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校对)第2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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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拉·叶夫列莫夫娜迈着不稳的步子从后门走进来,身材矮小,头发剪短,生得消瘦,肤色发黄,睁着善良的大眼睛。
“哦,您来了,谢谢,”她说,同涅赫柳多夫握手,“您记得我吗?我们坐下吧。”
“我没想到像这样见到您。”
“啊,我倒觉得挺好!这样太好了,太好了,我都不指望还有比这再好的了。”薇拉·叶夫列莫夫娜说,像以前那样惊恐地睁着善良的、滚圆的大眼睛打量涅赫柳多夫,她那非常瘦的、露出青筋的黄脖子在她上衣难看的、揉皱的、肮脏的领口里不住地转动。
涅赫柳多夫开始问她是怎样落到目前这种地步的。她在回答他的时候,兴致勃勃地讲起她自己的工作。她的话里夹着许多外来语,例如宣传、解体、团体、小组、基层小组等。显然,她充分相信这些外来语是人人都懂的,可是涅赫柳多夫从来也没有听说过。
她对他讲个不停,显然充分相信他很想知道,而且也乐于知道民意党[100]的全部秘密。然而涅赫柳多夫瞧着她可怜样的脖子,瞧着她稀疏而蓬乱的头发,却暗自惊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要讲这种事。他觉得她可怜,然而这完全不同于农民梅尼绍夫的可怜,梅尼绍夫是自己没有犯任何罪而关在臭烘烘的监狱里。她最可怜的地方却在于她头脑里满是明显的糊涂思想。她分明认为自己是女英雄,准备为她的事业的成功牺牲性命,其实她未必说得清楚这种事业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种事业的成功究竟是怎么回事。
薇拉·叶夫列莫夫娜打算对涅赫柳多夫讲的,是这样一件事:她有一个朋友,姓舒斯托娃,据她说,甚至并不属于她们的基层小组。可是五个月前她跟薇拉·叶夫列莫夫娜同时被捕,关在彼得保罗要塞里,只因为在她家里搜出一些别人托她保管的书籍和文件。薇拉·叶夫列莫夫娜认为她自己在舒斯托娃被囚禁这件事上多少有点责任,就恳求交游广阔的涅赫柳多夫想尽一切办法把她释放出狱。博戈杜霍夫斯卡娅托他的另一件事,是设法为关押在彼得保罗要塞里的古尔凯维奇疏通一下,准许他同父母见面,准许他得到他在学术工作方面所需用的科学书籍。
涅赫柳多夫答应说,将来他到彼得堡以后,一定尽力去办。
薇拉·叶夫列莫夫娜讲起她自己的事,说她在助产学校毕业以后,就同民意党人接近,跟他们一起工作。起初一切都顺利,他们写传单,在各处工厂里做宣传工作,可是后来有一个重要的人物被捕,文件被查获,就开始捉拿所有的人。
“我也被捕,现在就要流放出去了……”她讲完她的事说,“不过,这也没什么。我觉得倒挺好,心里有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她说着,微微一笑,那是一种可怜样的笑容。
涅赫柳多夫问起那个生着羔羊般眼睛的姑娘。薇拉·叶夫列莫夫娜说她是一个将军的女儿,早已加入革命党,她被捕是因为她承担了开枪打宪兵的罪名。她住在地下工作者的寓所里,那儿有一架印刷机。有一天夜里,警察来搜查,住在这个寓所里的人就决定自卫,熄掉灯火,开始消灭罪证。警察们破门而入,于是在那些密谋家当中有人开枪,使一个宪兵受了致命的重伤。临到审问是谁开枪的时候,她就说是她开的枪,其实她手里从来也没有拿过手枪,她连一个蜘蛛也没有弄死过。她的供词始终不变。现在她也要去做苦工了。
“一个利他主义的好人啊……”薇拉·叶夫列莫夫娜称赞地说。
薇拉·叶夫列莫夫娜打算说的第三件事,涉及马斯洛娃。如同监狱里的一切事都会被人知道一样,她已经知道马斯洛娃的身世和涅赫柳多夫同她的关系,就劝他疏通一下,把她调到政治犯的牢房来,或者至少把她调到医院里去做护士,现在那儿的病人特别多,需要女工作人员。涅赫柳多夫为她出的主意向她道谢,说他要极力照她的主意去做。
五十六
他们的谈话被狱长打断,他站起来,宣布说探监的时间已经截止,必须分手了。涅赫柳多夫站起来,向薇拉·叶夫列莫夫娜告别,往门口走去,后来在门口站住,观察一下房间里的情形。
“诸位先生,到时候了,到时候了。”狱长说,一忽儿站起来,一忽儿又坐下去。
狱长的要求反而惹得待在房间里的犯人们和探监的人们特别活跃起来,他们谁也不想分手。有些人站起来,就那么立着说话。有些人仍旧坐在那儿谈心。有些人开始告别,哭起来。特别动人的是害肺痨病的儿子和他母亲。那个男青年不住地摆弄那一小块纸,脸色越来越气愤,费了很大的劲才按捺住自己,不让自己受到母亲情绪的感染。他母亲听说要分手,就伏在他肩上哀哀地哭,吸溜着鼻子。生着羔羊般眼睛的姑娘(涅赫柳多夫不由自主地注意她),站在痛哭的母亲面前,说一些话安慰她。戴蓝色眼镜的老人站在那儿,拉住女儿的手,一面听她讲话,一面不住地点头。那一对相爱的青年男女站起来,手拉着手,默默地瞧着彼此的眼睛。
“瞧,只有那两个人才欢欢喜喜。”一个穿着短甲克的青年男子站在涅赫柳多夫身旁,也像他那样瞧着分手的人们,指着那对相爱的人说。
那一对情人(穿橡胶短上衣的青年男子和头发淡黄、相貌俊俏的姑娘)感觉到涅赫柳多夫和青年男子在看他们,就手拉着手,伸直了胳膊,身子往后仰,笑着团团转起来。
“今天傍晚他们在这儿,在监狱里结婚,然后她跟着他到西伯利亚去。”青年男子说。
“他是什么人?”
“苦役犯。至少让他们快活一下吧,要不然听着这儿的声音未免太难受了。”穿甲克的男青年听着害肺痨病的青年的母亲的哭声,补充说。
“诸位先生!劳驾,劳驾!请你们不要逼得我采取严厉的措施,”狱长说,把这些话反复地讲了好几回,“请吧,快点,请吧!”他用衰弱而迟疑的声调说,“这是怎么回事啊?早就到时候了。要知道这样可不行。我这是最后一次说这些话了。”他无精打采地反复说着,时而点上他的马里兰纸烟,时而又把它熄掉。
事情很明白,那些容许人们做损害别人的事而又使他们觉得不必为此负责的理由,不管多么巧妙,多么古老,多么司空见惯,狱长仍旧不能不感到在造成这个房间里所表现出来的各种痛苦的罪魁当中,也有他自己。他显然非常难过。
最后,犯人们和探监的人们开始走散,犯人们从里边的门走回去,探监的人们从外边的门走出去。男人们,那两个穿橡胶短上衣的,那个害肺痨病的,那个肤色发黑、头发蓬松的,都陆续走了。玛丽亚·帕夫洛夫娜带着在监狱里出世的男孩也走了。
探监的人们也陆续走了。戴蓝色眼镜的老人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去,涅赫柳多夫也跟着他走出去。
“是啊,这种场面是令人惊奇的,”那个健谈的男青年跟涅赫柳多夫一块儿走下楼梯,仿佛要继续讲他刚才被打断的话似的说,“不过这倒还要多谢上尉,他是个好心人,总算不死守规章办事。大家痛痛快快地谈一谈,心里也就轻松一点了。”
“莫非在别的监狱里,探监的情形就不是这样?”
“哼!像这样的情形可没有。不但得一个一个地见面,而且还要隔着铁丝网谈话呢。”
涅赫柳多夫同这个自称姓梅登采夫的、健谈的青年一边谈话,一边走进前室,这时候狱长带着疲倦的脸色走到他跟前来了。
“那么,要是您想同马斯洛娃见面的话,就请您明天来吧。”他说,显然有意对涅赫柳多夫表示殷勤。
“很好。”涅赫柳多夫说,连忙走出去了。
显然,梅尼绍夫没有犯罪而在受苦,这种事是可怕的,不过可怕的与其说是他肉体上的痛苦,还不如说是他眼见人们那么残忍而又平白无故地折磨他的时候他必然会感到的困惑,他对善和对上帝的不信任。可怕的是那一百多个人一点罪也没有,仅仅因为身份证上的几个字不对头,就得忍辱含垢,受尽磨难。可怕的是那些麻木不仁的看守虽然干着折磨他们弟兄的事,却相信他们是在做一件又重大又好的事。不过他觉得最可怕的却是那个年老体衰、心地善良的狱长不得不拆散母子,拆散父女,而那些人完全跟他自己和他的子女一样,也是人。
“这都是为了什么呢?”涅赫柳多夫问道,这时候他极其强烈地体验到他每到监狱里来总会体验到的那种由精神上过渡到生理上的恶心感觉,却找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五十七
第二天,涅赫柳多夫坐上马车去找律师,把梅尼绍夫母子的案情讲给他听,请求他担任辩护工作。律师听完他的话,就说他要查一查案卷,又说如果事情真像涅赫柳多夫所说的那样,而那是非常可能的,他就会承担辩护工作而不取分文的报酬。涅赫柳多夫顺便对律师讲起那一百三十个人由于误会而关押在监狱里的情形,问他这件事归谁负责,是谁的过错。律师沉吟不语,分明想做出准确的答复。
“这是谁的过错?谁的也不是,”他干脆地说,“您去跟检察官说,他就会说这是省长的过错。您去跟省长说呢,他就会说这是检察官的过错。谁都没有什么过错。”
“等一忽儿我就去找马斯连尼科夫,对他去说。”
“算了吧,这不会有什么益处,”律师含笑反驳道,“他简直是个……他不是您的亲戚或者朋友吧?……请您容许我放肆地说一句,他简直是个蠢货,同时又是个狡猾的畜生。”
涅赫柳多夫想起马斯连尼科夫讲过的有关这个律师的话,就什么话也没有回答,起身告辞,坐上马车到马斯连尼科夫的家去。
涅赫柳多夫有两件事要拜托马斯连尼科夫:一件事是把马斯洛娃调到医院里,一件事是那一百三十个没有身份证的人无辜关在监狱里的问题。尽管向他不尊敬的人去求情,在他是难堪的,不过这是达到目的的唯一方法,他只得照这样做。
涅赫柳多夫坐着马车来到马斯连尼科夫的家门前,看见门廊附近停着好几辆马车,有四轮轻便马车,有带弹簧的四轮马车,有双座的四轮马车等等,他这才想起今天恰好是马斯连尼科夫的妻子的会客日,而且马斯连尼科夫约过他来参加这个盛会。涅赫柳多夫的马车来到这所房子跟前,正好有一辆轿式马车停在门口,一个帽子上佩着帽章的、身穿短披肩的听差在门廊的台阶上搀着一个太太上车,她略微提起衣裾,露出穿着黑袜子、套着浅口鞋的瘦脚踝。他在停下的马车当中认出了科尔恰金家扯起了篷的四轮马车。那个头发花白、面色红润的马车夫又恭敬又殷勤地脱掉帽子,他只有见到特别熟识的老爷才这样做。涅赫柳多夫还没来得及向看门人问一声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马斯连尼科夫)在什么地方,他本人就已经在铺着毡毯的楼梯上出现,送一个颇为显要的客人走下楼来,因此这一回不是送到梯台上为止,而是一直送到楼底下来了。那个很显要的军界客人一面走下楼来,一面用法语讲起为了在这个城里筹办几个孤儿院而要举行的摸彩会,发表意见说这对太太小姐们倒不失为一种很好的工作:“这个工作既可以使她们玩乐一番,又可以把钱筹到手。”
“Qu’elles
s’amusent
et
que
le
bon
Dieu
les
bénisse[101]……啊,涅赫柳多夫,您好!怎么很久没有见到您了?”那个客人招呼涅赫柳多夫说,“Allez
presenter
vos
devoirs
à
madame.[102]科尔恰金一家人也来了。Et
Nadine
Bukshevden.Toutes
les
jolies
femmes
de
la
ville,[103]”他说,站在他带来的那个号衣上镶着金丝绦的漂亮听差跟前,凑着他的手,微微耸起他那军人的肩膀,好让听差给他穿上军大衣,“Au
revoir,mon
cher![104]”然后他跟马斯连尼科夫握一握手。
“好,我们上楼去吧。我多么高兴啊!”马斯连尼科夫兴奋地开口说,挽住涅赫柳多夫的胳膊,尽管他身材肥胖,却把涅赫柳多夫很快地拖上楼去。
马斯连尼科夫处在一种特别快活兴奋的状态里,原因就是那个显要的人物赏识他。照理马斯连尼科夫以前在近卫军中工作,本来就同皇室接近,似乎应该已经习惯于同皇室交往,可是,看样子,不断的交往反而加强了他的卑贱心理,每一次这类赏识都会引得马斯连尼科夫心花怒放,只有性情温柔的狗在主人拍着它,摩挲它,搔它耳背的时候才会有这样快活。它就摇尾巴,缩成一团,扭动身子,把耳朵贴在头皮上,发疯般地团团转。马斯连尼科夫正好也准备这样做。他没理会涅赫柳多夫的严肃脸色,也没听他讲话,只顾死命地把他拉到客厅里去,弄得涅赫柳多夫没法拒绝,只好跟着他走。
“正事以后再谈。凡是你的吩咐,我一概都照办。”马斯连尼科夫陪着涅赫柳多夫一块儿穿过大厅说。“去向将军夫人通报一声,就说涅赫柳多夫公爵来了。”他一面走,一面对一个听差说。听差就抢到他们的前头,一路小跑着去通报。“Vous
n’avez
qu’à
ordonner.[105]不过你务必要去看一看我的妻子。我上次没有带着你去见她,就已经挨过一顿骂了。”
等到他们走进客厅,听差已经通报过了。自称为将军夫人的副省长夫人安娜·伊格纳季耶夫娜,这时候夹在她的长沙发四周那许多帽子和脑袋当中,笑容满面地向涅赫柳多夫点头。客厅的另一头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茶具,有几个太太坐在桌旁,身边站着几个军界的和文职的男人。男男女女的嘈杂说话声传过来,一刻也不停。
“Enfin![106]您怎么不愿意跟我们来往了?我们在哪方面得罪您了?”
安娜·伊格纳季耶夫娜说出这些话来招呼来客,用意在于表明她跟涅赫柳多夫的关系极其亲密,其实这种亲密却是从来也没有过的。
“你们认识吗?认识吗?这位是别利亚夫斯卡娅太太,这位是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切尔诺夫。请您坐得近一点。”
“米西,venez
donc
à
notre
table.
Ou
vous
apportera
votre
thé[107]……还有您……”她对正在跟米西谈话的军官说,显然忘记他的名字了,“请到这边来。公爵,您要茶吗?”
“我说什么也不同意,说什么也不同意!她干脆不爱他。”一个女人的声音说。
“那么她爱油炸包子。”
“您老是说些荒唐的玩笑话。”另一个戴着高帽子的太太笑着插嘴说,身上的绸缎、黄金、宝石闪闪发光。
“C’est
excellent[108],这种小饼干,而且那么薄。请您再给我一块。”
“怎么样,您不久就要动身了吗?”
“是啊,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我们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到这儿来的。”
“春光这样明媚,现在乡间一定好极了!”
米西很漂亮,头戴帽子,身穿深色条子花的连衣裙,裹紧她的细腰,没有露出一点皱褶,倒好像她原来就是穿着这件连衣裙生到世上来的。她一看见涅赫柳多夫,脸就红了。
“我还当是您已经走了呢。”她对他说。
“我差点走了,”涅赫柳多夫说,“有些事情把我耽搁下来了。我到这儿来也是为了接洽事情的。”
“您到我家里去看一看妈妈吧。她很想见一见您。”她说,不过她感到她自己在说谎,感到他也明白这一点,她的脸就涨得越发红了。
“我恐怕抽不出功夫来了。”涅赫柳多夫阴沉地回答说,极力装得没有看见她脸红。
米西生气地皱起眉头,耸了耸肩膀,掉过身去跟一个风度优雅的军官周旋。军官接过她手里的空茶杯,带着雄赳赳的气概送到另一张桌上去,他的军刀不住碰圈椅。
“您也应该为孤儿院捐点钱才是。”
“我倒也并不想推托,不过我打算把我的全部慷慨都留到摸彩会上去施展。到那时候我可就要大显身手了。”
“哦,那您可要记住!”紧跟着传来了分明是做作的笑声。
这个会客日十分圆满,安娜·伊格纳季耶夫娜兴高采烈。
“米卡对我说过,您在忙监狱里的事。我很了解这一点,”她对涅赫柳多夫说,米卡就是她的胖丈夫马斯连尼科夫,“米卡可能有别的缺点,不过您明白他的心多么善良。所有那些不幸的囚犯都成了他的儿女。他素来就用这种态度对待他们。Il
est
d’une
bonté[109]…”
她停住口,想不出该用什么字眼来形容她那个下命令鞭打犯人的丈夫的bonté[110]。她立刻转过身去,做出笑脸,招呼一个刚刚走进来的、年老的、满脸皱纹的、扎着淡紫色花结的老太婆。
涅赫柳多夫为了避免失礼,说了一些照规矩应该说的话,而且也照规矩把话说得毫无内容,然后站起来,往马斯连尼科夫跟前走过去。
“那么,劳驾,你可以听我说几句话吗?”
“啊,行!哦,有什么事吗?我们到这边来吧。”
他们走进一个小小的日本式书房,在窗子旁边坐下来。
五十八
“嗯,je
suis
à
vous.[111]你想抽烟吗?不过,等一等,我们别把这个地方弄脏才好,”他说着,拿过一个烟灰碟来,“好,怎么样?”
“我有两件事要拜托你。”
“原来如此。”
马斯连尼科夫的脸色变得闷闷不乐,无精打采了。原先他像一条狗被主人搔着耳背而兴奋不已,现在那种兴奋已经踪迹全无。客厅里传来了人们的谈话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说:“Jamais,jamais
je
ne
croirais.[112]”客厅里另一头有个男人在讲一件什么事,反复提到“La
comtesse
Voronzoff和Victor
Apraksine[113]”。从第三个方向传来的只是一片含混的谈笑声。马斯连尼科夫一面听客厅里发生的种种情形,一面听涅赫柳多夫讲话。
“我又为那个女人来找你。”涅赫柳多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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