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校对)第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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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袄(好),”基塔耶娃回答道,“这个姑娘受过教育,很有派头。她是在一个上流人家长大的,会看法文书。偶尔她喝多了一点酒,不过从来也不撒野。她是个十分袄的姑娘。”
卡秋莎瞅着女掌班,可是后来忽然把她的眼光转到陪审员这边来,停在涅赫柳多夫身上,她的脸色变得严肃,甚至严厉了。她那两只严厉的眼睛当中,有一只是斜睨的。这两只古怪地看人的眼睛,对着涅赫柳多夫瞧了相当久,他虽然提心吊胆,却又不能移开他的目光而不看那对眼白清亮、目光斜睨的眼睛。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那崩裂的冰块、那满天大雾,尤其是想起了将近早晨才升上来的弯弯的下弦月,照着一个乌黑而可怕的什么东西。目前这两只虽然瞅着他却又没看见他的黑眼睛,使得他想起了那个乌黑而可怕的什么东西。
“她认出我来了!”他暗想。他仿佛觉得有人要兜头打下来,就把身子往后一缩。可是她没有认出他来。她平静地叹一口气,又开始瞧着庭长。涅赫柳多夫也叹一口气。“唉,快点审完才好。”他想。这时候,他生出一种近似在打猎的时候不得不把一只受伤的飞禽弄死的心境:又是厌恶,又是不忍心,又是懊恼。那只没有断气的飞禽在猎物袋里不住地扑腾:又讨厌,又可怜,使人不由得想赶快弄死它,把它忘掉才好。
目前,涅赫柳多夫听着法庭审问证人,在他心中起伏着的就是这种混杂的心情。
二十
可是,仿佛故意同他为难似的,这个案子拖得很久。先是法庭依次讯问一个个证人和鉴定人,紧接着副检察官和辩护人照例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提出种种不必要的问题,然后庭长请陪审员们检察物证,其中有一个很大的戒指,分明是戴在极粗的食指上的,上面镶着梅花形钻石。另外还有一个滤器,其中装着化验出来的毒药。这些物品都盖上火漆印,贴着标签。
陪审员们正准备去看那些物件,不料副检察官又站起来,要求在察看那些物证以前先宣读医师的验尸报告。
庭长正在尽可能快地赶办这个案子,为的是赶着去会见他的瑞士姑娘。他虽然很清楚地知道宣读那个文件不会有其他任何效果,只会惹人厌烦,推迟吃中饭的时间,而且他知道副检察官所以要求宣读那个文件,也只不过是因为他有权利提出这种要求罢了,可是他仍旧不能拒绝,只能表示同意。书记官就取出那个文件来,又用无精打采而又分不清卷舌音л和р的声调念起来:
根据外部检查,证明:
(一)费拉蓬特·斯梅利科夫身长二俄尺十二俄寸[43]。
“嘿,好大的一条汉子。”那个商人关心地凑着涅赫柳多夫的耳朵小声说。
(二)自外表观之,该人年龄大约在四十岁左右。
(三)尸体外形浮肿。
(四)全身皮肤均呈淡绿色,若干地方现出黑色斑点。
(五)尸体表皮上隆起水泡若干,大小不等,并有数处皮肤业已大块脱落,状如破布。
(六)头发为深褐色,甚为浓密,一经摸触,极易脱落。
(七)眼球暴出眼眶以外,角膜无光。
(八)鼻孔、双耳、口腔等处流出带泡脓液,口微张开。
(九)面部及胸部极为臃肿,以致颈部几乎不复能见。
等等,等等。
照这样,四张公文纸上写满了二十七条,详详细细地叙述了那个在城里寻欢作乐的商人的可怕的、魁伟的、肥硕的、不断臃肿而且正在溃烂的尸体的外部检查情况。涅赫柳多夫原先生出的模糊的厌恶心情,如今在听了这种尸体的描绘以后,越发加强了。卡秋莎的生活、从尸体鼻孔里流出来的脓液、从眼眶里暴出来的眼球、他涅赫柳多夫对待她的那种行径,等等,依他看来都像是同一类的东西。那些东西从四面八方把他围住,把他吞没了。等到外部检查报告终于宣读完毕,庭长就深沉地吐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希望宣读就此完结了。可是书记官立刻又开始念内部检查报告。
庭长就又低下头去,用手托住他的脑袋,闭上眼睛。涅赫柳多夫身旁坐着的商人勉强支撑着,免得睡熟,身子不时摇晃一下。被告们坐在那儿,跟他们身后的宪兵那样一动也不动。
根据内部检查,证明:
(一)头盖骨表皮极易脱离头盖骨而滑落,各处均无瘀血迹象。
(二)头盖骨具有中常厚度,完整无损。
(三)脑膜坚硬,有两小块业已变色,每一处长约四英寸,脑膜本身呈浊白色。
等等,等等,另外还有十三条。
随后是在场见证人的姓名和签字,随后是医师的结论,从中可以看出:根据尸体解剖的结果和官方呈文中的记载,这个商人的胃部起了变化,他的肠子和肾脏也有局部变化,这些都使人有权利以极大程度的可能性断定斯梅利科夫的死亡乃是由于中毒,而毒药是同酒一齐灌进胃里去的。根据肠胃现有的变化来说明灌进胃里去的究竟是什么毒药,那是困难的;然而必须认为毒药是随着酒一齐灌进胃里去的,因为在斯梅利科夫的胃里发现了大量的酒。
“看起来,他酒量可不小。”刚刚醒过来的商人又小声说。
宣读这个报告,用掉了一个钟头左右的时间,可是这还没有满足副检察官。这个报告念完以后,庭长转过脸去对他说:
“我看内脏检查报告就无须乎念了。”
“我想请求宣读这个检查报告。”副检察官微微欠起身来,眼睛没有看着庭长,厉声说道,他说话的口气使人感觉到:要求宣读是他的权利,他决不放弃这个权利,拒不承认他的权利就会构成上诉的理由。
留着大胡子、害着胃粘膜炎、生着和善的往下耷拉着的眼睛的法官,觉得体力很弱,就对庭长说:
“何必念这个呢?这无非是拖延时间罢了。这些新扫帚是扫不干净灰尘的,只不过多耗费些时间而已。”
戴金边眼镜的法官却一句话也没有说,阴郁而果断地瞧着前面。他对他的妻子也罢,对生活也罢,一概不存什么好的指望。
宣读文件开始了。
书记官又念起来,带着坚决的口气,提高了喉咙,仿佛打算驱除所有在座的人的睡意似的:
一八八×年二月十五日,本人受医务署委托,依据第六三八号指令,由副医务督查官在场监督,对下列内脏进行检验:
(一)右肺及心脏(盛于六磅玻璃瓶中)。
(二)胃内杂物(盛于六磅玻璃瓶中)。
(三)胃脏本身(盛于六磅玻璃瓶中)。
(四)肝脏、脾脏、肾脏(盛于三磅玻璃瓶中)。
(五)肠(盛于六磅陶器罐中)。
庭长从这次宣读一开始就向一个法官侧过身去,低声说话,然后向另一个法官侧过身去。他得到他们的肯定答复以后,就立刻把宣读打断。
“法庭认为宣读这个文件是多余的。”他说。
书记官就停住嘴,把文件收起来。副检察官生气地动笔记下一句什么话。
“诸位陪审员先生可以去查验物证。”庭长说。
首席陪审员和另外几个陪审员站起来,走到桌子那边去,不知道该叫自己的手做出什么动作或者摆在什么地方才好。他们依次看过戒指、玻璃瓶、滤器。那个商人甚至把戒指戴在他的手指头上试了试。
“嘿,他的手指头可真是粗得可以,”他走回他的座位去,说,“活像一根粗黄瓜。”他补充一句,暗自想象中毒丧命的商人生得多么高大魁伟,分明感到这种想象很有趣。
二十一
物证检察完毕,庭长宣布审讯工作结束。他希望快点了结这个案子,就没有宣布休息,马上请公诉人发言,指望着他也是人,也想吸烟,也想吃饭,那么他就会怜恤他们。然而副检察官既不怜恤自己,也不怜恤他们。这个副检察官天生来就极其愚蠢,除此以外又不幸在中学毕业的时候得过金质奖章,在大学由于写过关于罗马法地役权的论文而得过奖金,所以具有高度的自信,对自己很满意(他在女人方面得到的成功越发促成他这样),结果他变得格外愚蠢。临到庭长要他发言,他就慢腾腾地站起来,显出他那穿着绣花纹的制服的整个优雅身材,把两只手按在写字台上,微微低下头,向整个大厅扫了一眼,避开被告们的目光,开始发言。
“诸位陪审员先生,摆在你们面前的这个案子,”他开始发表那篇趁宣读各项报告和文件的时候准备好的演说,“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是一种富于特征的罪行。”
依他自己看来,一个副检察官的发言应当具有社会意义,如同已经成名的律师们发表过的著名演说一样。不错,旁听席上只坐着三个女人(一个缝衣女工,一个厨娘和西蒙的妹妹),另外还有一个马车夫,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司法界的名流也是这样开始他们的事业的。副检察官所信奉的原则,就是永远站在他的地位的高处,也就是探索罪行的心理意义的奥秘,揭露社会的痈疽。
“在你们面前,诸位陪审员先生,你们看见,如果可以这样形容的话,一种世纪末的富于特征的罪行。这种罪行具备着所谓可悲的腐败现象的特征。在我们这个时代,我们社会里的某些分子,处在这个腐败过程的所谓特别强烈的光芒照耀下,已经身受其害……”
副检察官讲了很久,一方面极力回忆他已经想好的种种警句,另一方面,主要的是一刻也不要停顿,务必让他的演说滔滔不绝地倾泻出来,占去一个钟头零一刻钟。只有一回他顿住了,咽了很久的唾沫,不过紧跟着又重整旗鼓,用加倍的雄辩来弥补这个间歇。他讲话一忽儿用温柔讨好的声调,不住调换他的两只脚来站稳,用眼睛瞧着陪审员,一忽儿又用平静郑重的口气,不时瞧一下他的笔记本,一忽儿却用高亢的控告声调,时而转过脸去对着旁听的人说,时而对着陪审员们说。只有那三个被告,虽然都睁大眼睛盯紧他,他却一眼也不看他们。他的演说里引用了当时在他那班人当中极其流行的种种最新学说,那些学说不仅在当时,就是现在也被认为是科学智慧的定论。这当中有遗传学,有天生的犯罪性格论,有龙布罗索[44],有塔尔德[45],有进化论,有生存竞争,有催眠术,有暗示论,有沙尔科[46],有颓废论。
商人斯梅利科夫,按照副检察官所下的定义,是强壮纯正的俄罗斯人的典型,秉性宽厚,由于轻信别人,也由于宽宏大量而落在深深腐败的人们的手里,遭了殃。
西蒙·卡尔京金是农奴制度的隔代遗传的产物,这个人备受压制,没有受过教育,缺乏任何原则,甚至不信宗教。叶夫菲米娅是他的情妇,她是遗传的受害者。在她身上可以看到精神退化的人的各种征象。不过这个罪行的主要推动者是马斯洛娃,她本身就是颓废现象的最卑下的代表人物。
“这个女人,”副检察官眼睛没有看着她,说,“是受过教育的,因为我们刚才在这儿,在法庭上听到过她的女掌班的供词了。她不但会读书写字,她还懂法文。她,这个孤女,多半具有犯罪性格的胚胎。她在有知识的贵族家庭里长大成人,本来可以靠诚实的劳动生活,然而她抛弃她的恩人,沉湎于情欲,为了满足这种情欲而进了妓院。她在妓院里比别的姑娘走红运,这是因为她受过教育,不过主要的却是因为,诸位陪审员先生,正如你们刚才在这儿听到她的女掌班说过的,她善于运用一种神秘的特征操纵她的嫖客,而那种特性近来已经由科学,特别是由沙尔科学派研究出来,定名为‘暗示’了。她就是凭这种特性笼络住那个俄罗斯壮士,那个心地善良、轻信他人、家财豪富不下于萨特科[47]的客人,利用这种信任先是盗取他的钱财,然后无情地夺去了他的生命。”
“嘿,看样子,他简直胡扯起来了。”庭长侧过身去对那个严厉的法官笑嘻嘻地说。
“十足的蠢货。”严厉的法官说。
“诸位陪审员先生,”这当儿副检察官接着说下去,优雅地摆动着他的细腰,“你们手里掌握着这些人的命运,而且就连社会的命运也多多少少掌握在你们手里,因为你们在运用你们的判决影响社会的命运。你们要领会这种罪行的意义,注意马斯洛娃之类所谓病理学上的人对社会所形成的危害。你们要保卫这个社会以免受到那种人的传染,要保卫这个社会的清白健全的分子以免受到传染而时常沦于灭亡。”
副检察官分明极其欣赏他自己的发言,不过又好像被就要做出的判决的重要性吓倒似的,颓然在椅子上坐下。
他发言的主旨,如果剥掉那些华丽的词藻,无非是说:马斯洛娃博得那个商人的信任以后,就把他迷住,带着钥匙到他的旅馆房间里去取钱,本想把所有的钱都拿走,不料被西蒙和叶夫菲米娅撞破,只得跟他们分赃。这以后,她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迹,就又同商人一块儿回到旅馆里,在那儿把他毒死。
副检察官发言以后,就有一个中年人从律师席上站起来,穿一件燕尾服,露出宽阔的、浆硬的半圆形白色胸衬,理直气壮地发言,为卡尔京金和博奇科娃辩护。这是他们用三百卢布雇来的律师。他为他们两个人开脱,把罪责完全推在马斯洛娃一个人身上。
他不承认马斯洛娃所说的她在取钱的时候博奇科娃和卡尔京金都在场的供词,坚持说她既然犯了毒死人命罪,她的供词就无足轻重。至于二千五百卢布[48]那笔钱,律师说,两个诚实勤恳的仆人是挣得出来的,他们各自得到旅客的赏钱,有时候一天有三个卢布以至五个卢布之多。商人的钱是马斯洛娃偷去的,后来交给另外的什么人了,或者甚至遗失了,因为她当时不是处在神志清醒的状态里。毒死人命罪是由马斯洛娃一个人干的。
由于这个缘故,他要求陪审员们裁定卡尔京金和博奇科娃在盗窃钱财方面无罪。即使他们要裁定这两个被告犯了盗窃罪,那么至少不要裁定他们参与毒死人命罪,或者事先参与过预谋。
这个律师结束发言的时候,刺了一下副检察官,说是副检察官先生关于遗传学的一番宏论虽然阐明了遗传方面的科学问题,然而在本案中不能适用,因为博奇科娃的父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得而知。
副检察官生气了,仿佛要咬人似的,在他的纸上记下一句什么话,带着轻蔑的惊讶神情耸了耸肩膀。
随后,马斯洛娃的辩护人站起来,胆怯地发表辩护演说,讲得结结巴巴。他不否认马斯洛娃参与过偷钱的事,只是坚持说她没有毒死斯梅利科夫的意图,她给他药粉吃只是要他睡觉罢了。他想乘机显一显他的口才,就大略讲一下当初马斯洛娃怎样受到一个男人的引诱,这才开始过放荡的生活,那个男人至今逍遥法外,然而她却不得不承受她的堕落的全部重担。可是他在心理学领域里的这种漫谈完全没有得到成功,反而弄得大家都为他害臊。等到他结结巴巴地讲到男人的残忍和女人的孤苦伶仃,庭长就有意给他解围,请求他发言要同案情贴近一点。
这个辩护人讲完以后,副检察官又站起来,为他的遗传学的论点辩护,反驳第一个辩护人说,即使博奇科娃的父母身世不明,遗传学说的真实性也丝毫不因此失效,因为遗传法则已经由科学充分确定,我们不但可以由遗传推断犯罪,而且也可以由犯罪推断遗传。至于另一个辩护人的推测,说什么马斯洛娃是被一个虚构的(他用特别恶毒的口气说出“虚构的”三个字)引诱者教坏的,那么眼前的一切证据却毋宁说明她才是一个引诱者,有许许多多的人落在她的手里而遭了殃。他说完这些话以后,得意洋洋地坐下了。
这以后,法庭要被告们为自己辩护。
叶夫菲米娅·博奇科娃反复地说她任什么事也不知道,任什么事也没有参与过,一口咬定马斯洛娃独自一人犯下了这一切罪行。西蒙光是把下面的几句话反复地说了好几回:
“你们要怎么办都随你们,反正我是没罪的,这是冤枉的。”
可是马斯洛娃什么话也没说。庭长要她说一下为她自己辩护的话,她光是抬起眼睛来看一看他,看一看所有的人,像一头被追捕的野兽似的。紧跟着她就低下眼睛,先是哽哽咽咽,后来放声大哭。
“您怎么了?”坐在涅赫柳多夫身旁的商人听见涅赫柳多夫忽然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就问道。那是压抑着的哭泣声。
涅赫柳多夫还没有领会他目前地位的全部意义,就把几乎压不住的哭泣和涌到他眼睛里来的泪水归因于他的神经脆弱。他为了遮盖眼泪而戴上夹鼻眼镜,然后拿出手绢来开始擤鼻涕。
他想到如果这儿的一切人,法庭里的一切人,知道了他的行径,他就会丢尽了脸,这种恐惧压过了他内心正在进行的斗争。在最初的这段时期,这种恐惧比一切情绪都强烈。
二十二
被告们提出最后供词以后,法官们开始商量用什么方式提出问题来交给陪审员们去解决,这又费掉不少的功夫。最后各项问题都拟定,庭长就开始做总结发言。
他在叙述案情以前,先用愉快亲热的口吻向陪审员们解释很久,说明抢劫是抢劫,偷盗是偷盗,在下了锁的地方盗窃是在下了锁的地方盗窃,在没下锁的地方盗窃是在没下锁的地方盗窃。他一面解释这些事,一面对涅赫柳多夫特别多看几眼,仿佛特别想让他听明白这种重大的道理,希望他领会以后再向他的同事们分别解释一番似的。然后他推测陪审员们已经充分理解了这些真理,就开始阐发另一个真理,说明所谓的杀害是指这样的一种行为,由这种行为所产生的结果就是人的死亡,因此毒死人命也是杀害。等到这个真理依他看来也已经为陪审员们心领神会以后,他就对他们解释说,如果偷盗和杀害是一同发生的,偷盗和杀害就构成犯罪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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