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校对)第1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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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郭俊卿借机附耳过来轻声说了句:“昨晚的事情暂且放过你!”一听这话,柳镜晓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再次遇到完颜玉琢的时候,她仍然是一副冷漠的神态,坐在马车带着些茫然望着大草原,不过昨夜那般柔弱神态,已经早已印在柳镜晓心中。
  锡林郭勒属察哈尔特别区,不过柳镜晓估计着再走上两日,即可步出锡林郭勒,转道岭北回热河。
  所谓特别区,这是共和国于国防要害地区所设置的特殊行政区域,类近于省,全国计有察哈尔、热河、绥远、宁夏、青海、西康、西藏等特别区,不过省有督军、省长两人分执军政大权,特别区则只设护军使一人独掌军政大权。
  定边军司令部位热河赤峰,也是柳镜晓此行的目的地。昨夜暴雨的影响仍未消去,草原道路泥泞,一脚踩下便泥水飞溅,颇不良行。
  不过这一日除了此点不便外,一切还算顺利,没有什么不要命的柔然叛匪敢来袭扰。到了傍晚已行了近七十里,柳镜晓下令暂时歇息。
  柳镜晓仍是昨日的一番布置,郭俊卿今日颇有兴致,做了几道京味小菜。
  柳镜晓一边拍手叫好,一边拼命填饱肚子,可见到完颜玉琢漠漠地坐在席边,一想到她冷漠的眼神不知藏着多少凄苦,独自品尝人生的不幸,不由夹了几筷子菜到她碗里,郭俊卿朝柳镜晓冷冷地“哼”了一声,却没有什么行动。
  洗碗的活计郭俊卿交给柳镜晓这个免费劳动力,等柳镜晓把一切打理完毕,完颜玉琢突然开口说道:“柳先生,可愿意陪我散散步。”
  “莫要迟了,早点回来。”柳镜晓昨夜的表现似乎令郭俊卿信心大增。
  柳镜晓朝郭俊卿望了一眼,只见她脸上颇有狭促之意,微生怒意,说道:“俊卿也去!”
  此语一出,完颜玉琢脸上却颇有失望之色。
  一行三人步出帐蓬,郭俊卿考虑周全,但恐回来晚了,还把帐中的煤油灯带了过来。
  行了大约二三里,三人爬上一个山头,柳镜晓望到残阳如血,晚霞绮丽,心有感促,朝完颜玉琢劝道:“完颜姑娘,瞧这夕阳无限美好,可终有下山之日,你又何必固执复国之念!”
  完颜玉琢没想到柳镜晓竟是如此说法,气得一咬银牙,道:“若不是你们凭洋人的器械精利,我大金岂能遭遇一时挫折!”
  共和创立的战争中,光复义军大量使用火绳枪和洋造红衣大炮,而前金的骑兵积弱已久,步卒也不堪战,故能屡战屡捷,反倒是乡勇之类的乡兵让光复义军十分头痛。
  柳镜晓好言相劝道:“若非未帝在位,我想大金国运当不止此数,据说末帝在位,即征发数十万人到此地为其修筑长城,却无人能回关内。”
  一听此言,完颜玉琢神情激动,柳眉倒竖,朝柳镜晓怒目相对,说道:“全是流言,你看万里草原可有这长城的一点痕迹!大金末期,民不聊生是实,不过那是乱臣贼子起兵叛乱所致!”
  “既然如此,完颜姑娘,在下认输便是。”柳镜晓心知两人理念完全不同,在这点不可能达成一致,既然相争无益,何必再生争执,倒不如找些共通之处,想到这里当场认输。
  不过美人怒意,也颇有风情,看得柳镜晓有些失神,往前走了半步,正欲开口,却不知为何,明明踩在实地,却一脚踩空,跌了下去,在空中隐隐听见两女的惊呼,接着摔在实地,全身剧痛,登时不醒人事,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柳镜晓才醒了过来,只见四周一片黑暗,不知道是什么所在,空气混浊,身体说不出地麻酸疼痛,实在难受之至。
  大约在原地呆了半柱香,神志也逐渐清醒过来,不由大声叫道:“俊卿!俊卿!完颜姑娘!”
  在这,只听到自己无助喊叫的回响,心中极度恐惧,平时的智慧干练也不知道丢到哪去了,再抬头一看,远处有几点红色的亮光时隐时现,飘突不定,心里吓得魂飞魄散,身子一软,直坐在地上。
  正这里,耳边只听到轻微的呼吸声,柳镜晓如同溺水看到一根浮木一般,强忍疼痛,快步向前,朝这呼吸的方向大声叫道:“俊卿!俊卿!”
  他对郭俊卿器重非同常人,一则是郭俊卿放在他身边的棋子,不能等闲视之,二则郭俊卿和他配合密切无间,又不与他争权夺势,是一等一的好搭档,三则认为郭俊卿是他的福将,他非遇郭俊卿之前,事事不顺,就连相恋之人都弃他而去,而遇郭俊卿之后,无事不顺,无论何等坚难之事,无不迎刃而解。
  脚下也不知踩到什么物事,柳镜晓丝毫无理,三步并作一步,跑到那呼吸声边,取出火柴点亮一看,却只看到自己脚下到处是白骨,吓得手一软,火柴直掉在地上,脑子一边空白,只留下自己喘息不定的心跳。
第十八章
世宗皇陵
  许久才想起自己的目的,柳镜晓才硬是忍住惧意,点亮火柴,果然郭俊卿和完颜玉琢都倒在地上,两女玉脸对立,仍旧不失美貌,只是她们身边随处是散落的白骨,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正是说不出地恐惧。
  柳镜晓想起来郭俊卿随身带了煤油灯,在她身上搜索一阵,找出煤油灯点亮,又朝四周观察了一下。
  原来他们身处于一个山洞,这山洞约有两人高,不知是什么年代修筑,看起来颇有年头,到处是残骸和腐朽的衣物。
  过了好久,郭俊卿和完颜玉琢才慢慢醒转过来,两个人的第一反应完全不同,完颜玉琢带着惊诧之色看着这一切,郭俊卿却吓得第一时间跳到柳镜晓怀里抽泣起来,柳镜晓拼命安抚她,可郭俊卿一时间被吓呆了,仍旧是哭哭啼啼个不休。
  这时听见完颜玉琢冷冷地说道:“亲热够了没有?”对她来说,人世间的挫折太多,再多的磨练都过来了,又不多这一次,不过她脸上的惊惶之意也不会比郭俊卿差多少,不过有她这句话,郭俊卿才能安静了下来。
  “在哪里?怎么办?”
  这是摆在大家面前的首要问题,不过依照两位女士的看法,男士要负起自己的责任,于是柳镜晓往四周探察了一番,发现他们位于一个甬道之中,至于怎么会掉到这个地方,柳镜晓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呆在原地等待,还是向前探索……依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在听取柳镜晓的意见后,小心依偎在一起的两位女士再度否决柳镜晓的意见,柳镜晓一手举着煤油灯,一边拿着手枪给自己助威,在两位女士的喝采下,以完全可以比美乌龟的高速向前移动,还不时停下来给自己壮壮胆。
  身后跟着的两位女士,同样战战兢兢,脸上毫无半点血色,两个人靠在一边,小声说话相互壮胆,柳镜晓偶尔还隐约听得到自己的名字,惹得他心里痒痒地,可仔细定下神听她们说话,又听不清楚。
  白骨越来越多,而且还有许多具完整的骷髅,柳镜晓发现这些人死时似乎都非常痛苦,两女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走了大约两三里路,柳镜晓突然停下来,抬头向上看去,郭俊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上面刻了几个大字,笔法豪迈有力,只是这文字十分古怪,连见多识广的郭俊卿都对这文字丝毫不识,她询问了完颜玉琢,她也是丝毫不识,柳镜晓却是神情古怪,看了许久,终于吐出几个字:“有金世宗之墓。”
  完颜玉琢一副完全不相信的神态:“这不可能,这些文字,我怎么不认识?”
  柳镜晓解释道:“这是你们前金的萨满文字,金军入关之前就废用了很久,有两年我在看你们前金在关外崛起的资料,专门花了心思去研究这门文字。”
  前金世宗,史书多称为金末帝,在位三十七载,在位期间堪称暴虐无道,其时民不聊生,他后宫的妃子超过万人,日夜不停地更换着宠爱的妃子,频繁对外用兵,征新罗、攻烈风、定安南,凡此种种无不耗尽国力,又并动用上百万人在关外修筑长城,每个平民都要交纳以往十数倍的赋税。世宗死时,历史开了一个超级大玩笑,这位以好色出名的君王,居然没有留下任何子女。
  前金宗室为了拥立新帝自相残杀,曾经许下永不变心誓约的同宗兄弟此时分属不同阵营中,六个月之内更换了七位皇帝,却没有一位得到多数皇族的认可,内乱最终延续到了整个帝国。
  正当他们争相用军刀捅进昔日战友胸膛的时候,林思远突然于通州起兵,天下震动,后金的灭亡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经过数年的战斗和牺牲,林思远的战友们建立了新生的共和国,取代腐朽的帝国。
  完颜玉琢突然明白柳镜晓刚才所说那段历史的真相,那数十万人并不是来修筑长城的,而是为世宗修筑皇陵。因为即使在前金宗室之中,世宗皇陵仍是一个难解之谜,有的人认为在故都北京,有的人则认为在关外龙兴长白之地,可没想到居然位于漠这北荒野之地。
  不过完颜玉琢并没有一丝高兴的感觉,反而感到一阵阵难受,那数十万人想必尽数被灭口,所以无人能回关内,这样的帝国值得自己去为她奉献出一生吗?
  柳镜晓和郭俊卿也同样不好受,经过今天晚上这么久的折腾,加上对命运和未来的感触,对死亡的恐害,令两个人全身都是说不出的疲乏,三个人背靠着背,感受着对方的体温,珍惜这仅有的光阴。
  “活下去!”这是大家唯一的共识,不过感受到同伴身体的擅抖,柳镜晓有一种无助的感觉,他甚至不敢闭上眼睛,唯恐再张开眼睛的时候,这油灯仅有的亮光已经消失无踪。
  活下去!突然柳镜晓想起了一点,只有依靠伙伴才能活下去,而面对士气这么低落的团体,他首先要做的是就是鼓动大家的士气,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一个主意。
  “说到这位世宗啊,最近三十年之共和军事史倒是提到过一件故事。”柳镜晓强自带着几分笑意道:“据说金末帝成年的那天晚上,在他的房间突然出现了一个道士……”
  果然引发郭俊卿的兴趣,她结结巴巴地答道:“这种无稽之谈理他什么?想那王府戒备何等森严,一个道士如何进得去?”
  柳镜晓却摇摇头道:“不,文公直的这部书考据甚佳,分省详述,可有两个故事看起荒诞不经,不过仔细想想,却大有道理。”
  郭俊卿心中不服,说道:“难道还能好过姜老夫子的《略稿》不成?”这话简直说到柳镜晓的心里去,他立时什么惧意都没了,带着微笑道:“没错,姜克鸣的《共和军事史略稿》确实是一本极好的书,不过略稿第一卷完全可以说是最近三十年之共和军事史的简略版了。”
  完颜玉琢也放开心思,对柳镜晓说:“柳营长,你继续讲吧……”
  柳静晓道:“那道士对世宗说,你当是大金朝的第五位皇帝,将会在四十五岁那年即位为帝,即位十三年后死去……这道士又说了金末帝生平的几桩大事,世宗当时年轻气盛,哪里肯信,正想挥起长剑便向那道士砍去,那道士却已踪迹全无了……”
第十九章
前金遗迹(上)
  郭俊卿对这事仍然表示怀疑,说道:“末帝不是即位四十六年吗?这道士恐是说错吗!”
  柳镜晓接着说:“不,其后数年间,那道士预测之事无所不中,世宗才开始相信那个道士的话,到了三十岁那年,他在北京前明故陵又遇到这个道士……”
  “那道士怎么说?”
  大家的兴趣都被吸引到这个话题上,不再恐惧身边的一切,柳镜晓接着完颜玉琢的话头说道:“那道士说可为他延寿数载,问他可否愿延寿……世宗当即答应了。”
  “那道士又说,如果延续生命,则需以二十岁国运换之一岁皇位,借机改生死命数,原来在位一十三载,可改为在位二十二载,问世宗可否愿意?”
  “世宗思索许久,终于大叫一声: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人说世宗如曹孟德,堪称雄材大略,非常人之能及,但是猜忌多疑,刻薄寡恩,果真不虚。”
  完颜玉琢的语气带有恍然大悟的说法:“那你是说,我大金原来非亡于此时。”
  “照那道士说法,前金当享国运半六百复一十四载,终十二世而亡,而国运之衰微始于世宗之后。”
  柳镜晓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郭俊卿也催促道:“继续说啊……”
  “那道士又说,你我相逢即为有缘,我再送你一十五载皇帝之运,你好自享受吧。果然,世宗一回朝后,圣祖即传位于世宗,次月流放太子一党,当年腊月即称太上皇,退居皇极殿,正式禅位于世宗,又十五载圣祖死,世宗在位共一十五年又二十二载。”
  完颜玉琢想了想,又摇头:“这恐怕还是无稽之谈,国家之事重于九天,岂因一道士数言而定。”
  “这倒也是,不过这里既是世宗之陵,想必有什么宝物?”
  珍珠?夜明珠?钻石?还是宝石?
  听过这话之后,两位女士的心中立即充满了某些闪耀着亮光小物件的美好幻想,在第一时间转职为勇士,而且心中充满激情,那些白骨看得多,也并不是那么可怕。
  柳镜晓不得不承认女人是最理性的经济学家,在两位女士的急切催促下,柳镜晓加快了移动速度。
  慢慢地,前面的道路宽阔起来,原来只能容纳四人并行的甬道,可以容纳下八九个人并行,白骨的绝对数量也逐步减少,但又走了一会,只前面的道路突然断绝,三个人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还好完颜玉琢留了个心思,硬是墙上发现一个可以挤进一个人的入口。
  我们的两位女士都非常明智,做出男士优先的决定。
  当柳镜晓硬着头皮冲了进去的时候,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个宽阔的大厅,依着顺序放置玻璃器皿。
  柳镜晓几乎认为自己进入某个医学院的实验室,在幽暗的煤油灯光下,一切都显得那么阴森,巨大的玻璃器皿浸泡着赤裸的人体,可以看出这些人死时非常痛苦,拼命地挣扎,脸上无望地吼叫,即使经过将近百年的时间也看得那痛苦的神色。
  显然两位女士转职为勇士似乎并不成功,看到这一切后,又在第一时间缩成一团,靠在柳镜晓背上,缓缓地向前走。
  幽静的大厅中,除了细碎的足音之外,没有任何动静,三人默默地前进,行走在两排人体标本之间,都把眼神盯在那跳动不定的灯光上,唯恐忽来一阵冷风将这唯一的希望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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