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35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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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跟西夷签订的那些通商条约!”吉云飞轻叹口气,耐心地解释道:“丧权辱国啊,据说直到临终前都说愧对列祖列宗。割地赔款,皇上一样引以为奇耻大辱。但皇上是位孝子,不认为这些丧权辱国之事跟先帝有什么关系,所以迁怒于耆英,不止一次加以申饬,甚至有些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的意味。”见韩秀峰若有所思,吉云飞连忙道:“不过皇上也没冤枉他,毕竟那些个丧权辱国的通商和约,全是他和琦善跟西夷签的。”
  “既然皇上如此不待见耆英,那皇上为何还重用庆锡和庆贤?”
  “对别人来说能做上内务府大臣那是重用,但对庆锡而言就两说。”吉云飞端起茶杯,吹了吹飘着上面还没泡开的茶叶,又意味深长地说:“这差事办得顺不顺,这日子过得舒不舒心,他们两兄弟冷暖自知。”
  韩秀峰意识到皇上是既想敲打耆英,又不想让满朝文武尤其宗室觉得他刻薄寡恩,刻意为难老臣,禁不住问道:“耆英现而今身居何职?”
  “从位极人臣的文渊阁大学士被贬为工部员外郎,并且这个员外郎还是皇上勒令他捐的。”吉云飞想了想,又说道:“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先帝驾崩于圆明园慎德堂不久,耆英给刚登基的皇上上书奏言《求治之道莫先于用人行政理财三大端》,明眼人都知道耆英是想以此向皇上表其忠心。
  结果因为折中有‘用人之道,明试以功,人有刚柔,才有长短,用违其才,虽君子亦恐误事,用得其当,虽小人亦能济事’等语,被皇上以‘其于君子小人论,持论过偏’为由加以申饬。”
  “后来呢?”韩秀峰追问道。
  “道光三十年,也就是皇上登基那年的夏秋之交,步军统领衙门因为一个叫丁光明的天主教信徒持有禀帖并打算送往耆英家。皇上知道后大怒,下旨命刑部审明办理。这案审来审去发现那个姓丁的跟耆英没任何关系,只是听一个西夷传教士说耆英在广东办理夷务有功,所以跑进城来给耆英投书,想请耆英帮着跟山东老家的地方官员打个招呼,好让他回乡盖啥子教堂。”
  吉云飞顿了顿,接着道:“他拢共去耆英府递了四次名帖,都被门子阻回,直至被巡捕营擒获。可皇上还是不罢休,竟命时任两广总督徐广缙、时任广东巡抚叶名琛彻查有无姓丁的说得那个西夷传教士,估摸着徐广缙和叶名琛也没查出个头绪,这件事才不了了之了。”
  想到一个三朝元老竟被逼成这样,韩秀峰终于明白了啥叫伴君如伴虎,想想又问道:“这两年呢?”
  “这两年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破鼓众人锤,墙倒众人推’这话一点也不假,据我所知明明不许西夷进广州城的徐广缙和叶名琛,每遇着西夷因进不了广州城起衅,就落井下石拿耆英说事,说啥子答应西夷进广州城是耆英私许的。”
  韩秀峰看过道光二十三四年朝廷跟英法美等国签订的和约,上面明明白白写着广州为通商口岸,洋商不但可以进城做买卖,而且英法美三国领事可以跟在上海一样进城设立领事馆。
  心想朝廷都答应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这实在算不上啥子私许!何况耆英离任时为了不让洋人进城,还使了个缓兵之计,跟洋人提出进城之事缓而图之,骗洋人给广东官员两年时间准备。
  一转眼十年过去了,洋人的仗打赢了,和约也跟朝廷签了,却依然进不了广州城,一次又一次地被徐广缙、叶名琛等人骗,换作谁谁也受不了,难怪包令等夷酋要率兵船来“京控”。
  吉云飞不知道韩秀峰在想什么,禁不住问:“志行,你为何无缘无故问起耆英?”
  韩秀峰缓过神,急忙道:“我没问耆英,我是问庆贤,他不是跟我一样在通政司衙门当差吗,而且跟我一样是参议。想着今后少不了打交道,所以想打听打听他为人咋样的。”
  “原来如此,吓了我一跳。”吉云飞不想耽误韩秀峰歇息,起身笑道:“我先回去了,至于庆贤,为人咋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爹不受皇上待见。相信我,跟他别走太近。何况你跟别人不一样,用不着烧这个冷灶。”
  “明白,我心里有数。”
  送走吉云飞,回到房间回想起彭蕴章晚上说的那些话,韩秀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彭蕴章半开玩笑地“开府建衙”,说登闻鼓厅跟銮仪卫应该是离皇城最近的衙门,那是提醒他万万不能依着皇上的意思真把登闻鼓厅当衙署,因为那一片儿全是六部、宗人府、銮仪卫等大衙门,你要是真把那儿当衙署,并且有啥事直接进宫向各军机大臣禀报,那你这个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跟六部尚书不就平起平坐了?
  至于提庆贤,甚至请他帮着去庆贤家拜访,也不是真打算让他去拜见耆英,而是提醒他办理夷务不会有好下场!如果谨小慎微,只是打探打探夷情也就罢了,但要是被皇上委以重任去跟西夷交涉,那十有八九会跟耆英一样身败名裂!
  
第五百三十六章
静一静想一想
  在别人看来富贵很闲,其实这两天富贵比谁都忙。
  白天要去重庆会馆等韩老爷的信儿,顺便瞧瞧能不能帮得上什么忙,晚上回家要为过几天出京赴任做准备。
  这次跟上次去扬州不一样,跟之前在崇文门当差也不一样,韩老爷说了,这个闽海关委员至少能干三年!
  并且闽海关不是已废弛的扬州关,也不是年前被洋人把持的江海关,那边既没闹长毛也没被洋人把持,关税一直在照常课征,这三年关差干下来,少说也能赚个万儿八千两。
  富贵打算把老伴儿和二儿子带去,让大儿子和大儿媳妇留在京里看家。不过昨晚回来后没跟前晚一样交代家里的事,一样没跟往常一样逗小孙子,而是琢磨着韩老爷不会无缘无故问起庆贤,所以一回来就跟俩儿子连夜兵分三路,分别去找亲朋好友打听耆英家的事。
  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
  他不想韩老爷稀里糊涂被耆英连累,更不想因此丢了闽海关委员这个几乎已到手的差事,担心的一夜没睡好,天一亮就火急火燎赶到了重庆会馆。
  昨晚把一切都想明白了的韩秀峰倒是睡得踏实,所以起得也早,推开门正准备喊小山东去打水,没想到富贵正站在院子里跟云启俊和昨儿下午刚搬来的姜正薪窃窃私语。
  “四爷早,四爷吉祥!”
  “富贵,你咋来这么早?”韩秀峰觉得很奇怪。
  富贵不想当着云启俊和姜正薪解释,不等云启俊和姜正薪上前行礼,就把韩秀峰拉进屋,反带上门急切地说:“四爷,出大事了!您昨儿晚上不是问庆贤吗,他家摊上事儿了。就算在同一个衙门当差,您也别跟他走太近,最好不要搭理他。”
  韩秀峰下意识问:“又是出大事,又是他家摊上事儿,究竟啥事?”
  富贵生怕墙外有耳,凑到韩秀峰耳边神神叨叨地说:“四爷,昨儿晚上您不是跟我打听庆贤吗,您的事就是我的事儿,所以我回家之后就去跟旗里的亲朋好友打听,不打听不知道,一打听吓一跳,原来洋人都杀到天津卫了!”
  “洋人杀到了天津卫?”韩秀峰明知故问道。
  “千真万确,真杀到了天津卫!”生怕韩老爷不信,富贵又急切地说:“我一个表亲在山海关都统衙门当差,他亲眼瞧见洋人来了好几条炮船!道光二十一年都没打过,这次十有八九也打不赢,他只是个佐领又不是都统,不想把命丢那儿,更不想死洋人手里,就偷偷跑回来了。我直到昨儿晚上才晓得他回来了,才晓得他这几天一直躲在我表舅家,一直没敢出门。”
  “洋人在天津卫,他都已经回来了有啥好怕的?”
  “他不是怕洋人,他是怕被都统衙门找着。他是偷跑回来的,这事可大可小,要是被逮着再遇上个不好说话的上官,不光要掉脑袋,说不定连妻儿老小都会被连累!”
  “差点忘了,他是跑回来的,可这又关庆贤家啥事?”
  “他既不是红带子也不是黄带子,跟庆贤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洋人杀到天津卫,跟庆贤家有关系。庆贤不是耆英的儿子吗,听人说洋人杀到天津卫这事儿是耆英做钦差大臣时埋下的祸根,皇上前几天因为这事还下旨训斥过耆英。”
  “原来如此,让你费心了,看来我今后是得离庆贤远点。”
  “四爷,不是今后,这事没完呢,我估摸着他家没今后了!”
  韩秀峰好奇地问:“他家没今后什么意思?”
  富贵舔舔嘴唇,绘声绘色地说:“说出来您不敢相信,不晓得耆英那老东西是不是仗着跟皇上同一个祖宗,还是真老糊涂了,被皇上训斥之后竟心生不满,居然写了副‘先皇奖励有为有守,今上申斥无才无能’的对子挂在他家正厅里。您说说,这事要是传到皇上耳里还了得?”
  韩秀峰大吃一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说:“先皇奖励有为有守,今上申斥无才无能……这副对子轩轾两朝,含有阳秋!这事不是会不会传到皇上耳里,而是一定会惊动皇上,耆英这是自造杀身之祸啊。”
  “所以我才起大早赶紧过来给您提个醒的。”
  “谢了。”
  “这有什么好谢的,四爷,您想想我们多少年的交情,您的事真是我的事儿。”
  “也是,你我啥交情,以后不跟你客气了。”韩秀峰拍拍他胳膊,随即拉开门,一边招呼端着洗脸水守在外头的小山东进来,一边笑道:“富贵,上午有没有空,要是有空的话,待会儿陪我去街上转转。”
  “有空,您什么时候叫我什么时候有空。”富贵咧嘴一笑,想想又问道:“四爷,您新官上任,公务那么忙,怎么突然想起逛街了?”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不但从外官变成了京官,甚至稀里糊涂成了“小军机”。
  可事实上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凶险无比!
  要不是一时半会间确实无人可用,只能抱着既能办好皇上交办的差事,又能还彭蕴章一个人情的想法,保举崔浩去福建闽侯做县丞。那么以谨小慎微而著称的彭蕴章,昨晚绝不会旁敲侧击地提那个醒。
  回头想想真的好悬!
  真要是照皇上的意思把登闻鼓厅当作办理夷务的衙署,真要是把有关夷情的题本或奏折直接递给军机处,甚至请军机处代为收发与派驻香港、澳门和各通商口岸官员的往来公文,定会成为满朝文武的众矢之的,到时候可不只是身败名裂那么简单,甚至会死无葬身之地。
  正因为如此,韩秀峰暂不打算去军机处拜见恭亲王等另外几位军机大臣,也不打算急着去拜谢文庆和肃顺,而是打算先净下心来想了一想,等把所有事都想明白了再说。
  见富贵一脸疑惑,韩秀峰指指挂在床头的官服:“你瞧瞧,我这身行头能出门吗?我打算置办两身新官服,再置办两身行褂和两身冬天穿的衣裳。”
  富贵反应过来:“对对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您现而今都已经是小军机了,就算节俭也不能再跟以前一样。”
  “所以这事只有找你,京城谁能比你更熟。”
  “四爷,您找我算是找对人了,等吃完早饭我陪您去!”
  正说着,张馆长到了,领着一个矮矮胖胖看上去很憨厚的小子来的。
  想到同乡们昨晚说得那些事,韩秀峰不禁笑问道:“你就是老冯头家的老三冯小鞭?”
  冯小鞭一楞,急忙跪下道:“小的正是冯小鞭,小的拜见四爷。”
  “起来说话。”
  “谢四爷。”
  “我三年前见过你爹,不过没说过话,你爹现在还好吧。”
  “还好,他一顿能吃三碗饭,鞭子甩起来比俺甩得还响。就是腿上长了个疮,找郎中看过几次,敷了两个多月药也没见好。”
  一看就知道是个实诚人,韩秀峰放下手巾,回头问:“小鞭,我这儿缺个马夫的事,张馆长都跟你说了吧?”
  “说了,不然俺也不会来这儿。”冯小鞭以前曾偶尔替他爹帮卓中堂赶过车,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见着韩秀峰并不是很紧张,想了想竟又咧嘴笑道:“四爷,工钱的事儿张馆长没说,别的都说了。”
  韩秀峰乐了,笑看着他问:“你觉得每月多少工钱合适?”
  “怎么也得五两,”生怕韩老爷觉得多,冯小鞭又急忙道:“四爷,您要是雇俺,俺不光帮您赶车,俺还能做您的护卫,闲着没事时帮您看家护院。别的活儿俺也能干,真的,不信您问张馆长。”
  “四爷,他爹以前在卓中堂那儿就是每月五两。”张馆长忍俊不禁地说。
  韩秀峰就喜欢这种先小人后君子的夯货,拍着他胳膊道:“好,五两就五两,有没有吃早饭,没吃早饭赶紧去厨房吃。待会儿爷要出门,你得赶紧吃完去把车套上。”
  “谢四爷赏饭,俺这就去。”
  刚把新收的马夫打发去吃饭,有好几个月没见的巴县同乡何建功竟来了。
  等何建功行完礼,韩秀峰回头问:“张馆长,建功投军的事还没办妥?”
  “四爷,不是我不帮忙,而是兵部现在真没千总的实缺可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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