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面人(校对)第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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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正像他的瞳孔在萨斯瓦克的地道里扩大一样,他的思想也在这猝发事件的黑暗里扩大了。要把这许多堆在一起的感觉一个一个隔开,是很困难的。要让这些模糊的观念能够燃烧,换句话说,要想理解它们,非在各种情感之间通通风不可。这儿缺少空气。简直可以说这个变动是无法呼吸的。格温普兰走进萨斯瓦克可怕的地窖的当儿,他等待的是重罪犯的枷锁;可是人家却在他头上放了一个上议员的冠冕。这怎么可能呢?格温普兰害怕的事情和实际发生的事情中间的距离太大,而且来得太快,恐惧太突然地变成了另外一种东西,所以他就弄不清楚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东西彼此离得太近了。格温普兰使尽了力量,想把自己的思想从这个虎头钳里拔出来。
他又不吭气了。这是人在惊愕状态中的本能,这种自卫手段远比我们想像到的更有效。不声不响等于正视一切。你漏出一个字,说不定一个意料不到的齿轮会抓住你,把你整个的身子拉到什么轮子底下去。
弱小者怕轧死。老百姓怕被人踩在脚底下。格温普兰在老百姓当中待的年数太多了。
人类担心受怕的一个奇怪的状态,可以叫做“等等看”。格温普兰现在就是这样。在这个突然来的局面里,我们觉得自己还没有找到重心。于是就注意着以后发生的事情。这是一种模糊的等待。等等看。等什么?不知道。等谁?以后看吧。
那个大肚子的人又说了一遍:
“在您自己家里,我的爵爷。”
格温普兰摸摸自己。人在惊奇中首先要看看是不是每一样东西都是实在的,接着就摸摸自己,弄清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这句话确实是对他说的,不过是另外一个他。他的短上衣和皮披肩已经没有了。他现在穿的是银色的呢坎肩和一件缎子上衣,一摸就知道是绣花缎的;他感觉到坎肩的口袋里有一个满满的大钱包。在他小丑穿的贴着腿的瘦短裤外面,罩上了一条肥大的丝绒短裤;还穿着一双高底的红皮鞋。原来在他被送到这座宫殿里来的时候,人家替他换了衣服。
那人又说:
“请阁下记住这个:我叫巴基尔费德罗。我是海军部的官吏。是我打开阿尔卡诺纳的葫芦,把您的命运挽救出来的。正跟阿拉伯故事一样,一个渔夫把一个巨人从瓶子里放了出来。”
格温普兰怔怔地望着这张说话的笑脸。
巴基尔费德罗继续说下去:
“除了这座宫殿以外,您还有一座洪可斐尔宫,比这座还要大。还有克朗查理堡,这是老爱德华时代的一座堡垒,您的上议员的爵位就是从这儿世袭来的。您有十九个私人法官,他们管辖的村庄和农民也是属于您的。作为贵族和爵士,您的旗帜下大约有八万名家臣和佃农。在克朗查理,您就是法官,是所有的财产和生命的法官,您有自己的男爵宫廷。国王不过比你多一项造币权。国王照《诺曼底法》的说法是‘贵族的首领’,有设置法院、宫廷以及coin的权利。Coin就是铸造货币。在您的领地里,您差不多就是国王,跟国王在自己的王国里一样。作为男爵,您有权在英国设一个有四根柱子的绞刑架;作为侯爵,您有权在西西里设一个有七根柱子的绞刑架;普通爵士的法院的绞刑架只有两根柱子,有领地的爵士是三根,公爵是八根。照《诺宋伯古宪章》的说法,您还是亲王。您跟爱尔兰姓彭威的华冷西亚子爵和苏格兰姓安古斯的翁法维尔伯爵都有亲戚关系。您和康布尔、阿尔玛纳和麦加芦莫一样,是一族的族长。您有八座城堡,如雷古佛、蒲登、赫尔-开拖、亨勃尔、麻理坎伯、公台士、屈罗华特莱士,等等。对费林茂埃的泥炭场和特伦林特河上的采石场,您有课税权。此外,潘雷卡士全境和一座大山也是您的财产,山上还有一座古城,古城叫范苛顿,山名是摩尔恩里。所有这些财产每年给您带来四万英镑的收入,换句话说,就是一百万法郎,一个法国人如果能得到四十分之一就心满意足了。”
巴基尔费德罗讲呀讲的时候,越来越惊奇的格温普兰陷入了回忆。记忆力好比深谷,一个字就能搅动谷底。巴基尔费德罗所说的所有名字,格温普兰都知道。它们是写在篷车里两块木板最后几行的,格温普兰在篷车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由于他的眼睛时常机械地在木板上荡来荡去,他结果把这些名字都记在心里了。这个被人抛弃的孤儿,在走进威茅茨的篷车的时候,他的财产目录已经在那儿等他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早上醒来,第一个吸引他漫无目的的目光的东西,就是他的贵族领地和爵位。这件古怪的小事更加使他惊异不止,十五年来,这个流动戏院的小丑,从这个十字路口流浪到那个十字路口,拾观众赏的铜板,吃面包屑,一天一天地混饭吃,两份贴在他的不幸生活上的财产目录,却一直在跟着他旅行。
巴基尔费德罗用食指碰了一下桌子上的银箱:
“我的爵爷,这个银箱里有二千几内亚,这是仁慈的女王送来给您临时用的。”
格温普兰动弹了一下。
“给我的父亲于苏斯好了,”他说。
“是,我的爵爷,”巴基尔费德罗说。“泰德克斯特客店里的于苏斯。送我们到这儿来的白帽法学家马上就要回去,那就让他送去得了。说不定我还要到伦敦去一趟。那么我也可以送去。交给我办吧。”
“我要自己送去,”格温普兰又说。
巴基尔费德罗收起笑脸,说:
“不可能。”
说话的声调能够加重语气。巴基尔费德罗就是用的这种声调。他停了一下,仿佛是要在他刚说的这句话后面加一个句点。接着他用一种尊敬和一个反仆为主的奴隶的奇怪声调,说了下去:
“我的爵爷,这儿是您的官邸科尔龙行宫,就在女王的温莎宫附近,离伦敦二十三英里。谁也不知道您在这儿。一辆关好车门的马车在萨斯瓦克监狱门口等您,您就是乘这辆马车来的。领您到这座宫殿里来的人不知道您是谁,不过他们认识我,这就够了。您能够到这个套房里来,是因为我有一个秘密的钥匙。这里的人已经睡了,这时光不能去惊醒别人。所以我们有时间作一番解释,其实也是很简单的解释。我现在就开始。我是女王陛下派来的。”
巴基尔费德罗一面说话,一面翻银箱旁边的那卷档案。
“我的爵爷,这是您的上议员证书。这是您的西西里侯爵证书。这是您八个男爵领地的羊皮纸证件和契据,上面盖着十一个国王的印,从肯特的国王巴德来起,一直到英格兰和苏格兰的国王詹姆士六世及詹姆士一世为止。这是您的特权证书。这是您的租契以及您的封地、采邑、领土、土地和产业的契约及其详细说明。在您头上,在天花板上的这个纹章里的是您的两个冠冕,一个是男爵的珍珠帽,一个是侯爵的莓叶冕。这儿,在您的衣橱里,靠这一边放的是貂皮滚边的红丝绒上议员长袍。就在今天,几个钟头以前,大法官和英国纹章局长得到您跟儿童贩子阿尔卡诺纳对质结果的消息,已经从女王陛下那儿受到了命令。陛下按照自己的愿望在上面签了字,女王的愿望就是法律。各种手续都办好了。明天,不会迟于明天,上议院将接受您为上议员;最近几天,那儿正在讨论王室提出的一项议案,议案的目的是提议把女王的丈夫肯伯兰公爵每年的津贴提高十万英镑,也就是说二百五十万法国法郎;您可以参加讨论。”
巴基尔费德罗停下来,慢慢地喘口气,接着说:
“不过现在什么还没有决定。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做英国的上议员的。除非您心里明白过来,否则这一切仍旧可以取消。一个事变还没有出现就烟消雾散,这在政治上是屡见不鲜的。我的爵爷,现在大家还未曾提到您。上议院到明天才知道这件事。为了国家的利益,所有关于您的事情一直是保持秘密的,这跟国家的利害关系很大,所以,现在已经知道您的存在和您的权利的几个严肃的人,可以把这些事情统统忘掉,如果国家的利益要求忘掉它们的话。本来是在黑暗里的,还可以留在黑暗里。要把您除去是很容易的。这跟您有一个哥哥这个事实一样明显。您的哥哥是您的父亲和一个女人的私生子,这个女人在您的父亲流亡期间,当了查理二世的情妇,因此,您的哥哥现在也在宫里,所以尽管您的哥哥是个私生子,您的上议员资格还是可以落在他头上。您高兴这样吗?我想您不会愿意的。好吧,一切全在您自己。必须服从女王。只有到了明天,您才离开这个住所,坐女王的车子到上议院去。我的爵爷,您愿意当英国的上议员吗,愿意还是不愿意?女王正要借重您。不久要指定您为皇亲国戚。费尔曼·克朗查理爵士,现在是您决定的时刻。命运不会打开这扇门,不关上另外一扇门的。不能向前走了几步,再向后退一步。人一走进荣华世界,身后的事物就统统消失了。我的爵爷,格温普兰已经死了。您听明白了吗?”
格温普兰从头到脚哆嗦了一下,接着他定下心来,说:
“明白了。”
巴基尔费德罗笑了,他鞠了一躬,把银箱放在他的披风底下,走了出去。
第五章
自以为是记得,其实是忘了
对于人类的灵魂来说,这些奇怪的变化说明什么呢?
格温普兰在被举到顶端的同时,被推入另外一个深渊。
他感到眩晕。
双层的眩晕。
上升的眩晕和下降的眩晕。
悲惨的结合。
他感觉到上升,没有感觉到下降。
看见一个新的天际是可怕的。
远景可以给你出主意。不见得永远都是好主意。
他看见的是一个仙境似的云洞,说不定是一个陷阱;云开了一个洞,露出一块深蓝的天。蓝到发暗的程度。
他站在高山顶上,能够看见世间的王国。
这座高山很可怕,正像它根本不存在一样,可怕到无法揣测的程度。在这座山顶上的人如在梦中。
诱惑是山上的深渊,诱惑的力量是那么强,以致地狱希望在这个山顶上破坏天国,所以魔鬼把天主带到这儿来
[20]

诱惑永生之神,多么古怪的妄想!
在撒旦诱惑耶稣的地方,一个凡人怎么能斗争下去呢?
宫殿、城堡、权力、财富,所有这些人间的幸福都围绕着你,简直一眼望不到边,仿佛一个以你为中心的光芒四射的半球图,各种享受一直陈列到天边。真是危机四伏的海市蜃楼。
请想想看,一个人没有经过一个预备阶段,事前没有一点准备,突然看见了这样的景象,心里该乱到什么程度啊。
有一个人在鼹鼠窝里睡着了,可是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待在斯特拉斯堡钟楼的尖顶上;这个人就是格温普兰。
眩晕是一种可怕的神智清醒,一个把你同时拖向光明和黑暗的眩晕尤其如此,这种眩晕是两个方向不同的漩涡组成的。
看得太多,可是不够。
什么都看,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正像本书的作者在什么地方说的“眼花缭乱的瞎子”。
格温普兰只剩下一个人了,他开始迈着大步,走来走去。这是爆炸前的沸腾。
他在坐立不安的激动中沉思着。沸腾就是结算。他在向记忆力求救。真奇怪,我们往往似乎听得很清楚,却觉得差不多没有听见!在萨斯瓦克地窖里宣读的海上遇难者的声明,在他的记忆里还完全清楚,也完全可以了解;他能够想起每一个字;他在这个声明底下又看见了自己的童年。
他突然停下来,两手背在背后,瞧着天花板,瞧着天空,管它上面是什么东西,只要向上瞧就行了。
“翻本了!”他说。
他的举动跟一个把自己的头浮出水面的人一样。他仿佛在一阵突然的亮光里看见了一切:过去、未来和现在。
“啊哈!”他叫道(因为思想深处也能发出叫声),“啊哈!是这么回事!我原来是个爵士。一切都暴露出来了。啊!他们把我偷出来,卖给人家,毁掉我,剥夺我的继承权,抛弃我,暗害我!我的命运的残骸在大海上漂了十五年,它突然靠了岸,活生生地站起来了!我复活了!我以前一直觉得在我的破衣服底下激荡着一种跟一个可怜虫不同的东西,以前我每一次朝那些人转过脸去,总觉得他们是羊群,我不是牧犬,而是牧羊人!老百姓的牧羊人,人类的指导者、向导和主人,我的祖先都是这样的人;我现在也跟他们一样!我是贵族,我有一把剑;我是男爵,我有一顶硬盔帽;我是侯爵,我有一顶簪缨冕;我是上议员,我有一顶上议员的圆冠。啊!他们把这些东西都拿去了!我本来是光明世界的居民,他们使我变成黑暗世界的居民。他们放逐了父亲,出卖了儿子。在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们把他流放时枕头的石头抽出来,拴在我的脖子上,把我抛在阴沟里!啊!这些折磨我的童年的强盗,是呀,他们还在我年深日久的记忆里站起来活动哩,是呀,我现在还能看见他们。我是坟墓上一块被一群乌鸦啄食的肉。我曾经在这些可怕的黑影底下流血,大喊大叫。啊!他们原来是把我推到那种地方去的;我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在脚底下,受每一个人的践踏,趴在最下等的人脚底下,比农奴还低,比仆役还低,比跟班的还低,比奴隶还低!我现在已经从那儿出来了!我又从那儿爬上来了!我又从那儿复活了!喏,看看我吧。翻本了!”
他刚坐下,又站起来,两只手抱着脑袋,继续走来走去,暴风雨的絮语还在继续下去:
“我在哪儿?在山顶上!我在哪儿斗争呢?峰顶!这个叫做荣华富贵的山脊和这个叫做最高权力的世界的圆屋顶,就是我的家。在这个天空中的神庙里,我也是一个神仙!我住在高不可攀的天上。以前,我在底下望着这个万丈高天,天上射下那么强烈的亮光,使我睁不开眼睛;现在呢,我走进这个永远不会泯灭的贵族世界,走进了幸运儿的这个无法夺取的堡垒。我待在里面。我是其中的一份子。啊!赌盘已经停了!我以前在下,现在在上。永远高高在上。喏,我是爵士,我有一件深红色的披风,我要戴莓叶冕,参加国王的加冕礼,他们要在我两只手中间宣誓,我是大臣和亲王的法官,我要存在下去。我从人家把我扔进去的底层,一下子涌上天顶。在城里和乡下,我都有宫殿,大厦,花园,猎场,森林,华丽的马车,上百万的家当,我要大宴宾客,我要制订法律,幸福和快乐任我挑选,以前没有到草地摘一朵花的权利的格温普兰,以后能够摘天上的星星了!”
灵魂被黑影遮起来,是悲惨的。格温普兰的情况正是如此,他早先是一个英雄好汉,我们应该说,他现在也许仍旧如此,不过精神的伟大被物质的伟大代替了。这是一个可悲的过渡。一群从这儿经过的魔鬼把这个美德戳了一个窟窿。惊愕抓住了人的弱点。野心、出于本能的暧昧的愿望、情欲、羡慕等等,所有这些被有些人称为上等货的秽物,以前都被格温普兰的有消毒作用的贫困赶走了,现在呢,它们闹声喧天地回来,占据了这颗慷慨的心。这是怎样引起来的呢?是大海送来的一个漂流物里的一张羊皮纸引来的。显然,这是命运之神在糟蹋一个人的良心。
格温普兰大口喝着骄傲之酒,所以他的灵魂黯淡无光。这酒多么毒啊。
他醉得昏头昏脑;他同意了,不但如此,他还觉得玩味无穷呢。这是长时间口渴的反应。他跟这只使他醉得丧失理智的酒杯是不是串通作弊呢?其实他一直在模模糊糊地梦想这一着。他不停地朝大人先生们这边望着;望就是想望。雏鹰可不是平白无故地从窝里孵出来的。
当爵士。现在他在某些时刻觉得这是很简单的事。
不过才隔了几个钟头,昨天显得多么遥远呀!
格温普兰遇到的是“好”的仇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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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伏兵。
但愿我们说“他多么幸福啊”的人天诛地灭!
人在逆境里比在顺境里更能坚持不屈。遭厄运时比交好运时更容易保全心身。贫贱是豺狼,富贵是猛虎。在雷击下屹立不动的人,可能被闪电击倒。你虽然能站在深渊的边缘上毫不惊惧,可是要注意,别让云彩和梦的翅膀把你掳走。飞升天国使人变得渺小。成仙封神自有一股悲惨的腐蚀力。
身在幸福中而能有自知之明,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命运是一个乔装打扮的人物。没有比这张脸更会骗人的了。这是天意?还是浩劫?
亮光可能不是亮光。因为光明是真理,而亮光可能是奸诈。你以为它在那儿放光,不,它在那儿放火。
天黑的时候,在黑暗的门洞旁边放上一支蜡烛,于是值不了几文钱的油脂就变成了星星。飞蛾往那儿飞去。
从什么角度来说,飞蛾应该负责呢?
火光慑住飞蛾,正如蛇眼慑住小鸟一样。
飞蛾和小鸟能不往那儿飞吗?树叶子能不听从风的指挥吗?石头能抗拒宇宙的引力吗?
物质问题也就是精神问题。
收到公爵小姐的信以后,格温普兰又站起来了。他藏在心里的深情进行了抵抗。但是,飓风把这边地平线上的风吸完以后,接着又从另外一边开始,命运也跟大自然一样固执。第一个打击动摇了一下,第二个连根拔起。
哎呀!橡树怎样会倒下去呢?
同样,这个人在十岁的时候,孤单单地待在波特兰的悬崖上,准备搏斗,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就要跟他交手的斗士:卷走他打算乘用的单桅船的狂风,偷走他的救命板的深渊,不停地向后退着、威吓着他的张着大嘴的空虚,不肯给他一个安身处的大地,不肯给他留一点星光的天顶,无情的孤独,不睬人的黑暗,海洋,天空,总之,是这个无限世界里的无穷无尽的残暴和另外一个无限的世界里的数不清的谜;这个人在未知世界这个巨人般的仇敌面前没有恐惧,没有丧气;这个人在儿童时代跟黑夜搏斗,如同古代的大力士跟死神搏斗一样;这个人在众寡悬殊的冲突中,向所有的厄运挑战,尽管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却收养了另外一个孩子,尽管自己又弱又累,却给自己添了一个包裹,使自己更容易受到疲弱的攻击,等于解开四周窥伺着他的黑暗之妖的嘴套;这个人,这个早熟的勇士,刚走出摇篮几步,就同命运展开了肉搏;这个人,尽管双方强弱不均,也没有阻止他去搏斗;这个人,虽然发现四周人类绝迹,令人寒心,仍旧忍受这种晦暗,继续高傲地走自己的路;这个人知道怎样勇敢地忍受寒冷,忍受干渴和饥饿;这个人相貌是侏儒,心灵是巨人;这个战胜了以暴风雨和贫困这两个形象出现的深谷的狂风的格温普兰,如今却在虚荣的微风里摇摆不定了!
同样,浩劫使尽了灾难、贫困、风暴、怒吼、灾害、临终前的痛苦等等伎俩,这个人并没有倒下来,可是它一露出微笑,他就突然间醉醺醺的,立脚不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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