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四当官(校对)第6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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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止紧,他为维持下去,只能靠典当、借贷,借的钱比钱俊臣还多。”费二爷一边收拾旧书桌上的书,一边苦笑道:“每到年关便是还旧债、借新债的时候。他常常写诗抒怀,曰:随手千金都散尽,又书新券买明年。又曰:退笔如飞删旧债,明年书券又重新。”
  韩秀峰喃喃地说:“我晓得他过得清苦,没想到会如此窘迫。”
  “他年年借债度日,早已债务缠身!”费二爷长叹口气,无奈地说:“从馆选上翰林到现在,他已经搬过两次家。原来住在官菜园,后来官菜园房租升高,他无力承担,只能搬到北半截胡同。”
  “二爷,我晓得您老的意思了,您老可以跟吉老爷说,要是这次团拜能筹到银子,就请他作一篇《募建重庆会馆引》,勒石立碑,以谢顾老爷等前辈。”韩秀峰顿了顿,又说道:“您老放心,这润笔钱自然是不会少的。”
  费二爷笑道:“有你这话我就好跟他开口了。”
  “劳烦您老了,这么冷的天还得让您老跑一趟。”
  “应该的,说起来惭愧,我照看会馆这些年竟一事无成。”费二爷拿起顾老爷的书信,感叹道:“志行,顾老爷所言非虚,你果然耿直敞亮,果然重桑梓敦乡谊!”
  “您老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有顾老爷提携也没我韩志行的今天,况且今后还需您老和吉老爷等前辈同乡提携。”
  “好好好,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
  吃完宵夜,费二爷打着灯笼去找吉老爷。
  外面飘起小雪,他那么大年纪韩秀峰不放心,让大头陪着他去。
  杜三官不大谱儿不小,吃完宵夜便洗脚上床睡觉,潘二和韩秀峰一起收拾好碗筷,回到堂屋点起蜡烛算账。
  “四哥,这京城的东西比我们巴县贵得不是一点两点,买一升糙米竟要二十六文,一斤面也得二十文,一个人一个月少说也得吃二十斤粮,光吃粮一个人一个月就要六百文!”
  潘二把今天的花销记进账本,又抬头道:“豆油一斤要八十文,花生油更贵。鱼四十八文一斤,猪肉一斤要五十五文,鸡蛋论个儿两文一个,论斤也要四五十文。便宜的好像只有白菜,十文能买一堆……”
  “京城居,大不易!”韩秀峰轻叹道。
  潘二回头看看身后,合上账本问:“四哥,你下午跟二爷和钱老爷说过年我们也设宴团拜,要请多少人,要花多少钱,这花出去的钱能赚回来吗?”
  韩秀峰心想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难怪吃宵夜时欲言又止,不禁笑问道:“潘兄,你家是开当铺的,要是有好几个官老爷请你爹去吃酒,其中还有翰林老爷,你爹会不会去?”
  潘二不假思索地说:“要是有翰林老爷请吃酒,我爹不晓得会有多高兴,一定会去。”
  “这就是了,我们这次不光请吉老爷、王老爷他们,也请在京城做买卖的同乡。他们平时想巴结官老爷都巴结不上,我亲自登门送请帖,他们一定会跟你爹一样会觉得有面子,一定会来的。”
  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不过这酒不是白吃的,想跟吉老爷他们把酒言欢,一家至少得出一百两。想求官老爷写幅字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加钱。吉老爷是翰林,一幅字怎么也得一百两,王老爷、钱老爷的字一幅也得五十两。”
  “举人老爷的字呢?”潘二禁不住笑道。
  “费二爷的字二十五两,省馆总揽印结具保,我们也不能白照看这会馆,趁过年帮我们重庆府的老爷们卖几幅字,帮老爷们赚点润笔钱。”
  “这钱赚来还不是要给他们!”
  “在会馆写的字就归会馆,赚到钱也是会馆的,这是规矩,老爷们不好意思要,但我们也不能一点也不给。”
  “怎么给,给多少?”潘二急切地问。
  韩秀峰沉吟道:“要是真能筹到几百两,多多少少借点给钱老爷,吉老爷和王老爷那边要给点润笔费,反正要留下一半修缮会馆。”
  潘二何等精明,岂能不晓得韩秀峰打得啥算盘,嘿嘿笑道:“对对对,会馆这么破是该修修了。房顶要修,墙要刷,桌椅板凳也要添置,里里外外全要修一遍!”
  
第一百零九章
重桑梓敦乡谊(二)
  翰林院检讨吉云飞生活困顿,这些天过得心神不宁,一有风吹草动便以为是债主登门,连诗情也大为衰减。写下一句“忍饥辞债主,烹雪祭钱神”便写不下去了,搁下笔独自坐在炉边发呆。
  有人深夜来访,吉云飞吓一跳,以为又是债主。直到老仆把费二爷领进书房,他才松下口气。
  “初名兄(费二爷的字),你咋又来了?”
  “博文,我去而复返,是想跟你商量个事。”费二爷看看桌上那半截诗,坐下道:“下午不是让刚来京城的韩四接替我照看会馆吗,没想到顾老爷所言非虚,这韩四做事果然四平八稳,为人果然耿直敞亮,且重桑梓敦乡谊……”
  费二爷把下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慢慢道来。
  吉云飞倍感意外,紧盯着费二爷问:“他想设宴邀请在京商人,想以此筹银修缮会馆!”
  “他晓得大家伙这日子过得困顿,也想借此筹点银钱……”费二爷说完润笔钱的事,生怕吉云飞不答应,又指指桌上的半截诗:“博文,今年不同往年,西南用兵,户部无银。我看朝廷是不会下旨赏借半俸,供京官度年之用的。而你与我又不同,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拖家带口,不能让夫人和几个娃跟着饿肚子!”
  “初名兄,我岂能不晓得你的良苦用心,但这事非同小可,与一帮贩夫走卒把称兄道弟、把酒言欢,要是传出去,让我怎么在同僚跟前抬头?”
  “这又不用你出面,一切由韩四去张罗。”
  “可是……”
  “别可是了,”费二爷紧盯着他双眼,语重心长地说:“省馆团拜也会请几个商贾,我们府馆团拜请几个商贾又有何妨。再说团拜那晚又没外人,就我们几个重庆人和几个在京做买卖的四川同乡。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晓得?”
  “省馆团拜是会请几个商贾,不过全是捐了顶戴的!”
  “捐了个官他们就不是商贾了?何况这不是为你我私利,而是为筹银修缮会馆,就算传出去别人也不会笑话的。”
  吉云飞心想为修缮会馆筹银这倒是个好借口,再想到这年关确实不好过,顺水推舟地说:“既然韩四愿意出面张罗,会馆又的确要筹银翻修,那就让他去张罗吧。”
  “团拜那天你一定要赏光!”
  “行,定下日子跟我说一声,那天我去便是。”
  ……
  好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费二爷说吉老爷答应来会馆参加团拜,钱俊臣更厉害,不但打听到去年给省馆送酒的泸州温家子弟仍在京城,还人托人打听到另外七个在京做买卖的四川同乡。据说买卖做得都不小,都是腰缠万贯的主儿!
  韩秀峰乐得心花怒放,也忙得不亦乐乎。
  先是买了些糕点,跟着自来熟的潘二,以重庆会馆首事身份拜访街坊邻居,顺便提前跟街坊邻居借桌椅板凳和锅碗瓢勺,不然团拜那天没法儿招待贵客。
  办完这件事便让潘二带着大头上街转转,让他们先货比三家,看哪边的鸡鸭鱼肉便宜,等团拜前一天再带银钱去采买。他自个儿则同费二爷再次赶到省馆,找张馆长打听补缺的事。
  这才过去两天,上下斜街上不仅卖各类年货的商贩越来越多,不光年味儿越来越浓,连街上的人也比前天来时多了,而且一听那天南海北的口音就晓得是从各地来京城赶考的举子和举子的家人。
  江浙、湖广、安徽和山西等省馆虽称“试馆”,但进京会试的举子并不住在省馆,而是住相应的府馆、县馆。省馆只是举行团拜、办理印结、联络乡谊、婚丧嫁娶宴请的地方。
  四川在京城没几个府馆,县馆更少,所以来自成都、保宁、顺庆、叙州、夔州、龙安、宁远、雅州、嘉定、潼川、绥定等府厅的举子大多住在省馆,一时间人满为患,许多穷困潦倒的京官又蜂拥跑来打秋风,把张馆长忙得焦头烂额。
  韩秀峰和费二爷在办理印结的花厅里等了近半个时辰,张馆长才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一进来就苦笑道:“初名兄,志行老弟,让你们久等了。他们这些个举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一块儿来,瞧把我给忙的,幸亏两三个月前就开始做准备,不然我恐怕要忙得连饭也吃不上。”
  费二爷起身笑道:“他们千里迢迢进京,这一路上不能没个照应。个个约帮,一起出发,自然一起到。”
  “这倒是,对了,你们重庆府的举子到了没有?”
  “还没有,一个也没到。”
  张馆长招呼二人坐下,好奇地问:“晓得这次来几个吗?”
  “三五个应该有吧,具体来几个我真不晓得。”
  “三五个就算了,要是只来一两个,就给我腾出几间房,我这边实在住不下,为了给他们腾房,早上又劝走一个候补道台和一个候补知府。好在有约在先,他们也不好说啥。”
  韩秀峰连忙道:“张馆长,重庆府到底会来几个举子,我们这会儿心里也没数,而且我们府馆您是晓得的,拢共就那几间房……”
  “我晓得,我就是随口一说。”张馆长一边招呼他们喝茶,一边笑道:“志行,你那方砚台我昨晚给杨大人送去了,杨大人说正合适,打算明儿一早去贤良寺拜访两江总督。”
  “合适就好,合适就好!”韩秀峰禁不住笑了。
  张馆长点点头,接着道:“补缺的事我也帮你跟杨大人提了,杨大人也应承了。不过这事急不来,转班、补班、改班、调班、升班……不管啥缺都有班次,规矩森严,全有章可循,现而今只能先帮你排个班,等年后再想法儿帮你往前头排。”
  “让张馆长费心了,我不急,我可以等。”
  “张馆长,班次是排上了,到底补啥缺杨大人有没有说?”晓得韩秀峰不太好开口,费二爷帮着问道。
  张馆长轻叹口气,无奈地说:“初名兄,别人不晓得你是晓得的,巡检这个缺数盐道、河道巡检最肥。盐政巡检虽说归户部题选,河道巡检虽说归工部题选,然后移文吏部报备,但事实上连户部和工部也不太好去争,而是两淮盐政和河道总督们说了算。”
  “这么说盐道巡检和河道巡检没希望?”
  “没有,不过你们放心,有杨大人在,志行早晚能补上个好缺。”
  
第一百一十章
人生无处不相逢
  什么时候能补上缺,到底能补上个什么缺没个准信儿,费二爷担心韩秀峰沉不住气,一走出会馆就劝慰道:“志行,补缺这种事急不来,急也没用。既来之则安之,为今之计只有等。”
  “二爷,我晓得缺没那么好补,况且我刚到京城,刚投上供,对啥时候能补上倒不是很急,只是觉得就这么干坐在会馆里等不是事。”韩秀峰回头看看身后,又苦笑道:“人就怕闲,一闲下来心里就不踏实。”
  “谁说就这么干坐在会馆里等的?”费二爷反问了一句,如数家珍地说:“吏部每月汇总一次各部院和各省共空出多少缺,掣签也每月一次,谓之‘月选’。满蒙汉八旗官员每月上旬掣签,笔帖士中旬掣选,汉员下旬掣选。每逢双月,掣选除班、升班的官员;每逢单月,掣选补班的官员,唯有闰月不开选。又因除班和升班官员较多,在京的候补候选最为关注,所以双月被称之为‘大选’。”
  “二爷,您老是说我每月下旬都要去吏部听信?”
  “当然要去,不然被掣选上都不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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