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2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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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秀峰边走边跟正在卸门边准备做买卖的街坊邻居们点头打招呼,边笑道:“布庄就不用去了,刚才我跟四娘说过,布她帮我去扯。反正衣裳是她做,扯多扯少她心里有数,我们两个大男人哪懂这些。”
  “这倒是,”潘二想想又问道:“四哥,你打算帮大头做几件衣裳?”
  “出门不比在家,不能穿得像个叫花子,我让四娘帮他做三身,两身春秋二季穿的,一身是棉衣,要是赶得上再帮他做几双鞋。”
  “四哥,你对他真好,遇你真是他龟儿子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主要是看他可怜,从小没爹没娘,又是跟我和柱子一起耍大的,小时候我因为是乡下来的,柱子因为家里是做仵作的,我俩没少被周围的娃欺负。一时间想不起是咋遇到大头的,反正自打认识他之后,每次打架都喊他,我和柱子也就再也没被欺负过,只有我们欺负人的份儿。”回想起孩童时的趣事,韩秀峰禁不住笑了。
  潘二忍不住笑问道:“四哥,这么说大头小时候就喜欢打架?”
  “也不是喜欢,是除了我和柱子没人跟他耍!他不是没爹没娘吗,平时吃了上顿没下顿,更别说衣裳了。那么个头还光着屁股在外面跑,浑身脏兮兮的,脑壳又不好使,街巷里那些娃不但不会跟他耍还怕他。”
  “你们不怕?”
  “柱子打小就给他爹打下手,死人不晓得见过多少,还怕啥子活人!我跟我叔一进城就借住在柱子家,死人也见过不少,一样不怕。再说大头那会儿比现在还好哄,只要给点东西他吃,你让干啥他就啥,让打谁他就冲上去跟人拼命。”
  潘二突然有些羡慕韩秀峰,甚至有些羡慕柱子,觉得韩秀峰和柱子小时候比他小时候好耍,想到他小时候总是被老头子和大哥潘长喜教训,心里很不是滋味儿,连忙岔开话题:“四哥,不去布庄那我们先去哪儿?”
  “先去做砚匣,你平时不咋进城,哪晓得去哪儿找。”
  “也是,县城这么大,要是让我一个人上街,转着转着真会转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家。”
  “我正好晓得有个老木匠会做这些,他专帮胭脂店和首饰店做匣子,做得可好看了,有时还帮人家在匣子上雕花描金镶西洋的镜子,做个砚匣应该不在话下。”
  潘二沉吟道:“这是肯定的,就找他。不过四哥,我们要做的是砚匣,是给读书人用的,我觉得料一定得用上好的,但式样不能太花俏,看上去要越古朴越好,你觉得呢?”
  韩秀峰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不禁笑道:“潘兄,你家是开当铺,你打小就看着你爹和你哥在柜上收东西,论眼光眼力我是远远比不上的。砚匣到底咋做,你做主。以后再遇到这些事,主意也由你拿。”
  “四哥,没想到我潘长生还有点用是吧?”
  “用孔圣人的话说这叫三人行必有我师,用行话说你这叫术业有专攻。”
  “啥师不师的,也别说啥攻不攻,我潘长生也就这点小能耐,要是让我去干别的还真不行。”潘二油然而生起一股成就感,想想又问道:“四哥,做完匣子我们去哪儿?”
  “去道台衙门。”
  “去道台衙门干啥?”
  韩秀峰下意识摸摸揣在怀里的银票,无奈地说:“我不是捐了个官吗,我们不是马上就要去京城投供补缺吗?既然捐了官而且要做官,自然不能没身官服。本想着等到了京城再置办,毕竟京城官多卖官服的也多,置办起来能少花点银子,但解运滇铜的船又不是那么容易上的,没身官服会被那些个运官更瞧不起,只能多花点银子先置办一身。”
  潘二好奇地问:“道台衙门有官服卖?”
  “道台衙门又不是织造府哪有官服卖。”
  “你不是说去道台衙门买吗?”
  韩秀峰笑了笑,耐心地解释道:“道台衙门不卖官服,但道台的属官卖。前天晚上在道台衙门户房做书吏的六叔不是来过吗,他说道台衙门的仓大使刚捐了个七品顶戴,以前的那身九品官服自然用不上了,我们去问问,能不能便宜点卖给我。”
  潘二喃喃地说:“四哥,朝廷咋这样,你都捐了官咋还要你自个儿置办官服?”
  “朝廷就是这样,”韩秀峰摸摸鼻角,笑道:“别说我这个用银子捐的九品芝麻官,就是军机大臣和总督巡抚一样得自个儿去置办。说出来你不一定信,那些个大官把皇帝哄高兴了,皇帝赏他们个双眼花翎或赏穿黄马褂啥的,其实只是赏了个荣耀,双眼花翎还有啥子穿黄马褂到头来还得自个儿去买。”
  
第三十九章
千里做官只为财
  找到专做各类匣子的木匠铺,在铺子里挑了一块上好的紫檀根,跟老木匠交代清楚要做成啥式样的,留下木料钱和工钱,二人又直奔川东道衙门。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巴县城的路虽不是蜀道,但一样不好走,整座城本就筑在山上,大小街巷全是山路,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潘二从小没吃过苦,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看着他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样子,韩秀峰干脆停下脚步,坐在路边的石头上陪他歇会儿。
  “这儿咋就没个茶馆,有个茶馆就好了。”潘二擦了一把汗也坐了下来。
  “下面就有,坡底左拐不远有一个家。”
  “算了,我还是先歇会儿。”潘二腿肚子都在抖,实在走不动了,一边揉着腿一边好奇地问:“四哥,你们总说道署道台衙门的,这道台到底是啥官,到底是管啥的?”
  马上就要一起京城,韩秀峰觉得应该跟他说说衙门里的事,随手摘下片树叶,边折弄着边说道:“道台是尊称,就像喊知县要喊大老爷,喊知府要喊府台一样,正四品,官名挺长,按公文上的说法叫分巡川东道加兵备衔兼理夔(kuí)关税务。”
  “道台是正四品,知府是几品,是道台大还是知府大?”
  “知府只是从四品,道台当然比知府大。”
  “这么说道台能管重庆知府?”
  “何止管重庆知府!”韩秀峰扔掉树叶,如数家珍地说:“重庆府你应该晓得的,辖巴县、江津、长寿、永川、荣昌、綦江、南川、铜梁、大足、璧山、定远十一县。外加合州、涪州两个散州和江北厅,合称为重庆十四属。”
  韩秀峰说的这些州县,除了巴县潘二只去过江津和璧山,而且还因为这两个县与走马岗交界,想想带几分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些地方我晓得一半,还有一半没咋听说过。”
  “没听说过也没啥,没事谁会跑那些地方去。”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一个重庆府就管这么多地方,道台管的地方更多,不光辖重庆、夔州、绥定三府,忠州和酉阳两个直隶州,城口和石和两个直隶厅,还加兵备衔!”
  “管的地方大我晓得,加兵备衔啥意思?”
  “加兵备衔就是能管重庆镇,能管绿营!”见潘二似懂非懂,韩秀峰笑看着他解释道:“重庆镇总兵那可是正二品,可正二品又能咋样?不管前朝还是本朝都是文贵武贱,总兵虽说是正二品但终究是武官,别说见着道台要自称卑职,见着府台都要客客气气。”
  “我晓得了,我晓得了,这道台不就是戏文里说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嘛!”
  “差不多!”韩秀峰点点头,接着道:“川东道不光要盘查辖下各府各直隶州和直隶厅的钱粮、缉审命盗,遇地方词讼要听受审断,遇有犯上作乱要领兵弹压,同时还兼理夔(kuí)关税务。”
  “兼理夔关税务啥意思?”
  “没听说过夔关?”
  “没有。”潘二摇摇头。
  韩秀峰心想你不管咋说也是同兴当的少掌柜,咋连夔关都不晓得,但还是笑道:“没听说过没啥,反正我们坐船去京城肯定要经过,据说那不光是我们四川也是全大清最大的商税榷关之一,就是对过往川江的商船征收商税的地方。”
  “江上的船只要从它那儿过,不管来还是去,全得交钱?”
  “当然,不然还叫榷关。”韩秀峰不由想起一句话,竟摇头晃脑地说道:“货之出荆襄,达吴粤,与夫诸货之入蜀者,无不道经三峡,途出夔门。这个夔门说得就是夔关,夔关收的税一部分上缴藩司,一部分上缴户部,所以官银中就有夔关税银,银锭分十两、五两、二两半三种,铸出来的大小和形状跟各地官府铸的官银不一样。”
  潘二对夔关不感兴趣,只对银子感兴趣,禁不住叹道:“我的乖乖,管税关,还管铸官银,这是肥缺,做一年道台能赚多少银子!”
  “道台一年能赚多少我不晓得,帮道台管银库的仓大使一年能赚多少我也不晓得,只晓得这个仓大使上任不到两年,不光帮他自个儿捐了个七品顶戴,还捐了加三级记录一次。”
  “捐个七品官要多少银子?”
  “四千六百二十两。”
  潘二喃喃地说:“他舍得花四千多两捐七品顶戴,说明他捞得远不止四五千两。”
  韩秀峰深以为然:“这是自然。”
  潘二想想又问道:“四哥,你刚才说的加三级和记录一次啥意思。”
  这个解释起来很麻烦,但说到这份上了不解释又不好,韩秀峰只能耐心地说:“朝廷对京官和外官是要考绩的,对京官考绩叫京察,对外官考绩叫大计,凡官员立有功绩或经考核绩优者可交部议叙,给予纪录或加级。加级共分三等,也就是加一级、加二级、加三级。加一级之上又有加一级纪录一次、加一级纪录二次、加一级纪录三次。”
  “可是捐这个又有啥用?”
  “有用,有大用!”韩秀峰站起身一边往坡下走,一边笑道:“等更好的缺空出来,同级官员中加级记录多的会被优先补用。要是在任上有亏空或断错了案,哪怕因为贪赃枉法被查办,也能用加级记录来折抵。轻的不会被革职,重的不会被下狱,你说捐这个加级记录有没有用?”
  “有用,”潘二总是明白了,不禁笑道:“四哥,等你补上缺做上官赚到钱,捐不捐更大的官不着急,这个加级记录一定是要捐的,这就是花钱买平安,捐了之后至少能多做几年官。”
  “潘兄,你想的还真远。”
  “未雨绸缪,这就是你说的未雨绸缪!四哥,你想想,我们抛家弃子、千里迢迢去京城投供图个啥,不就是为了当官发财!要是官做上了却做不长,那赚啥钱,发啥财?”
  真是个人精!
  一点就透,且能举一反三,对在走马老家声名狼藉的潘二,韩秀峰竟不得不刮目相看,不禁回头调侃道:“潘兄所言极是,等我们补上缺做上官赚到钱,不急着捐更大的官,也不急着替我叔还你家的银子,而是先去捐个加级记录,先花钱买个平安。”
  潘二岂能同意,急忙道:“四哥,我看还是先还你叔借的银子好点,总背着债你心里也不踏实,再说多背一天就要多算一天利息,不换算,真不划算!”
  
第四十章
推心置腹
  重庆府署和川东道署跟巴县署在一条街上,离得并不远,两个大衙门的书吏韩秀峰几乎没有不认得的,并且过去这些年他不只是在县衙户房帮闲,府署和道署的几房书吏一到忙不过来时,就会找他这样的清书帮着誊写,同样要自备纸笔,誊写好也同样按字数算钱。
  正因为如此,韩秀峰来道台衙门跟回家似的,跟门子和当班的衙役打了个招呼,就带着潘二走进道台衙门,直奔银库前的公房。
  仓大使今天不忙,正端着紫砂茶壶在堂上遛鸟。
  眼看就要进十月,天气却依然闷热,别人都光着头,他在屋里还戴着一顶凉帽,帽子上一个亮闪闪的素金顶,身穿一件天青缎子官服,胸前果然缀着七品文官鸂鶒的补服,脚下蹬着一双新式京靴,一边喝着茶一边学鸟叫,此情此景让韩秀峰不由想起一个词儿:衣冠禽兽!
  “咋咋呼呼,也不通报一声就闯进来,当这什么地方,没见爷在逗鸟……”仓大使骂着骂着见来的不是他手下的那些库丁,不禁笑道:“我说谁呢,原来是小四儿,你可以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我这儿来了?”
  “柳大使,这不是有日子没来了嘛,今儿正好有空,就来看看您,给您请个安。”韩秀峰不光学着他说京城的官话,又学着打了个像模像样的千,随即指指潘二手里提着的瓜果:“来的路上遇到的,看着新鲜就买了一篮带给您尝尝。”
  仓大使不是第一天认识韩秀峰,看看瓜果,回头笑道:“我说小四儿,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是不是有事儿?”
  “瞧您说的,没事儿我就不能买点瓜果来孝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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