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4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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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跟人道别时韩秀峰的心情都不好,因为这些年战死的朋友实在太多了,很难说今日一别会不会是永诀,就在任钰儿想换个话题开解开解之时,已经一个多月没见的大头竟骑着马过来了。
  “四哥,你在呢!在正好,省得我去校场找!”大头翻身下马,擦了一把汗没心没肺地嚷嚷道。
  他脸上全是灰尘,不擦还好,一擦竟糊成了五花脸。
  韩秀峰也懒得让他先去洗把脸,就这么抱着双臂问:“咋又回来了,是不是今儿个不用当值?”
  “不是,我是来给你传旨的!”大头回头看看身后,确认没别人,得意地笑道:“四哥,这是我头一次传旨!你瞧瞧,这马咋样,这是出宫办差才能骑的御马!”
  御前侍卫有时候要跟御前大臣一样负责传召,皇上之前不让他传旨也在情理之中,毕竟他脑壳不好使,很难说会不会把差事办砸了。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样子,韩秀峰忍不住笑问道:“那我要不要下跪接旨?”
  “这儿又没外人,跪啥子跪,再说皇上只是让我给你捎几句话。”
  “那还等什么,赶紧说呀。”
  “哦,”大头反应过来,连忙道:“皇上让你赶紧跟我去圆明园,让先去拜见下肃顺大人,然后再递牌子觐见。究竟让你过去有啥事,我不晓得,皇上也没跟我说。”
  “知道了,你在外头等着,我先进去换身衣裳。”
  “四哥,我去叫他们备车。”
  “去吧。”见任钰儿转身就要去叫小山东,韩秀峰又嘱咐道:“回头记得跟荣禄、王千里他们说一声,免得有啥事他们找不着我。”
  “知道,您赶紧进去换官服吧。”
  ……
  换上官服,乘车跟大头一起风风火火地赶到淑春园南侧的集贤院已是傍晚,结果没见着肃顺,而是被一个笔帖式请进了后院儿的一间花厅。
  笔帖式恭恭敬敬地说肃顺大人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不过中午走前交代过,让他到了之后先看看案子上堆着的奏疏公文。甚至晓得大头也会来,居然准备了好几碟点心,让大头先垫垫肚子。帮着点上蜡烛,躬身退出花厅时,还不忘介绍这座宅院是乾隆朝时英夷使臣马戛尔尼下榻过的地方。
  “皇上这会儿该歇息了,肃顺大人也不晓得啥时候才能过来,四哥,我估摸着你今儿个不光见不着皇上,恐怕都回不去了。”大头边吃边嘀咕道。
  “有点心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哪来这么多话的!”
  “哦,我不说话了,你看你的。”
  大头意识到他有正事要办,不敢再吱声。
  肃顺留在这儿的全是桂良、花沙纳、僧格林沁、瑞麟、何桂清、黄宗汉等大员上的密折和皇上命军机处廷寄给他们的密旨,韩秀峰甚至怀疑其中有不少密折,连文祥那个军机大臣都没见过。
  之前以为皇上和几位王公大臣及两广、两江等地督抚这次又是故技重施,先把洋人哄走,然后接着跟洋人打太极拳,能拖一天是一条。
  但从桂良等人上的密折和军机处下发的密谕上看,皇上和几位王公大臣不但不像之前般没把洋人放在心上,而且通过这几个月的折奏密谕往来,商定出一个让人暗暗心惊的应对之策,并且看上去很周全。
  归纳起来就是先把闯入大沽口的洋人哄走,然后由两广总督黄宗汉等召集团练,“以粤东为盘马弯弓之势”跟洋人周旋,如有把握就一鼓作气收复广州城,达到“一天以粤事为籍口,令夷人一天不得进京,迟而久之,把前约化了”的目的。
  与此同时,由两江总督何桂清会同钦差大臣桂良在江苏以商订通商细则为借口,稳住英、佛、咪、俄等邦公使和大兵头。而僧格林沁则赶紧修筑被西夷毁坏的炮台,调兵遣将布置防堵。
  用两江总督何桂清的话说,“如尚有未便准行之处,则非剿不可。而此时仍宜不动声色,使之不疑,我则先将天津海口水陆预备齐全,臣便竭力筹画,稍助军饷,俟其来年换约之时,聚而歼之”。
  他何桂清身为两江总督,不但跟洋人打过交道,一样见识过洋人的厉害,韩秀峰能看出他的本意是想委婉的提醒皇上,欲改和约得先有武备。但皇上显然没看出这层意思,竟在折子上朱批“与惠亲王等同看,此折颇有关系,著悉心商酌。昨日惠亲王面奏办法,事属可行,朕思迟则有变,莫若先以发制”。
  僧格林沁的奏请皇上全照准了,他打算在被洋人拆毁的炮台原址上重建炮台五座,在北岸炮台北约一里许的地方,兴建石缝炮台一座。并且打算新建的炮台要比之前的更高大,同时打算在炮台前后修筑连线式的营墙和兵营,开挖壕沟,以防洋人登陆包抄。
  由于大沽口等处的炮尽失,打算在通州等处铸一万二千斤、一万斤、八千斤等大小铜铁炮,并从京师各处调集铜铁炮运往天津海口。
  大沽口的军制也要改,大沽协原本只设左右二营,额兵一千六百,现在要扩充至六营,驻守兵勇不能少于三千,此外还要从包括京师、蒙古和关外等地调兵。
  皇上不但全照准了,甚至命于顺天通州设立粮台,专门办理僧格林沁军营需饷。而户部肃顺一样没闲着,因京师和天津办理防堵需用较繁,奏请所有四川、山东、山西、河南、陕西、应解京饷。著王庆云、崇恩、恒福、英桂、瑛棨、曾望颜等,各按部拨银数,督饬各该藩司,迅速筹拨,派委妥员,陆续解京,毋许延误!
  总之,要打仗了,不但要攻广州,还打算将明年来换约的洋人“聚而歼之”!
  韩秀峰顾不上想皇上为何传召他来,也顾不上想肃顺为何让他看这些,只晓得开战容易善后难,就算来年这一仗能侥幸打赢,也定会招来洋人更猛烈的报复。
  韩秀峰是越想越害怕,喃喃地说:“兵者国之大事也,没有必胜把握,怎能说开打就开打?”
  大头愣了愣,不禁回头问:“四哥,你是说大沽口的事儿吧?”
  “嗯。”韩秀峰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让他倍感意外的是,大头竟擦擦嘴,站起来理直气壮地说:“四哥,大沽口那一仗,咱们也不算输。守炮台的拢共就那两营兵,可洋人来了多少?他们要不是人多势众,能占到这便宜!”
  “是吗?”
  “郑亲王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大头想想又说道:“再说洋人这仗打得不地道,朝廷本就没打算跟他们打,桂良大人跟他们谈好好的,他们就冷不丁开打了,所以说咱们这次吃亏就吃在太讲究了,没想到洋人这么蛮不讲理。”
  “也是,你说得也对……”
  韩秀峰暗叹口气,起身走到门边仰望着夜空,心想大沽口一战是打输了,但无论皇上还是文武百官都输的不甘心,都想打一个大胜仗一洗前辱。只是他们光晓得输了,却没去亲眼瞧瞧究竟是咋输的,更不会去想再打会不会又输。
  
第七百零七章
打就打吧!
  不知道肃顺什么时候能过来,又不能就这么回南苑,韩秀峰干脆吃了几块点心,走出花厅坐在小院儿的凉亭里,一边欣赏月色下的花园,一边回想起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大头不敢啃声,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坐在石凳上等。结果等着等着,竟趴在石桌上睡着了,鼾声如雷,甚至能依稀地看到流了一大片口水。
  看着大头呼呼酣睡的样子,再想到自个儿总是担心这个害怕那个,说好听点是“谋定而后动”或“不言胜先言败”,说难听点就是“前怕狼后怕虎”,遇上总是畏手畏脚,不敢轻易作决断,韩秀峰猛然意识到自个儿这几年在小事上很精明,在大事上却很糊涂!
  如果只是想建功立业,在老家丁忧时大可率川东团勇入黔剿匪平乱,或在武昌城外时想法儿说服胡林翼,留在湖北效力。
  打洋人没把握,剿贵州的那些个教匪和湖广、两江的长毛并没有那么难,只要粮饷接济得上,只要稳打稳扎别急功冒进,好好打几个胜仗,收复几座城,像胡林翼、曾国藩那样独当一面并非没有可能。
  结果却错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回京了,那会儿总觉得西夷比长毛重要,打探夷情的事似乎只有自个儿才能办成,回头想想并非如此,说到底还是留念京师的繁华,还是想离皇上近一点。
  至于眼前的这些事,一样没之前以为的那么糟糕。
  至少皇上和郑亲王、惠亲王、肃顺、僧格林沁、桂良和黄宗汉等王公大臣已下定决心跟洋人一战,并且已商酌出一个个基本可行的应对之策,不再像之前那般不把洋人当回事,不再像之前那般“战和不定”。
  打就打吧!
  至于以后的事,一切等打完再说!
  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江山早千疮百孔,再糟糕还能糟糕到哪儿去?
  想到这些,韩秀峰心情好了很多,连心胸似乎都变得开阔了。
  就在他寻思黄宗汉究竟能不能拖住洋人,洋人明年来换约时会带多少兵之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刚回过头,只见那个笔帖式打着灯笼把肃顺迎了进来。
  “秀峰拜见大人,都这么晚了,大人怎还没回去歇息?”
  “别这么见外,你不也没歇息吗,让你久等了。”肃顺见大头睡那么死,干脆指指花厅:“走,咱们进去说话。”
  “大人请。”
  跟着肃顺走进花厅,刚陪肃顺坐下,肃顺就看着案子上的折子问:“志行,这些全看过了?”
  “禀大人,全看过了。”
  “有何感想?”
  韩秀峰朝着有皇上御批的折子拱手道:“皇上圣明。”
  肃顺没想到他竟会搞这一出,禁不住笑骂道:“志行,你这是跟彭葫芦学的吧?”
  “大人误会了,秀峰这番话发自肺腑。”
  “我以为你会觉得就这么开仗不妥呢。”
  “实不相瞒,刚看完折子的那会儿,秀峰真觉得就这么开打不大妥当。可仔细想想,要是现在不开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开打?而只要开打就会死人,就要耗费钱粮,只要打仗就没有妥当的。所以既然这一仗躲不了,那晚打不如早打。”
  “这话说的在理,夷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来了,又是要派使臣驻京,又是让赔兵费的,是可忍孰不可忍!”肃顺紧攥着拳头,接着道:“闯入天津海口的炮船已陆续南返,据桂良奏只剩几条受损的正在修,等修好也会走。等他们全回了广东,黄宗汉就会督饬团练实力攻剿,就算一时半会儿收复不了广州,也要死死拖住他们,让他们无法脱身北上。”
  韩秀峰不认为黄宗汉召集的那帮团练能打赢,但想到能杀几个洋人也是好的,这儿杀几个,那儿杀几个,积少成多,洋人一样受不了,或许真能把洋人打疼,于是好奇地问:“大人召秀峰前来,是不是打算让秀峰去广东效力?”
  “志行,明人不说暗话,我还真想过奏请皇上让你去广东,不过更想让你去天津。”
  “去天津也行。”
  “先别急着答应,我还没说完呢。”肃顺笑了笑,接着道:“我曾想奏请皇上让你去天津接替崇厚出任长芦盐运使,可想到让你这么个正三品的奉宸苑卿去做从三品的盐运使不大合适,于是奏请皇上让你署直隶布政使,或以布政使衔帮办军务。”
  韩秀峰下意识问:“皇上恩准了吗?”
  “皇上既没恩准,也没驳回,而是让我先跟你聊聊。”
  “聊什么?”
  “聊这些啊,”肃顺再次指指案子上的密折和密谕,随即话锋一转:“刚开始,我也被搞得一头雾水,想不明白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后来听皇上说了一番话,才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
  “敢问大人,皇上究竟是啥意思?”韩秀峰追问道。
  “皇上说你年前从湖北奉诏回京时,他曾问过你一些胡林翼的传言,你在奏对时好像提到了长毛刚犯湖南时的一些事。说这次洋人之所以能轻易得手,一是洋人蛮横无理,说开仗就开仗,打了谭廷襄等人个措手不及;二是因为之前没想过跟洋人开战,先是命谭廷襄等赴天津,紧接着又命桂良、花沙纳等赴天津,光钦差大臣就五六个,以至于兵勇们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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