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23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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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荣让薛焕帮着写的信里主要是叙乡谊,主要是客套。不过想想也正常,人家现而今不但是从一品的湖北提督,也是总揽江南军务的钦差大臣,跟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同乡除了叙乡谊还能说什么。
  薛焕的信里一样不只是叙乡谊,更多的是感谢,感谢韩秀峰让韩博给他捎去那么多家信。同时也很遗憾,说仅一江之隔却军务缠身无法前来拜会,他日有缘定当面致谢。
  刘存厚去江南大营既是想建功立业,也是受黄钟音、吉云飞和敖彤臣等在京同乡所托,虽然一样从未见过韩秀峰,但与韩秀峰的关系则要近得多。在信里说了许多韩博不晓得的事,对战事不但不乐观甚至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见韩秀峰脸色越来越凝重,韩博忍不住问:“四爷,刘老爷都说了啥?”
  “他说粤匪不但分兵北上去犯京城,还分兵去犯安徽、江西乃至湖北。”
  “这我晓得,向帅已经分兵去剿了。”
  “你刚从向帅那儿回来,肯定晓得向帅那儿拢共才多少可用之兵,先是被琦善调了两千四川兵来江北,现在又要分兵去安徽追剿,手下的可用之兵越来越少,且不说收复江宁,就是能不能挡住贼匪去犯苏杭等财赋之地都有些力不从心。”
  韩秀峰放下信,又凝重地说:“皇上和京里的那些王公大臣哪晓得这些,他们只晓得粤匪先是分兵北伐,现在又分兵西征,全以为向帅攻剿不力,下谕旨训斥向帅。”
  想到之前看过的那些邸报,韩博禁不住叹道:“当今圣上说好伺候也好伺候,说难伺候那难伺候。谁要是打了胜仗,真叫个不吝赏赐,可要是打了败仗,骂起来不晓得有多难听。”
  “可向帅又不识字,无论谕旨还是京里的其他公文,都只能找人帮着念。帮着念的那些人嘴又不严,向帅每次被皇上训斥,都会传得沸沸扬扬,尽人皆知。久而久之,把向帅的虎威弄得荡然无存,别说那些满将和广东佬,连一些兵丁都会对向帅心生轻视。”
  “有这样的事?”
  “刘存厚在信里说的,应该不会有假。”
  “可这么下去,这兵让向帅怎么带,这仗让向帅怎么打?”
  “这我就不晓得了,这得去问向帅。”韩秀峰收起信,接着道:“刘存厚说不但家信难通,现而今连京信都难通了,问我能不能帮向帅和江南大营的同乡们想想办法。说起来巧了,前几天我刚打发杜三去办这事,我韩秀峰能为向帅和江南大营里的同乡们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哪个杜三?”韩博好奇地问。
  “当年跟我一道去京城投供的同乡,武举出身,也在向帅麾下效过几力,认得刘存厚,也认得薛焕,让他去办这事正合适。”
  “有人去办正好,我可不想左一趟又一趟来回跑,”韩博想想又禁不住苦笑道:“四爷,我哥那会儿还想着不管咋说跟向帅是同乡,将来说不定真要去求向帅提携,哪里会想到别看向帅已是钦差大臣,其实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所以说靠人不如靠己,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谁也靠不住,我们只能靠自个儿!”
  “是啊,只能靠自个儿。”
  二人正感慨,本应该在泰州照应张之杲的张光成竟来了,不但亲自带来一个中年儒生,而且脸色不太对劲,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韩秀峰连忙起身相迎,刚招呼他坐下,他就凝重地说:“韩老弟,家父这次恐怕……恐怕真不行了,骆神医都束手无策,已经两天没吃东西,只能进点米汤。”
  “张兄别急,骆神医束手无策,我们再找别的名医。”
  “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只能治病,救不了命。韩老弟,我没事,其实家父之前卧病那么久,我早做好了最坏打算。说句不孝的话,连寿衣寿材都准备好了。”张光成揉了一把脸,想想又凝重地说:“骆神医虽没说家父能坚持多久,但能从他的话里听出该准备后事了。不过我不打算在泰州操办,等家父……等家父一咽气,我就让仵作赶紧收敛,一收敛好就扶棺回广东老家。”
  “真无力回天?”韩秀峰紧盯着他问。
  “油尽灯枯,请医术再高明的大夫去也没用。现在想想,他老人家那会儿能站起来,能帮我们赶走徐老鬼,那是回光返照。”
  “那这个节骨眼上你不在他老人家身边尽孝,跑我这儿来做什么!回去回去,赶紧回去,可不能见不着他老人家最后一面!”
  “你以为我会在你这儿过夜,我这就回去,不过得让我把话说完。”
  “好,赶紧说。”
  “三件事,第一件事,你不是差人给我送信,托我帮着请个精通刑名的老夫子吗?徐先生你是见过的,老家绍兴,几代为幕。当年为了聘徐先生做西席,家父不是三顾茅庐而是五顾。现在家父快不行了,你这边又正好缺一位刑名老夫子,我就代家父把徐先生推荐给你。”
  “学生徐成慧见过韩老爷。”中年儒生连忙起身行礼。
  韩秀峰之前是曾跟这个徐成慧打过招呼,但从未说过话,更谈不上有啥交情,想到他能帮张之杲打理了那么多年泰州的刑名,而且几乎从未出过差错,一口答应道:“徐先生,你来得正好,只不过现在不是谈束脩(工资)的时候,劳烦您稍候。”
  “学生晓得,学生不急。”徐成慧躬身作了一揖,旋即转身走出堂屋。
  韩博反应过来,也跟了出去。
  二人前脚刚走,张光成就忧心忡忡地说:“第二件事是怎么回乡,家父在任上,许乐群那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不敢轻举妄动。要是家父一走,他一定不会让我顺顺当当回老家。韩老弟,我张光成只能来求你了。”
  韩秀峰意识到这才是他真正的来意,沉吟道:“走水路,我差人一路把你们护送到通州,再给通州分司的吕四场盐课司大使去封信,让他找船并差人护送你们一家老小过江去上海县,从上海县乘海船回广东。”
  “韩老弟,请受光成一拜!”
  “拜什么拜,你我是什么交情,赶紧说正事,说完赶紧回泰州。”
  “好,说正事。”张光成再次坐下身,紧攥着他胳膊道:“韩老弟,家父要是一走,泰州正堂这缺就空出来了!要是搁以前,怎么也轮不着老弟你,但现在不是以前,你已经是从五品的运副了,只要郭大人愿意保举,署理泰州并非难事。”
  “你让我这个捐纳出身的去谋泰州正堂这缺?”韩秀峰哭笑不得地问。
  “捐纳出身的怎么了,行伍出身的还做钦差大臣呢!再说你如今这顶带是皇上钦赐的,做的这运副是皇上特授的,真是简在帝心!只要你想谋这缺,徐老鬼就没戏,总之,怎么也不能便宜徐老鬼!”
  “徐老鬼想来做泰州正堂?”
  “这还用得着问!”
  “那可是正印官,不是我现而今这个运副可比拟的。张兄,要是搁太平年景,有这机会就算砸锅卖铁我也会争一争,可现在天下不太平,扬州直到这会儿还被贼匪占着呢,这官不好做,给我做我都不会去做。”
  “有什么不好做的,要说做官,家父刚开始一样不会,不会怎么办,多延聘几位幕友就是了。刑名、钱谷、书启、挂号、征比,让他们各司其职,各干各的事。只要伺候好上官,其它真没什么要操心的。”
  “张兄,别劝了,我说不争就不争,这官说不做就不做。”韩秀峰不想让他家老头子临死前见不着他,起身道:“走,我送你去中坝口,韩博刚从江南大营回来,我让韩博辛苦一下跟你一道回泰州。”
  “让韩博跟我回去做什么?”张光成不解地问。
  “大头和吉大吉二他们去邵伯办差了,说起来办的差事还真跟许乐群有点关系。总而言之,算算时间他们也快从邵伯回泰州了。我让韩博去泰州等他们,让他们到了泰州之后先别急着回来。”
  “你让他们在泰州等我?”
  “从泰州到海安这一路一样不能没人护送,有他们在,你就不用担心许乐群了。”
  “韩老弟高义,光成铭记在心,这份大恩大德,容光成日后再报。”
  “又来了,赶紧走吧,”韩秀峰想想又凝重地说:“张兄,伤筋动骨一百天,我不养三个月伤不能去泰州,所以令尊真要是走了,你也不用差人来给我报丧。”
  “家父真要是走了,我连丧事都会不操办,连灵堂都不会摆,哪会报什么丧。”
  “这倒是,好吧,我就送到这儿。韩博,劳烦你跟张二少爷走一趟。”
  “遵命,张二少爷,请。”
  ……
  今天收到的全是坏消息,目送走张光成,韩秀峰的心情格外沉重,正寻思许乐群有没有这个胆追杀张光成,跟张光成一道来的徐师爷突然道:“韩老爷,二少爷既担心许乐群,更担心徐瀛,要是张老爷一走,徐瀛就来署理泰州事,一定会变着法为难二少爷。”
  韩秀峰深吸口气,边往回走边说道:“徐先生,有本官在,张二少爷的事你用不着担心。走,劳烦你先帮本官看几样东西,先帮本官办一件事。”
  
第三百八十章
狗行千里吃屎
  大头和吉大吉二等盐捕营官兵在泰州等张之杲咽气,以便护送张家上上下下三十多口及张之杲的棺椁沿运盐河来海安,再经海安去通州。
  王千里和余青槐跟张光成没什么交情,而且护送这种事也用不着他们这样的士绅亲自出马,把从邵伯提到的人犯交给潘二就回来了,一回来就跟韩秀峰、顾院长一道为迎接两淮盐运使郭沛霖做准备。
  镇上太嘈杂,而且没像样的宅院,连巡检司衙门都残破不堪,众人决定跟上次一样,请郭大人下榻在凤山书院。
  凤山虽然只是座土山,包括书院在内的建筑虽然一样不是雕梁画柱,一样没亭台楼阁,但胜在山上山下树木众多,郁郁葱葱,至少在海安这地方是风景最优美的地方。而且没那么多闲杂人等,住在山上会很清静。
  李致庸一大早就带人去如皋接驾,没想到他前脚刚走,随同郭大人巡察的新任两淮运判署理安丰场盐课司大使韩宸就差人赶到海安报信,说郭大人吃完早饭就从如皋动身,中午便能到海安,让众人在运盐河边恭候。
  正因为如此,包括海安巡检方士枚和厘金局派驻海安抽厘的那两个什么委员在内的大小官员全来了,按品级大小列队在河边恭迎。
  韩秀峰官居从五品,自然站在最前面。
  顾院长和穿着一身布面铁甲、头戴铁盔的景华分列左右,人靠衣装马靠鞍,咋一看他倒真有几分武将的风采。不过只是看上去光鲜,事实上景华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诉苦。
  “四爷,我真扛不住了,胳膊疼的都抬不起来,腿疼的都迈不开,等会儿见着郭大人,我都不晓得能不能迈出步子,抬起胳膊给他老人家行礼……”
  “这才跑了几天,就疼成这样?”韩秀峰将信将疑。
  “天地良心,我疼的早上连饭碗都端不起来,不信您问苏觉明!”景华愁眉苦脸地说。
  想到让他这样的人每天穿戴盔甲围着打谷场跑几十圈,对他而言却是不是件容易事,韩秀峰觉得他的这些话应该不会有假,胳膊腿应该是真疼,但并没有因此同意他回去卸甲,而是循循善诱地说:“景华,我晓得你这几天受罪了,但这罪受得值!要是不受点罪,哪能这么威风的站在这儿。”
  “只是看着威风。”
  “看着威风也不容易,要是连看着都不威风,就你刚来时那样,能入得了郭大人的法眼?”韩秀峰反问了一句,接着道:“只要郭大人觉得你行,那盐捕营都司这缺就是你的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两淮盐运司盐捕缉私营的脸面,自然要威风凛凛,走出去就算唬不住那些贼匪和私枭,也得能唬住那些个看我们不顺眼的文武官员。”
  景华听得一愣一愣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好奇地问:“四爷,谁吃熊心豹子胆了敢看您不顺眼?”
  “看我不顺眼的人多了,确切地说是看我们红眼。”
  “他们凭什么看咱们红眼?”
  “这个道理再简单不过了,你想想,同样是朝廷命官,同样是经制内的绿营,他们要去跟贼匪拼命,我们不但不用还能查缉私贩缴获功盐发点小财,你说他们会不会红眼?”
  “哎呦,照您这一说还真是!”
  “所以你做上都司之后,不威风也得给我把威风逞起来。谁要是敢让我们去跟贼匪拼命,就告诉他我们是做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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