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27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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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哄我了,说实话,是不是来办盐的?”
  “我的府台大人,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上海可是浙盐的引地,淮盐不能往上海卖。我韩四好歹也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怎会去做那知法犯法之事。”
  “我没说你打算往上海乃至我松江府贩卖淮盐。”
  “那您想说什么?”韩秀峰忍不住问。
  乔松年胸有成竹地笑道:“如果没猜错,你八成是来找洋人,雇洋船的。”
  韩秀峰乐了,不禁笑问道:“我雇洋船做啥子?”
  “运盐啊!”
  “您是说我打算雇洋船,把淮盐运往湖广引地?”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韩秀峰放下茶杯,苦笑着解释道:“我的府台大人,您是没去过扬州泰州,不晓得两淮盐务已经荒废成啥样。这么说吧,别说我雇不到洋船,就算能雇到这盐一样运不出去。”
  “为何雇不到,为何就算雇到也运不出去?”乔松年好奇地问。
  “其实早在嘉庆朝时扬州的那些总商运商就没多少资本了,每次去盐场购盐都得跟朝廷借银子,等把盐运到引地卖了再连本带息归还。说出来您不敢相信,到长毛作乱前,扬州有财力办盐的总商运商仅剩十几个。”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现而今那些总商和运商又被长毛给一锅端了,没了盐商您说这盐能运得出去吗?”
  “这么说两淮盐务已彻底荒废了!”
  “您才晓得,郭大人也想过办法,打算在淮中淮南各场施行票盐法,就是谁都可以去衙门领引,然后去盐场购盐贩卖。可市面上银根那么紧,别说银子了,连铜钱都不够流通,都周转不开,谁有钱去领引贩盐。”
  两淮盐税可是朝廷的主要税源之一,乔松年没想到两淮盐务已经糜烂成这样,想想又问道:“没人愿意办盐,那些盐场怎么办,那些灶户盐丁不就没生计了吗?”
  “盐场没啥好担心的,主要是那些灶户盐丁,不能不给人家活路,所以郭大人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那些灶户盐丁开垦荡地。有的该种粮,有的改种棉花。其实好多盐场早就不产盐了,不然上海的那些大商人也不会每年都去通州采买棉货。”
  看着乔松年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又补充道:“盐就算煮出来也卖不出去,盐卖不出去湖广的粮又运不过来,所以安丰、富安和角斜等之前没荒废的盐场今年不得不开垦荡地。盐碱地不但收成不好,而且这粮也不是站在这儿就能种出来的,正所谓青黄不接。身为两淮运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治下的灶户盐丁活活饿死,所以才筹了点银子来上海办粮。”
  “原来如此,原来我真想多了。”
  “您不是想多了,而是想不到两淮盐务荒废成这样。”
  韩秀峰不想再聊两淮盐务,随即话锋一转,又说起眼前的事。听说江海关的兵船“羚羊”号在江上被炸了,还死了十几个人,乔松年紧锁着眉头道:“乱党抢了好几条船,其中也有洋船,或许真是乱党干的。”
  “我不觉得刘丽川会对‘卖鸡爽’下这毒手。”
  “此话怎讲?”
  “健侯兄,不管你信不信,‘卖鸡爽’真不是你我之前想的那么简单。不能因为他的顶戴是花银子捐的,他之前那差事是花银子买的就瞧不起他,他跟洋人的关系真不一般。别人或许瞧不起他,但刘丽川却不敢得罪他,不夸张地说得罪他就是得罪洋人!”
  “刘丽川不敢得罪‘卖鸡爽’,陈阿林呢,陈阿林不是一直想杀‘卖鸡爽’的吗?”
  “陈阿林是不怕得罪‘卖鸡爽’,但在我看来陈阿林也不一定敢去炸‘羚羊’号。”
  “陈阿林为何不敢?”
  “陈阿林不怕‘卖鸡爽’不意味着不怕洋人,他哪会晓得‘羚羊’号上有没有洋人,万一炸死了洋人怎么办?何况‘羚羊’号这些天在阻拦英吉利和法兰西的洋船靠岸卸货,边上全是洋人的商船,万一把洋人的船也炸了怎么办?”
  乔松年沉吟道:“这么说真是洋人炸的!”
  “洋人也不太可能,因为根本没必要,‘羚羊’号这些天是在阻拦他们靠岸卸货,但据我所知是在装模作样的阻拦。何况在洋人看来,‘卖鸡爽’是我大清最通情达理的官,炸死‘卖鸡爽’对他们没好处。”韩秀峰说着说着,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
  乔松年猛然反应过来:“原来是一出苦肉计!‘羚羊’号被炸了,他‘卖鸡爽’运气好逃过一劫,对朝廷就能有个交代。”
  韩秀峰冷冷地道:“说洋人炸的,那是因为他戴罪自效去阻拦洋人的商船靠岸,想以此让英吉利和法兰西的商船照旧例缴纳关税,结果洋人怀恨在心,对他痛下杀手;说乱党炸的也行,至少能撇清通匪之嫌。”
  “看来我真小瞧他了!”
  “如果没点道行,他能跟洋人打得火热,能左右逢源混得如鱼得水?”韩秀峰反问一句,旋即话锋一转:“那可是十几条人命,估计死的人中还有内务府派的税官和晓得他假公济私侵吞税款的税吏,这事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现在人死都死了,死无对证啊。”乔松年无奈地说。
  韩秀峰一边敲着桌子,一边冷冷地说:“羚羊号的事放一边,他被乱党生擒的事还没完呢。羚羊号上的十几个人不能白死,一条人命少说也得算他一万两!”
  正为粮饷犯愁的乔松年权衡了一番,抬头道:“一万两太少了,怎么也得两万两。等许大人到了,我跟许大人禀报,让许大人去敲打他。”
  
第四百三十一章
韩四见洋人
  韩秀峰跟乔松年道别,赶到旗昌洋行后面的公馆,刚走进花园就被一群哭得撕心裂肺的妇孺给围住了。问了半天才搞清楚原来是阿吉嘎和阿克丹等江海关帮办委员几乎全在“羚羊”号上,全被炸死了,有的甚至连尸首到现在都没捞上来,而这些妇孺全是他们的家眷。
  韩秀峰没办法,只能说是乱党干的,说朝廷大军已经到了,很快就攻城。等上海县城收复了,一定会详加审问那些被生擒的乱党,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将那些乱党明正典刑。
  那些妇孺又哭诉男人死了,她们孤儿寡母的日子怎么过,韩秀峰干脆差人去喊吴健彰。吴健彰岂能不晓得韩秀峰为何差人喊他,急忙让家人拿来三千两银子。那些妇孺一家拿了几百两银子,这才哭哭啼啼地走了。
  人死了,事没完,毕竟死了好几个朝廷命官。
  韩秀峰打发走吴健彰,走进书房让匆匆赶来的小伍子磨墨,给朝廷写阿吉嘎和阿克丹等江海关帮办委员殉国的公文。
  “四爷,这几份公文要不要赶紧送给乔府台。”
  “乔府台又管不着江海关,先收着吧,等许大人到了再呈上去。”
  “那我先帮您收着。”小伍子把刚用上漕运使印的公文收好,然后一边收拾书桌一边嘀咕道:“四爷,您这监督做得真憋屈,不但没衙署、没关印,没课征关税的账册,没税票的底联,甚至连熟悉关务的属官都没了。”
  韩秀峰顺手拿起一本书,轻描淡写地说:“是啊,什么都没了,以前拢共课征了多少税款成了一笔糊涂账,以后要课谁的税,要课多少税款也没个参照,看来我只能做个糊涂官。”
  “四爷,您别开玩笑了,您怎么能做糊涂官。”
  “我没开玩笑,我真打算做个糊涂官,”韩秀峰坐到软绵绵的西洋椅上,优哉游哉地翘起二郎腿,一边翻看着书一边笑道:“花旗人的关税让吴大人去收,劝捐济饷、招募壮勇,帮同官军收复上海县城的事让吴煦和孙丰去办。至于跟洋人交涉,我品级太低、官职太小,想交涉也交涉不成,所以我什么都不用做,什么也不用干。”
  “那不成甩手掌柜了。”小伍子忍不住笑道。
  “做甩手掌柜有啥不好的,我要是事无巨细都想管,人家一定不会高兴。”
  “他们为何不高兴?”
  “他们急着将功赎罪,要么急着建功立业,咱们可不能抢人家的风头。”
  小伍子终于意识到韩老爷不是在开玩笑,禁不住问:“四爷,什么都不管,那我们做什么?”
  “俗话说学无止境,咱们可以读读书写写字。”
  韩秀峰打定主意要做甩手掌柜,没想到话音刚落,之前想见也见不上的英吉利、法兰西和美利坚领事竟一起找上了门,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洋人,把守在外面的陈虎和大头吓了一跳,急忙跑进来禀报。
  “有请。”韩秀峰下意识走到窗边看了看,随即回头问:“小伍子,吴大人送的那个啥子啡你会不会泡?”
  “四爷,您是说洋人喝的那个跟羊屎差不多的茶?”
  “对,就是那个洋茶。”
  “您都不会泡我哪会!”小伍子苦着脸道。
  “不会算了,不会就泡我们中国的茶。”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韩秀峰拉开门出迎。
  洋人看中国人长得都差不多,韩秀峰看刚进来的这三个洋人领事也觉得他们的长相差不多。不但都人高马大,而且鼻子都很高,眼睛都带色,手背上都是毛茸茸的,要不是穿着都那么考究,说他们是没开化的蛮夷一点不为过。
  正犹豫该不该跟他们行礼,一个瘦瘦高高的洋人通译官突然踮起脚,随即摘下帽子捂在胸前微微鞠了一躬,用生硬的中国话道:“尊敬的大清国海关监督阁下,请允许我荣幸地向您介绍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驻上海领事阿礼国阁下。”
  “认识您很荣幸,监督阁下。”阿礼国用举起手摸摸高筒帽的帽檐。
  韩秀峰觉得给洋人鞠躬有损国体,意识到摸帽檐应该是洋人的一种礼节,也想摸摸帽檐,只是连官服都没穿更别说戴官帽了,干脆拱拱手,算了回礼。
  阿礼国放下手笑了笑,没对礼节提出异议。通译官自然不会说什么,接着介绍道:“这位是法兰西帝国驻上海领事爱棠阁下。”
  “认识您很荣幸,监督阁下。”法兰西领事有些趾高气昂,不但没摸帽檐甚至连语气都不是很客气。
  韩秀峰心想你无礼归无礼,至少晓得啥叫入乡随俗,会说几句中国话,也就没在意,跟刚才一样拱手。
  “这位是美利坚合众国驻上海领事金能亨阁下。”
  不等花旗领事开口,韩秀峰便现学现卖了一句:“认识您很荣幸,尊敬的领事阁下。”
  金能亨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中国官员居然会这么打招呼,毕竟之前接触过的那些中国官员不但一个比一个死板,而且一个比一个会耍滑头。每次有事去交涉,他们都是避而不见,实在躲不过去只能见也是摆着张死人脸,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哼哼哈哈,交涉大半天也交涉不出个结果,以至于他除了卖鸡爽再也不愿意跟第二个中国官员打交道。
  阿礼国也很意外,但想到此行的来意,立马打消了跟眼前这位清国官员聊聊的念头,而是紧握着手杖,一脸严肃地叽里咕噜了一大堆。
  韩秀峰一句也没听懂,心想原来你也只会说几句中国话。
  正寻思回头得跟林庆远那个二鬼子学学,再遇到这场合也能用洋人的话客套几句,通译官突然道:“尊敬的监督阁下,阿礼国阁下代表英、法、美三国对贵国军队进驻三国租界西侧表示担忧,请阁下转告贵国司令官,请贵国司令官和他的军队与租界保持安全距离,最好往西撤五英里,以免发生不愉快的事。”
  “司令官?”韩秀峰下意识问。
  “就是贵国军队的统帅。”
  “哦,晓得了。”韩秀峰想了想,不卑不亢地说:“三位领事阁下,本官会代为转告,不过据本官所知,租界乃我大清之国土,只是暂借给贵国侨民经商居住。我大清的军队只要是在我大清的国土上驻扎,您三位无权过问。”
  通译官楞了楞,旋即回头叽里咕噜地翻译。
  阿礼国听完之后像看白痴似的看着韩秀峰,又叽里咕噜说了一通,随即再次摸摸帽檐,头也不回地走出客厅。法兰西领事冷哼了一声,也跟了出去。英吉利领事耸耸肩,像是表示爱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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