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间(校对)第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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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匹又瘦又弱的老马,满身是汗,一动不动地站着。这一情景显得有点儿可笑。格里哥利手下的工人们望着自己的工头,望着打扮起来的女人和那个傻乎乎的马车夫,也哈哈大笑起来。
只有福马一人没笑。他站在铺子门边,和我在一起。他嘟哝道:
“跟母猪搞上了……他家里还有老婆呢,一个挺漂亮的娘儿们!”
马车夫催着要走,姑娘从车上下来,把格里哥利抱回车上,放在自己脚边,摇着洋伞喊道:
“走吧!”
工人们善意地嘲笑了自己的工头,同时也羡慕他。后来福马吆喝了声,大家又开始干活了。显然,福马不高兴看到格里哥利那副可笑的样子。
“还是个工头呢!”他嘟哝道,“不到一个月就要收工了,我们就要回乡去了,他却熬不住了……”
我为格里哥利感到遗憾。他竟和那个挂樱桃珠子的姑娘搞在一起,荒唐得实在令人生气。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格里哥利·什希林能当工头,而福马却是他手下的工人呢?
福马是一个结实、白净的小伙子,卷头发,鹰鼻子,圆圆的脸上有一双灰色聪明的眼睛,他不像一个庄稼汉,如果好好地把他打扮一下,他简直就是一个良好家庭的商人儿子。他是一个沉静的人,不爱说话,很务实;因为他有文化,所以当了工头的会计;他会做预算,善于监管伙伴们按期完工,不过他自己却不大乐意干活。
“你一辈子也干不完所有的活。”他平静地说。对于书,他蔑视地说:“什么东西都可以印出来,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编造出来,这没有啥了不起的……”
不过他对一切事情都极其关心。如果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的话,他会详细地、不懈地追根问底。他老是在琢磨着自己的某些事情,一切都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
有一次我对福马说,你也可以当工头。他懒洋洋地说:
“要是一下子能挣它万儿八千也罢了,这样忙来忙去的……可是为了一点小钱却要去张罗那么一大伙人,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不,我得等等看,我还是到奥兰卡进修道院去好。我长得漂亮,身强力壮,说不定哪个老板娘寡妇会看上我哩!这种事是常有的。有一个谢尔加茨城的小伙子,两年就交上了好运,就在这个城市里娶了一个老婆,还是个姑娘呢!他当时是给各家各户送圣像的,那姑娘看上了他……”
这是他故意编造出来的。他知道许多关于在修道院见习的人如何靠幸运走上轻松之路的故事。我并不喜欢他的故事,也不喜欢福马的这种思想,但我相信他将来会进修道院。
市场开市了。大家没有想到的是,福马竟会在饭馆里当了一名跑堂。且不说此事使他们的伙伴们感到惊奇,从此大家还拿他开玩笑,每逢节假日,大家起去喝茶时都打趣说:
“走,找我们的跑堂去!”
到了馆子里,就用老板的口吻喊道:
“喂,跑堂的!卷发的,你过来!”
他走过来,稍稍抬起头问道:
“你们要点什么?”
“不认得老熟人了吗?”
“我没有工夫!”
他觉得伙伴们瞧不起他,在取笑他,便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烦闷地望着他们,脸上毫无表情,好像在说:
“喂,快点,怎么,要笑话我吗?”
“要给点小费吗?”他们问他,故意在口袋里摸索很久,却一戈比也没有给。
我问福马:你原来不是打算进修道院吗?怎么去当了跑堂呢?
“我没有打算进修道院,”他回答说,“当跑堂也是暂时的……”
大约四年后我在察里津遇到了他,这时他还在饭馆当跑堂。后来我在报上看到:福马·杜奇科夫因撬门盗窃未遂被捕了。
特别使我震惊的是泥瓦工阿尔达里昂的经历。他是彼得劳动组合队里最年长最优秀的一个工人。这位四十岁的庄稼汉长着黑色眉毛,是个快活的人。他也同样让我产生疑问:为什么他不是工头,而是彼得当工头呢?酒他喝得很少,而且从来没有喝醉过;他精通自己的业务,热爱自己的工作,砖头在他的手里就像红鸽子一样飞来飞去。那个有病的、阴沉的彼得跟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废人。谈到工作,他说过:
“我给人家盖瓦房,给自己造木头棺材……”
阿尔达里昂常常欢快激奋地一边砌墙一边喊道:
“喂,干吧,孩子们,为了上帝的荣誉!”
接着他对大家说,明年春天他就到托木斯克去,他姐姐在那里承包了一个建造教堂的大工程,叫他去当工长。
“这事我已经决定了。我喜欢建造教堂。”说着他又向我提议,“你跟我一起去吧?老弟,在西伯利亚,有文化的人太简便了,在那里,文化就是一张王牌!”
我同意了,阿尔达里昂就得意地叫起来:
“那好啊!这是真的,而不是开玩笑……”
他对彼得和格里哥利则像大人对孩子那样,带一种善意的嘲笑,并对奥西普说:
“你们都是吹牛家,彼此都想表现自己,就像玩纸牌一样:一个说,我的牌多么好;另一个说,我手里全是王牌!”
奥西普则模棱两可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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