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30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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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崔浩得意的样子,王千里心想这道奏疏十有八九是彭大人让他誊抄的,毕竟打发他来韩老爷这儿混饭吃,不能没点见面礼。不过想到那个最迟明天便能见着的石老爷,王千里对崔浩誊抄的奏疏突然有些好奇,禁不住凑过去跟韩秀峰一道看了起来。
  伏察永定河之为患,前因只修堤防而不深加疏浚,河身日高,致成建瓴之势,此所以为患者一也。又各汛官希图开拔工料,故作险工,筑堤加埽,由南挑而之北,则北成险工;由北挑而之南,则南又成险工。久之,水势既成,人力不能堵御。自卢沟桥下直至下口,尽作之字拐。处处皆成险工,处处皆虞溃决,此所以为患二也……
  不看不知道,一看打心眼里敬佩,再想到崔浩刚才说的那番话,王千里不禁喃喃地说:“由南挑而之北,则北成险工;由北挑而之南,则南又成险工!四爷,石老爷所言极是,朝廷早该命一人负责各河段两岸防洪防涝之事,要是再跟之前那样各自为政,南岸只管南岸,北岸只管北岸,这河怎么治!”
  “是啊,幸亏有石老爷,幸亏彭大人让石老爷连同南岸一道管,不然这河我还真不会直,就算使尽浑身解数也不一定能治好。”
  崔浩不晓得韩秀峰跟石赞清认得,更不晓得韩秀峰跟石赞清还有些渊源,见韩秀峰竟尊称同为同知的石赞清为石老爷,一时间竟愣住了。
  ……
  与此同时,刚巡河回来的永定河北岸同知石赞清,正坐在道署二堂左侧的花厅内,跟道台吴廷栋商量治河之事。
  “第四十八号尾至五十三号头,片石大堤坍塌,长七十五丈,顶宽五尺,底宽八尺,高二丈;第六十七号尾至七十二号头,土堤坍塌,长八十九丈,顶宽达九尺,底宽一十七尺……这天气是越来越暖和,上游积雪日渐消融,再不赶紧修缮加固,后果不堪设想!”
  “次臬兄,你有没有命人估算过,修缮这几段坍塌的大堤,需招募多少青壮,耗费多少钱粮?”
  石赞清放下小册子道:“我刚从河上回来,还没来得及估算。”
  吴廷栋下意识看了一眼他的双腿上的泥巴,连忙拱手道:“让次臬兄受累了,先用茶,修缮大堤所需让工算房去算。”
  “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谈不上受累。”石赞清朝京城方向拱拱手,随即话锋一转:“彦甫兄,算算日子,新任南岸同知也该到任了,你有没有新任南岸同知的消息?”
  提起这个吴廷栋就是一肚子郁闷,示意长随把石赞清带来的小册子赶紧送工算房去,然后放下茶杯苦笑道:“消息倒是有,不过这件事却有些事与愿违。”
  “事与愿违。”
  “实不相瞒,我之所以奏请整饬河营,既是为防范长毛也是为治河,毕竟河营荒废已久,别说上阵打仗,甚至连筑堤疏浚也干不了。要是能把河营整饬一番,手下有一千五百多兵,你我还用为修缮大堤的人手从哪儿招募犯愁吗?”
  石赞清意识到眼前这位压根儿没打算把河营整饬成能上阵打仗的精兵,只是想以整饬河营防范长毛为由收拾下那些吃空饷的丘八,等把那些丘八赶走了便能把朝廷拨付给河营的粮饷用来招募青壮修缮大堤。
  想到朝廷竟他奏请的事当真了,竟派段大章的内侄韩四来练兵,石赞清不动声色地问:“彦甫兄,这跟新任南岸同知又有何关系?”
  “朝廷让你兼管南北两岸厅所辖河段的河务,南岸同知到任之后不就没事干了吗,所以朝廷命新任南岸同知来统领河营,甚至寄予厚望,指望他把河营练成之后拱卫京畿。”
  “这么说河营不再筑堤疏浚,就算南北岸被淹成一片汪洋也与河营无干?”
  “朝廷不但不让河营再筑堤疏浚,还命我道署在半年内协济河营米面两千担,银八千两!”
  “河营不是有粮饷吗,为何要道署协济?”
  “朝廷拨的那点粮饷够干什么,何况河营荒废已久,刀枪早就锈成废铁了,不但要添置号帽号褂,要打造刀枪等兵器,朝廷还让购战马一百匹、打造鸟枪一百杆、抬枪五十杆、铸劈山炮三十尊!”吴廷栋顿了顿,又无奈地说:“不但我道署要协济,顺天府一样得协济。次臬兄,我道署的家底儿别人不晓得你是晓得的,凌汛将至,处处要用钱粮,让我从哪儿给他腾挪那么多钱粮?”
  
第四百七十二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从京城到固安的这一路上,遇到无数衣衫褴褛的乞丐,有的面黄肌瘦,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有的拖家带口,依偎在一起取暖。有的为活下去卖儿卖女甚至卖自个儿。还有的身强力壮,身上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号衣,冻死饿死却没地方埋的尸体也是随处可见。
  论战祸,扬州经历过,上海正在经历,但无论扬州还是上海都没这么多乞丐,而且这是在天子脚下,这是京畿之地!
  此情此景,让韩秀峰的心情格外凝重,不由地想要是其它地方也都这样,这江山皇上还能坐多久。
  王千里一样没想到天子脚下竟饿殍遍野,中午打尖的时候忍不住叫上吉大吉二去问了问,不问不晓得,一问心情更沉重,原来那些成群结队涌向京城却进不了城的百姓,有汉人一样有满人,不只是来自直隶各州府,最远的竟来自山东、河南。至于那些穿号衣号褂的,说出去让人不敢相信,竟全是本该在静海甚至两江平乱的逃兵。
  众人嘴上虽然都没说什么,心里却不约而同地想,百姓要是没饭吃没活路就会造反,但想安置这些百姓又谈何容易。毕竟直隶拢共就那么多田地,并且大多是旗地,满人都快活不下去了,何况汉人。
  赶到固安县城南关的永定河道衙门已是黄昏,衙署果然很大很气派,门口一个大校场,西边也是一片大校场,远远地便能看到前衙院子里竖着的大旗杆。
  苏觉明拿上韩秀峰的名帖跑去跟门子通报。
  韩秀峰钻出马车整了整官服,正准备让迎上来的大头和陈虎等人稍候,一个长随模样的人和苏觉明从仪门里跑了出来,一见着他便打了个千:“小的见过韩老爷,我家老爷恭候韩老爷多时了,韩老爷里面请!”
  “吴大人在衙署?”
  “回韩老爷,不但我家老爷在,北岸厅石老爷也在。”
  “这么巧啊。”韩秀峰笑了笑,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便在长随的陪同下往里走去。
  绕过仪门是道署的大门,一边守着一个皂隶,左边还搁了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是一面百姓们前来鸣冤时用的大鼓。跨过门槛走进院子又是一道仪门,绕过仪门一个地面用青砖铺的大院子映入眼帘。
  院子中央竖着旗杆,东西两侧是两排公房,加起来有二十多间,每间房门口都挂着布帘子,书吏们捧着公文进进出出,看上去甚是忙碌。
  大堂门口有皂隶把手,但韩秀峰并没有去大头,而是跟着长随从侧门直奔二堂,没想到刚穿过一个小花园走进二堂的正厅,就见一位看上去有些眼熟身上却脏兮兮的长者,正站在门边笑眯眯地看着他。
  韩秀峰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位便是段大人的同年石赞清,虽说长幼有序,但现在不但穿着官服而且跟对方是同品,不敢也不能执晚辈之礼拜见,而是拱手道:“秀峰见过石同知,京城一别竟已有三年,石同知风采依旧,只是不晓得石同知还记不记得秀峰。”
  “记得,记得,”石赞清拱手回了一礼,侧身笑道:“只是没想到能在此相见,更没想到当年的重庆会馆首事,竟摇身一变为正五品同知,竟与我成了同僚。”
  “次臬兄,你认得韩老弟?”吴廷栋下意识问。
  “有过一面之缘,韩老弟三年前在京城做会馆首事时,下官曾去重庆会馆吃过一次酒。”
  “原来如此。”
  韩秀峰也意识到现在不是跟石赞清叙旧的时候,急忙上前躬身行礼:“下官韩秀峰拜见吴大人!”
  “韩老弟免礼,”吴廷栋一把将他扶起,笑看着他道:“韩老弟,你人还没到任,吏部、兵部和工部的公文都已经来了三四道,你要是再不到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上官交代,毕竟什么都能耽误,上官交办的公务不能耽误。”
  “禀吴大人,下官本打算早些来上任的,可等直到昨天下午才领到官凭。”
  吴廷栋本以为韩秀峰会说要在京城等皇上召见,没想到他居然提都没提,暗想至少看上去不是个恃宠而骄的,不动声色问:“官凭领着了?”
  “领着了,”韩秀峰急忙从袖子里掏出官凭,恭恭敬敬地呈上:“请吴大人过目,劳烦吴大人代为缴销。”
  “职责所在,谈不上劳烦,”吴廷栋接过官凭看了看,顺手递给守在一边伺候的长随,随即一边招呼韩秀峰坐下用茶,一边笑道:“韩老弟,吏部、兵部和工部的公文上写得清清楚楚,命你到任后整饬河营,命次臬兄兼管南岸厅所辖河段的河务,命本官从候补试用的河员中举荐一人充任河营粮官。有次臬兄在,南岸厅所辖河段之河务不用本官费心,举荐候补试用的河员充任河营粮官也好办,只是整饬河营没那么容易,不知韩老弟接下来有何打算。”
  韩秀峰岂能听不出他这是不想得罪人,拱着手不卑不亢地说:“禀吴大人,下官来前曾拜见过彭大人,彭大人说整饬河营时如果有人胆敢刁奸耍滑、阳奉阴违,就让下官向吴大人禀报。”
  “向本官禀报?”
  “吴大人,彭大人真是这么说的。”
  吴廷栋心想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得罪人的事让我去做,河营编练起来不但没我什么事,我还得倒贴钱粮。不过想到这也是皇上的意思,只能冷冷地说:“既然彭大人都发了话,那就这么办吧。本官倒想看看谁敢刁奸耍滑,谁敢阳奉阴违!”
  “谢吴大人!”
  “分内之事,不用谢。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南岸厅,打算哪天召见守备、千总等武官?”
  “自然是越快越好,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下官不能就这么两手空空地去整饬河营,来前彭大人交代过,让下官先向吴大人您申领点钱粮。再就是下官从上海启程回京时,管日升昌上海分号借了点银子,跟上海租界内的洋行买了四十几杆洋枪和一千多斤火药铅子儿,办枪和办火药铅子儿的这五千八百两银子也得赶紧报销,不然利滚利滚下去到时候要还的就不止五千八百两了。”
  一来就要银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吴廷栋阴沉着脸紧盯着韩秀峰看了好一会儿,强忍着愤怒问:“枪呢?”
  “禀吴大人,枪全在外头,要不下官命人把枪抬进来请吴大人点验。”
  “四十多杆就要五千八百多两银子,什么枪这么金贵?”
  “洋枪,洋人造的自来火鸟枪。”看着吴廷栋将信将疑的样子,韩秀峰强调道:“吴大人,这种枪一百多两一杆真算不上贵,不信您大可差人去打听,不但不贵而且就算有银子现而今也不一定能买着。”
  石赞清既知道吴廷栋才是真正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也很清楚韩四是奉旨来练兵的,要是没银子也就练不成兵,这兵练不好就没法儿跟皇上交差,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这个圆场,可当着吴廷栋面又不能不说点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问:“韩老弟,你晓得道署有哪些进项吗?”
  “下官不知。”
  “你不知道,我到任虽不久但也知道一些,归纳起来有五项,一是朝廷按例拨给的河工银四万两,虽说要是不够可另案疏注随时奏请,但现而今不比往年,朝廷连四万两都给不全,更不用说加拨了。”
  石赞清话音刚落,吴廷栋便补充道:“韩老弟,四万两看似不少,但对蜿蜒曲折长达几百里的永定河而言却是杯水车薪。”
  韩秀峰沉吟不语。
  石赞清接着道:“二是工部拨给的两岸岁修银一万五千两,例于岁前提拨,用于分发南北两岸采买物料。虽然如不敷可再行请领,可据我所知不但工部没银子,连户部都腾挪周转不开,这一万五千两已经好几年没请领到了。
  三是河淤地亩的租金,每民夫一名拨给地六亩五分,每亩征租银三分至六分不等,解贮道库,为河工补贴。而沿河州县的淤地加起来也不过一百零五顷,约五千两百余亩。地租以每亩征四分算,折银还不到三百两;
  四是柳隙地租,也就是于河滩处种柳,召佃输租,每亩征租银二钱一分六厘,以供河用。这河滩加起来约七十多顷,地租折银也就五百余两;五是芦苇地亩,约四十六顷,所产芦苇卖出钱归道库,不过芦苇能值几个钱?”
  看着韩秀峰若有所思的样子,吴廷栋阴沉脸道:“次臬兄,你漏掉了一项。”
  “有遗漏?”
  “除了刚才说的那些之外我永定河道还有香火地亩。雍正十一年,时任河道定柱等捐俸公置官地二十九亩,每年也能收到点地租。不过那点银子要按季发给沿河各庙作香火及祀神公费。”
  韩秀峰岂能听不出他们的言外之意,下意识问:“这么说道库没银子?”
  “有银子,但凌汛将至,道库里的那点银子只能用于河务,”吴廷栋顿了顿,紧盯着韩秀峰道:“就算运气好能熬过春汛还有夏汛,熬过夏汛还有秋汛。这么说吧,道库里的那点银子都不够塞牙缝的!”
  
第四百七十三章
强人所难
  韩秀峰并非没任何准备,前几天在会馆也做过一番功课,深知永定河道衙门虽无法与曾经日进斗金的苏松太道相提并论,但绝不是一个穷得叮当响的衙门。
  为确保京城不被淹,朝廷再苦再难每年少说也会给永定河道拨四五万两。更何况河道好好疏浚一次,怎么也能保两三年,而这两三年也就不用花大钱修缮疏浚,朝廷拨给的银子自然就不会用在河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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