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吹灯(精校)第16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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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进了“珊瑚螺旋”之后,人人精神紧绷,谁也没得喘息片刻,这时已都精疲力竭,经过我一番劝说,精神稍稍放松,明叔和多玲姐弟陆续倒在橡皮艇中睡着了。
只有Shirley杨心潮起伏难以入睡,她侧倚在小艇上,低声和我商议如何解决打捞队面临的种种困难,青头是越捞越多,包袱也就越来越重,接下来的情况不容乐观,归墟上的几处海眼,都有灼热的阴火流动,挡住了千万吨海水灌入,但是海底地壳中,被常年大规模的采矿都给挖空了,使得地脉中海气动荡不定,凝结积郁的海气一旦变化,就会再次产生海陷,大海洞又会卷着无穷的海水灌入归墟,想从海眼中返回海面比登天还难,海洞噬海的威力我们亲身经历过,当时海洞产生的巨大吸力,能把空中的海鸟都卷进来,所以“海眼”基本是条绝路。
Shirley杨说:“归墟下乱流涌动,水面有时平静,又时又翻涌如沸,甚至还有浪涌潮汐,小艇无法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航行,虽然远处可能会有伏流的出口,但也万难接近,不知几时大海洞又会把海水吸入,到时这浮出水面的古城遗迹立刻就会被大水淹没,咱们连个容身的地方都没有了。”
我为了让头脑清醒一些,摸出烟盒来点了支烟,心想能在几千年前的古代遗迹中抽烟,这种待遇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看着香烟燃烧的烟雾缥缈,忽然想起以前有个高人,是渔民出身叫做“刘白头”,他平生嗜食烟草,也是一代风水宗师,不过他不看山只看水,最精海气之道,著有奇书《海底眼》,详细阐述论证海气海蜃,相水观海之法独步天下,堪称一绝。
“摸金校尉”所著的《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是“穷究天地之变,自成一家之言”的风水秘术总诀,集合了许多宗师大家的堪舆精髓,书中内容的形式可分为“图、表、歌、诀、赋”五类,只在“寻龙诀”中才涉及“南龙”,由于《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是本“摸金指南”,所以对古墓山陵奇少的“南龙”解析得并不详细,其中对“海眼、海气、龙火”的论述,都得自于海上奇人刘白头所著的《海底眼》。
《海底眼》中说海气之变,不外“盘古浑沦,阴阳清浊”之理,其实都是开天辟地时便已留存在海中的混沌之气,阴阳之水相互混合,海气下必有伏流,也就是海底的淡水热泉,古时恨天氏僻处海岛,从遗迹规模来看,人口应该不少,他们常年在地下开铜矿采龙火,但并非就一直住在这鲸腹般的海底,珊瑚螺旋海沟里的建筑遗迹,当年都是从海面上沉下去的,他们需要庞大的淡水资源供应日常所须,珊瑚森林里有许多奇溜无比的乱流,大概都是以前淡水深井的遗迹,如果能辨明方向,也许能借着海底喷上去的淡水浮回珊瑚螺旋。
我自认为此计甚妙,Shirley杨却说绝不可行,这里距离海面太深,上下交错的水压和乱流之强根本无法估计,可以轻易将人撕成碎片,随后她又说古猜身后的纹身中,似乎还隐藏着许多秘密,也许如能参悟其中真相,会找到逃出生天之路。
透海纹身里描绘的海中之山,与我们所见相互吻合,各种建筑大殿都建在起伏的山中,山呈环形,中间有一根黑色巨木,木下压着一具形态奇怪的僵尸,再深处是鲛人和古龙遗骸,其中奥秘若不亲眼所见,实是难以想象,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暂且养精蓄锐,休整之后再到古迹中探明真相,谋求脱身之策,我和Shirley杨说了一阵,就觉得眼皮打架,不知不觉的沉沉睡去。
也许是太累了,这一觉睡得很实,突然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只觉四周海涌呼啸而至,众人一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天井中的海水暴涨,四壁门洞皆被淹没,两艘被拖上“蚌坟”的小艇也都浮了起来,我揉了揉眼睛,担心小艇被水流冲走,赶紧叫众人上船,正这时,就听天井外铜甲铿镪,不绝于耳,好像殿中射日的青铜武士神像,都忽然活了过来,浑身铜甲摩擦碰撞,朝我们围拢过来,而且声音密集难以分辨数量,绝不仅是我们在射日铜殿里见到的那几十尊青铜巨人,似乎是一只成千上万的青铜大军开始在海中复活,千军万马踏水而出,青铜碰撞与海水涌动之声混合,也不知是军声如潮,还是潮似军声,但这震耳欲聋的响动格外使人颤栗胆寒。
第四十二章
定海神针
众人闻声无不失色,不知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巨变,连胖子也是吃惊不已,他还以为海底的铜人活转过来,是为了要抢回我们舍命捞来的“青头”,急忙把背囊缚在身上,抄起M1卡宾枪,又捡了几颗手榴弹塞进腰里,明叔见状更慌,惊问:“肥仔你要怎地?”
胖子恶狠狠地拉开枪栓:“谁他妈敢动老子的这批青头货一根小手指头,本司令就把他从青铜器时代打回石器时代!”说话声中,海水涌动,将两艘小艇从天井中托出,随着海水形成瀑布落入山间,只见一片朦胧的海气中,显露出无数青铜武士,他们围绕着一根漆黑的巨树,密密麻麻地列成阵势。
环形山山势起伏,围绕着一块巨大的广场,海气鼓荡之下,使得归墟中的海水暴涨,淹没了周边的石殿遗迹,穿过山体的洞窟和间隙沟壑,象瀑布般倒灌入山中,我们随着的小艇随着水流被带上天井,只见四周被瀑布般的水墙所围绕,海水从四面八方涌入山中的凹地。
在铜声潮水雷动的混乱中,两艘橡皮艇成了被秋风卷起的败叶,随着一阵激流,旋转着落如四面山体环绕的水中,我们急忙将船划向水面中央,以免被环形瀑布冲翻了座船,趁机在水雾中前后打量。
这里的地形就像是古罗马时的竞技场,山凹处天然形成一个正圆形的广场,底部有十几道旋涡,将海水抽进古城下方的无底深渊,一棵倚天拔地的黑色巨木斜插在其间,约有十来层楼房的高度,树身之粗大可容宅,几十上百个人怕是都合抱不拢,犹如一座黑色的通天巨塔,斜立在环形的城迹中央。
木皮皆做老鳞状,非松非柏,也不是普通古木之化石,乃是古时森林沉没海底万年,所结为的“荫沉”之木,下端没入水底,还不知道另有多深,上端斜指戳天,木端周遭嵌以团团层层如同云雾一般的箭石,仿佛是云层缭绕如伞盖的树冠,木身上嵌有深绿色的虫鱼铜迹,我们虽然没正式研究甲古篆迹,但甲骨文在龙骨天书上也见得多了,多多少少也识得数十字,这种虫鱼迹大多是象形文字,Shirley杨事先曾做了些功课,此时她扫了一眼,就发现巨木上的两个虫鱼古篆,虽然形似鱼骨虫足,却不是容易辨认的象形字,只猜其中有个“木”字,第二个字就猜不出了。
环行山内犹如一口巨大的“归墟”深井,不管有四周多少海水灌进来也填之不满,四周散布着上千尊被水半没的铜人,体形都比常人要高出许多,巨像皆是周身青铜,神情古朴凝重,头顶并没有配戴鱼骨冠,都如奴隶一般,在湍急的水流中,每十尊青铜奴隶围成一圈,推动手中绞盘,无数道铜链牢牢锁在巨木之上,涌入深渊的乱流卷起一股股旋涡,激流带动得铜奴铜链,使得青铜相互撞击摩擦,铿镪之声不绝于耳,然而高大的青铜奴隶们徒劳地在水中晃动着,却转不动绞盘一丝一毫。
众人并力拼命将小艇驶离水面的旋涡,分别用绳锁套住近处的青铜奴隶,才暂时将救生艇稳住,身上已被飞溅的水雾淋得湿透,山体环合的地形并不拢音,在巨木附近已感觉不到那雷鸣般的怒涛,但鲸腹形洞窟却将回声反复冲撞,只觉耳骨隐隐生疼。
眼看着四周海水如墙,水势极盛,我们的救生艇难以承受急风大浪,当此情形,不得不令人感到末日临头般的绝望,众人抬头四顾,如同深海之鱼仰望蓝天,除了心念如灰的恐慌之外,心中更是一阵阵的茫然无助,不知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看来归墟中的古迹,并非是古墓古城,在这采集龙火的深渊中,处处都是难以理解的神秘事物。
胖子见橡皮艇略稳,就站起身来用手摸了摸水中高大的黑木,奇道:“这不就是龙王爷水晶宫里那根儿定海神针吗?咱这回怕是进了龙宫了,放眼全是青头祖宗,可惜又没那么大的船往回运,这他妈不是成心让胖爷着急吗。”
我说:“胖子你瞧清楚了,神针是铁的,这古木可非金非铁非石,而是正经的上好木头,不过只有几千万上亿年前的古森林里才有,我那会在昆仑山当工兵挖山,就见过这种百米巨木的化石,听说只有在阴气沉重的深海里,才能保留原木的形态,你们看这些青铜奴隶拼命转动它,这也绝不是想定海,八成是在搅海,搅混了海水才能捕捉吞舟的恶鱼。”
Shirley杨说,古人认为世上有三种上古的神木,除了断掉后在没有光和作用的环境下,还可继续生长的“昆仑神木”之外,另有“扶桑”和“楗木”,“扶桑”是太阳落山后所停留的一棵大树,恨天氏视太阳为敌,所以这古木不可能是“扶桑”,应该是传说中可以从海底通向月宫的“楗木”。
明叔和古猜等人的小艇停在离我们不远处,听到Shirley杨说这是海中“楗木”,忙道:“这么多铜俑奴隶,肯定都是用来殉葬的,看来这的确是座恨天氏的陵墓,楗木是上古神木,下压着的肯定是古时成精的僵尸,咱们这回连潜水寻找生路的机会都没有了。”
Shirley杨摇头说:“先前我猜这里是座古墓,如今看来可能有误,用龙火炼鼎的那个时代,还都是以活人殉葬,尚未有始作俑者,既然有铜俑就多半不是古墓,另外“楗木”顶端嵌了许多箭石,周围有上千青铜奴隶环伺推动,这东西可能是一件射日兵器的图腾。”
我看楗木虽是世上少有的海底神木,但妄想要射穿太阳,却无异于痴人说梦,扯动绞链的铜人,都是以龙火所铸,千百年来淹在水底也未彻底锈蚀,铜性坚固不散,但不知铸造这么多铜人又有何用?难道还真指望它们能活过来推动“楗木”射日?似乎没有任何实用意义,我实是想不出这遗迹有什么作用。
Shirley杨说咱们不能以现在的观念去衡量古代的事物,在今人眼中也许这射日图腾毫无价值,都是驱使古代那些悲壮如同蝼蚁般的奴隶,呕心沥血倾尽国力铸造的废物,可在古代这就是人们生命的意义和信仰所在,是精神世界的寄托。
听她这么一说,我若有所感,这些“假大空”的事物可以什么都不是,也可以是“一切”,我正思量这时候该何去何从,忽然感到地动山摇,海水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鼓荡,“楗木”四周的青铜巨像,脚底都似生了根,仍凭海水如何冲动,也仅在微微摇晃,耳中只听铜甲摩擦碰撞的尖锐之声密集异常,头上海气带动阴火燃烧,空中霎时间下起了铺天盖地的一阵火雨。
我们躲在漆黑的“楗木”和铜人躯体下,躲避落入水面一团团阴火,加上此时海波汹涌暴涨,救生艇边缘被阴火燎灼,顷刻异味扑鼻,冒出缕缕白烟,我们无计可施,只能听天由命,活得一刻便算一刻了。
阴火凄冷的光芒中,只见海水中有一条巨大的阴影浮现,随着乱流蹿入“楗木”附近的水里,明叔忙叫喊着让大家小心有恶鱼吞舟,话音刚落就从水中冒出一条粗大的黑色盲鳗,数米长的漆黑鳗身泛着幽蓝微光,它在海底全凭感知当作眼睛,这时慌不择路,没头没脑地撞在了明叔所在的橡皮艇上,顿时推着小艇在水面上滑出十余米,明叔等人险些落入水中,古猜想用木桨去打,却由于失去了身体重心,根本爬不起来。
我们齐声惊呼,眼看那小艇就要撞在水中铜像之上,我赶紧一拍胖子的肩膀,让他开枪解围,胖子见鳗头出水,举起M1卡宾枪连射三弹,这么近的距离他说打左眼绝不打右眼,枪响处血雾带着碎肉飞溅,鳗血喷了明叔满头满脸,受伤的黑鳗一头扎入了附近水下的旋涡失去踪迹,水面上只流下一股浑浊的血水,顷刻便被涌动的水流冲去痕迹。
明叔三人的救生艇险些也被旋涡吸住,赶紧抄起木桨划水,重新向我们靠拢过来,这时又见水花翻滚,水里有条十六七米长的庞然大物,头尾乌青,顶着一个发光器,身体发灰,双眼格外突出,全身都是菱形刀鳞的怪鱼,突然浮出水面,鼓鳍摆尾,它正追逐一条从深海逃出来的黑鳗,乱流中失了猎物,便直奔我们的救生艇扑来。
Shirley杨识得这是被称为“深海金眼鲷”的深海猎性鱼,它和巨型黑鳗都是被水底热涌逼上水面,由于几千米以下的深海中事物较少,它的习惯是见什么吃什么,由于离开了深海在浅水下它难以存活太久,所以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也会由于身体的不适疯狂袭击水面的一切生物,但此时救生艇在楗木下躲避火雨和海涌,根本无法移动半米,胖子身处射击死角,无法及时开枪防御,只好抓起艇内的另一支M1卡宾枪抵在肩上,向水面射击,一梭子子弹入水,激起了串串水柱,可零点三英寸口径的枪弹,防身有余,想要射杀皮厚如犀的金眼巨鲷,却是力有不及。
不过枪弹如雨,仍起到了一定效果,深海恶鲷揭起一片水花,擦着我们所在的救生艇迅速游过,头也不回地撞向明叔和多玲姐弟所在的小艇,明叔面如土色,呆在当场,眼看就要被怪鲷揭翻小艇拖入水中,多玲和古猜只好抡起船桨砸向獠牙大张的鲷首。
我见状不妙,只要小艇一翻,明叔这三人还不够给这海怪般的恶鲷塞牙缝,但我们的两支M1卡宾枪无法射杀水中的恶鱼,只好使出当年在河里炸鱼的办法,同胖子取出集束手榴弹,咬掉导火环,拼命投向金眼鲷和橡皮艇之间。
手榴弹从脱手到爆炸有一个间隔,未能炸中金眼鲷的鱼头,不过还是炸中了乌青的鲷尾,爆炸激起一大片水柱,将金眼鲷鱼从水中掀翻至半空,可集束手榴弹爆炸的区域离救生艇过近,爆炸的冲击波,同时将橡皮艇冲得一震,明叔和多玲都被甩入了水中,古猜想也没想,叼了短刀就下水救人,好在这些人都是海上搏风击浪以海为生之辈,掉到水里并未慌乱,迅速游了回去。
我见四周有鲨影闪现,不禁替他们捏了把汗,急忙将小艇靠拢过去,明叔等人的小艇已经漏水不能使用了,但我们这一艘救生艇,根本容不了六人和大量装备,如果让众人合乘一艇,我们准备在逃离时使用的水肺等潜水装备,以及淡水和食物这些看似累赘,实则维持着打捞队生命线的重要物资都要舍弃。
火烧眉毛,只好先顾眼下,唯今之计,仅有冒死潜水,进入海在水底寻找出口,于是让众人暂时踏着青铜巨像,攀上海底神木落脚,另外“归墟”的出口唯有潜水离开鲸腹,然后摸清伏流的走向,潜回珊瑚森林附近的海沟,所以潜水装备绝不能舍弃,于是大伙都要把各自需要的水肺蛙具背了,又戴了少量潜水炸药,枪支、手榴弹、食品、淡水全都抛下,捞来的青头自然是舍不得扔回去,分别缠在身上的潜水携行袋里,“秦王照骨镜”我始终绑在胸前,只要能活着回去,这古镜是必须带回去的,其余的青头和一日用量的清水食品,还有部分急救药品,则都装如一个加有铅块和充气囊的密封背包里,以便于统一携带。
第四十三章
奔月
明叔把“恨天氏”刮蚌屠龙的两柄短剑分给我和胖子,他说想在归墟里潜水寻找生路,基本上就要做好有去无回的心理准备,天知道水深处有什么危险,有疍民祖宗的“分水剑”防身,至少比潜水刀和鱼枪可靠,我和胖子暗骂明叔又想将我们顶出去做挡箭牌。
不过此刻容不得再去跟他计较,我抓紧时间告诉众人,看来海上就要发生大潮,归墟里随时都可能被海水灌满,留在这被龙火烧灼只有死路一条,咱们潜入水底求生,机会只有一次,绝没有回头的道理,如果水肺消耗尽了还游不出去……那结果就不用我说了,总之记住三点,第一,团队行动,同进同退;第二,不要耽搁时间;第三,最后时刻一定要顶住心理压力,必须豁得出去,孤注一掷,千万不能走回头路。
此时众人无不清楚,凭我们携带的水肺氧气,想在根本还没确定有没有出口的情况下逃出归墟,活着出去的概率恐怕连千分之一都没有,但留在这不是被浪涌揭翻了小艇掉进水里喂鲨鱼,就是被龙火和热泉烧死,事态是急转之下一落千丈,连喘息考虑的时间都不剩几分钟了,眼瞅着再不采取行动就没有活路了,正如明叔所言:“不赌不知时运高”,机会再少也是机会,与其等死,何不趁着现在精力完足冒险一搏?当即便都下定了决心。
这时火雨突然不再落下,附近水面的鲨鱼都在抢夺鲷鱼的尸体,水已涨至青铜奴隶的头部,水面上密密麻麻的一片铜人头颅,四周大水涌动之声如同在海底撞击巨钟,这时气氛压抑得难以形容,但我见正是入水的机会,对众人打个手势,扣上蛙镜含了呼吸管,正要带头顺着“楗木”下到水里,却被古猜拉住了胳膊。
我推开蛙镜问道:“怎么?临阵退缩了?”只见龙户古猜满脸都是惊讶骇异的神情,他对众人说:“不能走……我看到……一个白色……白色的太阳!”
我听古猜说见到了“白色的太阳”,根本不明白这小子在说什么胡话,还以为是他过于紧张吓昏了头,毕竟绝望情绪带来的强烈心理压力,不是他这十六七岁少年可以承受的。
明叔却吓了一跳,在海上见了白日头可不是什么好预兆,懂得海象天后之人都清楚“日头惨白,风暴连天”,那是将要发生翻海灾难的征兆,险些瘫坐在地上,幸好被扶了一把,Shirley杨问古猜:“别急,把话说清楚了。”
古猜急忙指着头顶:“你们看啦,太阳是白的……”众人均没想到他所说的太阳就在头顶,身在地形酷似鲸腹的归墟之中,怎么可能看到天空的太阳?当即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上方,不料真有个白芒芒的圆形物体悬在头顶,正对着“楗木”嵌满箭石的顶端。
刚才海气相激,岩层中的龙火飞溅,落下了一场火雨,半空都是阴火烧海形成的薄雾,是以谁都没曾注意上方的情况,我心中先是一凛,有些摸不着头脑,奇道:“那是什么?”事情发生得很突然,一时脑中没能回过神来,只有一片茫然,但却还知道,那东西肯定不是太阳。
Shirley杨凝视岩层中明显比周围隆起一块的黑色穹庐,象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喜道:“幽灵岛!”原来那白芒芒的光晕,不是古猜形容的太阳,而是归墟中没被海气遮蔽的一处“天窗”,此地上有天门,下有伏流,才保得千百年来生气不减,我们刚入珊瑚螺旋之时,正值大潮退去,海面上露出了一片黑色的岛屿,那是一座由于潮汐作用时隐时现的“幽灵岛”。
潮水生涨之时,岛屿就会没在水下,等到潮位低落,它又会在海面上出现踪迹,开始的时候我们误以为幽灵岛是巨鲸出水的脊背,惟恐被它鼓浪而出揭翻了船只,曾以海神炮轰击,确认那是一座孤零零的海上小岛,幽灵岛将珊瑚螺旋分割成东西两个区域,我们受到“大海蛇”的袭击,从东侧沉入海眼,想不到归墟中恨天氏的古迹,正建在幽灵岛的正下方。
更没想到幽灵岛上有个天窗般的洞窟,只通海面,相必天色已明,露出圆盘大的一片天光,才被古猜误以为见到了大风暴前的白日头,估计这井口般的洞窟,并非是被三叉戟号上的“震海炮”轰塌的,看这射日神器“楗木”,如同一株大树,以箭石嵌为伞盖,做势破天欲出,原来这射日图腾布局严谨,皆有深意,现在才感觉到恨天人煞费苦心建造了一幕神话般的场面,这其中绝不仅是摆摆样子那么简单,其中还似乎藏着什么更大的秘密,自商周时,便有人将日月星辰和鱼龙百兽来代表防卫,从海底神木上那残破的铜饰来看,那天窗正应月位,我实在猜想不出为何如次安排。
胖子问众人道:“诸位,我说咱别光顾了惊叹了,没看水涨上来了吗,咱们是顺着这定海神针爬上去,还是潜入水底另寻出路?事不宜迟,何去何从,必须赶紧拿定主意。”
我见幽灵岛正是直通海面的生门,听四周隆隆巨响,正是大潮将涨的信号,潮位增加后,这幽灵岛也得被淹没在水下,只有抓紧时机攀上神木离开归墟,其余的事等回到海面上再做计较不迟。
我想到这些,正要作出决定,Shirley杨突然拦住我说:“我刚开始曾觉得用楗木来造巨箭,有些和华夏文明中那些古老的传说不符,恨天氏虽以射日图腾的后裔自居,但楗木是荫沉木,据说它本身是上古神木,能够从海底一直生长到月宫,那天窗般的洞窟设在月位,一定是明月的象征,古籍中对恨天氏的记载极少,不过周穆王时期的铜鼎上,却有恨天氏死后奔月的传说,这恐怕不是射日的图腾,而是奔月的冥途,是给死去亡灵使用的,咱们从这攀上去,是否会有危险?”
众人心中一沉,原来“楗木”并非是“射日”的战争图腾,而是“奔月”的冥途象征,归根结底,这环形山果然是一座存在于常理之外的“古墓”,在珊瑚螺旋海域由于海气凝结,等闲见不到星光月色,“楗木”顶端白芒芒的天光,确实如同一轮满月,这棵给亡魂升化的海底神木,似乎离明月仅有一步只遥,只要攀上“楗木”顶端,纵身一跃便可离开这片没有出口的混沌之海。
明叔见周围水面上鲨影纷乱,下海潜水难免要与群鲨生死相搏,他往来海上多年,自然知道其中厉害,现在的情形是宁上不下,忙对众人说:“杨小姐说得在理,在海上确有神木通月赴死的古旧传说,不过纵然是水底冤魂奔月的神木,眼下也是咱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通天之路了……”说罢带头攀着布满龙鳞般粗皮的古木斜面,一步步缓缓爬向上方的天窗,口中还哼着蛋民那套凄苦的曲子给自己壮胆,悲壮如同狼嗥鬼哭:“我的海神啊,救救我苦男儿,不怕海波深无底,只怕死采回不了家……”
我见明叔已抢先上了好似能通往明月的神木,六十多岁的人了,说上就上毫不迟疑,手脚却也当真利索,心中大骂他是只顾个人不顾集体的本位主义倾向分子,但他的举动也打消了我们的顾虑,破釜沉舟,全都在此一举,此时只好全队攀上出口以求逃生,不过水肺蛙具都不能扔,咬牙负重往上爬,万一上面出不去,还能退回水里。
第二个爬上“楗木”的是胖子,他背着水肺和一大包青头,虽然分量沉重,但一件也舍不得扔下,负重对他来说还能应付,可蹬梯爬高的举动,向来是他的弱项,事情逼到这地步了,也只好豁出去了,他闭上眼,“蹭蹭蹭”几步就从斜倒的巨木上连爬数米。
众人连成一串攀上了这挂满铜链的高大“楗木”,也不知这千万年的老木头,还能否劲受得起,俯身向下一看,四周海水滔天翻滚,脚底的水面还能看到无数青铜奴隶的身影,更有许多鲨鱼在水中盘旋游动,整个环形古城的遗迹大半都已沉入了水中,我担心胖子紧张过度会失手坠下,便对趴在前面的胖子叫道:“王司令你快睁眼看看,咱们就要攀到月亮上了,月宫中的小寡妇和她的长生不死药还都等着你接收呢。”
胖子感到巨木下水势森然,从高处灌下来的冷风在耳畔嗖嗖直刮,哪里还敢睁眼,但嘴上还能支应,叫道:“胡八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又开始冒坏水缺德了,你还不知道本司令这辈子就有这么点雅兴,上到高处就专喜欢闭目沉思玩点深沉的,咱心里明镜儿似的,一睁眼不但看不见小寡妇,还非得掉下去喂鱼不可,到时候我非拉上你这缺德带冒烟的垫背……”
洪波怒涛声中,六人攀到了海底神木的顶端,到了此时已是被重物压迫得腰酸背疼,虽然手脚发软和谁也不敢松手,可以感觉海面上的空气已经吹到了脸上,一片白蒙蒙地天空清晰可见,但在底下看“楗木”离出口似乎很近,可到了跟前才发现,不插上翅膀根本甭想出去,明叔在最高处站颤颤悠悠地站起身来,垫起脚尖,不死心地伸手去够洞窟边缘,可离得实在太远,尚且离着十余米的距离,顿觉心灰意冷,险些翻下神木栽进水里。
我暗骂这回大意了,出海没带绳钩枪和飞虎爪一类的攀高器械,此刻虽然就差那么几步的高度,却空自焦急,无计可施,到这时众人才明白,凡人不是吃了不死药而身轻飞升的嫦娥,人生在世,都是血肉之躯,其质重浊,就算是至圣至贤的孔孟二子,有经天纬地的才学,又或是神勇如西楚霸王,有裂帛拔地倒拽九牛的神力,也都不免受制于地心引力,绝不能凭空离地一步而行,“飞天奔月”的情形只会存在于神话传说当中。
我攀到嵌入木端的箭石上,这箭石已成化石,久遭海水冲刷依旧坚韧牢固,我试了试还算坚固,只见岩层中的龙火逼得海气朦胧,身临半空,有如足底生云,几十米下是一片翻腾汹涌的混沌之水,水势还在逐渐增高,这时众人脸上全是汗水和水气,眼见“奔月”之路是条绝路,都喘着粗气无可奈何。
明叔却还异想天开地出着主意,也许等到水涨上来,就能借着水涌从洞口游出去了,古猜和多玲左顾右盼,也都不知所措,我听得头顶天空声如裂兜,一阵阵呼啸来回,心想外边天色刚明,正是早潮初生的时候,恐怕不出片刻幽灵岛就会被上升的潮水淹没,海水会从这天窗里狂灌进来,留在这必定会被激流冲成碎片,看来海得从水路下去,低头看时,只见水中群鲨恶鱼翻翻滚滚不计其数,实是令人心惊胆寒,无遮无拦地下水,别说想潜入深处,只怕刚一入水面,就会被群鲨分食了。
这时Shirley杨忽然“咦”了一声,这倾斜的数身上,遍布许多直径着数米长的箭石,犹如老树的树冠伞盖亭亭,箭石是古代海洋生物化石,荫沉木也是沉积海底万年的古木,我们已然无法判断嵌在荫沉木上的箭石是天然生成,还是人为嵌入装饰的,不过在木身箭石稀疏之处,有一道铜门,厚重铜板上的纹理都如鳞状,与木干上的黑色鳞裂极为接近,若不是Shirley杨在这木身斜面上停留,倒也不易察觉。
我们都没想到靠近“楗木”顶端的木身上,会有这么大一道铜门,用手扶去上面的海藻等物,铜纹中赫然有海底神木连接着海水和明月的模糊镂痕,那些在西周殷商古墓中也能见到的飞翔的送死鸟图腾,更证明了这是一座古墓的墓道,顿时使人联想到,“楗木”中空,里面隐藏着一条通道,一条让死者亡灵踏着神木奔月的通道,那通道下必定是“恨天氏”的古墓,这与中国古墓葬俗中,在地宫口留下让墓主飞升化仙的“天门”,有异曲同工之理,只不过亡魂奔月以求不死药的“天门”,是开在了妄想通往月宫的神木上方。
这时“珊瑚螺旋”海面的大潮蔽天而来,雾气腾腾的天光顿时暗了下来,众人心知这潮水一过幽灵岛,立刻就会狂灌下来,而“楗木”下的水也再跟着涨,鲨鱼们已吃光了那条被集束手榴弹炸死的“深海金眼鲷”,现在下水等于是找死,在大海的獠牙面前,身处进退两难的绝境,任谁也充不得好汉了,个个都已是面如死灰,牢牢抱在在海底神木顶端的箭石上心慌意乱。
我看这道铜门微微陷入木中,密封得甚是严紧,也不知古墓里是否早被海水灌满了,但别无选择,只有从墓道里滑入古墓,才能避过上有激流,下有群鲨的险境,对Shirley杨指了指铜门,说:“既然上不了广寒宫,咱们只能向下进坟地了。”
Shirley杨点了点头,便用潜水刀去撬闭合的铜门,我反手拽出恨天氏采取龙颔的“分水古剑”,这时也顾不得这铜剑有多珍贵了,只有当作撬棍来使,不料剑刃锋锐坚韧,勒得几次,便割断了绑在铜门上的链条。
这时头顶海水已经一阵阵地灌了下来,大潮尚未淹没幽灵岛,但海潮涌动之下,潮头已到上方,时间越来越是紧迫,明叔和古猜等人看得心急如焚,也都挤过来相助,在湿淋淋的古树上协力揭开铜门,厚重的铜门千年未曾开启,此刻打开,却未有阴晦之气,只是霉腥扑鼻,令人作呕,露出黑漆漆一个宽阔的通道,极广极深,幽不见底,仿佛直通冥冥。
Shirley杨用划了根“寸磷”扔下去,测得空气流通,于人无害,便立即对大伙说:“里面没有海水,空气也安全,能下去!”
说话间潮水就到头顶了,再也不容多想,我将身边之人一个个推进“楗木”中的通道,紧随他们之后也钻了进去,顺手将铜门重新扣上,黑暗中就觉得整个空间一阵滚雷也似的声音,海水的激流冲击到了海底神木之上轰然作响,在大木头内部听起来,更是震耳欲聋,全身筋脉仿佛都快被震碎了,铜门被我们撬坏的地方,也在不断往下渗着水。
我大张着嘴不敢合拢,以防止耳膜受损,漆黑的木洞通道里已经有人打开了潜水手电筒,这种照明工具在没水的环境中效果不佳,但可以挂在身上,腾出手来做些别的事情,我也扭开了自己胸前的潜水手电,只见这大得难以形容的木质墓道里,周围木质坚密异常,内壁粗糙,虽是潮气颇大,却不绝湿滑,众人身上负重极沉,在倾斜的墓道里上时容易下时难,只好用潜水刀扎住木壁,咬紧牙关,一寸寸地向下缓慢移动。
也不知向下攀怕了多久,海潮冲击神木的响声已经小了,不知是归墟里面的水满了,还是大潮退了,但就是见不到这墓道的尽头,越向深处腥恶的潮气越是刺鼻,最后终于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巨木到底了。
Shirley杨腾下一只手来抛了个磷光弹下去,光亮映水,距离水面已不过十米,下方是一潭幽水,远近并无着落,我让众人先将两个充气背囊的充气环扯开,扔在水面上,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落水,都挣扎着游到气囊边喘歇,回想刚才千钧一发的险状,都不免有些后怕。
我在惨亮的磷光中抬头打量四周,黑塔般的巨木底部,陷入一片上古珊瑚礁残骸形成的洞窟,下面积满了不知道有多深的水,铜门通向洞中水面,洞中堆满了大如磨盘的龟甲龙骨,骨甲上密密麻麻,全是推演卜卦的古老符号和标记,但遭海水浸泡年头太多,大部分都已模糊难辨,不远处的礁石上,摆放着一个类似巨鲸的古生物头骨,头骨中隐约有数十个隆起的人形,可能是古墓中停放尸体的地方,想来是口中含有“驻颜珠”,在海底千年不化的古尸。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潜水携行袋,这才记起没带“黑驴蹄子”,不过有面冰冷坚硬的“秦王照骨镜”,顿觉安下心来,想看看水深,却发现表盘上指数已经顶到了头,也不知是坏掉了,还是珊瑚洞里的水根本深不可测。
胖子刚才下来的时候,吓得腿肚子都抽筋了,可到底下一看这奇怪的古墓中还有死人,顿时又来了情绪,拉着众人要赴水过去看个究竟,我见那堆鲸骨化石,正好可让众人稍事休息,于是招了招手,让众人游过去卸掉装备喘口气。
众人疲惫不堪地攀上礁石,见有一具以鲛人干尸灌入油脂,而制做成的鱼膏灯烛,鲛人的油膏万年不枯,燃点极低,只要有些许空气既能燃烧,正好可以替代节省手电筒,明叔当即将“鱼烛”举起来点燃,照着鲸骨中的数具死尸,喃喃自语:“丢你老母黑,南海还真有恨天氏的古墓,这些货真价实的海底僵尸是值大价钱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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