甚至根本没有理会这件事。
四十五
涅赫柳多夫有心要改变他的外部生活:退掉大住宅,辞掉他的仆人,自己搬到旅馆去住。可是阿格拉费娜·彼得罗夫娜再三对他说,没有任何理由在冬天以前改变生活状况,因为夏天是没有人承租住宅的,而且也总得有个地方住人和存放家具什物才行。所以涅赫柳多夫固然想改变他的外部生活(他想照大学生那样过简朴的生活),可是他的全部努力都落空了。不但一切照旧,而且这所房子里开始了紧张的工作。他们把各种毛料的和皮子的衣物统统拿到院子里来晾一晾,挂得到处都是,不住拍打上面的灰尘。参加这个工作的有扫院子的仆人,有他的助手,有厨娘,连听差科尔涅伊也参加了。起初,他们把一些军服和一些从来也没有任何人用过的、奇怪的皮货搬出来,晾在绳子上,然后把地毯和家具也搬出来。于是扫院子的仆人就带着他的助手,卷起衣袖,露出肌肉饱满的胳膊,合着节拍,用力敲打那些东西。各处房间里全有樟脑的气味。涅赫柳多夫走过院子,或者从窗子里往外看,常常暗自惊讶:这些东西简直多得吓人,而且无疑地一点用处也没有。“这些东西唯一的用处和目的,”涅赫柳多夫暗想,“就在于给阿格拉费娜·彼得罗夫娜、科尔涅伊、扫院子的仆人、他的助手、厨娘等等提供一个锻炼身体的机会罢了。”
“现在既然马斯洛娃的案子还没解决,那就犯不上改变我的生活方式,”涅赫柳多夫想,“况且这样做也太困难。反正等到她释放出来,或者流放出去,而我也跟着她走的时候,一切都会自动改变的。”
在法纳林律师约定的那一天,涅赫柳多夫坐上马车去找他。律师购置的私人住宅是华美的,栽种着高大的植物,窗子上挂着精致的窗帘,总之铺排得富丽堂皇,表明主人发了横财,也就是得到了不劳而获的钱财,这样的铺排是只有在暴发户的家里才会见到的。涅赫柳多夫走进这个住宅,在接待室里遇到许多要求律师接见的人。如同在医师的候诊室里一样,他们排了轮次等着接见,垂头丧气地在几张桌子旁边坐着,桌上放着画报,供他们翻阅消遣。律师的助手也在这儿挨着一张很高的斜面办公桌坐着。他认出了涅赫柳多夫,就走到他跟前同他打招呼,说他马上去报告主人。可是律师的助手还没来得及走到办公室门口,房门正巧开了,传出响亮而活泼的谈话声,那是一个年纪不轻、身材矮胖、脸色通红、唇髭浓密、穿着全新的衣服的男人和法纳林本人在谈话。两个人脸上都现出凡是刚办完有利可图而又不大正当的事情的人所常有的那种表情。
“您自己也有罪啊,老兄。”法纳林带着笑容说。
“我倒乐意进天堂,就是罪孽深重,上天无门。”
“得了,得了,我们明白。”
两个人就不自然地笑起来。
“啊,公爵,请进。”法纳林看见涅赫柳多夫,说道。他对走出去的商人再点了一下头,领着涅赫柳多夫走进他的格调严谨的办公室。“请吸烟吧。”律师说,在涅赫柳多夫对面坐下来。他刚办完的那个交易很成功,引得他不住地微笑,他极力要忍住笑容。
“谢谢,我是为马斯洛娃的案子来的。”
“对,对,我们马上就来谈这个案子。哎,这些大财主都是些什么样的坏蛋啊!”他说,“您看见刚才那个家伙了吗?他有一千二百万卢布的家财。可是讲起话来,却说什么‘上天无门’。哼,只要他能从您的身上捞着一张二十五卢布的票票儿,那他就是用牙来咬也要把它咬到口的。”
“他说‘上天无门’,可是你也说什么‘二十五卢布的票票儿’。”这当儿涅赫柳多夫暗想,对这个态度随便的人生出一种难于克制的憎恶,这个人竟然打算借他说话的口吻来表示他跟他涅赫柳多夫是在同一个营垒里,至于来找他的那些委托诉讼的人和其他的人,却是属于另外一个同他格格不入的营垒的。
“他简直要把我磨死,这个大混蛋。我恨不得松一松心才好。”律师说,仿佛在为他不谈正事辩白似的,“好,现在来谈您的案子……我已经把案卷仔细看了一遍,可是就像屠格涅夫说的一样,‘不赞成它的内容’[82],也就是说那个糟糕的辩护人不中用,没有给一切上诉理由留下余地。”
“那么您决定怎么办呢?”
“等一等。您告诉他说,”他转过身去对走进房来的助手说,“我怎样说的,就要怎样办,要是他认可,那很好,要是不认可,就算了。”
“可是他不同意。”
“哦,那就算了。”律师说,他的脸色忽然由快活、温和一变而为阴沉、气愤。
“人家都说什么当律师的白拿钱,”他说,脸上又做出原来的愉快神情,“前些日子我把一个破产的债务人从完全不公平的控告里救出来,于是如今大家纷纷来找我了。可是办每一个这样的案子,都要付出巨大的劳动。要知道,我们也像某作家所说的那样,‘把我们一块块的肉留在墨水瓶里’[83]了。好,那么来谈一谈您的案子,或者应当说,谈一谈使您发生兴趣的案子,”他继续说,“情形很糟糕,好的上诉理由已经没有了,不过呢,讲到上诉,总还是可以试一下。这就是我写的一个状子。”
他拿起一张写满字的纸念起来,把某些没有趣味的公文套头很快地跳过去,特别着重地念其余的部分。他开始念道:
谨呈刑事案上诉部门,等等,等等。申诉事由,等等,等等。该案经某某决定,等等,等等,做出裁决,等等,等等,某某马斯洛娃犯用毒药害死商人斯梅利科夫罪,依照刑法典第一千四百五十四条等等,判处该犯服苦役刑,等等,等等。
他停住嘴。显然,尽管他办这种事已经十分习惯,可是仍旧津津有味地听他自己的文章。
“‘这项判决乃是诉讼程序上的严重违法和错误所造成的后果,’”他庄重有力地继续念道,“‘所以这项判决理应撤消。第一,在开庭审讯期间,斯梅利科夫内脏检查报告刚开始宣读,就被庭长阻止。’这是第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要求宣读的是公诉人啊。”涅赫柳多夫惊讶地说。
“那也没关系,辩护人照样有理由要求宣读这个东西。”
“不过要知道,宣读那个报告是根本没有任何必要的。”
“然而这仍然不失为一个上诉理由。下边:‘第二,马斯洛娃的辩护人,’”他接着念下去,“‘在发言期间有意说明马斯洛娃个人的性格,因而涉及她的堕落的内在原因,不料被庭长横加拦阻,理由是辩护人的这些话似乎同案情没有直接关系。然而按照枢密院的历次训示,在刑事案件中,查明被告的性格和一般的道德品格,具有头等重要的意义,至少有利于正确断定责任谁属的问题。’这是第二点。”他说,瞧一眼涅赫柳多夫。
“不过要知道,他讲得很不高明,弄得大家一点也没听懂。”涅赫柳多夫说,越发感到惊讶了。
“那个家伙笨极了,当然说不出什么有道理的话来,”法纳林笑着说,“不过这仍然不失为一个理由。好,再念下边的。‘第三,庭长在总结发言中,违背《刑事诉讼程序法》第八百零一条第一款的明白规定,没有向陪审员们解释根据什么样的法律因素才能构成犯罪的概念,没有对他们说明即使他们裁定马斯洛娃对斯梅利科夫有下毒的确凿事实,可是仍然有权根据她没有谋害性命的意图而不把她的这种行为看成有罪,从而裁定她没有犯刑事罪,仅仅是一种过错,一时疏忽而已,至于其结果商人死于非命,在马斯洛娃却是出乎意外的。’这就是主要的一点。”
“可是我们自己也应该能够理解这一点。这方面是我们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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