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猫(精校)第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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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葫芦猫趁机使出怪力,用尾巴将两条老鼍拖拽上岸,其余的野猫红着眼睛一哄而上,团团围在四周,但那两条老鼍自知落入险境,使尽最后的力气,调头摆尾就想逃回水中,但鱼背上的锁链被葫芦猫胖大的身躯死死压住,真是“肥猪拱入屠户门,自投死路命难逃”,只得任凭野猫一片片扯脱鱼鳞,露出血淋淋的鲜活肉身。
  灵州野猫如风卷残云一般,把那两条金鳞鼍鱼吃了一个痛快,果然是鲜活味美,野猫们个个心满意足,早把那枚奇怪的“狐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下簇拥着“金玉奴”和那只“渡水葫芦猫”,喵呜呜叫了几声,摇摇摆摆地迳自去了。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闪身从石佛后边钻出来,在地上死鱼残骸里找到链子,合力拖动,缓缓将水中的风雨钟拽上岸来,见那铜钟只不过尺许长短,遍体青绿,蚀透了朱砂水银之色,铸满了饕餮鱼龙波浪的纹路,从中渗出缕缕轻烟薄雾,好似祥云缭绕。
  张小辫用指节试敲一下,声音冷然动听,晓得正是那件宝物,心中好生得意,哈哈一笑,对孙大麻子道:“果然是灵州重宝,竟是如此晃人眼目,看来这都是猫仙爷爷保佑,才能有咱们的造化机缘,不如就此裹了风雨钟逃出城去,下半世哪里还用得着发愁吃喝穿戴?”
  孙大麻子赶紧劝他道:“三弟你可千万别打邪念头,此宝岂是寻常人家收得住的?还是尽早献给官府,倒是兄弟你的一场功劳。”
  大凡为人处事,且不可有私心,私心一起,常会做些不计后果的勾当出来,幸亏此时天下扰乱,赋役繁重,没有人肯出钱来买青铜古物,所以张小辫只得罢了这个念头,又寻思着只要把相猫之术学得精熟了,要聚来天下奇珍异宝也只如探囊取物一般,张小爷是宰相器量,何必目光短浅只在乎这一尊风雨钟。
  此时铜钟出水,从井口中喷涌升腾的白雾渐渐消散,全都在高空聚成了积雨云,一时间乌云压顶,雷声翻滚隆隆闷响不绝,但还没有下雨,只是遮蔽了冷月孤星,张小辫和孙大麻子二人,招来在上边候命的一哨灵州团勇,让他们裹了风雨钟,直接抬回去交给知府马大人发落。
  众团勇都是灵州本地人,这几天以来,亲眼见到张小辫屡立奇功,张小辫又专会夸口,上吹天,下吹地,中间吹空气,哪怕芝麻大点儿的事情,只要放到了他嘴里一说,也变得惊天动地翻江倒海,加上言语便给,口若悬河,那些没影子的事,都能够说得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所以团勇和公差们无不佩服于他,都赞叹张牌头果然是手段了得,如此奇才伟略,可堪大用,将来必定被朝廷提拔封赏,到时候可别忘了照应兄弟们些许。
  说着话这就来到了马大人府门前,虽然正是后半夜,但粤寇围城甚紧,全城戒备森严,马大人是外松内紧,夜里根本睡不安稳,闻报后就吩咐让张小辫和孙大麻子到后堂相见。
  那小凤在马府做丫环,总算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她见张小辫和孙大麻子都已当上灵州捕盗衙门的牌头,也不禁替他们欢喜,但马大人急着要问话,无法容她过多叙谈,只得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伺候着。
  马天锡看过了风雨钟,更是对张小辫刮目相看,真想不到此人办事如此得力,千难万难只如等闲,于是也不隐瞒,把实情告诉了张小辫和孙大麻子:“本官要这风雨钟无用,只是镇守灵州的富察图海提督苦求此物,此人是上三旗出身,家族在朝中党羽满布,称得上是有根基有脚力,他到此地赴任,全家亲眷也都带在城中,老图海有个女儿,向来视作掌上明珠一般,所以名字叫做富察明珠,现今年方十六,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可惜她自从来到灵州之后,就生了一种怪病,到处医治无果,据说有个名医给过一个秘方,需要把风雨钟接够了雨水,再烧热了用来洗澡,才能痊愈,正苦于遍寻不着,如今幸得你们从塔王寺古井里捞出此物,老图海知道这件事以后,少不了要有番重酬厚赏,到时候本官也会趁机抬举你们。”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急忙拜谢,不过张小辫脑袋里却另有盘算,“林中老鬼”在猫仙祠指点了他几件大事,如果都做成了,自然是平步青云。那几件事一是去荒葬岭擒杀“神獒”,二是引着群猫在塔王寺古井里捞出“风雨钟”,这些事情一件紧连着一件,件件都有关联,而今这第三件事,就是要缉拿造畜邪教的教主“白塔真人”。
  于是张小辫禀告马大人,富察明珠小姐的病症不在药引,而是源于提督府里躲藏着妖邪鬼崇之物,若不尽早剿除,恐怕将要为祸无穷。这正是:“双手撒开金线网,从中钓出是非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贼猫”下回分说。
  第六话
府中五异
  话说张小辫先取了靼子犬的首级,又从塔王寺古井里打捞出了风雨钟,自以为得计,对那林中老鬼的言语更是深信不疑,接下来就打算剿除隐藏在灵州城的造畜邪教,倘若把这件大事做成了,离着飞黄腾达的时日也就不远了。
  此时虽然有大股粤寇围城,但灵州城防壁垒森严,城内兵多粮广,即便粤寇构筑壕沟围困,也足能够坚守个一年半载,而且灵州团勇和官军的火器十分犀利,倘若粤寇举兵强攻,无异于是以卵击石,飞蛾扑火自投罗网,所以不足为虑。
  唯一让马大人深感不安的,就是躲藏在城中造畜的妖邪之辈,这伙人行踪诡秘,始终对藩库里的库银垂涎三尺,加上官府先前将“老鼠和尚”凌迟正法了,落网的贼子难免怀恨在心想要趁机报复,荒葬岭的野狗搅乱法场之事,多半就是被造畜之术所控,竟然妄图行刺朝廷命官,看来一日不将此辈彻底铲除,城中的军民官员,便是一日寝食难安,事关平乱大局,实是一等一的要紧。
  马天锡如今对张小辫的本事倚若长城,信之无疑,但事情牵连重大,不得不详细推问。张小辫现在的底气足了,凭着胸中见识倒也应对自如,自称家传师学,得了许多本事在身,承蒙老大人赏识,故此倾心竭力,愿效结草衔环之报。这几天以来不辞劳苦风险,在各处细细明察暗访,终于打探到了一些端倪。
  原来造畜之徒,专食人肝人脑,胎男、僵人都是他们口中的药饵,此辈多拜古塔为祖师,如今的教主道号唤作“白塔真人”,多年以来深藏不露,不知他的俗家来历,更无人知道他的相貌如何。
  其实此前“林中老鬼”只告诉张小辫,那白塔真人藏身在提督府里,带着风雨钟前去,便可逼他显身出来,至于详情究竟如何,则没有一一指明,届时还要相机行事,张小辫只好捏造了许多藉口,又想说敢拿自己这颗脑袋来担保,但转念一想可别把弓拉的太满了,万一出了岔子,张三爷这颗脑袋岂不是没了?
  于是他只说暗地里寻踪辫迹,发现那白塔真人多半就躲在图海提督的府邸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拿住这个为首的妖道,何愁不能将他的徒子徒孙一网打尽。
  马天锡心想那老图海虽然官高职显,却是个不顶用的酒囊饭袋,我不得不处处容让奉承于他,可这灵州城天高皇帝远,实际上还不是本官想怎样就怎样,如今战局正紧,剿除白塔真人之事不容稍有闪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也顾不得许多了。
  马大人当机立断,调集了许多团勇,暗中把提督府团团围住,并且吩咐下去,不论里边出来什么人,甚至是钻出来一只老鼠飞出来一只鸟雀,都一概格杀勿论,随后带着张小辫和孙大麻子等几名亲随,连夜抬了风雨钟,前去拜访图海提督。
  那图海提督虽是武官,但养尊处优惯了,现在是一不能骑马,二不能射箭,自从粤寇攻城以来,每天晚上都得躲在地窖里才睡得着,此刻正搂着两个小妾睡得鼾声如雷,闻报说马大人深夜求见,图海提督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慌忙起身到前堂相见。
  图海提督虽是在旗的贵胄,但是在公务上,他对马天锡一向是言听计从,反正守城杀贼的功劳一大半要记在自己名下,乐得做个甩手掌柜,又寻思马大人星夜之时找上门来,定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故此不敢怠慢。
  宾主双方叙过了礼,马大人并没有直接说要进来抓捕贼寇,毕竟白塔道人藏在提督府里的事情,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只是说:“张孙两位牌头从古井中打捞出了风雨钟,下官听闻明珠小姐染疾在身,需要此物接雨水做药引,所以心急如火,赶紧带人送到府上,深夜前来讨扰,还望将军恕罪则个。”
  图海闻言大喜,对此事千恩万谢,连说:“马兄真是太见外了,这是在咱自己家里,理应以兄弟相称,还提什么上官下官的。”随即命管家收了风雨钟,又吩咐摆酒设宴,款待马大人和张孙二位牌头。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长这么大,从没上过正经席面,何况是与上官同席,虽然夜间准备仓促,可在桌上摆设出来的,还尽是些他们见都没见过的山珍海味,真如贫人获至宝、寒士入仙境,算是开了大荤了,于是只顾埋头吃喝,把旁事都先抛在脑后了。
  马天锡藉机同图海提督攀谈起来,二人推杯换盏,先说了些军务,随后把话头绕到明珠小姐的病症上,那图海是武将出身,生性粗略,对汉人的传统礼法并不看重,而且酒量不大,三杯酒下肚就把实话说了。
  他年老无子,就明珠小姐这一个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拍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但自从到灵州赴任以来,便是家宅不宁,家眷多有怪病缠身,提督府里总有怪异之事,没少请了和尚道士来看,始终瞧不出什么名堂,入乡随俗供了猫仙爷的神位也不管用,思量着这是一处凶宅,正打算挪动挪动,换个府邸。
  马大人奇道:“怪哉,提督府以前是个好生兴旺的所在,不曾听说是什么凶宅,但不知府上都有什么怪事?”
  图海提督说:“家中最蹊跷诡异的有五件事,一是提督府偌大的宅院,前中后三进,两侧各带一片跨院,大小不下百余间房舍,却从来不曾有半只鸟雀出现,不仅树上没有鸟巢,宅院上空也从不曾有鸟雀飞过,灵州城里这么多野猫,唯独不来提督府附近出没。”
  马大人心下称奇,口中却道:“想来是它们不敢冒犯提督虎威,尚且不足为怪。”
  图海提督咧开大嘴哈哈一笑,自嘲道:“老子有个狗屁虎威,这要不算奇的也就罢了,第二件却更是怪异,光天化日里说出来都觉得毛骨悚然,每到阴天下雨,提督府堂前就会现出一个女子身形,雨下得愈大愈清楚,天晴即没。
  “第三件是在灶房,在月明星稀的夜里,总有人看到房中有黑物出没,那东西没有头面手足,全身湿淋淋的大如磨盘,第四件是在后宅,总是听到叩门声甚急,可开门一看,门外连个鬼影都没有,最后受扰不过,就在那道门外砌了砖墙,可深更半夜敲门之事依然发生。
  “第五件就是怪病,许多人在睡觉的时候,都会听到房里有人低声耳语,那声音像是念经念咒,可房中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这被梦魇住的情形,在医道中可能是失魂症,明珠小姐就深受缠扰,整天整夜地胆颤心惊。”
  图海提督叹道:“如今困守灵州,想搬家也没合适的地方可,幸得捕盗衙门里有能人,有了风雨钟,提督府中得了离魂症的人早晚都能治愈。”
  马大人说:“这些事情果然怪异了,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提督大人如何能安心为朝廷效力?不过也不必挂怀于心,做兄弟的既然知道了,定当想方设法,为图海老哥排忧解难。”
  图海提督觉得马大人是个文官,虽然通晓兵法谋略,可镇宅之事应属方术一道,隔行如隔山,他不肯轻信,摇头道:“且看马兄高才,谈何容易。”
  马大人有心要抬举张小辫,就对图海提督说:“本府捕盗衙门里的张孙两位牌头,都是有胆有智有手段的人物,这位张牌头,得过高人传授,通晓相猫憋宝之术,更是熟知诸路乡谈风物,而孙牌头一身虎胆,最搞相扑厮杀。剿除荒葬岭‘神獒’,打捞塔王寺古井下的奇宝‘风雨钟’,都得他二人出力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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