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校对)第17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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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确实没人来管他是否会偷看,他在整理完一个箱子之后,顺手就在那写着理字的书箱里装作不经意似的翻开一本书。可是,瞧见里头那密密麻麻的图形示意图,还有他完全看不懂的各种符号,他顿时头皮发麻。
  这一刻,谢万权终于有点明白了,张寿为什么不怕别人看到这些书——因为除去某些特定人群,如他这样的,就算把这些书送给他看,他也根本看不懂!
  因为张寿已然分类,谢万权要做的也只不过是码放整齐,至于搬运,自有赵国公府的仆人代劳,所以他也就是干了不到两刻钟,张寿这书房兼起居的屋子就完全搬空了。等到外头朱莹嚷嚷都上车去张园,他看了一眼那些明显是前主人留下的家具,片刻之后就跟了出去。
  张寿一个真正在乡下长大的寒门子,到京城不到一年,走完的路比他三年走完的更远。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不服气,可却又不得不服气。因为很多事情,是连他一贯认为是天才的解元师兄唐铭都没有做到的,更不要说得到皇帝青眼相加这种奇遇了。
  谢万权骑马吊在那长长一行车队的最后,可当来到张园时,他就发现,这边的车队还没开始卸车,那边大门口却已经正在搬什么东西。其中有一架他依稀眼熟的机器。
  他正细想自己在哪看到过这个时,就听到身后传来了长随惊讶的声音:“那不是……纺车吗?难不成张博士的母亲如今进了城,还打算要纺纱维持生计?”
  不像长随那样眼光短浅,谢万权一下子回过神来,记起了张寿的一大成就——那坑得大皇子和二皇子满脸血的新式纺机。他目送着纺机被送进园子,而紧跟着另一辆车上挪下来各种各样一大堆各种木制零件时,他顿时醒悟了过来。
  张寿如果不是早就养了一两个木匠铁匠,那纺机怎么做得出来?
  他正这么想,一个年轻到有些过分的少年就出现在了大门口,瞧着有些腼腆,和搬运东西的仆人说话时,还不住弯腰点头,瞧着仿佛是个小学徒。他正这么想时,就看到朱莹笑着朝人招了招手,紧跟着,人就快步跑了过来。
  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朱莹叫自己的名字:“谢万权,你力气小,这些东西用不着你搬,让你那两个跟班在这帮一把就行了。你去送一下关小秋,他对这儿熟,你看什么地方需要帮,顺手帮他一把就行了。”
  关小秋?谢万权正狐疑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却只见刚刚自己注意过的那少年无奈地说道:“朱大小姐,我叫关秋,不叫关小秋。”
  “小关秋,你就是不懂玩笑!总之都一样,反正你比我小!”朱莹有些蛮不讲理地瞪了关秋一眼,随即就对他使了个眼色,最终笑吟吟地说道,“你之前已经来过这里一次,别只顾着组装你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冷落了人家谢公子,他可比你有学问多了。”
  “本来是个人就都比我有学问,我只是勉强认得挺多字而已。”关秋嘀咕了几句,到底还是从容走到了谢万权跟前,用很不标准的礼节拱了拱手道,“谢公子请随我来。”
  谢万权来不及多想,吩咐了自己的长随和书童一切听朱莹吩咐,他就连忙下马跟着关秋进了大门。只是在跨进门槛之前,他忍不住盯着门边那张园的牌子看了两眼,结果就听见前头的关秋低声说道:“这两个字据说是大小姐软磨硬泡,让皇上写的。”
  尽管知道朱莹出入皇宫如同家常便饭,可此时此刻谢万权还是忍不住好一阵无语。纵使顶尖的高官大臣,能够得到皇帝赐字也是极大殊荣,能请动天子书写匾额那更是难如登天,可这位大小姐倒好,软磨硬泡一下要来了字,却不是供起来,而是随随便便挂在大门旁边。
  就犹如寻常民家在门口旁边墙壁上挂个木牌,把自家和其他邻居区分开来……当然,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并不是那种高挂的匾额,并不太招摇,所以皇帝才轻易答应了题字?
  谢万权正胡思乱想中,关秋已经带他进入了张园。
  他到京城三年,也是有名的才子之一,所以不少附庸风雅的达官显贵饮宴时,他也曾经列席其中,因此见过许多富贵门庭。可此时走在这座张园中,他方才领悟到,为什么外间都传言这座园子是皇帝当初和庐王抢过的。
  格局大气,屋舍精致,不少非常不起眼的角落,都能看到极其精致的木雕和石刻,而且明明历经风雨岁月多年,却依旧显得保养得宜。纵使是在江南时也见过不少号称名园的园林,他也不由暗中赞叹,最重要的是,他须臾就注意到,这园子竟是引了活水。
  就连顶尖达官显贵,也未必有这待遇!
  心里正咂舌于张寿这般好运,谢万权不禁有些恍惚。可就在这时候,他就发现前头关秋已经停了下来。注意到自己置身于一个院墙高耸的院子里,可这院子却没有正房,只有院门处有一座小小的屋子,看上去和刚刚沿路看来的景致屋舍丝毫不相称,他不由得有些诧异。
  “这里地下是当年留下的密室,差不多是把整个这院子的下面都挖空挖通了,所以地上大概才没什么建筑。张博士把密室图纸上呈,本来打算填平的,但皇上却说没必要大兴土木,还不如留着废物利用,张博士就把这改成了工坊,我那些东西就都搬了进去。”
  谢万权对于所谓密室固然有些关注,可听到皇帝都不在意,他当然不会继续多想。等听完关秋的话,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那些东西几个字,他顿时为之大讶。
  “原来关小弟你不是学徒?”
  关秋笑了笑:“我是还没出师的学徒,从前在师父那儿就喜欢东问西问,别说师父,就连师兄们也一个个全都嫌弃我烦。后来张博士招了我做事,只有他每次都觉得我那些问题很有趣,又给钱,又给材料,比我爹娘对我都好!”
  尽管这话说得并不算很清楚,但谢万权到底是聪明人,连忙追问道:“那之前的新式纺机,是你做的吗?”
  “不是,是张博士画了图纸,赵四哥和罗大哥他们做的。”关秋在院墙边上摸索到了开启的机关,打开了密道,随即就自顾自地下了台阶,也不管背后谢万权有没有跟上来,头也不回地说道,“张博士本来给了他们很多赏钱,但奇思妙想都是张博士的,谁也不能居功。”
  听说那新式纺机并不是关秋做的,谢万权心下稍安,暗想到底年纪摆在那儿,一个张寿就已经很吓人了,要是每一个少年都能有卓越的才能,那别说是他……朝中那些尸位素餐的年长者岂不是都要羞死?
  他又问了两句,得知赵四和罗小小还是得到了一笔丰厚赏钱,而且日后那纺机也许会叫赵罗纺车,他还是暗自感慨,心想张寿真是不图虚名,否则就叫张氏纺车,外人还能说什么?
  当最终走完那长长的台阶,脚踏实地时,谢万权就发现,空气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浑浊,四周的油灯虽说有些昏暗,但从通道走下来之后,他就发现顶部竟然还凿壁引光。等到他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方圆至少二十步的石室,心里不由想到这里不知道花了庐王多少力气。
  然而,这些原本应该埋伏甲兵,存放武器的地方,如今却是堆放着无数木制零件。
  “谢公子你看这个,张博士说,重物悬挂摆动,按照我们一般人想象,自然是从高处坠落,摆动一周用时长,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谢公子你看,一个铜球,一个石球,同样大小不同重量,从同一高处竟然同时落地。”
  “谢公子你看这个……”
  谢万权被关秋拖着看了一个个奇特小实验,想到了半山堂中据说常有这样的实验,而且这样的课叫做物理,他一下子明白了之前张寿那些书箱标签的由来。然而,关秋拿出来的下一个例子,却让他大为震惊。
  “张博士说,水既然能用来带动水车,于是用来浇地。那么,烧开的水能把锅盖上压的重物掀翻,这样的推力能不能用来做别的?比如说,拉动或者推动重物?”
第二百八十九章
不期而遇
  谢万权正在张园中被关秋拉着参观各色实验,顺便接受各种奇思妙想洗礼的时候,朱二这个代斋长却正在国子监中心不在焉地听课,心里思量着最近一向对张寿关切到殷勤的大哥会不会真的亲自去帮忙乔迁。
  想到有些走神的他自然是忽略了今天张寿的讲课内容,直到中午下课时,他感觉额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这才慌忙抬起头来,举目四顾,却是其他人都走得干干净净,只有张寿在讲堂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还转着一支毛笔。
  这下子,他顿时意识到自己上课走神事发了,连忙对未来妹夫兼老师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可还没等他绞尽脑汁解释,就只见张寿对他呵呵一笑。
  “当初是你自告奋勇要代替张琛当这个斋长的,可都已经快两个月了,你却还是没能让人服气。你当你左右那些人没看出你在走神?人家大多在看你笑话!”敲打了两句之后,见朱二顿时怏怏,张寿就若无其事地说,“告诉你一件事,到时分堂试的题目,不是我来出。”
  朱二顿时大吃一惊,张大了嘴巴还没来得及问,张寿就已经慢悠悠地说出了谜底。
  “这几个月上午,每逢上课,绳愆厅的徐监丞常常会在半山堂外头转悠,你们听过的课,他多数也都听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这题目我会交给他去出。他这个人铁面无私,黑脸无情,所以没人会相信他徇私,到时候也省得有人叫嚣不公。”
  说到这里,他就对呆若木鸡的朱二笑了笑:“所以,趁着半山堂分堂事件和国子监屋舍紧缺,六堂空间不足的事搅和在一起,一时半会不可能有结果,你要好农的话,最好抓紧,不要拖拖拉拉。好了,我趁着午休回张园看一趟,你要是有什么疑难,可以找陆三郎商量。”
  当朱二拍了拍脑袋,如梦初醒地四处看时,发现张寿已经飘然而去,他顿时忍不住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天幸这年头就算男子梳头发也要上头油,戴发冠,否则那不叫蓬头垢面,直接会被人叫做光头,所以他那两下无损于自己的发型。
  “我这不是想着循序渐进,正在请人物色地种得好,性格也合适的老农吗?”
  要知道,完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见着他这样的公子往往是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那些太会说话的,往往又很难是出色的庄稼把式;他甚至还希望最终挑中的那个老农多少能认识字,读过书,有点见识,最好能够认识大多数种子,种过不下于二十种作物……
  而最终听到他这要求的小厮,那简直是哭丧着脸回答了他一句话:“二少爷,您这是要请先生,还是要请能种地的农人?”
  都说士农工商,要是有这么厉害的庄稼人,哪里还能轮到他去请?人老早就被官府推荐到御前,然后作为种地能手被表彰了!要知道,自从太祖年间开始,表彰农人就成了政治正确,这样的人在各州府县都是宝贝,因为贡到京城后,皇帝要亲自考问,甚至看人种地!
  带着这样的无奈,朱二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半山堂,等出了国子监那大学牌坊,他没看到自己的随从,一时眉头大皱。
  “这些个偷懒耍滑的东西,这都大中午了,不想着给我送饭也就罢了,连在这儿候着的人都没有!指量每次都让我这个少爷独自去食肆酒肆觅食?”
  心情不好的朱二本能地忘记了,是他自己吩咐了随从傍晚下课再来接他,避免他午间会有各式各样的安排,比方说要陪张寿一块在号舍吃饭,比方说要出去办有人跟着就不方便的事,再比如……反正他站在那儿发了一顿脾气,却是连个搭理他的蚊子都没有。
  好在朱二到底不是絮絮叨叨没个完的怨妇,脾气发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又不是没人跟随就什么事都做不了的纯粹纨绔公子哥,身边的钱囊里也有以备他不时之需的银钱,因此略一思忖,他就决定去京城几处有名的集市上看看。
  反正下午的选修课翘了就翘了,在命运攸关的情况下,他却也没兴致去玩那些风花雪月的事了。
  于是,到一旁的车马行里随便借了一匹洗刷得干干净净,看上去还不错的马,朱二抖开缰绳就策马小跑了出去。然而,在东城几条有名的集市街上转了一大圈,他却发现只有林林总总各种店铺,压根不见什么看上去卖菜卖花草的农人。
  再一问,别人看他的目光就和看傻子似的:“公子,这内城的店铺每月得花多少钱才能租下来,那些庄稼把式怎么可能出得起?从前那些年,卖羊肉的一大早去西城羊肉胡同,卖驴子骡马的,多半在东城驴市胡同,但现在,这些地方都换到外城去了。”
  “这内城里,绸缎、珠宝、古董……哪里是泥腿子能买得起,卖得起的?”
  朱二顿时满心讪讪然,还只能干笑一声谢了那人的消息,随即就匆匆从崇文门出了内城。
  不比朱家的马厩日日清洗打扫,所以还算干净,骡马市那股味道却是极其难闻,他到了街口就被熏了一跟头,可菜市大街就在骡马市西面,他还不得不硬着头皮从那四处牲口的骡马市中穿过去。就只听四处都是各种嘶鸣,路中央甚至还有新鲜的粪堆,直叫他一阵阵恶心。
  就在掩面而走的他几乎恨不得把香囊拿出来狠狠嗅几口时,他突然就发现那股让人头昏脑胀的味儿突然轻了不少,等到又穿过了一条宽敞的大街,原本两侧全都是各色牲口的格局就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溜菜摊菜店。
  面对这一情景,刚刚才饱经骡马市“熏陶”的朱二顿时精神大振,立刻策马小跑了过去。到了第一个摊子,他就急不可耐地问道:“有什么新奇的种子么?”
  下一刻,朱二公子看到的便是一张茫然不知所措的面孔。他立刻就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可究竟哪说错了,他却仍然不明白。他只能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试探性地换了个提法。
  “有什么能种出奇奇怪怪东西的种子么?”
  那菜贩看朱二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茫然变成了诡异。什么叫能种出奇奇怪怪东西的种子?你以为庄稼地里还能种出娃娃来?如果不是朱二衣着光鲜,又是骑着马,他简直以为面前这是个不知道从何处来的疯子。
  意识到自己与其和一个人纠缠太久,还不如广撒网,多捕鱼,朱二立刻撂下那第一个连话都听不懂的菜贩,一个个问了下去。然而,他锲而不舍地问了十几个人,得到的回答大多数都是沉默,其中一个肯搭话的人却是疑惑地问了他,什么叫奇奇怪怪的东西。
  朱二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说:“能亩产千斤的稻种又或者麦种有没有?能结出百斤大瓜的种子有没有?要不,一棵树上能结出各种口味酸甜果子的也行……”
  可听完朱二的话,那菜贩就把他当成疯子看待了。我要有这么神奇的种子,早就富甲天下了,还用得着在这里沿街卖菜,还要应付你这种兴之所至跑来捣乱的公子哥?
  十几个人问下来,朱二收获的白眼越来越多,到最后当他已经快气馁的时候,却是有人一把牵住了他的缰绳,笑容可掬地说:“您和那些叫卖的泥腿子浪费什么时间,他们才不懂这些!公子您要找那些种子,我有!我带您去买?放心,如假包换……”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就只听凌厉的一声风响,紧跟着,他就觉得肩头一疼。醒悟到竟然是挨了鞭子,他顿时面色大变,可没来得及叫,他就挨了第二下,第三下……兜头兜脸无数下,疼得他拔腿就想跑,不想后头那位他以为是冤大头的富贵公子竟是策马追上来继续打。
  “混帐东西,以为我那么好骗吗?少爷我就是拿这种问题试探一下,你还真跳出来行骗了!告诉你,少爷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我姓朱,当朝赵国公那是我老子!”
  那想要顺手捞一票的闲汉原本刚刚还有些报复之心,此时却一下子烟消云散——开什么玩笑,朝中那些个大佬从前指使了一堆御史和朱家父子为难,如今那帮御史眼看都要惨了,他一个小人物去得罪赵国公的儿子,那岂不是找死?
  至于会不会有人冒充赵国公之子的可能……他宁可去赌没有!
  朱二也就追打了人家十几步,最终就恨恨收手。其实他问出那个听似不经脑子的问题时,已经是带着几分火气,压根就没指望别人会有什么正确的回答。他算是隐隐约约觉察到了,自己跑菜市大街这种地方来找擅长种地的人,那还兴许还有点希望,可来找种子……呵呵!
  人家要有那样的好种子,三缄其口还差不多,凭什么卖给你?
  想到这里,朱二看到四周围刚刚看疯子似的瞧自己的那些菜贩,不少都在偷觑自己,不少人眼神中分明流露出后悔,他就眼珠子一转,没好气地说:“谁擅长种地?少爷我要找两个擅长种地的。但有一条,脑子灵活一些,只会种一两种东西的就不用说了!”
  这话音刚落,他就听到了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怎么不去问你家那些园丁?”
  “咦?”朱二一下子回过神来,循声望去,他就只见不远处赫然站着一个熟悉的青衫少年。对上那鲜少有表情流露的眸子,他下意识地吞了一口唾沫,可眼见人牵马徐徐走来,他再不敢耽搁,慌忙跳下马迎了上去。
  “六哥,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朱二满脸堆笑,恨不得嘴巴咧到耳根,“我之前还问这几天你都上哪去了,不来教我练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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