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校对)第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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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认识朱莹,张寿就发现,她永远都是这样一副毫无城府想说就说想笑就笑的做派,鲜活亮丽,恣意自在。
  他本来心情有些郁闷,此时不禁笑道:“乱世出英雄,治世出纨绔,世上之事,本来就是如此。不过照这么下去,难不成这翠筠间就要变成纨绔讲堂?这已经四个了!”
  “那有什么不好。”朱莹坐直身子,擦了擦刚刚笑出来的眼泪,依旧显得艳光照人,“以后京城那些招摇过市的家伙一见阿寿你就要弯腰拱手叫先生,我想想也觉得再合适不过!”
  嗯,清俊竹君子后头跟着一群腆胸凸肚神气活现的贵介弟子,那一幕真不错。
  就像陆猪头说的,朝堂上那些老头儿一个个眼高于顶,真要张寿一步步爬上去,那清雅如谪仙的风范在现实生活中一点点磨去,想想也觉得没意思!
  与其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官,还不如像某位爷爷那样,做个人人敬重的万人师呢……对对,只要让那些京城的纨绔子弟知道她朱莹很敬重此地的一位高人隐士,一定会纷至沓来!
  想到这里,她便冲着张寿嫣然一笑道:“阿寿,你放心,今后会有更多人叫你先生的!”
  面对这么一个信心满满的大小姐,张寿突然生出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最初那简单的宰肥羊计划已经被篡改得乱七八糟了,朱莹还想干什么?
第二十九章
纷至沓来
  凉风习习,叶声飒飒,书声琅琅,字声沙沙。
  这是任何一个老师都会觉得很满意的画面。然而,这绝不包括……张寿!
  他扩建这么一片竹屋的本意,最初只是为了来日弄两块石碑,给喜好名士风范的士子们提供一个雅致的住所,然后让他们怀古讽今,伤春悲秋,顺便给村子创收一下。
  后来是因为朱莹的到来,他灵机一动,打算用个更别致一点的办法,坑一下那些钱太多的纨绔子弟,陆三郎的加入,无疑给他找了个最好的托儿。
  可他看到张琛三人留下时那不祥的预感成真了,看看现在这宽大竹屋里人头济济的景象!
  横四排,竖四列,整整十六个学生,其中十二个正是在陆三郎和朱莹的暗中宣扬,张姓三人组那种贫道死道友也得死的心态下,前赴后继地跟着来到乡间,然后在讨好朱莹以及好胜心的驱使下进入这片竹林。
  在他那脑袋一拍就随手写下的两百道难题面前,他们理所当然地跪了。
  哪怕他最初坚持表示不收,可陆三郎捧,朱莹劝,纨绔三人团帮腔,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收下了这些学生!
  他这个冒牌老先生居然成了学问精深的世外高人,开什么玩笑!
  主位上的张寿有些烦躁地吸了一口气,可紧跟着,旁边就有一杯茶刚刚好好送到了他的面前,映入眼帘的,恰是朱莹那笑意盈盈的脸。
  “先生是不是渴了?喝口水吧?我刚派人回京,太后娘娘把宫里那点今年社前茶的存货都捎给我了!”
  张寿无可奈何地接过了那个精致剔透的钧窑茶碗,却是忍不住责备地瞪了朱莹一眼。
  演技太浮夸了!
  虽说隔着一层面纱,但朱莹哪里会错过这个眼神。眼角余光又瞥见下头那些自己和陆三郎以及张姓纨绔三人团招惹来的那些贵介子弟,见他们不少都偷偷瞥看自己,她就哼了一声,这才有些委屈地看着张寿说:“先生,我这也不是因为你爱喝茶吗?”
  朱大小姐挥鞭打人,纵马长街的景象,京城这些纨绔贵介们都见过,然而,她这薄嗔浅怒,甚至可以说有点撒娇似的神态,下头却是几乎每个人都是头一回见。
  就连被朱莹三言两语激将,如今担任助教的齐良,也不由得被那娇艳媚态给迷得片刻失了神志。好在他最近这些天和朱莹相处得多了,有了些免疫力,使劲一晃脑袋就回过神来。
  紧跟着,这位竟是连即将到来的府试都暂且丢一边,在这儿镇场子的冷面大师兄,却是直接咆哮了起来:“凝神静气,专心致志!你们是来求学的,还是来看美人的?朱大小姐身为女流,尚且早早解开这三道题目,你们看看自己面前的卷子,有多少人还是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候,陆三郎已经是施施然站起身来,笑吟吟地说:“先生,师兄,我做完了!”
  见课堂上一片哗然,如张琛这样不服气的一拍桌子起身,就差没指责陆三郎作弊了,张寿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当机立断,站起身来冷淡地一拂袖子:“陆三郎,你来给大家讲,做通却讲不通,不能算你做对了!今天之内,要是你不能给其他人讲通这三题,让他们个个都知道其中做法,那你也罚抄三遍!”
  说到这里,他也不理会瞠目结舌的陆三郎,直接甩手出了屋子。
  等到站在竹林里,张寿深深吸了一口已经有了几分秋意的新鲜空气,随即就察觉到背后有人追了出来,不用看,他也知道那是朱莹。虽说知道如今这场面,人家纯粹是为了他好,可他听到里头一团乱糟糟的声音,还是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先生生气了吗?”
  鉴于如今人多了,张寿特意要求,朱莹千万别和从前那样直呼自己的名字了。被人听到穿帮,前头那些戏自然就都白做了。
  此时,张寿没有应声,眼角余光却瞥见,朱莹用绣着明珠的鞋子踢起了两颗地上的小石子,随即就低声说:“这世上,不是有大才就行的。我知道你不求出人头地,可难道能忍受日后对小人折腰?”
  “我哪里有多少大才。”张寿哭笑不得地转过身,认认真真地面对着面前这个人比花娇的千金大小姐,“本来只是求利的小事,现在却闹出了这么大声势,要是被人拆穿,我岂不是成了欺世盗名?”
  “才不会,你教我的那些题目挺有意思的。”朱莹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之后,想起自己绞尽脑汁用了老半天才在张寿手把手指导下解开了那三道题,不禁又有些心虚,“他们跟着你好好学点东西,日后总能用得上,绝对不吃亏!”
  张寿摇了摇头,渐渐往竹屋边缘走去,当他最终发现朱莹跟了上来时,他就转过身来,正色说道:“我之前想出那个用解题来挑人住宿的法子,原本就是临时起意,想着赚个快钱,没有指望能长久,也没有指望会永远不被拆穿,说到底,这是仗了你的势。”
  “可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引来这么多人,此地那位竹林老隐士的名声,说不定在京城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
  “你要派人回京造势,总要差遣你家的那些随从。他们都知道我的真面目,真的能认同你为我如此夸大地造势?”
  “而且,因为村中房舍在整修,闲杂人固然很少会冒着尘土弥漫进去查探,但村里人有不少都知道当初这片竹屋我是怎么请他们造好的,万一有人露出口风,一传十十传百那就不得了了。眼前纷至沓来求学若渴的场面,你难道觉得不会招来不怀好意的人?”
  “我……”朱莹终于面色渐渐变了,甚至无意识地咬紧了嘴唇。然而,最让她面色大变的,却是张寿接下来说出的话。
  “莹莹,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爹和你大哥真的安然无恙,这里的一番闹剧,别人也许顶多置之一笑又或者骂两句,可如果有万一呢?或者说,有人根本就是给赵国公府挑刺找麻烦来的呢?”
  尽管张寿少有地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叫了一声莹莹,但朱莹此时却没法觉得高兴。想到之前趁着陆三郎拼命往外放消息,她也派人回京推波助澜,摇旗呐喊,从来做事顺风顺水,不在乎人言的她,第一次生出了几许惶惑。
  “我……”
  见朱大小姐明显心乱如麻,张寿见空中飘落下了几片竹叶,其中一片正好落在了她那乌黑油亮的发间,便上前伸手从她发间摘下了这片青翠的竹叶,随即送到了她的眼前。
  “虽说你是为我好,也是想帮我,但以后希望你凡事和我商量一下。眼下我得先离开一会儿,你留在这帮我镇一镇场吧,有你在,料想他们不敢乱来。”
  朱莹呆呆接过那竹叶,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可看到张寿转身要走,她还是忍不住追上前去:“真要有事,你放心,我会……”
  张寿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最初那主意是我出的,陆三郎也是我自己留下的,真要有事就推给你,那我成什么了?放心,我会想办法。”
第三十章
欺世盗名之徒
  叮叮当当,尘土飞扬,木石一车车在村中穿梭,每个村民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意。
  从前他们曾经觉得张家小郎君是个怪人,所以才会逼着一群孩子背诗,背九九歌,教那些有耐性的孩子去识字,还挑了邓小呆和齐良去一块跟着读书;所以才会在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里折腾,改种什么水稻棉花,还非要种树养蚕。
  可如果说那些事情都是慢慢见成效的,那么现在,他们天天在外说,张小郎君是好人。
  就凭人家即将成为京城赵国公府的姑爷,还说动了那位好心大小姐出钱资助他们翻修房子,而且分十年收回本金,那就是第一等的大好人!
  于是,此时张寿走在村里,收获了源源不绝的感谢。
  没有人因为朱莹不是无偿捐资,而是无息借贷而有所怨言,这也让张寿确信,此地的这些乡邻,确实是精心选择过的。
  升米恩斗米仇的例子,实在是多如牛毛。所以说,赵国公真是费心了。
  无论婚约是真是假,赵国公应该都算是让他们母子能够平安生活到现在的恩人了。
  通过这一路上与乡里乡亲的攀谈,张寿轻而易举就得到了他想打听的消息。
  “陆公子和那几个随从是流银姑娘带去翠筠间的,而之后的那三位姓张的公子,又或者是后来的那些贵介子弟,他们的随从们,都是向村人打听之后才找到那儿的。”
  杨老倌说话间还特意强调了一下细节:“向村里人打听的时候,那些家伙都傲慢得很,问过之后甩下几个钱便扬长而去,至于翠筠间里那位老名士的底细,他们问都没问。”
  “有朱大小姐亲自陪着,谁会不信?”
  这位村里年纪最大,同时也最狡黠的老人冲着张寿眨了眨眼睛,眉飞色舞地说:“姑爷你尽管放心,我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都帮你好好看着呢,不会让人乱说话的!再说,放着相处多年的赵国公府姑爷不巴结,却去捧一群外来恶少的臭脚,谁会这么愚蠢?”
  张寿不禁哭笑不得。虽然确定消息暂时还没有走漏,但他素来不惮以最坏的可能,最大的恶意去推测一件事,因此这会儿辞了杨老倌之后,他不禁飞快地合计各种可能性。
  他拐了两个弯,最终来到邓小呆家门前,和村里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正在叮叮当当地修补屋顶。他在这种既嘈杂又肮脏的环境中站了不到两息功夫,随即就听到了一声惊咦。
  “哎呀,姑爷怎么来了!”
  自从杨老倌当众这么称呼,姑爷这两个字就在整个村里风靡一时。要是平时,张寿兴许还会认真纠正一下,可此时此刻,看到人从梯子上跳下之后快步朝自己走来,他连纠正的心思都没了,轻咳一声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老邓叔,小呆可有信捎回来吗?”
  “姑爷太客气了,叫我老邓就好了。”说话的是邓小呆的父亲邓三牛,他低垂着双手,十指之间黑乎乎的,说不清是泥垢还是尘土。似乎是因为面对着这位清雅俊逸的小郎君,他颇有些压力,两只手不自觉地放在背后抹了抹,随即才又再次放在身前,还不安地搓了搓。
  他本来就是满脸堆笑,此时刻意又挤出了更多的殷勤和讨好:“小呆要捎信,那也一定是给姑爷。毕竟,咱家除了小呆,再也没有一个认字的了,这信写了能给谁看?我回头就捎话给他,他一直都得到您照顾,这才能在顺天府衙当小吏,当然应该时时问候请安……”
  相比杨老倌的恭维张口就来,邓三牛的奉承明显磕磕绊绊,结结巴巴,但张寿还是很耐心地听完,随即进门要来纸笔现写了一封信,托邓三牛立时送去京城给邓小呆。而邓三牛不但爽快答应,还说会派长子立时启程,他少不得好好感谢了一番,这才离开了邓家。
  邓小呆才刚进顺天府衙户房,他托人查的朱莹婚约还没下文,却又要托人干那么一件事,说实在的很有些为难人。可朱莹那目标实在是太大,赵国公府的其他人他不敢尽信,也只能托付好学生去未雨绸缪了。
  张寿一面想一面走,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村口,一抬头就发现,不远处正有一驴一人往这边行来。
  那黑驴干瘦,走走停停,分外无精打采,马上坐着个须发斑白的老者,头一点一点,身子一会左边倾,一会右边倒,似乎在打瞌睡,可再怎么摇晃颠簸,人却神奇地没有掉下来。
  早听说过有人能在马背上睡觉,此时真见到一个在驴背上打瞌睡的,他不由为之驻足。
  直到那黑毛驴渐近,最后仿佛通人性似的直接停在了他面前,见驴背上那位老者依旧还在酣睡,鼻子里甚至还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他不禁有点犹豫,不知道是叫醒人好,还是不叫醒人好。看人这光景,说不定他一叫,人反而要栽倒下来了!
  就这么迟疑了片刻,毛驴上酣睡的老者突然打了个激灵,随即竟是眼睛也不睁地嚷嚷道:“你这懒货,怎么说停就停了?快走,黄昏之前不能到融水村,见到那位山野高人,你今儿个晚饭和明儿个早饭就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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