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259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259/539

  “《洛阳伽蓝记》。”韩秀峰放下书抬头笑道。
  “写啥的?”
  “这是本记述北魏时政局、人物、风俗、地理和奇闻的书,我也是头一次看,果然是本好书,果然名不虚传。”韩秀峰想想又笑道:“《水经注》你应该听说过,这本《洛阳伽蓝记》和《水经注》、《颜氏家训》并称北朝三书。”
  潘二只认得一些字,哪里晓得这些,正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任钰儿走过来道:“四哥,您手上这本《洛阳伽蓝记》是宋摹本,珍贵着呢,就算有钱也不一定能买着。”
  “是吗?”
  “骗您做啥,”任钰儿回头看看身后那一堆书,窃笑道:“这几大箱里究竟有没有孤本我不晓得,但珍本可不少。除了您手上的《洛阳伽蓝记》,还有顾炎武撰写的、李慈铭批校的日知录三十二卷,有宋刻元修的说文解字十五卷!”
  “全是珍本?”韩秀峰下意识问。
  “嗯。”
  “你咋不早说,既然有珍本就得好好珍藏!赶紧帮我把那些珍贵的全挑出来,屋里不是有绒布吗,扯几块绒布把那些珍本包好。”
  “等外面太平了再去找木匠做几个匣子,把书装匣子里留着送人。”潘二忍不住笑道。
  韩秀峰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他笑骂道:“长生啊长生,怎么有点好东西你就想着送人?这么说吧,现而今我韩秀峰官也做了,钱也赚了点,啥都不缺就缺传家宝。这些珍本打死也不能送人,全留着,我老韩家既然要做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不能没点底蕴,而这些书尤其这些珍本,就是我老韩家的底蕴!”
  “四哥,你是官也做了,钱也赚到了,我还没正儿八经做上官!再说这些书有一半是我帮搜罗的,能不能匀几本给我?”潘二谄笑着问。
  “书到用时方恨少了,想看书是好事,钰儿,给你长生哥挑几本。”
  “好咧。”
  “四哥,别的书我不要,我要珍本。”
  想到在巴县老家从川帮贼窝里淘到的那方砚台派上了大用场,韩秀峰禁不住笑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要过去送人吧?”
  潘二挠挠脖子,一脸尴尬地说:“四哥,别人不晓得你是晓得的,郭大人喜欢看书,而且喜欢看古书。”
  “要说古书,他那儿多着呢,用不着你背石头往山上送。何况郭大人已经够器重你了,用不着那么巴结。”韩秀峰打定主意只要是珍本全留作传家宝,别说潘二,就算郭沛霖亲至也别想从这儿拿走一卷孤本珍本。
  潘二其实也不是真想要,而是外面乱成那样,心里忐忑不安,实在找不到话说。任钰儿不明所以,心想潘老爷都开口了,一本不给不太好,正寻思要不要挑一本相对珍贵的送给他,张光生跟着大头进来了。
  “四爷,打听清楚了,县衙、道署等城里的大小衙门不但被会党全占了,连县太爷都被会党给杀了!”
  “袁祖德殉国了?”韩秀峰放下书问。
  “殉国了。”张光生擦了把汗,紧张地说:“听逃出来的人说,县衙门里的四十多个广勇,有一半是小刀会的会众。作乱的会党冲到县衙,在县衙里当差的会党就从衣裳里拿出早准备好的红巾扎在头上,跟着一道作乱。不是会党的衙役和乡勇急忙翻墙逃命,来不及逃的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那些会党后头。
  袁老爷那会儿还在床上,一听见外面喧闹连衣裳都顾不上穿,就披着一件长袍出来了。看到院子里全是扎着红头巾的乱党,见那些乱党让他交出官印,他不但没屈服还义正言辞地说‘印信在此,如果你们要拿,就先拿我性命’。还说他乃天子命吏,看谁敢把他怎样。
  结果那些会党不买他的账,曾被袁老爷查办过的那个潘起亮更是大喊‘今日之事,有进无退’,边喊边冲上去砍了袁老爷一刀。其他乱党一拥而上,刀矛相加,袁老爷身上连中二十多刀,血流如注,一命呜呼。”
  “他娘的,真敢杀官!”大头惊呼道。
  潘二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想果然被四哥给料中了,心想他今后要是遇上这种事,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别的什么都不用想。
  韩秀峰暗叹口气,低声问:“吴健彰呢,吴健彰有没有死?”
  “卖鸡爽没死,”张光生从任钰儿手中接过茶,解释道:“四爷,直到回来前我才晓得,领头作乱的是小刀会的头目刘丽川,刘丽川是广东人,他当年来上海时曾找过卖鸡爽,卖鸡爽见他是同乡还帮过他,所以刘丽川没杀卖鸡爽,只是把卖鸡爽关起来了。”
  “你刚才说的那个潘起亮是什么人?”韩秀峰想想又问道。
  “潘起亮是本地人,也是白龙会的头目,外号小禁子,是城里出了名的地痞。据说因为偷盗被衙门锁拿过,还被打过板子。”张光生顿了顿,接着道:“刘丽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外号阿混,懂点洋文,会说洋人的话。刚来上海时卖鸡爽曾给他找了个行医的差事,其实他根本不懂医术,后来贩卖大烟,是个积重难返的鸦片鬼子。”
  “犯上作乱的就小刀会和百龙会这两路人马?”韩秀峰追问道。
  “不止。”张光生连忙放下茶杯道:“除了刘丽川的小刀会,潘起亮的百龙会,还有李咸池的福建龙溪帮,李绍熙的广东嘉应帮(梅州帮)和李仙云的福建兴化帮。小刀会其实就是天地会,所以他们打的是‘反清复明’的宗旨,我回来前他们刚差人在城门口贴了告示,号称‘大明国’!
  刘丽川自封大明国统理政教招讨大元帅,李咸池是什么平胡大都督,小刀会的陈阿林为左副元帅,林阿福为右副元帅兼署上海县事,其他会党头目不是元帅、将军,就是大臣、参谋和什么先锋不等。
  告示上盖的是‘顺天洪英义兴公司’的印,声称当今‘贪官污吏,布满市朝’。‘礼义不存,廉耻尽丧。暴敛横征,野皆狼心狗行之吏,卖官鬻爵,朝尽兔头麋脑之人’,‘所以政教日衰,风俗颓败,人心离而国势难支’,为此决定‘歃血同盟,誓清妖孽,厉兵秣马,力扫腥膻’。
  要求‘城厢内外,勿用惊迁;士农工商,各安常业’,还颁有军令,说什么要‘军令如山,秋毫无犯’,‘不得取民间一物,不得奸民间一女,违者重究,凡军士不听号令、奸淫妇女、掳掠财物、偷盗猪狗者均予斩首’。可我回来前他们却派人分守六门,盘问过往行人,箱笼包裹一概不准带进带出。听逃出来的人说,城里的那些乱党这会儿正在扫荡当铺钱庄,四爷,您说说,这算什么秋毫无犯?”
  “或许他们觉得当铺钱庄不算民间。”韩秀峰摸摸嘴角,突然起身道:“不过听你这一说,我放心多了。他们就是一帮乌合之众,别看现在闹得欢,但我敢打赌他们成不了事,说不定平乱的朝廷大军还没到,他们倒先闹内讧了。”
  “四爷,他们虽说是一帮乌合之众,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他们这会儿正在到处拉船上的水手和码头上的那些苦力入伙,说是要去攻周围的州县,要去攻苏州,还说盘踞在江宁的长毛会派兵来接应。”
  “说谁不会说,能不能做到则是另一码事。”韩秀峰看着众人,冷冷地说:“我刚才说反而不担心了,不只是因为他们就是帮乌合之众,而是因为他们打的旗号。江宁城里的那位洪天王都已经自立为王了,人家要建的是什么都得听天王的天国,不是为了反清复明,要建的也不是什么大明国,换言之,他们就不是一个路子。”
  潘二反应过来:“且不说江宁城里的长毛被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死死卡在那儿不敢再轻易分兵,就算能分兵也不会来帮他们!”
  “所以说他们成不了事。不过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眼前他们的确势大,方圆两百里朝廷又没几个兵,周围那些州县说不定真能被他们给攻下来。”
  “那怎么办?”张光生急切地问。
  韩秀峰本来以为城里的那些会党只是趁乱作乱,打劫点钱财,没想到他们竟举旗造反而且想反清复明,建什么大明国。觉得总呆在这是非之地不是事,沉吟道:“他们反他们的,我们忙我们的。既然自来火鸟枪一时半会买不着,那就退而求其次买火绳枪。今天出门不合适,明天一早我们兵分两路,我去租界找洋行买枪,你们去找船,等买着枪我们就回去。”
  
第四百一十一章
知己知彼
  伍德全赶到松江已是傍晚,虽然进了城但进得并不顺利。
  一赶到城门口就被两个衙役和十几个乡勇拦下来盘问。发现他不是本地人,衙役和乡勇竟用铁链把他锁起来打算直接打入县牢,不管怎么解释也没用,最后只能谎称是从山西赶来投奔府台的家人,衙役和乡勇们才将信将疑地把他押送到了府衙。
  乔松年忙得焦头烂额,没空见他。
  徐师爷赶到门房,问清楚他姓甚名谁,所为何来,一边带着他去二堂,一边忧心忡忡地说:“伍先生,府尊不光晓得上海有会党犯上作乱的消息,还收到了上海县正堂袁祖德殉国的消息,已差人命各县捕拿天地会乱党,赶紧招募青壮守城。”
  “徐先生,府尊为何不去上海平乱?”
  “你以为府尊不想去,可现在城里拢共才两百多衙役和乡勇,手下没兵让府尊怎么去平乱?”徐师爷走进二堂右侧的一间公房,一边示意他坐一边解释道:“当务之急是守住府城和没被乱党攻占的各县,府尊下午一接到禀报就命查通判亲率差役捕拿城里的会党,县牢里已经关了八九十个。”
  看着伍德全欲言又止的样子,徐师爷接着道:“府尊不但差了好几拨人去苏州禀报,也差人去常州向制台大人禀报。上海不只是财赋之地,苏松等府的漕粮来年也要从上海发运,制台抚台不会坐视不理的,只要守住府城和周边各县,用不了几天朝廷就会派大军来平乱!”
  “那您有没有见到我们吴掌柜?”
  “见过,不过是昨天。”
  “他回上海了?”
  “好像是。”相比“日升昌”上海分号的掌柜,徐师爷更关心“日升昌”的银子,不动声色地问:“伍先生,你是怎么从上海城里出来的,你们票号的其他人呢?”
  “禀徐先生,晚生昨天下午一发现不对劲就打发柜上的先生和伙计去韩老爷暂住的宅院避难了,柜上的银钱和账本也全运出城了。”
  “全在韩老爷那儿?”
  “实不相瞒,上海乱成那样,除了韩老爷晚生谁也不敢相信。”
  “韩老爷暂住的地方离县城有多远?”徐师爷紧盯着他双眼问。
  “不算远,也不算近,就在英吉利租界边上,跟县城中间就隔着一个法兰西租界,”伍德全想想又说道:“您尽管放心,韩老爷来上海办粮的事连县衙和道署都不晓得,更别说那些乱党。就算被那些乱党晓得了,韩老爷也不是没有准备。”
  “韩老爷手下有兵?”徐师爷追问道。
  “韩老爷手下倒没几个兵,只是暂住的宅院跟英吉利租界仅一河之隔,身份要是暴露,乱党要是找到那儿,韩老爷大可去河东岸暂避。那些乱党虽胆大包天,但也不敢在洋人的租界里胡作非为。”
  “韩老爷没事就好,要是真有三长两短,府尊将来回京都无颜面对黄御史等京里的朋友。”
  府台大人的亲信能说出这样的话,伍德全意识到韩老爷跟乔府台不但有交情,而且交情不浅。正不晓得该怎么往下说,一个长随走进来跟徐师爷耳语了几句,徐师爷旋即起身道:“伍先生,我去去便回,劳烦你在此稍候。”
  “您尽管忙,晚生不急,天都黑了,城门也关了,晚生就算想走这会儿也走不了。”
  徐师爷微微点点头,跟着长随走出公房,快步来到空荡荡的大堂,拱起手正准备问坐在堂上的乔松年找他有何事,乔松年就放下笔道:“听小六说有人冒充家人来投奔。”
  “倒也不算冒充……”徐师爷连忙禀报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伍德全刚才不太好说是来找吴掌柜的,所以声称是韩老爷派他来报信的。他怎么说徐师爷自然怎么禀报,乔松年信以为真,竟感叹道:“韩四有心了,遇上会党作乱想到的不是赶紧逃命,而是赶紧派人来给我报信。那些州县正堂要是个个都像他这样,那些会党也不至于在衙门眼皮底下坐大,更不至于犯上作乱。”
  “少爷,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当务之急是守住府城,守住青浦、宝山等县。”
  “没兵怎么守,现而今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乔松年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想又问道:“那个姓伍的有没有说韩四现在还在不在上海,有没有说韩四接下来有何打算?”
  徐师爷连忙道:“他说韩老爷打算以不变应万变,毕竟城里的会党不晓得他去上海了,不晓得他就在城北。”
  想到现在只晓得上海有会党作乱,却不晓得详情,以至于求援的公文都不晓得该怎么写,乔松年起身道:“我们不能对上海的情形一无所知,也不能就这么在松江坐等,要不你带几个人走一趟,去上海找韩四,请他就近帮着打探乱党的消息。”
  上海被乱党占了,而乱党既然敢扯旗造反不可能只占一个上海,想到乱党极可能来犯松江,徐师爷忧心忡忡地问:“少爷,我走了您怎么办?”
  乔松年刚召集士绅商量过怎么招募本地青壮守城,而且已差人连夜去苏州乃至常州搬救兵,心想守五六天应该不是难事,而只要能守住五六天援军必至,胸有成竹地说:“我不是袁祖德,更不是吴健彰,有我在此坐镇,那些乱党想占松江没那么容易!”
  “可是……”
  “徐叔,没那么多可是,要晓得上海不管怎么说也是我松江府治下,上海有乱党犯上作乱,我这个松江知府不能对上海的情形一无所知,不然等援军到了让我怎么跟率兵来援的上官禀报?”
  想到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徐师爷咬咬牙:“好吧,我跟那个伍德全一起去上海,不过您一定要保重,您要是有个闪失,让我怎么跟老爷交代?”
  “我不会有事的,你赶紧带人去,连夜去上海,不管打探到什么消息,赶紧差人回来禀报。”
  ……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259/539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