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校对)第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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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低下了头,在他面前侧着脸往后退开。
“嗯?你们怎么啦?”他对乡警们吼道,“捆呀!”
他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重新看着雷宾。
“你们把老百姓们折磨够了,野兽!”雷宾提高声音说道,“你们流血的日子快到了!”
所长站在他面前,耸动着胡须,望着他的脸,突然飞快而沉重地朝雷宾的脸上打了一拳。
“拳头是打不死真理的!”雷宾挺身上前朝他吼道,所长向周围看了看:人群已忧郁地默默地围成了一个黑压压的紧紧的圆圈。
“尼基塔!”所长环视了一下四周,高声喊道。
从人群中走出一个个头不高、身体壮实、穿一件短皮袄的农民。
“尼基塔!”所长捻着胡子,不紧不慢地说,“打他的耳光!好好地给我打!”
农民慢慢举起手,随便地打了一下雷宾的脑袋。
“你这也算打,狗崽子!”所长尖声叫道。
农民走到一边,低着头忧郁地说道:
“我不打了……”
所长的脸抽搐了一下。他跺着脚,骂骂咧咧,朝雷宾扑去,狠狠地打了一拳。雷宾的身子晃了一下,手一挥。但所长的第二拳已把他打倒在地,他围着他乱蹦乱跳,咆哮着用脚踹雷宾的胸脯、腰和脑袋。
人群里响起了充满敌意的嗡嗡声,骚动起来,朝所长围上去。他发觉了,跳到一边,从鞘里抽出军刀。
“你们这是干什么?要造反?啊?……原来是这样!”
“他如果犯了罪,审判他就行了!”
“怎么能这样?要是都这么打人,那以后会怎么样呢?”
人群分成两堆。一堆围着警察所长,喊着,在说服他;另一堆人人数不多,围着遍体鳞伤的雷宾,在忧郁地低声议论。有几个人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乡警又想过来捆他的手。
“你们等一下,魔鬼!”人们朝他们吼道。
雷宾擦着脸上和胡子上的脏物和血,默不作声,四处张望着。他的视线在母亲的脸上一扫而过。她颤抖了一下,向他探过身去,不由自主地挥了挥手。但雷宾已转过脸去。过了几分钟,他的视线又落在她的脸上。她感到,雷宾好像伸直了身子,抬起了头,血淋淋的面颊颤抖起来……
“他认出来了,真认出来了吗?”
母亲对他点了点头,心里由于又悲戚、又忧愁、又高兴,不由得颤抖起来。但接着她看见:蓝眼睛农民站在他身边,也在看着她。
农民对雷宾说着什么,雷宾把头一甩,用发抖的声音清晰而兴奋地说:
“这没什么!这世界上不止我一个人。真理,他们是抓不完的!在我待过的地方,人们是会记得我的!虽然他们捣掉了我的老窝,那里再没有同志和朋友了……”
“他这是对我说的!”母亲马上领悟了。
一群农民跟在警察所长后面走了过来。有人高声喊道:
“喂,拿辆车来让犯人坐!是谁值班?”
乡警们抓住雷宾的手,把他带到乡公所的台阶上,消失在门里。农民们慢慢地沿着广场散开了。母亲看见:那个蓝眼睛农民向她走来,皱起眉毛望着她。
天色暗了下来。蓝眼睛农民走近台阶,叹了口气,说道:
“我们这儿出了这样的事……”
“是啊!”母亲小声说道。
他用坦率的目光看着她,问道:
“您是干什么的?”
“从妇女们那里收买花边,还有土布……”
农民慢慢地捻着胡子。随后,眼睛望着乡公所那边,以一种冷漠的口气低声说道:
“我们这里没有这些东西……”
母亲俯视着他,等待着有机会回驿站。
突然,她受一种莫名的直觉支配,连自己也感到意外地问那人:
“可以在您家里过夜吗?”
那农民眼睛看着地,用长外衣遮住胸口,不紧不慢地答道:
“过夜?可以,那有什么!只是我家房子不好……”
母亲小心地低声问道:
“那么,我现在就去,我有口箱子你帮我拿一下……”
“好!”
他耸了耸肩膀,重新用大衣遮住胸口,小声说道:
“瞧,马车来了……”
雷宾在乡公所的台阶上出现了。他的手又被捆了起来,脑袋和脸被用灰色的东西包着。
“再见了,善良的人们!”他的声音在寒冷的暮色中响着。
马车动了。雷宾坐在两个乡警中间,声音低沉地喊道:
“为自由而斗争吧!自由会带给你们真理和面包!再见了,善良的人们!”
车轮急速的转动声,马蹄的嘚嘚声,警察所长的吼声,搅乱了雷宾的声音,最后淹没了他的声音。
“完了!”那农民摇了摇头,说道。他接着对母亲低声说道:“你到驿站里坐一下,我马上就来……”
母亲走进驿站,在放着茶壶的桌子前坐了下来。
姑娘走了进来,停在门口,问道:
“要不要份煎蛋?”
“不要。我不想吃东西,刚才那阵吵闹把我吓坏了!”
姑娘走到桌前,气愤但低声地说道:
“警察所长打人真厉害呀!我站得很近,那人一口牙齿全被打掉了。他吐了一下,全是血,眼睛差不多看不出来了。他是个木焦油工。县警正在我们那边躺着,喝醉了,他说:他们是一帮土匪。这个大胡子是头子。听说抓住了三个,跑掉了一个。还抓了个教师,也是跟他们一起的。他们不信上帝,还劝说别人去抢教堂。”
姑娘看来很高兴有人听她说话,便压低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更起劲地说:
“我爸说:这都是由于灾荒。前不久,瓦修科夫因为欠了税,村长要变卖他的东西,他就狠狠地打了村长一个耳光。他说:这就是我给你的税。……”
蓝眼睛农民走了进来,没脱帽子就问:
“行李在哪?”
他轻松地提起了箱子,掂了掂,说道:
“空的?玛利卡,把客人领到我家来。”
说完,头也不回就出去了。
“在这里过夜?……”姑娘问道。
“是的。我是来收花边,买花边……”
“我们这里不织花边,津科沃和达里诺依那里有人织花边,我们这儿没人织。”姑娘解释道。
“我明天上那儿去。”
在街上,姑娘赤着脚,在湿润的泥地上吧嗒吧嗒很快地走着。
寒冷的空气使母亲振奋起来。
四周一片漆黑,又冷又湿。农舍的窗户里闪烁着凝固不动的微微泛着的红光。
“往这儿,”姑娘说,“你过夜找错了人家:他家里穷得很……”
她摸到了门,把门推开,快活地喊了声:
“塔季扬娜大娘!”
说完就跑了,从黑暗中传来她的声音:
“再见!……”
十七
母亲在门口停了下来,用手遮在眼睛上,仔细观察了一下。房子又窄又小,但很清洁。一个年轻妇女从灶台后面伸出头看了一下,默默地行了个礼,就消失不见了。迎面的那个角落里的桌上点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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